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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咳嗽的小野蛮人用手背揉着眼睛,想透过越来越浓的烟来看东西,眼睛周围都被涂上了涂料。
拉尔夫象只猫似地窜了出去:一面号叫,一面用长矛猛戳,小野蛮人弯下了腰。
一声叫喊从乱丛棵子外边传出来,拉尔夫飞快地窜过矮灌木林丛,带着畏惧的心情奔跑着。
他来到一条野猪小道,沿着它跑了一百码左右,然后往旁边跑开去。
呜呜的叫声在他背后,又一次响遍全岛,有一个单独的声音被连喊了三次。
他猜那是号召前进的信号,于是又加快速度逃开,跑得他胸中简直象燃起了一堆火。
随后他为了使呼吸平静一点猛扑到一个矮灌木丛下,稍息一会儿。他的牙齿和嘴唇被他的舌头舔着,听到追逐者的呜呜叫声被拉开了一段距离。
他可以走许多路。他可以爬上一棵树——可那未免有点孤注一掷。
倘若发现了他,他们别的什么都不用干只要等着就行。
现在要是有时间想想该多好哇!呐喊从一个地方连续的传来了两声,使拉尔夫猜到了一点他们的意图。
任何在森林里受到了阻碍的野蛮人连叫两声,搜索线就会暂停下来,再继续向前要等他摆脱了障碍之后。
这样,他们就可以指望保持封锁线没有漏洞地扫过全岛。
那头野公猪被拉尔夫想起来了,它是那样轻而易举地冲破了他们的包围。
要是有必要的话,在他们追得太近的时候,他可以趁封锁线还拉得开,突破它,再往回跑去。
可往回跑到哪儿去呢?封锁线会来回地扫荡。他迟早总得吃东西,总得睡觉——那时候就会被人用手抓醒,把他拉尔夫捕捉到手,这才是搜寻的结果。
那又该怎么办呢?爬树吗?象野公猪似的冲破搜索线吗?
多可怕的两种选择。他又让一声叫喊吓得心惊肉跳,他跳起来朝大海和密林冲去,结果被缠绕在藤蔓丛中无法脱身;他腿肚子直哆嗦的在那儿呆了一会儿。
要是能够休战,多停一停,再想一想,那该多好哇!
而在那儿尖锐的呜呜叫喊声又无可避免地响起了横扫全岛。
只要一听到那种声音他就象一匹受惊的马似的从藤蔓中倒退出来,又一次飞跑起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在一簇羊齿草丛旁边他停了下来。
上树,还是突围?
他屏住呼吸,抹抹嘴,告诫自己镇静下来。
在搜索线中的某处还有萨姆纳里克的存在,他们恨这种勾当。或许,他们是不是在里面呢?如果不是碰到他们,而是碰上了要置自己于死地的头领或罗杰呢?
乱糟糟的头发经拉尔夫往后一掠变得整洁了,他又将眼睛上的汗水给抹去。他出声地说道:“想想看。”
怎样做才恰当呢?这个问题猪崽子再也不会来议论了。
不复存在了的海螺不可能再召开严肃的大会来争论了。
“想想看吧。”他最害怕的事情就是脑中会有帘幕摇晃起来,使他忘掉危险,成为一个傻瓜。
他的第三种想法是藏得太好了,以致往前推进中的搜索线没有发现他就走了过去。从地上他猛抬起头,侧耳倾听。
此刻有一种深沉的隆隆的嘈杂声需要他留心——似乎森林本身也在对他发怒,这是一种阴沉的响声,参杂其中的是就象什么东西在石板上乱涂乱划,难以忍受的呜呜乱叫声。
他没时间去回想以前在什么地方听到过这种声音。
突围。上树。躲藏起来,让他们过去。
拉尔夫被一个离他很近地方的声音吓得站起来,随即拔腿就逃,在多刺的荆棘丛中飞奔。
他猛地一头撞进了一块自己熟悉的空地——死猪头的嘴咧得很大,在那儿笑,这时不再是嘲笑一方湛蓝的天空,而是讥讽一片浓烟。
在树木下拉尔夫奔跑着,他明白了树林里的隆隆声是怎么回事。他们要用烟把他熏出来,在放火烧岛。
上树没有躲起来好,因为要是给发现了还有突围的机会。
那就躲起来吧。他想,不知它会不会同意,要是现在有一头野猪。他毫无对象地作了一个怪相。
找到岛上最密的乱丛棵子、最黑的洞子,然后爬进去。
这会儿,他边跑边窥探着四周。
肮脏的身上汗水流淌,被太阳的光柱和光斑照得一条条地闪闪发亮。此刻叫喊声远去了,声音也轻了。
后来他发现了一个似乎对他更合适的地方,尽管作出这种决定是不顾死活的。
在这儿,阳光被矮灌木丛和密缠在一起的藤蔓编成的一块“毯子”所挡住。
在这“毯子”的下面有一个约一英尺高的空间,伸往中心的水平方向的或向上长的细枝蔓延在四周。
要是往这当中钻进去,就会离灌木丛的边缘有五码远,如果野蛮人不趴下来是找不到他的,这是个好的藏身之地;即使在那种情况下,你也仍然在暗处——要是发生了最坏的情形,要是被他看到也是有机会突破整条搜索线,朝他冲去,让他们再往回跑一趟。
木棒被拉尔夫谨慎地拖在身后,在往上长的枝条中挪动着身子。
他到了“毯子”当中就躺下来倾听。烈火熊熊,他没有想到本以为甩在身后老远地方的擂鼓似的响声,此刻却更近了。
大火会比一匹奔驰的马跑得更快呢?
他可以从他躺的地方望出去,看到约五十码之外的一块地面布满了斑驳光影:他注视着那块地面,每一块光影上的阳光都在朝他一闪一亮。一时间他觉得那一闪一亮太象他脑海里飘动着的帘幕了。
但随后光影越闪越快,又暗淡下去,终于消失了,他看到太阳被岛上升起的滚滚浓烟所遮住。
有一种情况萨姆纳里克会一声不吭的装做没看见,那就是如果有人从矮灌木丛下窥探碰巧瞥见人体。
脸颊被拉尔夫贴到赭色的泥地上,舔着干裂的双唇,合上了双眼。
在微微地颤动着的大地,在乱丛棵子之下,在十分明显的熊熊大火的巨大声音的掩盖之下,在胡乱的呜呜叫声的掩盖之下,或许还有一种什么声音低得让人听不见。
有人在叫喊。拉尔夫勿忙地把脸从泥地上抬起来,朝暗淡的光线看去。
他想,这下他们准已逼近了,他的心开始怦怦直跳。
困难在于只有一次机会,躲藏、突围、上树——到底哪种法子最好呢?眼下大火烧得更近了;是大树枝,甚至是大树干爆裂的声响象枪炮齐鸣似的响声。
真是傻瓜!真是笨蛋!大火一定已经烧到野果树林了——明天他们吃什么呢?拉尔夫不安地在他那狭窄的藏身处骚动着。
一个人不能冒险!他们能干出点什么事情来呢?用一根两头削尖的木棒揍他?那又怎么样呢?杀了他吗?
他被从最近的地方突然发出的呐喊声吓得站了起来。
他看到从缠绕的绿叶丛中急匆匆地钻出一个手持长矛身上涂有条纹的野蛮人,他径直朝他藏身的“毯子”走来。
拉尔夫把手指抠进泥土。现在为以防万一而要作好一切准备……长矛被拉尔夫摸索着拿起来,把矛尖对着前面,这下他才发现这根木棒也是两头尖的。
野蛮人停在十五码开外,叫喊起来。
他也许能越过大火的嘈杂声听到我的心跳吧。别吱声。准备好。这野蛮人朝前走着,所以只看得见他的矛柄,那是他腰以下的部分。
现在你能看得见他膝盖以下的部分了。一定要保持安静。
一群吱喳乱叫的野猪从野蛮人背后的绿树丛中窜出了,一下子就冲进了森林。鸟儿在喳喳惊鸣,老鼠在吱吱尖叫,一个双足跳的小动物也被吓得钻到了“毯子”底下。野蛮人停在五码开外,正站在乱丛棵子旁边,又大叫起来。
脚被拉尔夫曲起来并蜷缩着。
两头尖的标椿在他的手里拿着,标椿颤抖得很厉害,仿佛一会儿长,一会儿短,一会儿轻,一会儿重,一会儿又轻。
从这块海岸传来的呜呜的叫声传向那块海岸。这野蛮人在乱丛棵子的边上跪下来,闪烁摇曳的光,在他背后的森林里。
看得出一只膝盖碰动了松软的泥土,接着又是一只膝盖,两只手,一根长矛。
一张面孔。野蛮人往乱丛棵子下面的阴暗处窥探。因此可以判断得出他在这一边和那一边都看见有光线,拉尔夫藏身处在中间看不见光线。当中是一团漆黑,野蛮人想弄清黑暗中有什么东西,苦恼地皱起额头。
时间在流逝。拉尔夫也直盯着野蛮人的双眼。
别吱声。
你该回去。
现在他看见你了并且想要看看清楚。
削尖的长矛。
拉尔夫发出一种恐怖的、愤怒的、绝望的惊叫。
他绷直了腿,惊叫声拖长了,并变得越发凶狠了。
他朝前一弹,冲出了乱丛棵子,在林间空地上狂吼乱嚎。
他挥舞标椿,将野蛮人打翻在地;然而还有别的野蛮人在大叫大嚷地朝他冲来。
拉尔夫忙侧身让过那支朝他飞来的长矛,也不再喊叫,赶快逃开去。
突然,在他面前一道道光线闪烁着混合成一片,森林的吼叫变成雷鸣般的响声,挡在他正前面路上的一簇高大的灌木,被熊熊的火焰烧得形状象一把巨大的扇子。
他朝右一折,拼命地飞跑,在他左面,火焰象一股潮流滚滚向前,紧逼着他。他的身后又响起了表示看到猎物的呜呜的叫声,还有一连串短促而尖响的叫声——这声音在传扬开来。
在他的右边出现了一个褐色的人影,随之又消失了。
他们全在奔跑,在发疯似地喊叫。
他听得见他们在下层林丛中咔嚓咔嚓的脚步声;而在他左边是发出很大声响的熊熊烈火,热气腾腾。
他把自己的创伤和饥渴忘掉了,心惊胆战;一面在飞快地逃跑,一面充满了绝望的恐惧,他冲过森林,直奔开阔的海滩。
在他眼前光斑闪烁,并变成了一个个红色的圆圈,这些圆圈飞快地扩展着,然后又消失了。
在他的下面,那双腿变得越来越沉重,似乎是别人的了,几乎就要落到头顶上的令人绝望的呜呜叫声就象充满威胁的一排排锯齿朝前推进。
一个树根把他绊倒在地,追逐的喊叫声更响了。
他看到一座窝棚烧成一团,火焰在他的右肩方向噼啪作响,还看见闪闪发亮的海水。
然后他翻了下去,在暖乎乎的沙滩上滚呀滚呀,蜷曲着身子,双臂举起保护头部,想要大声讨饶。
他一摇一摆地站起来,更进一步的种种恐怖等着他去承受,抬头一看,只见一顶帽顶是白色的,绿色帽檐上有王冠、海锚和金色的叶饰的大盖帽。
他看到了肩章,白斜纹布军服,左轮手枪,制服上一排从上到下的镀金的钮扣。
一个海军军官正站在沙滩上,吃惊而又警惕地俯视着拉尔夫。
有一艘小汽艇在军官后面的海滩边上,由两个海军士兵拉着将艇首拖到海滩上。还有个士兵在艇尾部持着一挺轻机枪。
呜呜的叫声颤抖着,渐渐消失了。
军官疑惑地打量了拉尔夫一下,随后挪开了那只挟着左轮手枪的枪柄上的手。
“哈罗。”
拉尔夫扭了扭感觉很肮脏的身子,难为情地回答了一声。“哈罗。”
军官点点头,预示着已经得到了一个问题的答案。
“有没有成人——任何大人跟你们在一起?”拉尔夫呆呆地摇摇头。
他在沙滩上侧身转了半步。
一群小孩子身上用有颜色的泥土涂得一条条的,手中都拿着削尖的木棒,默不作声地围成半个圆圈站在海滩上。
“在闹着玩吧,”军官说道。烈火已经毕毕剥剥地烧着,吞噬着海滩边的椰子树林。一团似乎是离开的火焰,象个杂技演员似的摇来晃去,窜上平台上的椰子林树梢。天空黑沉沉的。
军官咧开嘴快活地笑着对拉尔夫说:“我们看到了你们的烟。你们一直在打仗还是在干什么?”
拉尔夫点点头。
军官细察着他面前的这个小稻草人。
这个小孩儿该好好洗洗,剪剪头发,擦擦鼻子,多上点软膏。
“我希望没人被杀吧?有没有死人?”
“只有两具已经不见了的尸体。”
军官朝前倾下身子,仔细地看着拉尔夫。“两具?被杀的?”
拉尔夫又点了点头。
大火烧得整个岛屿震颤不已。
军官明白拉尔夫没有说假话,他象通常的情况一样,轻轻地吹了一声口哨。
此刻其余的孩子中有些是小娃儿的也都出来了,是些挺着胀鼓鼓肚子的褐色的小野蛮人。
有一个小娃儿走到军官身旁,仰起头来说:“我是,我是——”
然而他再也没有说什么了。
珀西佛尔·威密斯·麦迪逊拼命搜寻那些已经被忘得精光在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