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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依旧斜阳,淡淡的阳光照射着玻璃门,发出有些炫目的光,将这个冬日的午后映照得恍恍惚惚,没有些微真实的痕迹。
他眯缝着眼睛,望着清亮刺眼的阳光,心想,也许这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梦而已。
第五章 结局
云江边,夜黑如漆,无星无月。
他默默立在黑暗中,站了很久很久。
不远处是一蓬青砖围就的院落,时间已经很晚了,唯有二楼右侧房间的灯光还亮着,日光灯经由窗帘透射出来,变成了朦胧而暧昧的暖色。
看着两个人的身影在那有些单薄的窗帘上粘成了一块,身影倒下的同时,灯光随着而灭,他的心狠狠地嚎了一声,痛到没有知觉,被砖瓦磨得短短的指甲掐进了掌心的肉里,深深地。
他一个人在城市与郊区交界的幽暗街头徘徊,漫无目的。
迷离昏暗的灯光下,一个用浓妆掩饰年华老去的中年女人向他招手,他有些厌恶地转身想走,却留下了,走了过去,朝那间弥漫着暧昧的橘黄色灯光的理发店走去,一步,一步,又一步。
这是个特殊的地方,整个云海地区的人对它都讳莫如深。
每当公交车路过这里的时候,尤其是晚上,男人们的眼睛都会投向街道两边的那一排排灯光昏黄的小屋,眼里或是掩饰下的渴望或是故作清高下的戏谑,而女人们则一律是满脸的鄙夷与不屑。
城市的堂皇与农村的纯朴都容不下,于是在这城市与农村交界的地方安家。男人剥下白天的道貌岸然衣冠楚楚,女人抛去千百年的矜持与坚守,恶之花在这里妖艳地绽放。
城市被富丽堂皇压抑下的欲望,农村被绵延千年的传统道德压抑下的欲望,统统在这个断裂的交界处尽情释放,贞操在这里被兑换成一张张数额不等的纸币。
经常有跟他一起打工的村人为了排遣寂寞,跑到这里,这个灯光暧昧的地方,寻找安慰,忘了在那遥远的山村,自己的婆娘在同样昏黄的灯光下为自己纳着来年的鞋底。
以前当他路过这里,被那些暗淡灯光下浓妆艳抹的女人招呼的时候也曾有过冲动,毕竟他也是个男人,可是脑中掠过了那个女孩的身影,他走开了,嘴角有一丝微笑。
可是今晚,他的坚守失守了。当心中的城堡已经轰然倒地,美丽的肥皂泡被上帝轻轻戳破,他又该拿什么来坚守?
毕竟是第一次,他有些迟疑了,呆立在小屋中,没有动弹,当对方伸手要将他那身肮脏破烂的衣服脱下来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挣脱了。
“乡巴佬!”中年女人轻蔑地嘟囔着,盯着他那一身民工标志的破衣烂衫,脸上是不屑掩饰的鄙夷。
他似乎又回到了第一次走进那间肯德基店的时候,浑身都是旁人灼人的鄙夷目光,将他的心烧得好痛,好痛。
他的心绞痛到无法忍受,将那刚发的工资——一叠百元纸币从裤兜里掏出来,狠狠甩在床上,用力拽过对方,一把扯下对方的衣裤,推到床上。
中年女人在他的身体下夸张地呻吟着。他全身光溜地趴在那坨松弛的肉堆上,闭着眼,脑中划过那个灿烂的笑容:“真巧”,恍若千百年前,又仿佛就在昨天。
冬夜的寒风刮过简陋的门板的缝隙,呜呜地响,现在的云江应该也有风吧,一定也吹得岸边干枯挺立的芦苇呜呜地响吧。
一滴泪,自眼角悄悄滑落。
第二天早上,他回来了,路过那方院落的时候,虽然一再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能再看,但是还是忍不住向那个窗口望了过去,窗帘已经换了,一块厚重的深色窗帘,在早晨的阳光下闪烁着迷人的光泽。
已经有好几栋教学楼建成了,一起过来的工匠们已经陆续走了不少,可是他却留下了,一直到最后一栋教学楼落成。
四月,春意盎然,最后一栋教学楼也终于封顶了。工匠们拿到了工钱,都走光了,唯有他一个人还住在那间窝棚里。
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在等待什么。他只是舍不得离开。
春天煦暖的江风,中人欲醉,簇拥着云江的浪,轻轻拍打着堤岸。
他坐在那块大青石上,望着滔滔的江水,发呆。
自从搬到那个院子里之后,女孩已经很久没有在云江边出现过了。
他回想着遇到女孩时的每一个镜头,那一次在肯德基店里的微笑,那一次在书店里的偶遇,那一个个夜晚末班车里悄悄的护送,还有那一次次云江边默默的等待……
他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浑忘了身外的世界。忽然一阵凌乱的脚步将他惊醒,他有些恼怒,看看到底是谁打搅了他。
可是一抬头之后,他惊呆了。那个令他魂牵梦绕的女孩,以手掩面,正朝这边跑过来,衣衫单薄,穿着拖鞋。
难道女孩知道他就要走了,所以特意前来道别?
他的心跳得好厉害,可是很快他就把这个自作多情的想法排除了。
他赶紧起身想要躲开,可是来不及走远,女孩已经跑过来了。他只好就近躲到了旁边的芦苇丛里。
女孩还没有跑到大青石处,就一跤跌到草地上,坐了起来,将手里的一张宣纸在地上摊开,边看边哭,哭着哭着,忽然一把抓起它,一阵犹豫之后,猛地将它撕开,然后不停地将它撕成碎片,用力扔了出去,纷纷扬扬。
他在茂密的芦苇丛里,看着这一切,心里十分难受,她受了什么样的委屈?是那个混蛋欺负她了吗?他好想冲上去保护她,好想给她一个揽工汉有力的拥抱啊。天塌了,有我!
然而,理智告诉他,如果他贸然冲出去的话,肯定会吓坏她的,自己这么一个农民工躲在芦苇丛里,冲出去拥抱她,她不吓晕才怪。而且,自从那次去过那种肮脏的地方之后,他一直觉得自己很脏,原本在她面前就觉得自卑,现在更是无地自容了。
可是,她哭得好伤心啊,怎么穿得这么少就跑出来了呢?还穿着拖鞋,万一冻坏了怎么办啊?
一阵风吹过,她忽然趴在地上呕吐起来,吐得喘不过气来,好似把五脏六腑都给吐了出来。
他看得好心疼好心疼,他好想她所受的所有痛苦都由他来承担。
她已经吐得没有哭泣的力气了,只是双肩仍不停地微微颤动,如一只无助的小兔。
他实在忍受不了了,他不管了,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要告诉她,他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只是希望能将她的痛苦减少丁点。他要告诉她,不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绝望。他要告诉她,如果可以,他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换取她的快乐。他只希望她能好好的。
正当他要不顾一切地冲出来安慰她的时候,他听到了一个焦急的声音在呼唤着女孩的名字,那个清秀的会画画的男生出现在云江堤岸的外边,疾步小跑过来。
回头看到了对方,女孩满是泪痕的脸上,现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停下了脚步,在茂密的芦苇丛的边缘。
女孩在男生的怀里,薄怒,你舍得让那狐狸精走啦?
男生尴尬地挠挠头,你又扯哪去了,根本没有这回事。
女孩不依不饶地轻擂着对方的胸膛。
男生说,天晚了,还是回去吧,这里不太安全,民工很多。
女孩只是不答应,将头埋在男生的怀里,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男生,说,你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抱过我了,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相遇吗?就在这里。
男生说,当然记得,既然你喜欢,那么以后我们每天来这里,我就这样抱着你,看太阳落下,看星辰升起,好不好?
女孩幸福地笑了,看到一地的纸张碎片,心痛地说,可惜我把你那天给我画的画给撕碎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这么冲动的。说着,想要把它们收拢起来。
男生说,都碎成这样了,别捡了,我到时候再给你画一张吧。
女孩说不行,一张不够。
男生说,那我每天给你画一张,好不好?
女孩开心地笑了,说,不许反悔,反悔是小狗,我们打勾勾。
男生笑着无奈地摇摇头,伸出了手。
……
天色已晚,江风渐寒,女孩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男生心疼地道,我们回去吧,别把你冻坏了。
不嘛,不嘛,女孩紧紧搂着男生的腰,不愿离开。
男生道,但是你现在的身体不能受凉啊,乖,还是回去吧,以后可以天天来啊。
女孩闻言有些害羞,有些担心,又有些恼怒地嘟着嘴道,还不都是你的错。
男生又习惯性地挠了挠头,吐了吐舌头,作了个鬼脸。
女孩又羞又气,不停地擂打着对方,说道,看你还得意,看你还得意。
男生连忙举手投降,连声道,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打闹了一阵之后,女孩终于还是听了男生的话,任由对方扶着起身了,将头靠在男孩的肩膀上,在苍茫的雾气中,渐去渐远。
风有些大起来了,刮得芦苇嗤嗤地响,他呆呆地站在芦苇丛中,一动不动。良久,一阵风将一片画的碎屑裹到了他的脚下,他缓缓俯下身子,轻轻捡了起来。
他走出芦苇丛,寻找着被风吹散了的她那破碎的画像,一片,一片,小心翼翼地捡起来。他把所有的画的碎屑都捡起来之后,放在了手心,紧紧地握着,犹如护着此生最珍贵的东西。
他就这样在云江边站了很久,江风吹得他的衣衫猎猎作响。
满天的星辰明明灭灭地闪烁着,将一轮娥眉冷月烘托得那般明亮圣洁。
终于,他颤抖着缓缓将手摊开,碎屑顿时随风四散飘飞,在皎洁的月光下,如满天的白蝶,漫天飞舞。
第二天,男孩走了,离开了这个工地,离开了这所学校,离开了这座城市,简单的行囊里只有一本平平整整的《平凡的世界》和书本中夹着的云江边的一茎枯黄的草叶,曾经,一个女孩调皮地折下岸边的一茎青叶,含在嘴里,迎风起舞,周遭彩蝶翩跹……
那时,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双眼睛正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全文完)
冷清笛
2006…3…9凌晨
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