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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绯闻女孩＇三与三十万综合症》
作者：林之书
1、01 症状一：沉默
新学期的开始，Jenny Humphrey几乎是绝望地穿上崭新的制服，迈入所费不菲的高中学校，康斯坦斯。
美国的学制是初中两年，高中四年，Jenny还在布鲁克林读初中的时候，她的哥哥Dan就先一步进入这所私立贵族学校，Humphrey夫妇绝不想让环境制约天资聪颖的儿子，势必为他打造最好的条件，这点美国父母和望子成龙的中国父母没什么不同。
而Humphrey夫妇显然没有厚此薄彼的意思，一定会把成绩同样优秀的Jenny也送进去。
但Jenny百分之一百的不愿意。
她在布鲁克林已经生活十四年了，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她不信在普通一点的学校读书就考不进常春藤，就算大学差一点也无所谓，她现在的父母可一个是音乐家一个是画家，反之，卷进漩涡中心是她最不愿意的事情。
《绯闻女孩》，这部曾经红极一时的美剧就是Jenny眼中钉在康斯坦斯上的标签，剧里描述的这所学校让她不寒而栗。
初中毕业后Jenny想尽一切办法，包括打印整理了一份Gossip Girl网站上的各种流言蜚语，提前到学校去搜集证据，还有逼Dan给她作证，极力在父亲面前营造康斯坦斯奢侈浮夸、等级制度森严、校园欺凌事件频繁的负面形象，Rufus反反复复差不多只给了她两种回答，“我对你有信心”和“Dan会照顾你的”。
照顾个鬼，Jenny身为光荣的穿越大军中的一员，很不幸地知道这个光怪陆离的小世界里最大的幕后BOSS，自称Gossip Girl的流言操手，正是她亲爱的哥哥Dan本人。
闹了一个暑假，Jenny也没能让父亲放弃送她进贵族学校，对父亲的固执程度Jenny倒是一点儿不意外，Rufus可是宁愿被女儿告上法庭断绝关系也不愿意给她自立创业签字的人物。
开学的第一天，Jenny和全校九年级女生一起排队，乖乖到Blair面前接受检阅，说真的，她不敢不去。
想当然耳，没什么背景也没有积极表现的欲望，Jenny被归为不可救药类型。
按照原本那个Jenny的描述，被Blair的小集团归为不可救药类型的女生，整个高中生涯就完蛋了。
好在实际情况比她想象的强一点，只要没冒犯到Blair她们面前，也不会刻意被找麻烦，在她们看来，连为她们服务都是需要资格的。
Blair的核心圈子往往只有几个人，但基本上所有贵族女孩们都是外围成员，其中又有一个个小团体，少数没钱没势的女孩子们分布在最靠近Blair的小团体中，获得成为佣人的殊荣。
Jenny这种当然不属于任何一个，于是整个学校里，没有任何女孩跟她说话。
她只能埋头学习。涉足范围严格限于家、学校、图书馆。
从小学起她就只能埋头学习，无事可做，无话可说。但凡考试，Jenny从来没有得过A以下的成绩。
最值得庆幸的是她和Blair不是一届，即使成绩再出色也不会威胁到她。
Jenny试着按照Rufus提供的建议在新学校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过活：做你自己。
且先不提Jenny自己眼中的自己是什么样子，在周围人眼里Jenny Humphrey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安静，内向，书呆子，毫无存在感。
最初Jenny想打造的并不是这么个形象，她只是过于早熟，和身边心理年龄不在一个水平线上的孩子们根本毫无话题可谈，于是只能沉默着自娱自乐，等到她的身体第二次成长到和心理年龄差不多，她已经习惯不跟周围的人搭话。
更糟糕的是，她害怕。
身边生活着一个蛰伏中的魔王是什么感觉？从小Jenny就知道Dan日后会有一个大名鼎鼎的外号，导致她和Dan相处总觉得提心吊胆，Dan对她再好也无法释怀。
她并没有看过那部剧，剧情全部都说听来的，对Dan的心里路程也毫无了解，一个看起来阳光正直且不止是看起来毫无背景的少年，得有多么深的心机、多么强的手腕、多么变态的心理，才能成为笼罩整个上东区学生的阴影？
哪怕和真人相处时Jenny经常会忘记这一点，但她也总会想起来，她不希望自己有任何值得被人惦记的举止特异之处，于是只能一再极力平凡、极力低调。
这一点都不难，接受这个世界才是很难的。
从父母钉在墙上的照片就看得出来，Jenny这辈子就没有过阳光灿烂的时期，似乎从婴儿时期，她就让自己学会面无表情，对任何事都波澜不惊。
Jenny实际上很努力地在生活，幼女时期她没法像普通女孩子一样把时间花在扮家家和洋娃娃上，少女时期她也毫无兴趣把时间花在逛街和八卦上。没有朋友、每天呆在家里，所以她给自己培养了点爱好。
她学习厨艺，几乎学了全世界稍微有点名气的菜色，所以Humphrey家的餐桌上品种一向很杂，手艺说不上非常美味，就是不错，至少比Rufus一成不变的华夫饼强。
她学习编织，每到冬天，家人的手套围巾都是她织的，还给自己织毛衣。
她画漫画。
这个才是真正的爱好。
并不是从上辈子带来，而是这辈子在大量的阅读中建立起来。
父亲是歌手，母亲是画家，儿子写小说，女儿是服装设计师，这一家子都很有艺术天赋。
Jenny发现她也有这种敏锐，这和她的爱好与意愿无关，她对服饰非常有想象力，无论画现代都市里男女们造型各异的时装，还是架空世界里繁复瑰丽的华服，她都能信手拈来。
这让她更加确认她的人生是从原本那个Jenny Humphrey那里偷来的。
Rufus和Dan都知道Jenny喜欢写写画画，满屋子画稿，但以为她不过和Dan一样止于自娱自乐的水平，家里只有和Jenny关系最亲密的Alison知道，她从小学就开始给杂志社投稿了。
如果不是需要Alison帮她收信，Jenny连Alison都不会告诉。
她想过连Alison也不告诉的方法，现实却是根本做不到，成年之前，没有监护人的陪同，她不能签约、不能开户，连把稿费支票兑现都不行。
Alison还以为Jenny是继承了自己的绘画天赋和爱好，哪怕和她印象派的表达不同，在漫画方向，也很惊喜开心。只是不明白为什么Jenny坚持这是“女人间的秘密”。
Jenny也明白，Rufus和Alison都是开明的父母，他们知道也不会怎么样，Jenny想瞒的其实只有Dan。
她希望在尽可能多的人眼里，自己不要有一丝一毫不平凡。
Jenny心中还有一个愿望，小学时成绩优异可以算在她上辈子的应试教育，但到了初中仍旧保持优势，甚至试着做Dan的试题也门门是A，Jenny开始有了野望。
她并不是只在挥霍上辈子的知识，确实有在认真学习，这辈子她的基因已经够优良了，学习这么努力，是美国本土人，能不能上一上常青藤？
就像中国的好学生谁不想上清华北大，哈佛耶鲁这样的世界名校，哪个能够上的学生不会渴望？
Jenny自己画漫画存钱，想要有一天读大学的时候能够支付自己的学费甚至是哥哥的。
出于对Jenny的强烈要求，Alison没有看过Jenny发表的作品，Jenny也从来不跟Alison谈这个。她很排斥把自己在现实中的身份和笔名构造的世界联系在一起，身在虚幻的世界，亲手构造更虚幻的世界，像是Jenny的一种减压方式，在没有办法毫无顾忌地敞开心胸的真实世界，只有笔名是她唯一的净土。
她的笔名是个很奇特的词：三与三十万综合症。
2、02 症状二：割裂
Alison的突然回归对Jenny来说绝不是个惊喜。
Blair的唇吻舞会她没有去，常青藤周也没有去——她没和Eric成为朋友，Dan和Serena的和好拖后了几天但终究是和好了。
Blair的睡衣派对和假面舞会她没有去，Blair的生日也没参合——Nate到底还是和Blair分手。
上流社会名媛公子们的热闹繁华不属于她，主角们分分合合的感情纠葛也与她无关，剧中堪称排列组合的男女关系本来就已经够乱了，这个世界好感的产生和消失都那么轻易，所以Jenny没分毫意外。
但她没有像原来那个Jenny一样跑到哈德逊请妈妈回家，Alison还是回来了。
这不禁让Jenny想剧情的惯性有多么强大。
Jenny没有去找Alison，当然不是因为不爱妈妈，恰恰相反。从小她就知道她会失去Alison，所以家人里她格外黏Alison，想在有限的时间里多和她相处，越是如此越感情好，感情越好越舍不得她离开。
反正最后Rufus和Lily还是分开了，为什么不能一直和Alison在一起呢？
但是她看的很清楚，问题是出在Rufus和Alison两个人身上。
所以当Alison提出分居，她没有阻止，当Rufus和Alison各自外遇，她也没干涉。
比起Alison回来了，昙花一现地和好然后彻底分开，她宁愿这么拖着，Alison一直是她的妈妈，不仅仅在血缘上、法律上。哪怕分居两地，也终究有个完整的家庭。
Alison是为了Jenny回来的，她特意避开Rufus和Dan，到Jenny的房间和她谈谈，手上拿着一本漫画。
Jenny看到封面就认了出来，那是她最新出的一本单行本，兼职造梦师只有在虚幻世界无所不能的中学女生的故事，名字叫《梦与做梦人》。
Alison解释道：“我知道我答应过你，但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我的一个朋友很喜欢你的漫画，我发现那是你的笔名，才看了。”
Jenny沉默不语。
Alison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书，这是个好故事，足以让漫画家的母亲自豪，也足够让一个女孩儿的母亲觉得担忧。
漂亮的画面和丰富的情节都足以吸引人读上许多遍。读第一遍觉得活泼快乐，第二第三遍觉得美丽动人，第四第五遍觉得孤独。
当第一丝孤独的情绪在阅读中从心底升起，就会发现这篇故事里无所不在的寂寞伶仃。
Alison不了解她幼年女儿的漫画表达的情绪为什么那么灰暗，很担心地看着她：“最近你过的好吗？”
Jenny隐瞒过很多事，还没撒过谎，好半响她才说：“不好。”
她过去的生活好歹称得上平静安宁。没有朋友，有家人就足够；谨言慎行，可以自娱自乐就足够。
这样简单的日子进入康斯坦斯后就直跌地狱。
孤僻没有朋友和身边所有人都当她不存在是两种情况，如果只是漠视这种程度的冷暴力也罢，但她也有被想起来的时候——大小姐们实在闲得无聊需要找乐子的时候。
从开学的第一天起，根据上辈子从日漫中得到的校园欺凌印象，Jenny就没在储物柜里放过东西，事实证明这个举措很明智，没有背景的女孩子的储物柜都被撬过，Jenny也有一次被经过身边的某个大小姐塞了几本厚书随口命令她送到图书馆，Jenny不想让自己的高中生涯变得更糟，照办了。她们的眼里还是看不到她。
就像Chuck和Dan同班了两年也不知道还有这么个人，Jenny怀疑那些大小姐们照着学生名单挑选无力反抗的取乐对象时，根本没有意识到那些名字代表也是身边会说话会活动的人中的一个。
没等Alison继续问，Jenny就说：“妈妈，我们说好了，不谈论这个，好吗？”
她让自己显得平静而漠不在乎，心里却充斥着强烈的负罪感。
她怕谈下去，怕谈下去Alison就会发现，她不是因为这段时间过的不好才会画出那种漫画，她一直都是这样，怕Alison会发觉她从来都不够快乐。
她不是真正的Jenny，不是他们真正的女儿。
或许她比原版的Jenny要乖巧孝顺，但假的就是假的。
她没法解释自己为什么那么孤独，他们也不可能理解她。
作为一个衣食无忧拥有家人关爱的女孩，Jenny本来就不该觉得孤独。
Alison终究说：“好吧。”
她站起来之前说：“只需要你知道，无论什么时候你想谈，都可以来找我。”
Jenny沉默一会儿，点点头。
她知道她不会去找Alison。
就算她想谈，也绝不会是对Alison或者Rufus，这两个被她夺走了女儿的人。
Alison留下了那本漫画书，Jenny把它放进书架，和出版社给她的那本放在一起。
站在书架前，她慢慢抚摸她的漫画书们的书脊，所有作品都可以堂而皇之地摆在书架上，因为父兄都不知道这是她的作品。
Jenny已经画了好几年，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