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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在回应我的想法,我的手机突然就响了起来。铃声是薛之谦的《黄色枫叶》。“我飞过万水千山回到你身边,哪怕只能够说声再见。”我不记得我的手机里有过这首歌。
我强悍的神经加上我强烈的好奇心促使我还是颤巍巍地捡起了那只手机。手机外壳在地上磨出了一道清晰的划痕,它在嘲笑我。我瞟了一眼号码,飞快地拿笔记了下来。159****3427。
手机铃声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它不容许我逃避。我知道我逃不掉,我只能按下接听键。
在这里,我必须得先说一句,凌晨的风真的很凉。没有人知道它为什么那么凉,但它的确要比同一温度下的其他时间都要凉一些。
电话通了。那边却一直没有人说话。我也一直没敢吭声,直到两分钟过后我才试探性地“喂”了两下。依旧没有反应。
不,应该说那边一直都有反应,只是我没有察觉。也许是在不经意间,我竟然听出那边有细细的流水声,还有刻意压低了的呼吸声。我的呼吸跟着停顿了一下,不由自主地跟上了对方的节拍。被冷汗浸湿的衣服受夜风一吹,凉冰冰地贴在后背上。
我不知道对方是谁,更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就躲在暗处死死地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我神经质地朝四周扫视了一大圈,惊恐地发现周围只能够看见我一个人。相信我,这是一种很可怕的视觉效应。
那边的呼吸声开始逐渐急促。我的呼吸也跟着开始急促。我的心跳比我们的呼吸都要急促。就在我的双腿快要彻底软下去时,对方终于说话了。
他的声音很慢,很顿,就像被一把刀硬生生地切成了好几截又硬生生地拼凑在了一起。他说:“你…逃…不…掉…了。”我的身子狠狠地颤了一下。
第一卷 异事谈 第二十章 遁形者(五)
我对这个声音并不陌生。就在不到一个小时前,它还乱糟糟地问过我“厕所的灯坏了是吧”。我似乎看见黑暗深处正若隐若现地露出两只碧绿碧绿的眼眸。
我“啪”地挂掉手机,飞一样地逃离了这个地方。是的,我根本不知道我在逃什么,我只知道我在逃。
我逃过书店,逃过十字路口,逃过小吃街。我逃过一个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然后吃惊地发现路上没有一个人。而我也终于发现,学校的大门看起来其实很亲切。
我刚要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就看见大门旁边的路灯正投下昏暗的阴影。路灯并不可怕,阴影也不是那么可怕。可怕的是,我看见阴影里立着好几个IC电话亭。
我想聪明的你已经大概猜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我不想搞什么出人意料,也不想另辟蹊径,我只想向你讲述一个事实,一个关于未知世界的事实。这个事实确实就在意料之中。
我们大家都知道,那个声音绝不会就这么算了。它不会停下来,就像我们的呼吸不会停下来一样。
事实上,就在你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那一刹那,我也猜到了。而在我猜到的那一刹那,IC电话就响了。事情就是衔接得如此蹊跷。我吓得狠狠打了个冷战。
接?不接?接?不接……我的内心在挣扎。
最终,我还是摘下了听筒。于是那个乱糟糟的声音就迫不及待地响了。它还是很慢,像被刀切成了好几段地一顿一顿。它说:“你…逃…不…掉…了。”我“啪”的一下把听筒砸了出去。
听筒在半空中划出一条华丽的弧线,然后在电话线的牵扯下迅速弹回来,把电话撞出“咚”的一声闷响,紧接着无助地滑下去,吊在那儿开始来回晃荡。一左,一右,一左,一右。我想,它一定被一只隐形的手给控制住了。
我转身开始狂奔。
一路上的IC电话全在响,此起彼伏。我从来不知道学校里居然有这么多IC电话。我只知道,它是故意让我听,它在折磨我的神经,它想让我疯掉。
终于,在我的精神快要彻底崩溃时,我到了寝室楼下。我不知道我算不算熟悉这里,但至少看起来这里要比其他地方安全些。是的,只是看起来。这里有最后一个IC电话亭。
这次我没法再逃了,我必须老老实实地过去,老老实实地站在它旁边,然后老老实实地在它的注视下把大门打开。
所以我只能小心翼翼地挪过去。我的心脏跳得像擂鼓。我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听见刺耳的铃声。我全神贯注。我如临大敌。
然而,直到我把大门打开,电话一直没有响。这的确在我的意料之外。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整个人差点儿瘫在地上。我飞一样地直冲上三楼。我住在304寝室。
凌晨两点多的时间,走廊上理所当然地空无一人,只有阴渗渗的凉风。
走到306门口,也就是我寝室隔壁的门口,我站住了。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它清楚地向我传达了一个讯息:我旁边有人!我猛地回过头,后背“唰”一下靠在了墙上。
后面什么也没有,连一点光亮都没有。声控灯已经全部熄灭。后面能够看清的只有黑乎乎的楼梯口。而我能看见它,只是因为它比我的周围还要幽暗。
我屏住了呼吸,从包里摸出钥匙,然后把头转了回来。
一个像楼梯口一样黑乎乎的影子就这么突然出现在我的视觉范围内。我不知道他原先躲在哪里,也不知道他怎样出现,我只知道我看见他时他就一瞬间立在那儿了。
他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长着一把乱糟糟的胡子,穿着一身乱糟糟的衣服,提着一个乱糟糟的布袋子。连他的声音都是乱糟糟的,很慢,很顿,就像被一把刀硬生生地切成了好几截又硬生生地拼凑在了一起。他说:“你…逃…不…掉…了。”
这一次,我连叫都没有叫。我直接晕了过去。
我再一次确信,这个世界远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深邃得多。我不知道那个乱糟糟的人用怎样乱糟糟的方法跟了我一路,然后乱糟糟地出现在我面前。一切都是乱糟糟的,就如我此刻的脑子也是乱糟糟的一样。
我从床上直挺挺地坐起来时,正对上周童疑惑的眼神。我愣了很长时间,才发现其余两个人也是同样的表情。
“从没见你这么能睡过。”安庆平低头看了一下表,“现在是北京时间十五点二十七分,你已经睡了大概十三个小时。”
我激灵了一下:“这么说我是今天凌晨时候回来的?”
安庆平说:“具体时间我就不清楚了。我用手机看小说来着,大概一点钟过后才睡的,反正那时候你还没回来。”我只能把疑问的目光投向另外两个人。
苏琦耸了耸肩:“我也不太清楚。我两点二十分上过一回厕所,专门看过表的。那时候你已经回来了。就这样,只不过我们没听见你开门的声音。怎么,你得健忘症了?”
我茫然地点了点头。其实我真的已经很努力地把昨晚的一切想成了一场梦,但它毕竟不是一场梦。我那只粉白色的翻盖手机就安安静静地睡在我枕边,我能感觉到她在冷笑。她在嘲笑我,她在挑衅我,她的后背因为我而多了一道擦痕。
我说了,这个世界深邃得可怕。
我走到阳台上。天气预报说今天有暴雨。今天的天气很阴沉。
请注意,我说的是阴沉,这起码说明了它不但天气为阴,而且很沉。这种感觉很压抑,好像那个阴阴的天不是压在楼顶上而是直接压在了我的身上。这种感觉真的很要命。我想它要是在这时候突然来上一个炸雷,说不定可以让一个植物人从病床上跳起来。
但它没有。所以我还站在阳台上,眼睛一直往外看,往外看。我看到矮矮的围墙,看到荒芜的建筑用地,看到黑压压张牙舞爪的小树林,还有一排简陋的小平房。我甚至看见小平房前面有一把看起来很舒服的老藤椅。
没有一个人。
我的眼睛继续往外看。整个天黑得像一个大锅底,最黑的那一片就直直地扣在中间那三间小平房上,看起来像极了三棵黑蘑菇。
那把看起来很舒服的老藤椅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如果它有眼睛,它也一定在看那片蘑菇的伞盖。
还好,老天并没有来点雷声。
我死死地盯着那把老藤椅。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硬要把那上面盯出一个人来。当然,我没有那种超能力。
我只是盯着那儿拨了一个电话:159****3427。而且十秒钟之后,电话通了。
我突然开始害怕了。我不知道我会听见什么。也许是无人接听。也许是自动服务机温柔地告诉我:“您拨打的电话号码是空号。”也许又是那个乱糟糟的声音告诉我:“你逃不掉了。”那么我相信我可以把它理解成一段恶作剧的录音。
事实上,什么都没有发生。电话里拉长的“嘟嘟”声响了至少十几下之后,对方把它挂断了。这又一次出乎了我的意料。
其实人就是这样,你越害怕某一样东西你就对它越好奇,越想刨根问底。你越想远离它,可你却越离不了它。你强烈地想要揭开它的谜底,就像你强烈地渴望呼吸。起码我就是这样。所以我又一次拨通了那个号码。
这次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对方就接了,问:“你找谁?”声音不但一点不乱,好像还很清澈,很好听。这对于我而言却是一个极度危险的结果。
“啊……哦……那个……”我支吾了半天还是没想出该怎么说,于是我直问,“昨天晚上你打过我的电话,我想问……”
对方根本没容我把话说完,就说:“我们这边的人都用我的手机,我们也常在晚上用它,可能打错了,对不起。”
我急道:“可是……”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
我举着手机愣在那儿。周童在旁边嘀咕了一句:“什么人啊,这么没礼貌。”我摆摆手,让她不要吭声。
我现在的思维已经很混乱。如果电话通后真有什么异常情况恐怕也只是害怕而已,最起码我不会像现在这样摸不着北。
我突然发现,这其实是一个很可怕的圈子,冥冥之中有一只手掌操控了这个圈子。我只站在圈子边缘的一个点上,好像能够看见足足半个圈子,其实真正看得见的只是临近几个点。
现在,一个原本我无法看见的点,也许它本来在我的对面,也许它本来就在我的附近,总之我看见了它。那只巨大的手掌在向我展示自己操纵一切的功力。于是,我的整个世界混乱了。那只巨手只是轻轻挥了挥衣袖,就打乱了我的整个生活。
那么,这该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圈子,这又是一只多么可怕的手。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我不关心对方的手机使用情况有多混乱,我更不关心他们为什么那么晚了还经常用电话,我只关心我自己的问题。我有着强悍的神经,我说过的,所以我又把电话拨了过去。
这一次电话接听得更快,可那个好听的声音没有再出现。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不是乱糟糟的,但同样阴冷。他说:“**的找抽是不是?”我的耳朵被震得“嗡”了一下,急忙“啪”地扣上了翻盖。
但是朋友们,我们都知道,这件事不会这样草草结束。就在我扣上手机后的三秒钟之内,它就再一次响了起来。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浑身一颤,低头看见是一个136开头的号码。我愣了好半天,才想起这个号码是赵子易的。
赵子易的声音依旧很镇定,他说:“阿舒,你到曾毅晖的店子来一趟,越快越好。”
第一卷 异事谈 第二十一章 遁形者(六)
“阿舒,你来看这篇新闻。”我一进门,赵子易就甩了一份报纸在我面前,说,“就在右下角。”我拿过来瞟了一眼,发现只是市里发行的一份销量很一般的报纸。
“这有什么可看的?”我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但还是很听话地大概浏览了一遍。然后,就在这份不起眼的小报纸上最不起眼的一角,我竟然一眼就瞧见了这样一条新闻:
在通往X市的高速公路收费站口,摄像头拍摄到一组很奇异的画面。据画面显示,在高速公路正中的花坛上站着一个人,两边往来的车辆不断,他竟然一路安然无恙地抵达对面。而从摄像中看,至少有两辆飞速行驶的车子自他身体穿过。有人认为是摄像头捕捉到了鬼影。而科学家则企图用光影知识来解释这一现象。
新闻的最后,还附上了一张照片。看起来很模糊,能隐隐约约分辨出那人四肢的形状,只有头部模糊不清。
我抬头看了赵子易一眼,然后指着这篇新闻,问:“你说的就是这个?”看见赵子易点头,我感觉后背上凉凉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