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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036饰童-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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漓,遍体鳞伤,孑然而立,无悲无苦,无喜无怒。雪湖,切到心里的伤,你也能治麽?你自己心里的伤,可愈合了?  
  千年人参,含於唇齿之间,於千年里所积淀下来的风霜,被世人所膜拜的长龄不衰,不过是一个苦字,从泥土中采撷下来,成为延袭他人苦难的灵药,嫦娥也为之後悔,青天碧海,夜夜心。  
  董雪湖立於一旁,指点著太医下手,道:“沈公子坚刚的很,上好的曼陀罗都看不上眼,咱们也不必作贱那麻药了。”  
  我惨然一笑,身上汗水涔涔,手足冰凉,钝刀磨肉,只怕比现下还舒服些个,一拉一曳,清脆的骨骼响动,我擎了擎身,颓然倒下,若是世上的医生都这麽救人,恐怕病人先引刀自刎了。    
  双腿被十分巧妙的固定下来,自腰下绑得笔直,我躺在精致的牙床上,一双手在身上轻柔的游走,伴著淡淡的药香,似乎混著郁金香的味道,熏得人神志沈醉,虽不是西湖,也不在汴州。那手渐渐抚上脸,额头,鼻尖,唇上,一声轻笑:“几处描叠峰,谁人画薇眉?”  
 
 我笑道:“一湾冰城碧,此心鉴雪湖!”  
  董雪湖擦擦手上的药,为我系上衣带,盖上可怖的伤口,又道:“烟骨,豔骨,雪衣难掩,毕竟化土。”  
  我勉强一笑,这个太费精神了,道:“风流,水流,青山肯遮,道是归宁。”  
  董雪湖摇摇头,道:“你只顾著偷懒!”言罢,躺到我身侧,拉过被子,又道:“你自己翻不了身,一会子就累了。”便将我拥到怀里,一手替我揉著腰,按在背上的几处穴道,酸软酥麻之意自脚底升起,姑且享受一下吧。  
  我孵在他的臂弯了,深吸了一口气,别有幽香,雪湖,无论如何,每次洗去我身上脏污的都是你,你是我,还是我是你?  
  皇上进到宗人府後院的西厢房里,屋里十分阴冷,四下透风,瑞琛正躺在炕上,面色蜡黄,眼窝深陷,印堂有些发暗,严严的盖著被,身体仿佛瘦了许多,被底下只有一把骨头。地上一个小童正撮著灰土打扫,见到皇上忙跪下去,细声细气,道:“皇上万岁!”皇上略一点头,道:“醒了麽?”  
  那小童答道:“方才醒了一会,吃了一碗粥,又都吐了出来,现下刚睡著。”  
  瑞琛微微动了动,勉力侧过身来,见是皇上,道:“父皇若要杀我,宣一道旨意便好,三尺白绫,或是一杯鸩酒,何必要这样让儿子死得不明不白呢?”声音放得极淡,顿了顿,又道:“身体发肤,均是父皇所赐,父皇要拿走,也不必客气什麽。”言罢,深深地咳嗽起来,仿佛心肝都要呕出来了。  
  皇上走过去,递给他一杯茶,坐在炕沿上,道:“朕要想杀你,岂会这麽费事,又何必叫董雪湖来救你?”  
  瑞琛苍白著脸,扭向一边,不再说话。  
  皇上心里笑了笑,闪了闪眼睛,道:“沈叠薇死了!”  
  瑞琛猛然转过头来,眼里先是不相信,慢慢转成了悟,最後是一片死寂,嘴唇翕动了几下,茫茫然,根本说不出话来。皇上凑到他耳旁,一字一顿,道:“你若现在这个样儿,他就真死了。”便起身大踏步出来,瑞琛的心慢慢沈下去,又升上了,飘飘乎乎,无处置身,闭了眼,呀的一声,一口黑血喷在地上。    
  我被董雪湖抱到温泉里沐浴更衣,头发拖到碧澄的水中,仿佛一束水草,本来那头发已经像一把干草了,身体被病痛掏空,哪有力气顾上头发好坏,那些丽质天生的美人儿,有几个是真病的,没有吴王范蠡,只怕西子也不会捧心。  
  董雪湖未著寸缕,站於水里,冰肌雪肤,长发如墨,赏心悦目至极,右後腰处一只蝴蝶图案,呼之欲出,举手投足,软翅扇动,妖冶非常。  
  他侧头看我目不转睛,嫣然笑道:“这是高皇帝一时起兴,教人弄上去的。”  
  我笑道:“若是只蜻蜓便好了。”  
  董雪湖撇撇嘴道:“不知谁更像荷花呢?”  
  我拿手比了比,笑道:“你现下这麽站在水里,十分“亭亭”,哪里不像?”  
  董雪湖笑道:“我若是荷花,你现在就是只白藕,一会子我就把你煮了,浇上糖汁儿。”  
  笑罢,心底有些空痛,我踌躇了一下,终於开了口,道:“瑞琛怎麽样了?”  
  董雪湖自顾自擦拭身上的水珠,并不看我,道:“你管自己就好了,别人的死活也不会由著你的脾气。”  
  我向後靠在池边上,裂开嘴一笑。瑞琛,你要坚持多久,我就舍命相陪了,沈叠薇矫情的厉害,心里放不下别人待他的半分好,到底是别人的福气,还是祸水?  
 
 在床上躺了将近三个月,看外头飘了几场雪,冬天竟这麽过去了。我整天偎在床上,屋里头暖和得紧,没来由闹了几次头疼,算是新添的不是,气得董雪湖拿著斧子在我脑袋上比划,恶狠狠道:“你好人不学,尽添坏毛病,学什麽曹操,脑子里还能生出‘风涎’来,越发得出息了!”我只不管,痛急了就咬他,他命人将我绑在床上,缠得像一只粽子,还凑过来拿修长的指头点著我的额头道:“你现下只管折腾,一会子乏了自然就睡过去了。”便抽出一支箫来吹,居然是《迎嫁娘》,这是乡俚小调,曲风十分欢快,我又是笑,又是痛,四下的宫人均掩口而笑。  
  这日午後,我刚醒来,拿温毛巾擦了擦脸,便见皇上自外面踱进来,他摆摆手叫宫人们退下去,一步步过来床前,我无法起身,只抬头望他。他一手扳起我的脸,在嘴里厮磨吮吸了好半天,尽是枇杷膏味儿,最後在唇上狠狠地咬了一口,才笑道:“看来没什麽能伤著你了?反倒从容了许多,沈源一辈子也历练不成你这样。”  
  我轻轻转开头,沈源,沈源,是块翠玉而已,坚而易折,挺而易碎,还有一副糊涂心肠,容易欢喜,也容易忧愁,那些唇边的淡淡笑意,只是加重了眼里的哀伤,纯粹的哀伤,不是亵渎他,他那样的人应该於未经世事前,收藏起来。万丈红尘,只会磨蚀他,腐化他,然後经由一个契机将他彻底地抛弃。  
  皇上见我半天不说话,坐下来,冷笑道:“果然进益了,现下争辩的话都不屑讲了麽?”  
  我也只一笑,皇上你折辱我,便是折辱沈源,讽刺瑞琛,便是讽刺你自己,何况,你自己本身就是个天大的笑话了,夜夜思念之人,椎心泣血,倒是被自己亲手逼死的,还有什麽比这个更好笑呢?佛祖若是怜惜你,必然洁净你的心肝,怨恨堆积,便是他人的白骨皑皑。你若是彻底绝情之人,或是千年情种,均可明镜如洗,可惜,一缕情丝牵挂,若即若离,害了自己,也害尽旁人。  
  皇上又道:“瑞琛中了毒,不知谁下的,差点儿送掉性命。”  
  果然!董雪湖,我难得托付你一件事,你就这麽应付我麽,还是,瑞琛,你使得哪门子的苦肉计,皇上再心疼你,也不会成全你和我,皇上再顾怜你,也不会撇下这万里江山於不顾,你还是另谋生路吧。只是皇上,你恐怕不得不割肉了,手心手背,两面不能同时向上啊,就如这江山和沈叠薇,不能同时捧於掌心,玉碎冰倾,无情反妙。瑞琛,你要硬到几时呢?    
  我思忖片刻,道:“我想见瑞琛,求皇上成全!”我自己说出来,就不必麻烦皇上宣旨了,事情终要有所结果,也许并不能了结。  
  皇上躺上床来,一手伸过来解我衣裳,我微微一笑,道:“皇上不会不知道宫中的手段,不嫌脏麽?”皇上的手抚上我的大腿内侧,因笑道:“那些不过是教训你的手段,这世上有几个是干净的。”言罢手指猛然刺入,我全身一震,抖著嘴唇,断断续续道:“那麽,皇上……”皇上的手仍在那里东扩西张,开疆拓地,笑道: “你要说瑞琛麽,我们濂族人可不在乎这个……可怜见的……”  
  也罢,躲不过的,还躲个什麽,只是这麽个身子,到底有什麽意思?还是想彻底了断我同瑞琛,陛下,你也算是个慈父了。  
  早上醒来,皇上已走了许久,留下旨意允我出宫。我拄著青杖上了软轿,摇摇摆摆到宗人府去了,瑞琛,你不肯做皇上,别人便要杀你,皇上也不会容你,我先开了口,你只当是我无情无义吧,我不想在我死前,看著你死。  
  轿子稳稳地停在一个小院里,我没叫人打起轿帘,只听见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便有人来到轿前,颤声道:“是阿殿麽?”  
  我抚了抚胸口,清声道:“三王爷,是沈叠薇。”  
  那人便要揭帘,我连忙道:“王爷,相见争如不见,只说几句话便好了。”多说无益。  
  那人沈默半晌,道:“你,还好麽?”哑如破锣。  
  我眼眶突然一阵酸楚,道:“我很好,皇上没有为难我,只想吓吓我而已。”又道:“我来,是想请王爷不要再同皇上怄气了,父子间,哪有什麽大仇大恨,王爷是明白人,自然知道该怎麽,不该怎麽,用不著沈叠薇多嘴。”我闭上眼,头痛袭来,一拱一拱的,太阳穴发胀,得赶紧回去吃药了。  
 
 瑞琛一阵猛烈的咳嗽,我捂紧了心口,等他答话。  
  瑞琛出声极细,仿佛一条丝线,道:“我不肯变,你为什麽变了,这是你的心意麽?”  
  我清了清嗓子,道:“皇上答应不再追究了,王爷,你我各安天命吧。”一句“各安天命”,是你我之间唯一的誓约了,玄真寺,秋雨夜,已然是旧梦了。  
  瑞琛惨然大笑起来,道:“各安天命,各安天命!”字字如针,穿透我的耳朵,突听见外面一声惊叫:“王爷,您又吐血了!”少年呕血,不是善事,恐怕难得长寿,算是佛家施恩与你了。  
  瑞琛又道:“沈殿,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你还真是铁石心肠,我当初又为什麽要带你走,就是为了现下,现下一个人傻子似的唱独角戏麽,没得叫人笑话!”  
  没有人笑你,瑞琛,是我,我要谢你,谢你肯为我,一片冰心相赠,可感怀千年。我於来生,可作一苦行僧人,一步一拜,踏遍青山,历遍苦海,将一颗心剖出来,当作一支红莲,献於你的足下;亦可化作一只杜鹃,夜夜啼血,装点你的江山;或是,成为你利箭下的一只猎物,得你满足一笑,聊已佐餐。  
  突然轿帘被揭开,我一惊,瑞琛双眼通红,面色却是惨白,唇边一缕血迹,触目惊心,我不语,直视他的双眸,道:“王爷,你唐突了。”眼睛却不肯离开他,下次相见,还不知是什麽情形,或许,已经没有下次了。  
  瑞琛伸手将我向前一拉,我扑倒在黄土地上,竹杖也滚了出来,我慢慢盘膝坐起来,腿上疼得厉害,反正也站不起来,抬头道:“王爷是七窍玲珑之人……”  
  便听瑞琛直盯著我的腿,沈声道:“你的腿怎麽会事?”  
  我笑道:“前儿骑马不小心跌了下来,害得皇上也不围猎了,白白跑出去了那麽久。”  
  瑞琛一笑道:“我在这儿关黑屋子睡凉炕,还被下了药,差点儿送了一条命,公子倒是好兴致。”他摆摆手,转身过去,道:“也罢,各行其是而已。”  
  我被人扶起来,送回轿中坐定,才道:“王爷肯看开,是朝廷的福气,也是百姓的福气,皇上也定然欣慰非常,以王爷为荣。如此,沈叠薇告退了。”唱罢离场,才不玷污这一出好戏,皇上看得正好呢,岂能搅了兴致。  
  瑞琛转身过来,一拱手,满面笑意,道:“不送了!”  
  轿帘一点点放下来,我握紧手中的竹杖,又慢慢松开,自此,算是……,眼前一阵模糊,慢慢委身倒下去,辗辗转转,兜兜转转,不过是在原地打转而已,但是也有些欣慰,仿佛临死之人细细地描妆,瑞琛,你算是唇上的胭脂印,还是眉尖青青的峰,抑或是一只玉寒蝉,来装点我的遗容?  
  路上,轿子走得十分轻快,我脚下有些发虚,一荡一荡的,像只被人牵著的风筝,柳絮和风,凭尔去,任淹留,韶华当笑,这般青春,这麽年少!  
  一回眸,竟也十六年了。  
  苍山几重,日暮松  洱海何深,白鹤栖滩头  多情去後香留枕,  好梦回时冷透衾。  
  独自寝,  莫成饮,  淅淅沥沥,零零落落  芭蕉声声念细情  夜雨百年心!  
  出云谱,绿绮琴,许久未弹了,痛定思痛,长歌当哭,回去约上董雪湖合奏一曲好了,琴箫相和,也算是天作之合了!  

 我住到宣德宫也有些日子了,瑞琛被皇上关回他的三王爷府,软禁起来,责令面壁思过。三王妃前些日子因著瑞琛的事体,一病不起,还未用几副药,竟然撒手人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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