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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无论要面对怎样的艰难,我都决不会有丝毫的退缩,因为在越彀的深宫里还有一个孩子需要我,在经历了三年前那场痛彻心肺的离别之后,只有他让我感觉自己还活着。
轩辕铭来的时候依旧穿着一身黑色的宽袖礼服,很正式的拜访。
我进去的时候他正盘腿坐在矮塌上,黑色礼服的领口微敞着,露出里面苍白的皮肤。淡淡的雪光下,他的眼神依旧是冰雪一般的冷漠,可是正因为如此,看起来却有一种异常撩人的味道。
我的脚伤还没好,怀砂把我抱到他对面坐下,出去的时候顺手带上了门。
“亲王大人。”我微微地笑,“多谢您的拜访。”
那双冷冽的眼睛静静地望着我,也许是方才见怀砂抱我进来,他看我的眼神有些微的异样。
“脚伤可好些了。”片刻,他却只是淡淡地问。
如果这话出自他人之口,我会把它当作例行的寒暄。可我知道轩辕铭不是,像他这样一个孤高清冷的人,根本就不屑那一套虚伪礼仪。那么,我可以把它看作是对我的关心吗?想不到这样的一个人,竟然也有关心他人的时候。
“我轻轻笑了笑,承蒙关心,已经好多了。”
他微微颔首,然后便转了话题,“我知道你找我来一定是为了历州的事。”
我淡然一笑,“是。”
“乾和沐枫守不住。”轩辕铭淡淡地说。
乾和沐枫刚刚打败了冰国的大军,此时举国上下正把他们当作英雄崇敬,在这样的情况下轩辕铭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有时候,这个男人的犀利就像一把刀,冷锐得让人害怕。
“确实守不住。”我静静望着他,“冰国王是不会罢手的,他的夙愿是一统天下,为此,他将会扫除前进道路上的一切障碍。”
“你想和我联手?”他的声音冷冷。其实无论对于嘉侑还是轩辕铭来说,关键在于守住越彀,一旦越彀失守,他们两人都将失去一切。
我笑。“和亲王大人说话,实在是一件很轻松的事。”
“王不容我。”轩辕望着我,“虽然他很依赖你,但在借助我的势力这件事上,他未必会依你。何况,那天的流言想必传进了他的耳里,让他疑心我和你的关系,恕我冒昧,我听说这些天王并没有来探视过你。”
我微微笑了笑。外面的人都传说我失宠,失去了在嘉侑面前的影响力。
这些事情我自然也考虑过,我知道轩辕不是在拒绝,他只是在等待我的回答。
“王那边,我自然有分寸。”
那孩子对我的依赖不是三言两语就说得清的,他看我的眼神有时会让我想起龙觞,这样的眼神常常让我觉得进退两难,但同时也让我确信一件事,那就是自己在那孩子心目中的位置。
……那孩子,是绝对离不开我的。
轩辕铭深深地望着我,那样清冷的目光仿佛一直望进我的灵魂深处。
我的话无疑向他承认了我对嘉侑的影响力,也许那样深的影响还远在他的想象之上……然而轩辕铭最终点头,“好,我可以借给你力量。”
那一瞬间我有一种背叛谁的感觉,望着轩辕铭那双深若寒潭的眼睛,我知道,我与龙觞的敌对正式开始。
被怀砂抱回房间的时候我只觉得身心俱疲,眼前不断浮现冰国的夜幕下那个有着冷傲男子的眼睛。那双冰冷如星辰的眼睛深深地注视我,眼角的泪痣在风中盈盈欲坠。
……觞,对不起。
……可是,是你先负了我。
“大人,可以更衣了吗?”
一旁的侍女恭敬地问。
“不必了,你们都下去吧。”
我只是觉得很累,想一个人静静待着,整理一下混乱的思绪。
怀砂却从侍女手中接过寝衣,笑言,“大人,让我来吧。”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要拒绝侍女很容易,可是要拒绝这个浪荡的剑客却很难,何况我是真的累了,并没有力气与他争。
“怀砂,我……”果不其然,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的动作打断。那双修长的手优雅地解开我的外衣,我疲惫地闭上眼,彻底放弃抵抗。
“大人,其实您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冰王。”
不知是不是错觉,此时的怀砂声音听起来竟有几分伤感。我不说话也没有动作,实在是累得很了,没有丝毫力气反驳。
可是,怀砂,别说了。为什么听了你的话,我会觉得那么悲伤……?
然而那个声音还在继续,就在我耳边呢喃低语——
“大人,您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既然没有忘记他,为什么不回到他的身边去,为什么还要与他作对,这样折磨你自己……”
那双温柔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恍惚中只觉得一双眼睛深深地看着我,那神情是那样哀伤,那样的……绝望……
怀砂……别为我担心……
自从三年前的那一天,遇见你的那一天……我就发誓要好好活着……活得比任何人都好……
你永远也不知道,那一天被你杀死的,是龙觞派来刺杀我的刺客……
不能言语,只能在他的目光中静静沉沦。
在这个男子的面前我似乎总是特别脆弱,他那幽深的目光,似乎总能轻易地勾起我最不堪的回忆。
龙觞……他并不想让我回到越彀。深深了解我的能力的觞,为了不让我阻碍他前进的道路,竟然派出刺客对我千里追杀。世人总说那一夜的烟花是龙觞沉溺于我的证明,然而只有我知道,那一夜,不过是他对我的永诀……
有什么冰凉的液体顺着眼角滑了下来,然后是指腹抚过脸颊的柔软触感……
我睁开眼睛的一瞬间,他的唇轻轻地落了下来。
(4)
有一瞬间,我的脑中是一片空白。随后感觉淡淡的菖蒲花香弥漫开来,轻柔地包围了我,包围了我所有的疲惫和寂寞, 让我想就此沉沦,再也不愿离开。
廊外的夜雪无声无息地落,但此时的我却仿佛听见雪花穿过暗香悄然落地的声音。那样细微而清晰的声音仿佛在呼唤我仅存的一点理智,内心深处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挣扎着——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怀砂……不……”
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挣扎着开口。然而他却用唇封住了我的唇,带着一丝寂寞味道的菖蒲花香渗入我的身体,丝丝缕缕弥漫。
隔着凄迷的夜色,我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无限的温柔和苍凉。
望着这双幽寂的眼睛,我最后的一点理智也终于溃不成军。此时的我仿佛一个长途跋涉的旅人,在孤独的寒夜中看到远方摇曳的一丝灯火——那种久违的温暖令我的意志陡然崩溃,再也无力抗拒。
我伸出手去,轻轻抱住了他。
后来的事已经不记得了。
醒来的时候正值月上中天,廊外的雪不知何时已然停止,只有漫天的星斗映衬着幽微的雪光,淡淡地从门外渗进来。
他在旁边静静地看着我,低垂着眉眼,幽蓝色的发丝落在我的肩上。
我微微笑了笑,望着他。“怀砂,没有睡吗?”
“睡不着。”他的唇边似乎逸出一丝苦笑。
“我不知道你的体力那么好。”
我躺在他的怀里慵懒地微笑,他身上若隐若现的菖蒲香气让我有种很放松的感觉,很少有机会体会到这样的感觉,这样的感觉,几乎是我从来不曾经历过的。
“今夜的一切就像一场梦,太不真实,我怕一闭上眼睛你就会消失。”
他低声地回答,依旧看着我。幽暗的雪光让他的脸看起来有几分朦胧,然而却是温柔而优美的。那样轻柔的目光静静地注视着我,在他的怀抱中,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心安。
“怀砂,不要离开我。”
不知是受了什么蛊惑,我呢喃着对他说。被他拥在怀中的感觉太温暖,竟让我的内心产生隐约的恐惧——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恐惧什么,或许只是得来得太轻易,因此才更加害怕失去。
“……大人,我会陪着您。”听到我的话,他似乎有一瞬间的恍惚,然而最终用手指轻轻地拂开我的长发,低了声,这样地答——
“大人,我会永远保护您。”
雪停了,廊外是寂静的夜色。
怀砂是第一个给我这样的承诺的人,即使是龙觞,也从未对我说过什么。想起远在冰国的那个人,内心又开始隐隐作痛,那个人,那个注定成为帝王的人,不知会不会在下雪的夜里想起曾经陪伴他九年的我……?
那些镜花水月的时光……
“怀砂,出去走走吧。”
怀砂像是察觉到了什么,默默地拿过披风披在我的身上。
我的脚伤还没有全好,但是勉强行走应该不成问题,然而怀砂却依然将我小心地抱起,放在庭院中铺着雪狐裘的软塌上。
庭院外是素白洁净的雪。从沧州定制的赏雪灯笼在雪地中亮着微光,星空,池塘,摇曳的树影和细碎的白雪,一切静谧而美丽。
在冰国的时候也经常在深夜赏雪,多半是没有龙觞陪伴的夜晚,我命下人在风泠殿中点起赏雪灯笼,一个人,寂寞地想着他和我的未来。
那时的龙觞非常宠我,可我知道,我和他是没有办法长久的。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未必会选择去冰国,未必会选择遇到他。龙觞是我心头永远的伤,纠缠得太深,偶一触及便会疼痛入骨。我不知道这样的疼痛会持续到什么时候,可是离了结的日子想必已经不远——选择攻打越彀的他和选择死守历州的我,终会拼个你死我活。
我望着庭院一隅的水池里倏忽而逝的游鱼,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苍凉。
“大人,不要露出这么忧郁的目光。”
是怀砂的声音,静静地从我身后传来,在清冷的雪夜里听来分外寂寥。
我征了一怔,缓缓地抬起头来。
“怀砂?”
他的眸子隐藏在寂静的夜里,无声地低垂着,过了好半晌,才慢慢地回应我——
“今夜的事,我逾越了。”
他抬起眼睛望着我,目光亦是说不出的苍凉,那样的目光使我觉得我们之间隔着遥远异常的距离,他站在我的对岸,是那样地谣不可及。
“怀砂,我没有怪你。”我低声说。今夜的事可说是我自愿的行为,我知道只要自己的态度再坚决一点,怀砂就绝对不敢逾越半步。可是,我做不到。
我需要一个人让我忘记龙觞,忘记那些前尘旧梦,我需要一个地方,它能够让我觉得温暖。
“怀砂,你知道吗,我其实是个很怕冷的人。”
我自嘲地笑了笑。若真说伤害,那也是我伤害了他。是我利用他的怀抱去忘记另一个男子,这样的行径……应该是有罪的罢。
“如果有一天,您觉得我伤害了您,那么……会不会原谅我?”许久,身后的人这样低了声问,也许是夜深的关系,他的声音里似乎隐隐渗透着不安的情绪,听来是那样的寂寞。
“再也没有什么能伤害我了。”
我呢喃着回答,极低极低的声音散落在夜风里,也不知到他是否听见。
之后是长久的沉默。
“大人,给我讲讲冰王龙觞的事吧。”
许久,身后的人这样要求。我微微闭上眼睛,没有立即说话。
龙觞……吗……
那个人……我命中注定的枷锁……
“龙觞……他是一个很好的君王吧。”想了一想,我淡淡地开口。带着些微凉意的夜风吹拂着我的发,幽微的雪光流溢过庭院中精巧的灯笼,身后静静站着我唯一可以信任的男子……也许,这样的夜晚正适合回忆。
“……
第一次见到他时是在冰国的承乾殿,那时的觞还不是皇帝,那一天,他穿着一身雪白的长袍站在帝王旁边,乌黑如墨的长发披散下来,腰间佩着剑,很冷傲狷狂的样子。
那天在大殿上他很放肆地打量我,然而很意外地,那薄刃一般的目光竟没有激起我的反感。我抬头迎上他寒洌的眼神,然后,微微笑了一下。”
“哦?竟然真的是这样。”
怀砂听着,忽然轻轻地笑了起来,“他们都说那时的白泠一笑倾城,只浅浅一眼便勾去了太子龙觞的魂魄……看来,也并非全是空穴来风。”
“……怀砂。”我微微皱了眉。知道他是在说笑,可不知为何,心里却有一种隐约的酸痛。
“大人最近越来越小气了,这样就生气了吗?”
怀砂仍旧轻轻地笑,随后却望着我,道,“然后呢?大人,我想知道后来的事,方才怀砂说错话了,大人请多多包涵。”
我被他的态度弄得哭笑不得,怀砂玩世不恭,浪荡不羁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和他计较什么?
我微不可闻地出了口气,静静地望着池中的游鱼,半晌,接下去道——
“也许,那个笑容真的是个契机……那时的他向我走了过来,然后就说,我是龙觞,冰国下一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