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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报·大家大讲堂 作者: 钱穆等-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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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精神,如果我们这么多人抱怨香港没有文化,这个抱怨就是使香港有文化的起点。 
  黄维樑:刚才说香港的街道名称,像窝打老道,谐音〃我打老窦〃,是非常粗俗的。但也有非常文雅的,像九龙城的延文礼士道、歌和老街,这都是从英语翻译过来的。我用这两个例子说明香港文化东西交汇,有很坏的地方,也有很好的地方。人类本来就是很复杂的,何况是中西文化交汇的地方。 
  我最近收到新亚书院出版的一本书,是有关香港书画社的资料的,几十年来,香港有几百个书画社。如果说香港没有文化,我是第一个反对的。1985年4月号的《明报月刊》,刊出余英时先生的一篇文章(该文后来收入余先生的集子《文化关怀与中国情怀》),余先生说香港根本没有文化,哪有文化危机可说,我马上写文章反驳。 
  1979年,香港市政局举行文学节,白先勇先生那时候来香港,跟刘以鬯、余光中等人一起参与;更早以前,茅盾、萧红都在香港写出不少东西,许地山在香港六年;早在19世纪中期,王韬办《循环日报》,他写游记、社评、诗歌、小说,有个中大同事王晋光教授说他是香港作家的鼻祖。他的特征,成为后来金庸、罗孚的雏形。另一方面,我对中国文化一点也不悲观。中国文化有非常强的生命力,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昆曲那么精致的艺术,它仍留下来了诗词书画也留下来了。中国文化几千年的历史,是不可能摧毁的。 
  马家辉:我比较感兴趣的是回到白老师提到的中西文化的撞击,白老师说21世纪是重新出发的时候,那么上海、台北、香港这三个城市,哪个扮演比较积极的角色?基本上我只去过上海两天、北京一天,对这两个地方完全不晓得。可是我在香港出生,在台北住过一阵子,我想比较这两个地方。 
  文化的变动与改造有一个中介作用,这个中介,狭义来说,是一群知识分子;比较广义的来说,是一个公民社会(civil 
society)。假如从这两个中介来看,香港被台北远远地超过了。从前台湾还没有解严的时候,香港比较开放,有言论自由,可是香港错过了很重要的机会民主制度的推广,这个制度跟公民社会的发展有关,中英谈判过程中香港早已落后了,台湾反而前进了。开放以后,台湾言论自由更厉害,像台独什么都可以讲,从典章制度来说,台湾已超越了香港。而就广义的中介公民社会来说,台湾也超过了香港。香港什么杂志媒介都可以流进来,不过去真正用它们的人很少,发挥使用的空间也很狭窄,台湾就全不一样,像女性主义,有什么左翼、中翼、右翼、保守、环保等女性主义,每个方面都有很严肃的辩论,在社群里加以推动。 
  台北的典章制度虽然还有点混乱,可是言论自由、民主化已大大地开放,超越香港,在争取民主、解严的过程里面整个公民社会都参与了,加上大学入学率、网络的普遍率等数据的比较,我以为在21世纪里重新出发我先把北京、上海都放在括号里面台湾可以承担积极的责任,让中西文的撞合朝理想的方向发展。 
  白先勇:我想隔了距离,从外面看某个地方,总是觉得美好一点。       
  夏志清:五四文学与台湾当代文学   
  题按:夏志清先生系美国耶鲁大学英语系博士,现任哥伦比亚大学东亚语文系中国文学教授。夏先生著作极多,作品散见于外国著名学术杂志。他所著《中国古典小说》、《现代中国小说史》名重于中外学术界,对中国古今小说的评介另开创一新局面。本刊趁夏先生伉俪访港之便,请他谈谈对当前台湾文学的观感。 
  戴天:今天晚上,我们准备用一个大题目来访问你,就是〃五四的文学与当代的台湾文学〃,请夏先生大致发表一下你对这方面的意见。   
  夏志清:前者已经忘了,后者还不曾念,你叫我从何说起呢?(众笑。)   
  戴天:是这样的,夏先生,我们看过你写的一本书《现代中国小说史》,一直写到1957年,以后的就没有再写下去。而台湾省、美国的中国学人,亦甚少批评1957年之后这一段时期。所以我们很希望夏先生能够在今天晚上谈一下1957年到1970年之间这一段时期的台湾文学,用一个比较批评的方法,就是用五四文学(包括30年代的文学在内)来做标准,比较一下现在的台湾文学。 
  夏志清:大体上说,当代的台湾文学,应该比五四时代的文学进步了,特别是写作技巧这一方面。这当然是指最有成就的台湾作家而言。但两者比较,最大的不同,我想还是在于五四的时候,一方面是文学,一方面是政治,而现在台湾则比较纯粹只是文学,也可以说是more 
dedicated to literature(热心于文学)。五四时代的文学,却多用来传播政治思想。   
  戴天:是的,我们看过夏先生一篇文章,好像也是在《明报月刊》发表,提及五四文学的时候,就说,它们大致上都有一个主题,也就是忧时伤国。从这一点去比较,今天台湾的情形,也应该算是多难之秋啦,那么,台湾的作家,是否也有必要对国是多发表一下意见呢? 
  夏志清:你是说那篇叫做Obsession with China的文章?我那篇文章主要是要表明,五四以后到1949年这一段时期的文学,与传统中国文学有什么不同,以及建国后的文学,又有什么不同。我想有一点很重要的就是,过去中国古代,一向都是文人第一,这是事实,至于是好是坏,那当然很难说,我们今天晚上也不好花时间讨论这一点。总之,古代的文人,也许由于尚未有外洋冲击的关系,好像大部分都是不大关心现实政治的,顶多是讲讲皇帝啦,民间疾苦啦之类。五四到建国这一段时期,文人才开始大量关心中国的前途问题,虽然那个时代的文人,由于大部分都分心于政治,不论他们创作多勤,他们真正的文学修养,其实都很差。而台湾的文人呢,也不好说是不踏实,但他们好像的确不很在乎大陆的情形,也没有要骂就骂,要批评就批评的表现,好像他们总避免接触到大问题。台湾的年轻人,不管写诗的也好,写小说的也好,似乎一心一意都放在纯文学之上,在文学的领域里,more concerned with what〃s going on(对文学潮流似乎很开心),而没有顾及其他。   
  戴天:是的,夏先生那篇文章亦好像有提到,五四时代虽然有感时伤国的爱国精神,但是以文学论文学,他们却没有接上西方文学的主流,而台湾现代文人的唯一目的,则似乎旨在接上这主流? 
  夏志清:也无所谓接不接啦。当然,肯多研读20世纪早期西方文学的大师,总是好现象,自己眼界开了,创作时总想避免浅薄和俗套。相反的,当代美国年青作家,尤其是新左派的,他们故意要抛弃20世纪的〃现代传统〃,自己思想非常霸道,文字也不考究,和台湾那些受过〃现代传统〃熏陶的作家比起来,实在要粗糙得多。          
  戴天:台湾既然有一部分作家想接上20世纪现代文学的主流,何以他们对五四文学好像不感兴趣?五四时代忧时伤国的精神,何以到了台湾,竟就断了呢?夏济安先生在《中国小说史》的附录里也曾提过,其中一个原因,是台湾的年轻人看不到30年代的中国文学,因此跟不上,那么除了这个原因,还有别的原因吗? 
  夏志清:我想我们必须注意一个事实,五四以后30年代的作品,大多写于租界地区,在外洋的保护下,所以能够忧时伤国。当时在军阀统治之下的地区,反而就没有真正的五四作品,那个时代的作家,集中在上海租界地区,他们有讲话的自由,亦觉得国家可救。事实上从某个角度去看,他们其实都是exiles(流亡者)。当然这一方面也是自觉不自觉的问题。另一方面,当然我们也必须注意到,存在主义对台湾青年的影响。事实上,存在主义这些年来在台湾年轻人一辈之中也的确十分流行。 
  戴天:为什么呢?为什么存在主义对台湾青年会有这么大的影响?   
  夏志清:一方面,是过去30年代一向以国家民族为大前提的这种精神,在今天台湾,已不复存在,大陆易手就易手了,不在乎,干脆不谈这些。其次,是你们这一辈的青年,读西方文学刚好读到的就是存在主义大盛这个时期的西方文学,自难免受到影响。还有第三,是全世界趋势都如此,年轻一辈觉得人生无意义,世界荒谬,一切虚无,只有个人(individual)最重要,都喜欢说,What I feel is most real;most important(我的感觉是最真实最重要的)。这也可以说是一种目前流行全世界的感受,就是什么isolation(孤独)之类。台湾青年处身在这个潮流里,自难〃免俗〃。所以说,五四时代的文学,是以国家民族为大前提,文学兼及政治。事实上当我们提及五四的时候,本来也是分开两样东西来讲的,其一是五四的政治运动,就是青年学生示威抗议曹章陆的事件,其二,才是后来的文学发展。在那个时代,大家都认为,文学是可以用来救国的,国家也需要文学来唤醒青年一代。但是台湾现在的文学,包括〃现代文学〃、〃纯文学〃,甚至香港的文学,却不大谈到政治,大概要谈亦无从谈起。台湾与香港的青年,似乎都把精力全放在纯文学或者别的纯艺术之上,至于忧时伤国,则用另外的方式来表示,譬如老一辈的就讲讲旧诗词啦,写字啦,而学院派年轻的如白先勇他们,就 
  戴天:怀旧?   
  夏志清:怀旧。抱着一种凭吊旧中国的光荣已消逝的心理去怀旧。事实上白先勇离开大陆时,年纪还轻,但他是聪明人,不可能不注意到当时大陆社会一些不公平的现象。他怀念祖国,因为他已闻不到大陆土地的气息。他所写的许多〃台北人〃,其实都是〃大陆人〃。应该可以说,他对祖国,仍抱有相当深度的obsession(怀恋)。 
  戴天:台湾的文学,除了学院派,还有所谓〃战斗文学〃,学院派他们没有接触到的问题,〃战斗文学〃似乎或多或少都接触到一些,你觉得,1954年以后,他们这种〃战斗文学〃,成就怎么样? 
  夏志清:我没看过,不好批评啦。   
  戴天:那就不要讲成就,只讲〃战斗文学〃这一类作品,在文学上地位如何?   
  夏志清:我想〃战斗文学〃,凡是真正参加过战争,有真正的感受的人都可以试写。战争表现在文学里,当然有极感人的一面,甚至另有一种悲壮的文学上的美。但我想题材应该不是最重要的,决定一部作品成功不成功,应该是它的how,而不是它的what,也就是它的写法,它的表现。有才能的人就写得好,没有才能的人就写不好。不过,依我过去看抗战时期这类小说的经验,我们中国人似乎总喜欢把忠奸分得太清楚,好人就是好人,坏人就是坏人,最后英雄出来,汉奸正法,千篇一律。这种好与坏分得太清楚的写法,在文学创作上,就不大好。 
  戴天:台湾另外还有一个很特殊的现象,就是军中作家特多。诗人譬如有痖弦,小说家譬如有司马中原。他们的成就也很大。夏先生可不可以讲讲,何以台湾军人作家特别多呢? 
  夏志清:美国好像也有吧?第二次大战后,美国最受人注意的几部小说,都是退伍军人写的。   
  戴天:有是有,伹总不像台湾这么普遍啦。   
  夏志清:我看他们的作品,看得不多。刘绍铭最近准备写一本书,研究台湾的现代文学,这是很好的事情,不如待我看了刘绍铭这本书,再说吧。(众笑)事实是这样,我在美国教书,时间有限,每写一篇文章,就得看好多参考书,所以很多应该看的新书,都不够时间看。反而是,五四以后30年代的作品,过去倒看了很多,可以说把重要的作家都看了。这是很有趣的事情,五四作家,我一个也不认识,但重要的都看了,现代的台湾作家,我认识一小半,看的却不多。(众笑)不过,我看学院派与军人作家似乎他们自己也并没有把界线划分清楚的,其中最好的几位,写作态度同样的认真。朱西宁就是军人作家中很注意小说技巧的一位。痖弦你说是军中作家,但他曾到美国去留学,算不算也是学院派呢? 
  戴天:另外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关于台湾年轻一代,他们现在长大了,对中国文化很向往,念完中学,再念大学,文字表达力也高,其中出名的譬如七等生。他们这一辈年轻作家,依你看成就如何? 
  夏志清:我看的还是不多。好像也是走学院派的路线是不是?   
  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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