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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妹的变化足以让村里人大为吃惊,连她的父母都感到非常的奇怪,这个鬼妹子,怎么活脱脱地变了一个人了呢?她到底吃了什么药?是不是她自己悄悄地找到对象了?可是,如果找到了对象,怎么又不见对象来呢?那个对象莫不是藏在她的口袋里面吧?
历妹是非常听我的话的,我的话,对于她来说,就等于是圣旨,所以,她一直牢牢地坚守着这个秘密,丝毫也不透露半句。因为村里人问她,还有她的父母问她,哎,你为什么变了一个人了?哎,你是不是找到对象了?她却什么都不说,只是抿着嘴巴,高深莫测地笑一声。
后生们也都感到十分的惊诧,纷纷地跑来问我,好像把我当成了一个狗卵天师,喂,这个历妹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被什么鬼倒起了?——倒起了的意思,就是迷住了。
我当然也不会说其中的奥秘,于是也像历妹一样,只是快乐地咧开嘴巴,嘿嘿嘿地,泛滥出一脸的花花——花花的意思,就是笑容。
那个除夕很冷
杨少衡
除夕上午天下小雨,格外冷,镇集上没几个人,比天气还要冷清。
阮学问看到任海霞在供销社里照镜子,她的脸腮发红,像戏台上涂了胭脂的演员。阮学问知道她没化妆,那时候的人不懂这个,任海霞的脸是给冷风吹红的。她挺漂亮,女孩都喜欢照镜子,漂亮女孩尤甚。但是任海霞不是没事找事跑来照镜子臭美,她在试一条围巾,是一条红色的羊毛围巾。供销社卖的这种物品一定还行,值得她冻得两腮发红,在这个冷清的除夕上午特地跑来为自己购买。她一定是冷坏了。
阮学问不禁发抖,龇牙咧嘴。他是膝盖冷,可能因为裤管上的破洞没补结实,寒意有缝可钻。阮学问也不是没事找事到这里看任海霞试围巾,他是来买糖果的。过年了,嘴里应该有点甜味。
那天赶集的人非常少,可能因为冷,也可能因为恰逢除夕。农人们准备过年,没有谁到街上买卖东西。这种时候为什么阮学问和任海霞还会在冷冷清清的集上瞎逛?因为他们不是本地农人,是城里来的学生,人称“上山下乡知识青年”。但是非常稀罕,集上晃来晃去的也就他们俩,因为他们的知青同伴大多走了,回城市家中过年,留在乡下的还真没几个。
所以阮学问发抖,不光因为寒冷,还因为心跳。这年他十六岁多点,看到女孩总是止不住心跳,特别是看到任海霞这种脸腮发红的女孩。除夕的上午,这么冷的天气里可能会发生点什么。他觉得自己应该走过去跟她说一句话。
但是没有。他没走过去,任海霞也没往这边看。任海霞试过她的围巾,给售货员付了钱,转身走出去,一眨眼不见了。阮学问挺失望。他买了一点散装糖果,用报纸卷兜起来,捧在手中悻悻离开。在供销社门外他忽然一抖,失手把糖果撒落一地。
任海霞守在门边,脸上包着那条新围巾,鼻子嘴巴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眼睛和眉毛。两个眸子乌黑有神,紧紧盯着阮学问。
“你三队的?”她问。
阮学问点头。
“你谁啊?”
阮学问说他是阮学问。任海霞摇头,说不清楚。她只是觉得眼熟。
“你怎么没回家?”
阮学问说他没想回去。他们队的知青都走了,只留下他一个。
“你会宰鸡吗?”她问。
阮学问没听明白,问啥呢?任海霞还问他会不会宰鸡。阮学问赶紧俯下身子捡地上掉落的糖果,同时说:“那没啥。”
她笑,眯起眼睛:“哎呀,好嘛。”
她让阮学问帮她一回忙。她有一只鸡,是村里农人送给她过年的,小公鸡,刚学啼,老乡们叫“童子鸡”。但是她不知道怎么宰鸡,想捉到村里让老乡帮着宰,又觉得挺麻烦,正不知道怎么办好,碰上阮学问了。
“你过年有鸡吗?”她问。
阮学问说他什么都有。他还有一条腊肉。
时间还早。出了供销社,他们在集上又转了一圈,才一前一后走出镇子。任海霞走前头,阮学问跟在后边。外头风大,任海霞捂紧她的围巾,阮学问把糖果卷塞进口袋,拢着袖子紧随。任海霞一路走一路东说西问,阮学问胡乱答腔。很多时候他听不清任海霞说些什么,只是心跳,间有发抖,膝间裤管破洞凉飕飕的。
他跟自己说这是天气冷,不是害怕。任海霞就一个女孩,不是老虎。阮学问以往没跟任海霞说过话。他们来自同一座城市,但是在不同中学读书,下乡前并不认识。下乡后他们不在一个队,没接触,阮学问只在知青开会时远远见过她,听同伴说过她的名字,知道他们可能是同一届的。阮学问年纪小,没跟女孩打过交道,心很会跳,嘴不会说。他没想到会在这个寒冷的除夕跟任海霞一起行走。他觉得刚才在供销社里应当是他主动跟任海霞说话,他也不该把糖果撒到地上,怎么会慌手慌脚了呢?
他们走出镇子,穿过村庄,走向村后的山冈。那里有一排石板房,远远散发着一股浓重的臭味。这是养猪场,任海霞就住在这里。她为什么没回家过年?因为养猪场里的猪过年不休息,它们照常吃喝,得有人给它们弄吃的。这个猪场被称为“知青养猪场”,饲养员是几个知青女孩,还有几个农家姑娘。任海霞是知青组长,春节前她让同伴们回家过年,自己留在场里值班。
“她们一走,这儿特别冷。”她说。
养猪场边上的几间石板房是饲养员居所,最靠外边一间是厨房。厨房开有后门,后门外圈着块空地,用柴垛围起来。有一只小公鸡在空地上觅食,小小的,斤把重模样,鸡冠还短,软塌塌的,声音细嫩。小公鸡一条腿上绑着一条细绳,绳头系着块砖,以防它四处乱跑。任海霞说这要是只小母鸡,她就不宰它,留着生蛋。小公鸡光会啼,没用,她每天上闹钟,不必听鸡叫起床。
“我们家过年都有一只鸡的。”她说,“我妈说这叫除夕大吉。”
阮学问说他们家过年不吃鸡,有时他们炒鸡蛋吃。
任海霞给阮学问拿来把菜刀。阮学问看看刀口,说这刀挺钝的。他把厨房里的水缸盖掀开,在缸口的沿上磨菜刀。厨房里响起金属和粗瓷刮擦的尖利声响,任海霞立刻用两手指头把耳朵眼堵上。
她说她怕这种声音,听起来又寒又麻,像刀子在刮身上的骨头。
阮学问让任海霞去烧一壶开水,说一会儿得用开水褪鸡毛。任海霞跑进厨房烧水,阮学问去抓空地上的小公鸡。小公鸡惊叫、跳跃,拍打翅膀竭力逃避,却被脚上绳子扯住,无法逃开,一眨眼就被逮住。阮学问解开鸡爪上的绳子,把鸡放在脚下一块旧木板上,用自己的左脚踩住鸡爪,腾出手去抓菜刀。小公鸡在阮学问脚下挣扎,声嘶力竭叫唤,求饶。阮学问把眼睛一眯,不管三七二十一举刀就砍。
有人尖叫:“不是!不是!”
是任海霞。她从厨房后门跑了出来,手中端着个碗,碗里装着小半碗水。
“阮学问你真会宰鸡吗?”她问。
阮学问把菜刀举起来一比,说这有啥呢?不就这么一下?任海霞说宰鸡跟砍人可不一样。不能这么砍断鸡头,得揪掉它的脖子上的一点毛,在那里割一个口子,用碗接鸡血。她拿的这碗里放的是盐水,把鸡血接在盐水里,让鸡血块凝起来,可以做菜吃。宰鸡前最好往鸡嘴里也灌一点儿盐水,这能稀释,让鸡血块更嫩更脆。
“我妈在家都这么宰。”
阮学问有些发窘,他说其实差不多,都一样。他转身用左手接住任海霞手中那碗盐水,没留神间挪了下脚,小公鸡“嘎”地一叫,从地上跳起来,翅膀一拍夺命逃窜。阮学问急了,丢开手中的碗,挥菜刀往鸡身上劈,没劈着,菜刀砍在一旁柴草垛上。小公鸡纵身一跃飞上柴垛,阮学问跟着跳起来,还拿刀朝它屁股上砍。小公鸡跳下柴垛跑,阮学问一根鸡毛都没砍着。
任海霞那碗盐水全泼在地上,碗也摔个稀烂。
阮学问没顾着收拾破碗,他赶紧跑向厨房后门,穿过厨房追出去。他没长翅膀,不能像鸡那样飞上柴垛,只能绕个圈去追那只鸡。任海霞跟着也跑到外边,小公鸡已经窜进养猪场边的山林里,连个影子都没有了。
外头风大,凉飕飕的,阮学问打了个冷战,这才发觉自己手里还抓着那把菜刀。
“还说会呢。”任海霞不禁埋怨,“阮学问你可真笨。”
那一刻阮学问无地自容。
任海霞掉头走进厨房,看起来挺生气。阮学问没跟进去,他悄悄把菜刀放在门边,没打招呼,一声不吭离开了养猪场。一路上他捂紧衣服,却不住发抖。
他觉得挺窝囊。他想任海霞也真是的,宰鸡就是宰鸡,砍头割脖子一回事,凭什么只能割不能砍?刚才要是她没跑出来叫唤,鸡早宰好了,哪会飞上天去?阮学问也挺生自己的气,事实上他没宰过鸡,他只是觉得那没啥,敢下手就成,一刀砍了就是。哪里知道任海霞名堂这么多,得割脖子,还得灌盐水,舍不得鸡血,让鸡飞了。
阮学问回到村里,时已中午。他肚子挺饿,肠子咕咕叫,却没心思吃饭。村子里一些性急的小孩已经开始放鞭炮,炮声村头一响,村尾一炸,有些过年的样子。但是阮学问这里很冷清,因为同伴们都走了,就他一个没有回家。他觉得冷,把棉衣披在身上,还冷。躺上床盖上棉被,还是打抖不止。
他知道这不光因为天冷,还因为任海霞,他满脑子全是任海霞生气的那个样子,赶都赶不走。他把棉被掀了,出门。门外风还那么大,下小雨了,寒意逼人。阮学问戴上斗笠缩着脖子往镇上走。他知道镇集早就散了,这会儿恐怕连供销社都关了门,任海霞更不会呆在那里,但是他还去。到了镇子一看,真是连个人影都没有了。阮学问独自逛街,在空荡荡的镇子里来回走。他对自己说这样不行。这是除夕,过年呢。
他向镇边农户一个老太太买了一只小公鸡,用掉了口袋里的所有现金。他拎着鸡再去任海霞的养猪场,却没见到她,养猪场里只有猪在哼哼,一个人影都没有。任海霞锁了房门,不知上哪去了。阮学问跑到猪场后头朝山林里张望,没看到她,显然是去山里头找逃掉的小公鸡了。他就不再等了,自作主张,进厨房找菜刀找碗找盐,然后宰鸡。他试着按任海霞说的办法做,给鸡灌盐水,拔鸡脖子毛,然后下刀,他还把鸡腿用细绳捆住以防逃跑。小公鸡很不合作,不停地尖叫、挣扎,让阮学问手忙脚乱。他想还好任海霞不在,让她在一旁看着准还得说他笨。
阮学问收拾好那只鸡,掩上门离开。那时小雨停了,寒冷依旧。
黄昏时阮学问切了几块腊肉,下了一碗挂面。独自过年,懒得这个那个,有东西填填肚子就是。正吃着,有人砰砰打门。
“阮学问。阮学问住这儿吗?”
阮学问不觉一抖。
是任海霞。她找到这里来了,是一路问人找过来的。她还围着那条围巾,包得只剩眉毛和眼睛。进门后她解开围巾,眼睛东看西看。
“你都吃上了啊。”她说。
“是啊,是。”
“阮学问你怎么啦?牙痛?”她问。
阮学问说没没什么,天气冷,所以打抖,牙齿嗑嗑嗑嗑。
他心里挺恼火,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如此紧张。
“我那边那只鸡是你宰的吧?”任海霞问,“哪抓的?自己养的?”
阮学问还是只说是啊是的。
“你干吗还跑?”她说,“怎么不呆在养猪场等我?害我到处打听。”
她让阮学问跟她走,到她那里过年。她有鸡肉炖蘑菇,香喷喷的。阮学问说他已经吃过饭了。她说看看都吃些啥?一碗挂面,两块腊肉,这哪是过年?能这么简单?上午阮学问还说什么都有,这有什么?阮学问要是真的吃饱了,再喝点汤也不碍事。
“你还生气吗?”她问,“因为我说你笨?”
阮学问摇头,说他没生气。他是男的,不会跟女孩生气。
“那走。”
他们又一起穿过村子,走向村后的山岗。还像刚才那样,任海霞走在前边,一路上叽哩咕噜不停地说着话。她像是喜欢说话,嗓音轻柔,很好听。风把她的话一段段刮走,有的刮进阮学问的耳朵,有的吹得远远的,不知去向。
她说她做了糯米润。用糯米、高丽菜,加肥猪肉,不放水,浇花生油,不停地在热锅里翻炒,直到焖熟,每一粒米都两头翘,又黏又香,味道可美,鸡汤似的。她是下乡之后才跟一位农家大嫂学做这个的,今天本来没想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