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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冈,干什么?又是去采购吗?”宫子旁若无人,兴高采烈地问。
“不,咱是单身汉,用不着采购。说实在话,我老家就在这附近乡下。请了几天假来补充点营养。想明天回八幡。宫子,你乘这火车要去哪儿呢?”
“我?我去采购呀。在北九州的人们眼里看来,岛根县物资要丰富多了。”
周围的乘客听了宫子的话,不由得低声笑起来。宫子大概被笑得不好意思,又说:“可说实在的,哪儿都一样。我想洗洗温泉,回家时,有什么带些回去就是了。”
“去温泉?真羡慕你。”
这个叫石冈的青年说到这里,似乎又朝我这边看了一下。很明显,他已经把我看成宫子的旅伴了。我仍然一直望着车窗那边。
此后宫子和那青年进行了一番不着边际的谈话。一会儿,火车开进浜田车站。青年说:“那么,再见了。回八幡后我还要去酒店的。”
宫子回答说,“好吧,我等着你。再见。”
也许是自己的想象吧。那青年似乎又一次着实地看了一下我的脸,才随着人流往出站口的方向走去。
在这之前,我和宫子两人从八幡乘电车到门司,再坐船到下关。这一段,为避人耳目,我们没在一起,而是分开坐。
这是因为大众酒店的女招待宫子说过“不愿让人看见”我也认为那样比较方便。因此这以前都十分小心谨慎,以防被熟人碰见。可是宫子就在这时候向熟人打招呼,实在令人气愤。当我责备她时,她说:“可那是我店里的顾客,是个和气人。在万没料到的地方见面,不能不打声招呼嘛。不要紧,他不会说我坏话的。”
她的口气中,我觉察到了什么,于是问她:“那么,那个人喜欢你吧。”
宫子眯着眼睛,歪着脑袋,挑逗似地微微笑了。
我意识到突然造成了复杂的情况。虽然那只是十五分、二十分钟内发生的事,但让他看见我和宫子在一起是一个过失。
“那人叫什么名字?”我关心起来。
“叫石冈贞三郎吧,他自己这么说的。”
石冈贞三郎。要好好记住,我想。他的名字就是这时候印入我脑海里的。
“在哪儿工作?”
“不太清楚。可他说过好像是什么和钢铁有关的公司。”
“住在哪儿?”
“不知道。你想什么呢?太多心了吧。”
宫子不再说话,庸俗地笑了。一种露着牙龈、并不开心的笑。
石冈贞三郎,此人在山阴线的火车上有十五到二十分钟与我和宫子在一起。随着时间的流逝,对这件事越来越放不下心。为什么在那种时候碰上他了?为什么宫子要和他说话?悔恨和气恼就像一块小伤由于病菌侵入而化脓那样折磨着我。
我和宫子的关系,绝对没有第三者知道。我不曾在宫子工作的酒店露过一次面。因为宫子在那个酒店“住宿”,所以我总是随便用个名字打电话叫她出来。在外面约会。幽会一般多在小客栈,并且经常变换地点。我和宫子的交往从一开始就在谁也不知道的乡下的采购点进行。总之,一直没有人发现我们,但最不应让人知道的最后一幕却被石冈贞三郎看到了。
他曾经注意观察过我的脸,一定不会忘记这张具有特色的脸。
自己也记得那人的脸。一双滴溜溜的眼睛、厚厚的嘴唇。我一看到石冈贞三郎这几个字,就能清楚的记得那张脸然而,时过九个月,我一想到石冈贞三郎,只感到心里不舒畅。我去东京,打算从事喜爱的话剧工作,不久就加入了“白杨座”
说穿了,我是想对他的存在过于伤脑筋是否必要。有时,甚至强迫自己相信:被他看见,实际也没关系,其实他什么都不知道,用不着担心。
但我也意识到这不过是一时的安慰,是自欺欺人。
××日
(接昨天)那是当年九月末的事。我已在七月份到了东京。东京是个方便的城市。有乐町一带的热闹场所每天都以“令人怀念的故乡新闻”招揽顾客,出售全国的地方报纸。
我每天都去买北九州和岛根县发行的地方报纸,这年九月末,我要找的消息,首先在岛根县的报纸上刊登出来了:“九月二十六日上午九时许,迩摩郡大国村村民于山林中发现一具几乎变成白骨的女尸。据呈,大森警察署验尸结果,有迹象表明系绞杀。由衣着及其他情况,可断定死者为二十一、二岁妇女。现已开始调查其身份并搜捕犯人。被害者似非附近人士。”
这条消息刊登后又过了一个月,到十月底,北九州的报纸登出以下一条报道:“据大森警察署通知,搜查中于岛根县迩摩郡大国村山中发现的一具被勒死女尸,似是八幡市中央区初花酒店女招待山田宫子。死者于今年六月十八日晨出走,下落不明。接通知后,有关人士即赴现场,确认死者为宫子。虽不明该女何故至前述地点,但认为是被犯人带出后遭杀害。六月十八日上午十时许,有人见宫子与—男人同乘去京都的一次山阴线列车。八幡警察署认为此同行人系犯人。在听取此人相貌特征后即开始搜查。”
发现了宫子的尸体,我并不感到惊奇。
但是当我看到北九州的地方报纸上,登了有人看见宫子与一男人同乘山团线火车的消息时,才恍然大悟:“到底还是发生了。”心脏就象被冰冷的手触摸了似的,吓了一大跳。
不用说这个目击者就是石冈贞三郎。他毕竟还是知道的。
于是,我以为他也许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自我安慰的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他一定向警宫详细地描述了“和宫子—起坐车的那个人”的相貌。
警察也许会问:
“如果见到那人,马上能认出来吗?”
“认得出来。我记得很清楚,一眼就能看出来。”
石冈贞三郎一定会这样一口断定。实际上,就在那火车上的二十分钟里,自己脸上以至眼睛、鼻子、嘴唇以及下巴的特征,都被他一一记下来了。
我假称“一起去温泉”,特意把宫子带到远离八幡的偏僻农村的山中杀掉,就是选择了远处尽量不为人所知的地点。尽管如此小心,在浜田附近的最关键时刻,他却乘上了这列火车。这是多么不幸啊事后想想,我那时应中止计划。因为碰见了熟人,从安全考虑,应改他日进行。
但那时我的处境是骑虎难下,形势紧迫,已经没有余地,再不能拖延了。我恨不得早一天把宫子摆脱掉。
她怀孕了。无论怎样劝说,她决不堕胎。
“不管你怎么求我也没用。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啊这太残忍了,我做不出来,你要我堕胎,是想扔掉我吧。胆小鬼!没有那么便宜。难道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吗?无论到哪儿我都不离开你。”
我后悔和这个无知、丑陋、然而自负、没有教养、性格粗俗的女人发生关系。我曾经下决心断绝这种关系,但这女入执意不肯。怀孕以后,她逼得更紧了。我一想到要和这女人生的孩子一起生活,就绝望得几乎要晕过去。
我心里很不平。难道我的一生就让这个渺小的女人糟蹋掉?不能做这种没道理的,愚蠢的事。假如宫子不肯离开我,就只有杀掉她而使自己获得自由。我不能忍受由于一时的过失而要和这毫无价值的女人生活—辈子的不幸。无论采取什么手段,我都要甩掉她,使自己解脱出来。
就这样下了除掉宫子的决心。我邀她一起去温泉,她高兴地跟去了。
因为谁也不知道宫子和我的关系,所以即使她失踪,发现了尸体,也没有人把我和她联系起来。这是个好条件。我属于谁也不了解的社会中的一员。
除了在那列火车上碰见石冈贞三郎以外,一切都进行顺利。和宫子在一个叫温泉津的地方住了一夜。第二天,两人走进寂静的山林,在盛夏植物散发出的令人窒息的气味中,互相爱抚着,我就这样把她勒死了。
我回到八幡,就打点行装,决心实现去东京的夙愿。任何人也不会注意一个普通人怎样行动。
但是,这个世界上只有—个人把宫子被杀和我联系起来考虑,这个人就是目击者石冈。不,不只是考虑,而且还向警察当局宣传:“在宫子被害的山阴地区,有个男子曾和她在一起,我在火车上见过他!”
只有他见过我的脸。
××日
(接昨日)自看到报纸上那条消息后。我对石冈贞三郎非常戒备,以至到神经过敏的地步。我托××兴信社每年报告他的情况,其实就是因为想知道她的消息。由于知道他一直住在八幡市,我就得以安心了。只要他在八幡市定居,我住在东京就是安全的。
但是预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我要演电影了。
我在电影上露面,如果让石冈贞三郎看见了,肯定会跳起来。谁能保险他在电影上看不到我呢。我第一次演《春雪》时。就象在薄冰上走路一样提心吊胆。总害怕他或许会看这部电影。这种恐惧心理使我的神经受到极大刺激。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是,这次的《红森林》却不同。和《春雪》不能相比,因为在这部电影中我将频繁出常电影公司打算让我出名。石冈贞三郎在电影里发现我井野良吉这张脸的可能性,几乎是绝对的了。
为自己的安全着想,最好是拒绝演任何电影。但是,好不容易降临的幸运,怎能让它溜掉呢。我想出人头地,我要抓住幸福。我要名、也要利。我立下雄心,打算下一番功夫来实现它。
××日
剧本送来了。大致看了一遍,我的角色还相当重要、场面很多、还有若干特写镜头。
据说离开始还有一周时间。
总得早些想办法。
××日
昨晚几乎一夜没睡着,脑子里出现各种各样的想法。考虑好了,又推翻;推翻了又再考虑。
他的存在,对我来说,在这个世界么是唯一的不安。只要不消除这个不安,我就放不下心来。我已经决定怎么对付他。总之,要保护自己。我决不瞻前顾后,要为实现雄心充分发挥自己的才干。
现在考虑的,并不是把他怎么办,而是用什么方法的问题。
我并非没有提心吊胆地考虑过要是失败了怎么办的问题。但如果失败,那么,一个叫做井野良吉的尚未出名的演员就该消失了。因为这是一场以生命为赌注的危险赌博。
××日
今天一整天都被这种念头纠缠着,伤透了脑筋。
××日
导演突然去京都的摄影所拍一部片子,因此我们这部电影的拍摄要比预定推迟两个月。
这对我来说,再好不过了。
晚上,从剧场排练回来的路上,顺便到书店买了本侦探小说看。没意思,没看完就放下了。心里浮现一个念头:还是把他“叫来”
××日
把以前考虑的想法逐条写下来。
(1) 地点毕竟是人少的地方好。如果可能的话,我想还是去山里。不过要让他毫不怀疑地跟我到那里去是很困难的。这要下相当的功夫,需要第三者合作。但这种方法有缺点,会种下祸根,因此要避免。
(3) 最好用氰化钾,趁不注意时随便放到什么饮料中让他喝下去似乎并不困难。这一点到时再随机应变。
(3) 怎样才能把他叫到那里去呢。绝对只能让他单独一个人来。但是首先必须要保证他肯定来。如果不按我的要求而来,那也是没有意义的。以上是绝对条件。
××日
考虑了很多地点。还是山上,或无边无际的森林里最合适,用不着担心被人看见。因为这种原因,所以不能在海岸或是平原上进行。在建筑物里也麻烦,出入时有被人看见的危险。
登山时即使被人看见,在那种地方,不会引起别人注意,中途不论遇见谁,也不可能产生怀疑。
××日
今天,在茶之水车站等电车,看到站台上有电车公司的旅游向导广告。
我有心无心地浏览着“开往高尾山”、“开往御岳”、“开往日光”等广告牌,似乎从中得到启发。在旅游地,即使被人看到,也不会引起注意,无论乘车,还是走路。对这个想法,我一直考虑很久。
××日
决定去旅游地。今早起床后又考角一番,认为这个方案最合适。
那么,就剩具体地点的问题了。
我选择了他住的九州八幡与东京之间的京都附近。
这似乎有些离奇。不过约他到较远的地方见面,肯定会使对方感到这件事的确实性。近处也许反而使人认为是胡闹而不会相信。
于是,我决定把火车票钱和住一夜旅馆的住宿费给他寄去。四千日元就够了吧。不知这些钱能使他增加多少信任感。要知道,瞎胡闹决不会这么做。这种场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