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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郑佩佩这位女演员是你发掘的吗?
答:不是。她是在邵氏的〃南国训练班〃受培训出身的新人。我是训练班的导师,她是学生。
问:她的身体动作很优美,真的是非常好。她是学过舞蹈的吗?
答:是的。她小时候在上海学过舞蹈,身体很柔软。做跳上桌子之类的动作时,可以做到一般女演员做不到的变化。
问:在《大醉侠》之后,没有再起用她的拍片计划吗?
答:其后,我去了台湾的公司开拍《龙门客栈》。不过,我去台湾创设公司时,她一个人由香港乘飞机来,叫我请她拍片。我问她邵氏的合约完了吗?她说还没完。我就叫她马上回去,因为引起法律诉讼就不好了。不过她也好厉害哩,竟然只身跑来台湾(笑)。之后,过了好久,在拍《天下第一》(1983)时,我们又走在一起合作了。
问:你去到台湾后,最初做的是些什么?
答:最初做的是联邦影业公司的制片部经理。联邦影业公司以前是发行公司,并没有制作部,是我去了之后才开始搞制作的。
问:《龙门客栈》是它的第一部片吧。
答:是,是它的第一部片。之后,我只在这间公司拍了《侠女》。因为,我花去几乎所有时间帮手建立制片厂。搞制片厂啦,又去美国买机器订机器啦。
问:在1996年东京国际电影节时,《龙门客栈》做了特别放映。在放映之前,你上台跟观众见面,并说影片于公映时,曾在费城举行的有关中国文化的会议中放映过。
答:是的。那是叫〃Convention of East Asian Studies〃的会议,即是〃东亚研究会议〃。《龙门客栈》在那儿上映了,刘绍铭发表了有关的论文。他是香港出生的学者,当时在印地安那大学当教授,现在在威斯康星大学任教(编按:刘绍铭现为香港岭南学院文学院院长)。此外,还有另一位是李欧梵,他是研究中国现代文学的著名学者,当时好像是普林斯顿大学的教授,现在他在哈佛大学任教。他也介绍了这部影片。他们各自做了演讲。那是个完全学术性的会议,跟电影是没有关系的,但刘氏和李氏的论文都介绍了《龙门客栈》。
问:《龙门客栈》和后来拍成的《迎春阁之风波》,都是讲在客栈埋伏的故事哩。
答:在客栈这种公共的场所,电影的戏剧性比较容易处理。因为各式人等都会在这种地方交叉进出。
问:京剧也常常以客栈做舞台吗?
答:有几个剧目是的,如《三岔口》和《十三妹》等。
问:在拍电影时,自己有想着京剧吗?
答:我想可能有潜意识的影响。不过,用客栈主要是因为这种公共的场所,会对设计剧情有利。
问:《笑傲江湖》和短篇电影《怒》是如此,《龙门客栈》、《迎春阁之风波》、《大醉侠》也一样,都是将客栈和酒馆的内部设计成两层建筑,这样做,虽然是将空间限定在一个地方,但却利用垂直的结构去立体地表现出动作的运动。
答:唔,唔。但也不是仅仅为此而用客栈。以前,在这种人与人相遇的地方,必然会很容易引起吵架,特别是酒馆,例如看一看《水浒传》就明白,常常都是在这种地方引发骚动的(笑)。
问:布景是跟实物一样大的吗?
答:有很大的不同。例如在《龙门客栈》中,野外的布景和屋内的布景就不同。客栈的正面有一个出入口,在它的前面又有一堵叫做〃影壁〃的墙。这堵墙有什么用呢?原来在荒凉的地方会起大风,那是用来防风的。
问:在《龙门客栈》中,那堵由大石造成的墙上画了一个白色的大圆圈,那是一种符号吗?
答:是的,画了几个圆。那是用来防狼的,狼见到圆就会逃走。
问:这跟你儿时在煤矿小镇的风景有关吧。
答:是,是。现在去中国的西北部,还会看得见这种圆圈。但已没有人知道为何会画这些圆圈了。
(山田宏一、宇田川幸洋 撰 日本著名影评人 厉河 译 本文节译自草思社出版的《胡金铨武侠电影作法》[日文版],中文版足本由正文社出版有限公司出版)
胡金铨:赤手屠龙千载事我的电影与中国电影的得失枯荣
题按:名导演胡金铨先生在台北参与〃金马奖〃及中国时报〃文学奖〃的颁发时,与台湾作家、编辑、影评人开过一次座谈会,由中国时报副刊主编高上秦先生主持,讨论中国电影各方面的问题。为了让香港及海外更多读者了解中国电影的处境和困难,经胡金铨、高上秦,及本刊编辑三方面同意,座谈记录在台北《〃中国〃时报》及香港《明报月刊》同时发表。
与会者:王祯和(小说家)、王晓祥(电视工作者)、但汉章(影评家)、亮轩(作家)、唐文标(文艺批评家、数学教授)、高上秦(时报副刊主编)、陈映真(小说家)、陈晓林(编辑、作家)、黄建业(影评家)、简瑞甫(编辑)以及其他文艺界知名之士。
当天下午,要跟胡金铨聊天的旧相好或神交已久的各路英豪,都陆续地来了。白云堪卧,君不见故人久矣!叱喝的重逢,惊讶的初遇,一下子时空拉近了十万八千里,气氛在高上秦言简意深的介绍下,马上跟外面阳光万里的景象相连起来:同样的,我们希望用我们的良心和对艺术的爱好,照耀着中国每一块土地上。
要像空气那么清新,要像飞鸟那么自由,高上秦建议在座的友人,用开放的方式来聊天,谈谈:〃电影、文化、与各方面的问题〃。胡导演的真诚语气和坦荡的胸怀,最适宜于对谈,他的博闻和敏锐的见解,常借此沟通了与会人的思虑,下面我们捕捉一些浮光掠影,速记下来,错误的地方自然不是胡金铨的。
话题打开,胡导演的旧友唐文标首先发难。
唐:我觉得你自《龙门客栈》以来,在电影界已颇能从心所欲,开拍自己喜欢的题材,但一连的几个电影,《侠女》、《迎春阁风波》、《忠烈图》到今日的《空山灵雨》、《山中传奇》,差不多都是古装片,我感觉似乎太多了。我感到我国电影与我们民众的日常生活,脱节已极。每5年重拍一次红楼梦,每7年公演一次梁山伯祝英台,每10年翻印一次三国水浒四大美人等等。确实,几十年国家动乱,普遍的艺术贫血已成为死症。我认为不妨拍些引起我们关心的问题,没有必要,历史片不如不拍。你认为拍些现代时装片如何?
(听到了这位旧友重弹〃大问题〃的调子,胡导演不禁有点苦笑起来,然后吐出了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苦水:这一年代中国导演的尴尬处境!)
胡:我不敢说我自己有〃托古改制〃的存心。我拍的是电影,我所顾到的仅是形象的真实,不是大道理。我在想,有些东西我们还是要去考虑的。电影是一种很费钱的事业,我们不得不着眼在市场上面,再说,拍给几个人看的电影又何必呢?谈谈不就够了吗!我们的电影市场本来就狭小,东南亚市场若卖不出去,就没什么戏唱了。可是,中国电影在东南亚受到千方百计的限制,例如说,拍佛教片很难入泰国,拍回教片不准进马来西亚,最近,印尼严禁中文一切文化事物,实在头痛得很,这样子左箍右禁,能够拍的题材也很有限了。人毕竟是活在双脚踏紧的地球上呀!至于以前为什么拍出了古装片,这完全是一种机缘。你知道我拍了一个抗日爱国片《大地儿女》,到处被剪得一塌糊涂,没什么好看头啦,就赔得很惨,我一想这不行啦,要拍一些赚钱的片,否则就没有人投资,就要改行了。因此拍了一出《大醉侠》,还算可以,后来跟着拍武侠片,便一直这样了。其实也不算很多,后期的也很难说是什么型的片子。其实,古装片和时装片毫无分别,可能我找故事跟其他的电影同业很不一样,我找故事以它最适宜拍〃电影〃为原则,有的人找故事要情节好,有的人是要对白好,有的人是为了容易表达,电影因而有各种主观和客观的因素,我个人是找那些最容易拿形象来表现的故事。
因为,我感觉电影跟其他七大艺术不同,这东西有点独特,它是先拍好,然后强迫观众在一个黑黝黝的屋子里观看,得一直看下去,在这方面,古装片和时装片实无区别,电影跟人交往只在这类地方和这种时间内,我倒认为没有〃古装〃和〃时装〃的分别,我只想表现一点〃人〃的问题罢了。我拍〃古装片〃也不是为了逃避问题,其实古人也说过,〃鉴古可以知今〃。我倒不敢说自己已有那么高的功力。拍古装可能是一种个人兴趣吧,老兄知道我一直还在搞一些明代小考据,自娱一下。我认为拍古装片也不是逃避,原因是现在拍古装片也常剪得很厉害,尤以黄色〃意淫〃的古装片剪得更多。可是,每个地方尺度不一样,有时因时间先后,尺度也改了,新加坡就是个例子。香港尺度比较松,可能是负责检查的有个法国人,他比较开明,但其中也有些委员剪得厉害,唯一好处是他们只剪不禁,我知道仅禁过一部片子《林则徐》,也许是拍鸦片战事,〃太不好意思了!〃高兄你说台湾检查尺度不同吧!确实不同,一个国家的考虑比较复杂和细致多了。例如我的《龙门客栈》在台湾给剪了一句话:〃有挞子来了。〃挞子是指明代的〃北元〃人,即是鞑靼人。好像〃蒙藏委员会〃提出异议,只好剪了。我的其他片子剪得很少。对了,《大地儿女》也有剪,原因是提到了日本人,政府不想给日本人太刺激,或是什么,反正其中有一幕日本人砍中国人的戏被剪了。
唐:胡先生,我仍觉得你早期的电影,如《大地儿女》、《大醉侠》,甚至《龙门客栈》,似乎那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传统精神,比后来拍的浓厚得多。我的问题仍在这里,是不是我们可以通过电影,来表达一点我们对生命的爱,对中国民族奋斗史的崇敬,和对历史负责。或者这野心太大一点,胡先生,近年来在台湾新一代的小说那么多,那么好,那么发达,你认为可以改编拍成电影吗?
胡:我个人研究一点明代历史,对明代的特务制度如锦衣卫东厂、西厂等组织很感兴趣,就不免想用形象表现一下了。我个人倒是很爱〃侠〃这种历史传说的形象。即使在〃后期〃电影中。仍有这些故事,例如《侠女》中石雋就是好打不平,见义勇为,不惜其躯的义士。很有意思,但我也不希望它成为滥调。(他转脸向陈映真点头微笑)小说当然可以拍成电影,但一定要为电影而写的小说才成。不是任一小说都可以拍的。
高主编你说的,白景瑞先生的《再见,阿郎》这部电影改编自陈映真先生的《将军族》这篇小说,很好,听人说过,但我不太熟悉它的过程。不是的,我不是说小说不能改拍成电影,但改编后要动手脚。现代小说多是意识流,心理演变过程等,说来容易,但却是很难拍成电影的。举例说(笑),〃唐文标现在口是心非〃,这句话怎样拍呢?简单地只好用旁白,那就不好了。电影总是要形象化表现。中国电影老是在描写心理过程时,又是花开花落,又是水流鱼走,描写一个女人争自由时,总是养只金丝鸟……我不大应用这种表现法,太草率了吧?
亮:你认为什么样的故事最适合拍成电影?
胡:可以用形象来表现意义的,就比较适合;用对话的,就困难了。电影和舞台剧很不同,是两种表现艺术,舞台剧重〃对话〃,用对话表现剧情和人物的转变,但电影比较自由比较可以用具体来表现转变。
我拍戏比较重描写,用四周的环境来衬托,如果我要拍一场和唐文标吵架的好戏,事件的发生地点可以在一家酒楼,可以在闹市,甚至也可以在一场大风雨之中。有人会觉得这并不重要,我认为地点的选择是与全局相当有关的。唐文标你不赞成吗?
唐:(大笑)我承认事件的发生地点是跟整个戏的结构相连的,水浒传中,逼上梁山的林冲几场发怒的场合都各有不同,匹夫见辱,拔剑而起也不是随意的。可是,电影的重点应在争吵的内容,如果没有内容,那么,在那里都没有关系。我认为,如果故事性强,可以用故事来代替心理过程吧!
胡:(笑)你还是那么功利主义。我却以为仅仅拍一场吵架戏也不错,记不记得法国导演戈达尔(Godard),在《筋疲力尽》那场街头相骂的情景,那就很好。(唐连忙说是)当然,故事可以用来代替心理过程,代替一两句格言式的断语,但你总要将故事写出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