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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轮到你了,看了她写的这行字,你怎么说?怎么样?要不要把你的同党名单开出来?当时我又急又气,问他们:好汉做事好汉当、男人做事男人当,你们把女孩子抓进来干什么?是什么意思?那李组长冷笑说,干什么?什么意思?就是要看看你这位共产党英雄本色在那里。从抓你进来到现在,已经跟你这位共产英雄纠缠四五天了,我们的耐心也用尽了,没人再有闲工夫跟你玩了。现在,就是现在,要你一句话,你他妈的招不招?我被逼得没法,我说我招什么?你们叫我开同党名单,拿个电话号码簿来,我可开出一百个、一千个,又怎么样?全是假的,全部连累无辜,你们要我连累无辜吗?李组长说,无辜?我们才没要你连累无辜,是你小子要不要连累无辜?你开一百个、一千个,如果无辜,都是离你一百公尺、一千公尺以外的人,并且是男人;你不开,你恐怕就要连累五公尺以外这房间隔壁的人,你知道那是什么人,尤其你知道她是女人。并且,告诉你吧,根据我们的情报,还是没被男人搞过的年轻漂亮女人。我气得忽地又站了起来,背后四只手立刻又把我按回到椅子上。放明白点!李组长大吼起来,没人再跟你啰唆了,你不招,你怕连累一百公尺、一千公尺以外的无辜,先让你领教领教你连累五公尺以外的无辜看,好不好?别以为会把你的女朋友当成共产党来办,叫她陪你一起坐牢,别梦想吧,太便宜你了,你他妈不见棺材不流泪,不给你见识见识我们的厉害,大概你还要跟我们耗下去。好吧!他把手掌一拍,突然从门外进来三个人,应该说,三个面目猴狰狞、肮脏丑陋的壮汉,衣服也穿得脏兮兮的,全是便装,又像下水道工人、又像流氓、又像无赖、又像逃犯。李组长把手一挥,下命令说:你们三个,站成一排。三个壮汉就照他命令站成了一排。然后李组长两眼凶光的对着我说,这三个人,是我们要送外岛管训的流氓,他们都有案在身,愿意配合政府要求,戴罪立功,去做线民。换句话说,就是听从我们治安机关的任何命令,去做任何事,换取不送外岛管训。现在,我会立刻交付他们一个任务,轮奸你的女朋友!听清楚,他大声说,轮奸你的女朋友!别以为我说着玩,来,你们三个,脱下裤子来,亮出三根大鸡巴,给我们看看!那三个人当然立刻听他命令落下裤子,秀出恶心的生殖器。李组长冷笑说,来,你们三个,把你们三根又臭又烂的大鸡巴活动一下吧,别那样软趴趴的。你们这些王八蛋,你们做小混混时候不就都坐过牢吗?你们坐牢不都流行过打手铳比赛吗?不都站成一排,打起手铳,看谁打得远射得远吗?现在就是那样,只是只要大鸡巴弄得撅起来就好,让我们这位客人看看你们的鸡巴多大,亲眼看看这样的大家伙如何“大锅炒”了他的还没被男人搞过的女朋友。来,一、二、三,开始,李组长喊着。而那三个流氓,就立刻露出惊喜的、邪恶的表情,开始用手做起来了,房间里从李组长以下,四五个人在旁边鼓噪叫好,房间里乱烘烘一片。那时候我实在要崩溃了,我不敢赌他们干不出来,我从椅子上跳起来,大叫着:好啦!好啦!好啦!我全招!要我写什么我就写什么!要我签什么字我就签什么字,只要立刻放走我的女朋友!李组长听了把手掌一拍,说,看你也不敢再反悔!好,就这么办!停下来,裤子穿起来,给我出去。三个壮汉面露失望之色,又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似的,转身出去了。我瘫在椅子上,已经全身汗水湿透、手脚麻木,我剩余的清醒提醒我一个重大决定,就是我开出一个条件。我对李组长说,我既然答应做出你们要求的口供,你们必须答应让我女朋友安全离开这里,方法是我亲口告诉我女朋友,叫她用你们的电话打给她妈妈来接她,我要亲眼看到她们母女离开。李组长说,你们不能见面,但是你可以把你上面的要求写在这个活页本上给她,等她妈妈到了以后,再由她和她妈妈在我们机关门口,由她们母女两人共同签字,表示安全回去了,作为凭证。等于说,她妈妈把她领回去了。这样你总放心了吧!于是,我在活页本上写下了我的嘱咐,最后加写了一行字:“我还好,请放心。今后不要同我做任何联系(包括写信),并请转告我妈妈,今后也不要同我做任何联系(包括写信)。你们任何联系,我都会拒绝,我会永远怀念我们这段令人怀念的时光。”李组长看我写了这段收尾,没说什么,也许以他的程度,他看不出来我隐含的语气,那就是永别了。后来,约莫一个半小时后,那册活页本拿回到我面前,上面有我女朋友的妈妈写的字和女朋友的背书,证明了她们已经安然离开了这个地狱。自此以后,我就变成了行尸走肉一般,听人摆布。有时从通风管里传出同志被刑求时的哀号之声,我终夜不能成眠。有多少次,我的价值意识有动摇迹象,我常常谴责我自己,不原谅我自己、不饶恕我自己,不知道我二十三年来做对了什么(低下头来,双手自额前滑过,直到抱住后脑)。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全部过程和细节,我觉得好惭愧。
龙 头:(拍拍余三共的头)我觉得你好伟大、好伟大。
余三共:(好奇的抬起头,泪流满面)哦?
龙 头:(递了两张卫生纸给余三共)你的伟大,包含了智慧、机智、仁慈和勇敢。并且,你非常灵活,知道以“量变”快速转化“质变”,你真是优秀的共产党。
余三共:(不解)什么?
龙 头:在紧要关头、在极限关头,你掌握得很准确,这需要智慧去发现、需要机智去反应、需要仁慈也就是爱来挽救你女朋友、需要勇敢来自我牺牲,包括牺牲自己的名誉和信念,牺牲同志对你的信任,牺牲、暂时牺牲你的信仰、你的共产主义,以换取最该避免的牺牲。在那紧要关头、极限关头,你会蓦然回首,那人就是你十万火急、最该抢救的,没有任何信仰比她更重要、没有任何主义比她更急迫、没有任何男人比她更值得、没有任何伦理道德比她更高贵,比起她来,其他都是次要的,为了抢救美女于一时,值得毁掉一切于永久。主义、革命、责任、荣誉、救国救民,它们都要靠边站,连近在咫尺的隔壁情人都不能救,谈什么远在天边的救国救民?三共啊,你不知道你多伟大,这种伟大的精神与怀抱,只有伟大的共产党才干得出来,虽然你错认了你自己,以为你没有死生以之于共产党、以为你背叛了共产党。(又拍拍余三共的头)怎么了,你糊涂了?你反倒不认识伟大的你自己了?
余三共:(奇怪)你龙头不是一再假定我遭遇到共产主义和美女之间的选择问题吗?既然是二选一,怎么又能够两全呢?
龙 头:(笑)那是我“龙头的逻辑”,用疑难套住你的,来考验考验你。事实上,共产主义是人类所能发明出来的道德性最高的主义,在道德层面上,它比任何主义都更完美、更高贵,至于它能否行得通、能否实行得好,是另一层次的问题。正因为它的道德性最高,所以它最仁慈、最人道。想想看,在当时那种局面下,如果你余三共为了主义与同志,牺牲你女朋友,即使你对她的被摧残狠下心肠,充耳不闻,即使你做到了,你又是什么样的人呢?你还是人吗?你所信仰的主义,还有仁慈和人道吗?还值得信仰吗?如果你的十八个同志不谅解你,认为你该为他们十八个牺牲你女朋友一个,这种同志,不要也罢,他们还是同志吗?还是男人吗?
余三共:多谢龙头鼓励。只是,只是我未免有点遗憾(苦笑),遗憾什么样仁慈和人道水准的男人才会谅解我。我想到几个月前你对欧卡曾讲的罗宾汉故事,罗宾汉说他“从不伤害一个女人,或是与女人为伍的一个男人”,也许,只有罗宾汉会这样谅解我吧?
龙 头:罗宾汉不但谅解你,如果他加入了共产党,还会派你做他的接班人,带队打家劫舍呢!
余三共:我还是有点疑惑的是,我的行为,对主义和同志,难道不算是违背承诺吗?
龙 头:违背承诺?承什么诺?明朝亡国时候,张献忠一路杀杀杀杀杀杀杀,所谓七杀,一路屠城,杀个没完。有一天,他的部下李定国见到破山和尚,破山和尚为民请命,要求别再屠城。李定国叫人堆出羊肉、猪肉、狗肉,对破山说:“你和尚吃这些,我就封刀。”破山说:“老僧为百万生灵,何惜如来一戒!”就立刻吃给他看。李定国盗亦有道,只好封刀。看看破山和尚,他真是第一流深通佛法的人,因为他真能破“执”。佛法里的“执”有“我执”和“法执”:我执是一般人所认为主观的我;法执是所认为客观的宇宙。因为他深通佛法,所以能“为百万生灵”,开如来戒,这是今天的假佛教徒永远跟不上的。三共啊,你能为一代情人,破主义与同志之戒,你是真正深通共产主义的破“执”者,你又破了“我执”,又破了“法执”。
余三共:龙头你真能言善辩,你能这样解释共产主义的真义和共产党的真精神,你到底是什么?记得处长大人看出来你,他讽刺我们是列宁所说的“左倾幼稚病”患者,说看出来你龙头“比共产党还共产党,一闻就是个狠角色”;又说政府抓你,一点都没抓错,你是真正挖了国民党的根的人,你“才是真的先知型的共产党”。龙头啊,处长大人说得对不对,你到底是不是共产党?
龙 头:(笑)记得大画家毕加索的故事吗?毕加索曾发表一个声明说:“我已经成为一个共产党员……因为共产党员是法国、苏联,和我的祖国西班牙中最勇敢的人。”不过,共产党却批评毕加索,说他只是天真的对西班牙内战时的勇敢的共产党敬佩使然,也天真的对二次大战时法国地下组织的勇敢的共产党敬佩使然,并说毕加索不过是太喜欢革命,他绝不是真正的共产党,何况他独来独往,也不属于任何组织。也许你们可以这样说我,说我是这样的共产党。
余三共:只觉得你好会解释。
龙 头:的确好会,我会解释一句让你气得跳起来。例如我会说:外国政治家说战争太重要了,不能交给将军。Waris much too important a matter to be left to the generals。 我说共产主义太重要了,不能完全交给共产党。
余三共:(果然不悦)龙头是什么意思?你侮辱共产党。
龙 头:别忘了我自己也承认是共产党,侮辱?我怎会侮辱我自己?我的意思正好相反,我是赞美共产党。共产党所信的主义太崇高了、太完美了,那是圣人境界,但是人间有些事,全靠圣人境界是不够的,还要靠,或者说利用一些“资本主义的走狗”来推波助澜、来共存共荣。共产党是第一流的大人物,但要完成革命,你无法完全排除二流三流甚至不入流的小人物,你必须容忍一些反革命,“水清无大鱼”,共产党不能包办一切,实行共产主义,不能完全交给共产党,留一点给反革命,有时更好。一七八七年,后来做了美国第三任总统的杰佛逊写信给后来成为美国第四任总统的麦迪生说:“偶尔叛点小乱,亦佳事也。”Alittle rebellion now and then is a good thing。 有信心的共产党不怕叛点小乱,培养一些反革命的细菌,从另一个角度看,对自己的发荣滋长也有帮助、也不无好处。过去是联合次要敌人,打击主要敌人,有朝一日,时过境迁,可以更有信心的联合主要敌人,完成共产大业了。三共啊,你可能见不到了,见到你也未必认识了,你这种“成大共产党”,根本就是古典的共产党、博物馆里的共产党,你虽年轻,你落伍了。
余三共:(摇头,苦笑)也许,这就是被枪毙、做烈士的好处。你会静止在那里,定位在历史上、停格在不动的画面中,你跟不上时代,但你卡在时代前面,时代也抛弃不了你,因为你是死人,时代对死人,总是比较宽大。
龙 头:(笑)宽大?鞭尸是什么?死人有死人的用处,尸体也可为政治服务。记住:人不会好过一只牛,牛的生前死后都有用处;也不会好过一朵花,“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花谢了,归于尘土,它会培养出新的小花。伟大的共产党都是如此。恭喜你,三共,你终于身居伟大的共产党之列,至少我会这样说,我一息尚存,会永远这样说。我会使你豹死留皮,名列共产党的青史。
余三共:那你呢?
龙 头:我?我吗?(以手指鼻,笑)我会满脸铁青,留在历史外面。
余三共:(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