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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幸存下来的大部分有名有姓的骑士们,在亚特罗帕提尼的原野上都成了没有生命的尸体。经过了十个月,当初帕尔斯军的悲叹,现在则成了鲁西达尼亚军的呻吟。
一个鲁西达尼亚骑士大叫着。从帕尔斯王宫掠夺而来的财宝都被装进了皮袋和麻袋中堆积着。事情就发生在这些宝山面前。
“已经结束了。真是傻得可以!我们为什么要拼上自己的命守护别人的财宝?我要走我自己的路!”
突然一声惨叫响起。一个骑士拔出腰间的长剑,将怒吼着的同伴从马上砍落。红色的人血溅上了麻袋。
“凯鲁特马,你在做什么?”
面对战友们的惊愕反应和指责,这个叫做凯鲁特马的骑士毫不客气地笑着回答:
“哼,难道还不懂吗?这些帕尔斯的财宝我要定了。”
这些叛神背君的话让骑士们起了一阵哗然。
“可恶!你这样还算一个注重名誉的鲁西达尼亚骑士吗?我们受了王弟殿下之命就应该守住这些财宝不让异教徒夺走的。你竟然因一时的私欲想把这些财宝据为已有,真是太不知耻了。”
“我没见过什么叫耻。请你告诉我,那到底是什么颜色?”
“你这个混蛋!”
激动地挥剑砍过来的骑士在交锋一个回合之后就死在凯鲁特马的剑下了。在奉命守护财宝的骑士当中,凯鲁特马确实是最强悍的一个。
凯鲁特马看着畏缩不前的同伴们,傲然地笑着。然而,他的表情却立刻冻结了起来。只见他无声地从马上滚落下来,颈部贯穿了一枝箭。骑士们不禁倒吸一口气,用眼睛追寻着箭的轨迹。他们看到了一个帕尔斯的骑士站在高高的岩场上。马鞍的前面横放着弓和箭。是“流浪的诗人”奇夫。
“你、你是谁?”
这个质问是用鲁西达尼亚语发出来的,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这个问题等于是万国共通的语言,因此,奇夫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自己受益者尚可赦之,他人受益者则以正义之言讨之!”
有一半的鲁西达尼亚人了解帕尔斯语,听到这种愚弄人的话,他们不禁再度激动起来。
“你们难道不怕触怒神明吗?或者,依亚尔达波特神是盗贼及杀害同伴者的守护神?”
奇夫的话简直就像火上加油。他们拔起了剑,想用如林般的剑阵将这个有勇无谋的帕尔斯人包围起来,可是,对方蓝色的瞳孔中却浮起了冷笑。
“难道让贪婪的同伴拿走财宝是一件好事吗?你们丢掉了生命,他们却获得了财富。这样不是太不公平了吗?”
奇夫的毒言毒语的确道出了事实。骑士们不禁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个情况只持续两秒钟左右,奇夫就尖锐地吹响了笛子,随即在岩场一带涌现出甲胄和马蹄的响起,数百名帕尔斯骑兵出现了。
“哪,逃吧!不逃就会没命哟!”
奇夫怂恿道。虽然只是个小伎俩,却完全地瓦解鲁西达尼亚骑士们的战意。他们调转了马头,各自逃散。几枝箭从他们的头上掠过,不过那并不是真正的攻击。
财宝的四周现在成了真空状态。奇夫优雅地操控着缰绳,从岩场上下来,策马来到财宝面前。他用拿在手上的弓的前端戮戮装着宝石的皮袋。
“呀!太可惜了。我的钱包太小了,没有多余的地方容纳这些财物。”
奇夫笑开了。他虽然喜欢财宝,可是却不会被这些财宝给蒙蔽了双眼。不管别人怎么看他,奇夫总是自认为诗人。而财宝这种东西绝对是不成诗的。所以,对他而言,财宝并不是至高无上的东西。
奇夫在第二次亚特罗帕提尼会战中杀了鲁西达尼亚的名将蒙菲拉特,避免帕尔斯王室的财宝被暴兵所劫。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他都将是一个足以引发后世诗人们诗兴的重要人物吧?
在混乱的颓势当中,吉斯卡尔被达龙追着逃出了本阵。以帕尔斯的里程来算,他在退了半法尔桑(约二点五公里)之后停下脚步,在他身边的卫兵们只剩一百余骑了。除此之外,他也知道掠夺来的财宝被帕尔斯军夺去了。
如果知道敌人的总数不到三万名的话,吉斯卡尔一定会有许多应对之计的。同时,他可以将军队重新编制,实现精锐化,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另辟战场作战。然而吉斯卡尔却是什么也没有做到。这真是一场令他悔恨交加的战役。
悔恨应该是有的,可是,事实上却不是如此。即使到这个时候,吉斯卡尔仍然还不知道敌人确实的兵力。所以,他也不含感到后悔。那尔撒斯以细心的安排和略带冒险性的技巧不让吉斯卡尔去发现帕尔斯军的兵力到底有多少。
“王弟殿下,大势已去了。请您准备逃吧!”
宫廷书记官欧鲁卡斯颤声说道。如果说到整理文书方面的工作,他是一个很有帮助的人,只是,在这种状况下,他一点也发挥不了功用。即使他穿着甲胄,可是甲胄的带子却是半松开着,看来就像随时准备要逃命的样子。
“怎么会败得这么惨呢?难道我是一个那么无能的人吗?”
这是一个很深刻的疑问。当然,答案应该是否定的。主宰着鲁西达尼亚,率领着十万大军安安全全渡海而来,征服马尔亚姆王国,支配半个帕尔斯王国。能完成这些大事业的人不应该是一个无能的人。
“但是,现在我却一直败阵。就算我不是无能,难道人的能力真的有一定的界限吗?”
吉斯卡尔自嘲着。他并不想阻止欧鲁卡斯的逃亡准备。反正就算欧鲁卡斯在他身边,连个最下级的士兵的忙都不上。吉斯卡尔心想,这种小人物就让他去吧!
“就算鲁西达尼亚军全灭了,我也不会认输的。只要有我在,我一定还会东山再起的。我会打倒波坦那家伙,以马尔亚姆王国为根据地,再度称霸大陆。”
吉斯卡尔才三十六岁。不管是健康或身心方面都还极富精力,应该还可以在国事的第一线上站个三十年的。只要他活着,什么事都可以做,什么事都能完成。吉斯卡尔有这样的自信和执着而彻底利用吉斯卡尔的自信和执着的人就是那尔撒斯。近一年来,吉斯卡尔不断证明自己是一个有能力而且兼具理性和计算能力的男人。就因为这样,对那尔撒斯而言,他就是一个“明明白白”的敌手。
那尔撒斯把这些事情都向王太子亚尔斯兰做了说明。帕尔斯军有这样的余裕。亚尔斯兰的本阵慢慢地前进,从最初的地方大约前进了半法尔桑(约二点五公里)之多。他们的脚边堆满了尸体,而在前方则有背对着帕尔斯军,没命奔逃的鲁西达尼亚兵。
“逃者莫追!”
亚尔斯兰下令,那尔撒斯也很能体谅这个命令。既然胜负已经决定了,不当的杀戮就是无益的,而且俘虏剧增对后勤也不是一件好事。
在激战当中,太阳慢慢地西移。鲁西达尼亚的士兵形成了一群败战族群奔向落日的方向。先负于安德拉寇拉斯王,再败给亚尔斯兰王太子,鲁西达尼亚军看来就像受了致命的一击般。
(四)
鲁西达尼亚军全面崩溃了。在亚特罗帕提尼所得到的成果,又在亚特罗帕提尼完全丧失。而原为亚特罗帕提尼胜利者的吉斯卡尔却变成了失败者苟活下来。吉斯卡尔下定决心,既然要苟活下来,他就要继续活下去。因此,他也想了几种逃命的计策。
帕尔斯军应该没有人认得他的。对吉斯卡尔而言,这正是他的一线希望。他拿下了短剑,把装饰在自己甲胄上的豪华装饰品一个一个切断、削落。一旦没有了那些宝石和金银,他的甲胄就变成了一件极为稀松平常的骑士甲胄。他把宝石隐藏在甲胄底下。任何时候,宝石和金币都是必要的。
欧鲁卡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如果他纠缠在吉斯卡尔身边反而会惹来麻烦,所以吉斯卡尔也不甚在意,跨上了自己的坐骑。搞不好欧鲁卡斯已经被达龙抓了,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也许他会拿王弟的所在地做交换条件,把王弟出卖了。
就在吉斯卡尔重踢了马腹一脚正要开始逃亡的时候,有东西从半空中朝着吉斯卡尔落了下来,那是一阵快速而尖锐、黑压压的风团般的东西。吉斯卡尔感觉到自己的甲胄承受了重击。马儿发出惊吓的嘶呜声,前肢高高地扬起。吉斯卡尔听到自己“啊!”的叫声,视线一转,随即掉落在地上。
砂尘飞进了他的眼睛和嘴里。停止了滚转,好不容易才要起身的吉斯卡尔又快速地旋转自己的视线。在他的视线中心点掠过一道银色的光芒。当确定那是一把长剑的剑尖的时候,吉斯卡尔不动了。
“你的功劳可大了,告死天使。”
黑衣骑士说完,一只老鹰一边在他头顶上拍着翅膀,一边用骄傲的呜叫声回应着。
不知什么时候,吉斯卡尔的四周已经被帕尔斯骑士们所围成的铁环围住了。鲁西达尼亚的王弟吉斯卡尔公爵在当过身为父亲的帕尔斯国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的阶下囚之后,又成了身为儿子的王太子亚尔斯兰的俘虏国。
被带到帕尔斯本阵中的吉斯卡尔并没有被五花大绑。当然他身上也没有任何武器,要逃亡是不可能的事。左右方随侍着骑士们,身上穿着黄金甲胄的少年大概就是王太子亚尔斯兰吧?有人从旁边进来,把用山羊角做成的杯子递给吉斯卡尔。里面装了水。一来因为喉咙确实是渴了,二来吉斯卡尔认为到了这个时候了,对方也不可能毒杀他,所以他接过了杯子。吉斯卡尔看到递水给他的人的脸之后不由得大叫。
“你……你不是那个见习骑士吗?”
吉斯卡尔想起来了。想起对方的身份对吉斯卡尔而言实在是很难为情的事。日前接见这个见习骑士的时候,他还是帕尔斯王宫的支配者,而现在,他以一个俘虏的身份坐在地上。
“我有事情请教王弟殿下。国王陛下现在在哪里?是不是还留在王都里?”
艾丝特尔谨守着礼仪问道。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质问的意义。仔细想起来,这是理所当然的质问。原本鲁西达尼亚军的总帅应该是鲁西达尼亚国王才是,鲁西达尼亚人担心国王的安危是当然的事情。可是,这同时也是一个跟事实相差极为悬殊的问题。喝完了水,滋润过喉咙之后,吉斯卡尔冷漠地回答。
“我不知道。”
“他不是你的兄弟吗?”
被人这么一质问,吉斯卡尔的怒气终于爆发了。王弟把他郁积了三十六年之久的怨气一口气吐了出来,他的语气就象煮沸了的熔岩一般。
“是啊,是我的兄长啊!就因为这样,我一直服侍着他。尽管不论以一个武将或以一个统治者的身份来说,我都比他优秀许多。就因为我比他晚生,所以我就得一直居于他的下风。够了!他得自己去解决问题。这句话我已经说过多少次了。我哪知道他在哪里?”
他语气之激烈连那些不懂鲁西达尼亚语的帕尔斯人也不由得相对而视。吉斯卡尔睨视着沉默不语的艾丝特尔,重整了自己的呼吸之后,语气带着嘲讽问道:
“对了,你自己又怎样?虽然身为鲁西达尼亚人,却置身于帕尔斯阵中。为什么会这样?”
艾丝特尔早就预料到吉斯卡尔会有这种恶意的反问。少女毫无惧色地直视着王弟殿下说道:
“因为原本被视为邪恶的异教徒帕尔斯人以公正的态度来对待我。如果国王陛下平安无事的话,我们两国之间将会订立对等的条约。所以才要请问王弟殿下,国王陛下现在可安好?”
“……对等的条约?”
吉斯卡尔的脸不禁扭曲了起来。一个他原本不放在眼里的小女孩的话竟让他受到了这么大的冲击。那个一开始就被他放弃的王兄竟然还有这样的政治价值?假使王兄伊诺肯迪斯七世还活着,并且和帕尔斯人们缔结条约的话,那么,吉斯卡尔的立场又如何呢?想到这里,他发现到自己实在没有什么立场。
“想把我怎样?杀了我吗?”
吉斯卡尔问王太子,站在王太子身旁的骑士代替主君回答。他就是军师那尔撒斯。
“你非得要每件事都问吗?真是一个罗嗦的家伙。”
“原来如此,果然还是要杀我?”
吉斯卡尔自觉到自己的声音中着颤动,冷汗濡湿了他的背部。难道自己就要死在这里,而那个无能而懦弱的王兄却活下去了?他觉得眼前一阵晕眩,眼眶中渗出了水分。他不知道那是汗水还是泪水?这是生命的意义吗?当吉斯卡尔觉得自己已受屈辱到顶点的时候,王太子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