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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仍旧微笑着,犹豫了一下,挣扎着伸出手去,抚摸他的发。
不忍心见到这样悲伤孤单的他,尽管,我们之间已经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那孩子的身子微微颤了一下,却没有阻止我。我的手指从他的发间滑落,回想着这几个月来发生的风风雨雨,只觉得痛楚和悲凉。
“陛下,轩辕亲王过世了……请您好好保重。”
我一字一字轻轻地说,胸口因为说话而产生的震动牵扯到肺腑,是一阵几乎令人窒息的疼痛。
嘉侑哀伤地看着我。接着却是咬牙切齿的声音,“那些可恨的冰国人……!我一定要把他们碎尸万段!”他的手紧紧握住我的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我悲哀地笑了一下。
“可是,陛下,现在冰国军正朝着王都而来,所向披靡……陛下,我们挡不住他……”
“挡不住也要挡!”蓦然之间,一种近乎绝望的坚强出现在那孩子眼中,“白泠,为了越彀,为了你……我宁可与冰国拼个玉石俱焚!”
那双金色的眸子坚定地望着我。
我默默别过头去,廊外的菖蒲花在雨中摇曳万千,有清冷的暗香随风而来。
嘉侑,我只是想确定一件事。你一定要如实地回答我,因为,那关系着你我的命运……
“陛下,请您一定要如实地告诉我,您不让我去历州的真正理由。”
那孩子长久地沉默了。
我没有催他,因为我想听最真实的回答。
终于,嘉侑轻轻地开口,“白泠,因为我害怕。我害怕你会离开我。”
“不是为了国家么?”一瞬间,一种异样的感觉从我心头一晃而过,怀砂那天的话清晰地徘徊在脑际,有些事情似乎一下子明了起来,许久,我轻轻笑了笑,轻声问。
“……我从来没那么想过。白泠,我知道你不会背叛越彀……可是,我害怕。”
廊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天地间萦绕着一层缥缈的水雾,我透过水雾安静地望廊外的菖蒲,那么素净的花香和颜色,竟变得如此恍惚而不真实。
我伸出手去,握住冰冷的床塌。
过了几日,身体稍微好了一些,我便命人焚了香,坐在廊下抚琴。
琴是上等的焦尾木制成,古朴而雅致,在手下发出优美的旋律。
我在心里默默地说,轩辕,你的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我,保佑我守住这个王朝,完成你的嘱托……
曲,是极平常的《金缕曲》,然而却是特地为他奏的,我但愿那袅袅的薰香能把我的琴音带到他的身边,这一曲《金缕曲》,只为悼念那一段随风逝去的往日——
德也狂生耳。偶然间、淄尘京国,乌衣门第……共君此夜须沉醉,且由他、娥眉谣诼,古今同忌。身世悠悠何足问,冷笑置之而已!……一日心期千劫在,后身缘、恐结他生里……
……然诺重,君须记。
然诺重,君须记。
细细咀嚼着这句话,想起离别那日他殷切的嘱托,忽然之间,我再也支撑不住,哭倒在古琴案旁。轩辕的死让我无法原谅自己,因为我已经知道,那个出卖他的内奸就是我身边的怀砂……
“大人,您没事吧?!……”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急切而焦虑地,扶起我的身子。
我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把我扶进怀里,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只在他怀里轻轻靠着,再也不想动弹。
“大人,您的手……!!”
那个熟悉的声音又低呼,他的手轻轻握着我的手,看着上面被琴弦划出的血痕,语气里充满了心疼。
“怀砂……不要动,让我靠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我的声音很低,疲惫到了极点,想必是吓着他了,那个浪荡的剑客小心翼翼地把我揽在怀里,伸出手去,轻轻环住我的身体。
他的身上依旧带着淡淡的菖蒲清香,那样的气息温暖而熟悉。我把头靠在他的怀里,那一刻,无数的往事从眼前一晃而过,温暖得让我想要哭泣。
……轩辕,原谅我,就让我在他的怀抱中沉溺最后一次……只是,最后一次。
“怀砂,又去烟雨街了,是么?”
过了许久,我把头埋在他的怀里,闷闷地问。
怀砂没有发觉到异样,与往常一样回答,“大人,我去为您采摘新鲜的菖蒲花了,……如今已是最后的花期,要找到能入您眼的菖蒲,还真费了我不少时间呢,……”
他说着从琴案上拾起方才带回的菖蒲,递给怀中的我。
我没有伸手去接,咬唇看着它们,那种含苞待放的形状妖娆到了极点,沾着晶莹的雨露,更是曼妙不可方物。
我的心忽然被刺痛了,推开他递来的菖蒲,同时挣扎着,从他的怀抱里站了起来。
“大人……?”
怀砂有些惊愕,不解地看着我。
而我却微微冷笑了,看着他,说,“怀砂先生,你又何必每天绕道到烟雨街替我折菖蒲,须知从安顺门到那里的距离并不算近。”
我看见他的身子在瞬间僵硬,右手手指在袖中迅速收紧,想必,是握住了袖中的剑。
果然是他。
那个来自冰国的内奸。
我不知道书房中的机密情报怀砂看过多少,但轩辕铭是个很仔细的人,出发之前他找我商议过许多对抗冰国的方法,如果不是这些情报被泄露出去,龙觞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攻下历州,杀死他。
“你的身上有杀气。”我的话依旧淡淡,却透露出几分疲惫,“怀砂,我待你一直很好……”
后面的话忽然说不下去了,像被什么堵住似地梗在喉头,我有些讥诮地笑了一下,静静转身。
琴案旁边,一炉上等的薰香被我的衣角带了一下,碰翻在地,而我还没有来得及回头,无数的利箭已然射出,直奔怀砂的方向而去!
兵刃相交的声音从没有如此刺耳。
箭雨方过,埋伏在庭院周围的杀手们就一涌而上,把怀砂困在中间,招招致命!
……怀砂,不是我对不起你,只是,我无法让一个冰国的奸细活着离开。
我在家将的护送下往院外退去,身后已经传来了人类濒死时发出的惨叫声,我的心脏忽然一阵抽紧,脚步不听使唤地停下,霍然回头——
“大人,快离开这里,这里很危……啊!”
身边的家将急急地催我走,然而,话还没有说完,竟是一声惨叫。我伸出手去想要扶住他下落的身子,谁知还自己的身体竟被一个大力拉入怀中,死死地禁锢住。
“大人,您好狠的心。”
耳边是怀砂咬牙切齿的语气,全不复以往的温柔。感到他带着血腥味道的气息呼在我的耳侧,我几乎不可抑制地颤抖了一下。
……
无法开口,他的长剑架在我的颈侧。
我只听见怀砂提高了声音对周围的家将喊,“谁敢过来一步,我就杀了他!”
家将们投鼠忌器,见我在他的手上,都不敢乱动。怀砂抱着我一步一步向外退去,他的手臂把我勒得很疼,刚走了几步,我便觉得胸内的血气翻江倒海地涌动,不可抑制地咳嗽起来。
“你……!”
他的步子停下了,手臂却依旧紧紧地勒着我。我在他的怀里剧烈地咳嗽,鲜血一口一口地涌出,染红了我们的衣衫。
“放开少爷!”对面,白府的老管家叫了起来,“怀砂,你这个良心被狗吃掉的,少爷已经病成这样了,你还……!!”
我听见怀砂极轻极轻地冷笑了,他在我耳边喃喃地说,“大人……您是在威胁我吗?你是不是想用自己的命赌赌看,……”
他的话没有说下去,我也已经无力回答。在外面站了这么久,受了冻,又经过方才的一番折腾,我觉得自己已经精疲力尽了。
怀砂依旧抱着我,长剑已经被他微微移开了,使它不至于在我咳嗽的时候伤到我。我听见怀砂的口气讥讽,他说,“大人,这一次,算你赢了……”
身体被他陡然放开,我促不及防,一下子跌落在雪地上。
那一袭修长的身影瞬息便消失在高高的墙外了,我对着围上来扶起我的家将说了一声“追”,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那一日损伤得极厉害,按照太医的说法,就是险些便没救了。
我笑说我的身体还没有虚弱至此,嘉侑那孩子便狠狠瞪我,赌气不发一言。
怀砂最终还是没有抓到,应该是逃回冰国去了。
我不知道他带走了多少机密情报,不过,事情已经变得远比我想象中来得艰难。
…………
凄凉宝剑篇,羁泊欲穷年。黄叶仍风雨,青楼自管弦。
新知遭薄俗,旧好隔良缘。心断新丰酒,消愁又几千……
越彀王嘉侑七年,冰国大举入侵,次年开春,攻破历州,势如破竹直取都城。亲王轩辕铭、大将军乾、沐枫等先后殉国,一时人心溃散,王都局势更处风雨飘摇之中。
是年,丞相白泠以病弱之躯继承轩辕一派大权,入住宫廷,辅佐越彀王对抗冰国,然一时流言四起,纷纷传闻白泠乃冰国王龙觞之人,百姓对朝廷失去信心,越彀几欲分崩离析。……
这个春天,真的很冷。
又是一场泠泠的细雨下过,乾清殿外的瑶草碧了少许,然而更多的花木却冷冷清清的,幽寒得紧。
嘉侑那孩子又站在殿外望瑶草。
我斜卧在病榻上望他的身影,黑色描金的袍子衬着他苍白的肤色,看起来是那么孤独而瘦峭。
我不知道那孩子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为什么那么执意地把我留在宫中。这样做实在是一件很不妥的事,外间会传闻我妖媚惑主,整个国家的心也会随之动摇。
黯淡的天色映照着乾清殿台阶上那个孤寂的身影,我有些凄凉地笑了笑,一低头,继续批阅手中的折子。
最近的军务越来越紧急了,龙觞加快了进攻的步伐。
几乎每天都有屠城的消息传来,那男子似乎特别喜欢华丽的杀戮,他不在乎损伤人命的多少,只在意战争是否满足了他嗜血的欲望。
我不知道龙觞怎么会变成这样。短短三年时间,几乎完全变成了一个陌生人,所展露的都是我从未见过的残暴……我甚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从来就没有了解过他。
一阵寒风吹来,我又剧烈地咳嗽。
最近的身体越发不好起来,怀砂走的那天,我昏迷了许久,醒来之后就不断地咳血。太医脸色苍白不敢把诊断结果告诉我,我的心里隐隐有了预感,便也不问。
人生命数本不过如此,顺其自然而已。
听到我的咳嗽声,嘉侑蓦然回过身来。那孩子来到我的床前,紧紧握住我的手。
“白泠,你,……”
他忽然不说话了,看着我把手巾从嘴边拿开,那上面,竟赫然又是一滩鲜血。我感觉到嘉侑的手在颤抖,那双冰冷得几乎没有温度的手紧紧地握住我,然后,是凄凉至极的神色。
“陛下……我没事。”
我微微笑了笑,艰难地说。
那孩子的眉头又皱紧了,望着我,“白泠,不准你再这么糟蹋自己了,……,把奏折给我。”
他说着伸手去拿床头散落的奏折,我费力地拉住他,轻轻摇头。嘉侑,你还是个孩子,面对冰国这样的强敌时,千万不要逞能。
那孩子的眼中积起了薄薄的愤怒,深深看着我。“白泠,你觉得我没有能力吗?”
“陛下,是冰国太强大……”
“这么说,你还是嫌我无能,不能处理好这些事情!”
那个孩子愤怒起来,蓦地甩开我的手。我促不及防,被他甩到了床的另一边,一阵椎心刺骨的疼痛传来,我无法抑制地剧烈咳嗽,身子微微蜷了起来。
“太医!!”
“快传太医!!!”
那孩子着了慌,高声呼唤着殿外的太医,我只觉得眼前一片昏黑,耳边嘈杂的人声离我越来越远,只有五脏六腑的疼痛和喉头的腥甜是如此真实,一步一步将我拉入沉重的黑暗……
“大人眼下已病入膏肓,……,请陛下恕臣等无能为力,……”
不知过了多久,太医们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然后我感觉有一个单薄的身躯抱住了我,就这样轻轻地靠在我身上,许久,许久。
“白泠,……对不起。”
恍惚中,我听见一个声音这样说。
再次醒来已是月上中天。
嘉侑俯在我身边睡着了,静谧的月光照着那孩子苍白的脸,让我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悲凉。
军部送来的折子在他的身周散了一地,我随手拿了几本翻看,略一动弹,感觉喉头的鲜血又涌了上来。
我抑制不住地咳嗽,惊醒了他。那孩子眼中的神色让我心疼,我勉强朝他笑了一笑,终于压制不住喉头的那一口鲜血,“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你没事吧,……”
他脱口而出。然而却仿佛想起了什么,眸子又迅速地黯淡下去。
“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