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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时代的恐龙战争-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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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饥渴的重耳看着野人们变着花样的烤肉馋得直咽唾沫,命令狐偃说:“去跟他们要点饭吧——对了,肉少点也行。”狐偃只好走过去作揖,像野人乞食。那些野人坐在地上,仰望这个狄国人种的家伙,就像围观一个大鼻子老外。野人们不知怎么想的,也许是出于他们天才的搞笑能力吧,居然以次充好,装了一碗泥巴,献给狐偃先生。狐偃先生以为泥里必是刚烤好的兔子肉,赶忙乐呵呵端着,跑回车上给重耳吃。重耳搓了搓手,小心翼翼掰开泥巴,看见里边只有一条蚯蚓。
  也太欺侮人了,重耳扔掉这假冒伪劣的肉,火冒三丈,差点在毒日头下面晕过去。他从驾驶员手里抢过鞭子,下车就要跑去找野人打架。赵衰赶忙上前劝止,赵衰说:“泥土,是国家的基础,您有了土,就有了国家,请您拜受!”
  重耳觉得打架未必能占便宜,就放下鞭子,把衣服抻抻平,紧紧裤带,恭恭敬敬趴在地上,右手触地,左手压右手背(绝对不能相反,反了的是女子之拜礼),以头触地(头触地位置在手触地位置前),行了个稽首,连续两次以头触地,叫做“再拜稽首”,这是古代最大地礼,然后泪流满面地接过狐偃手中的泥土。(重耳也是个枭雄啊,刚要拿鞭子抽,转而又下拜,变得够快。仿佛曹操抡宝剑要杀张辽,一转脸儿又改成亲自给张辽解开绑绳了。)
  顺带说一句,这些野人这么开心,敢于捉弄戴着冠的重耳一行人,也说明当时的庄稼汉根本不是带锁链的奴隶。须知,重耳即便再落魄,也是戴着冠的,只要戴着冠就表示你是贵族(犹如现在系领带的,就是白领)。而奴隶的特点就是温顺,见了戴着冠的,不管是不是自己的本主子,也都不敢造啊。所以,野人不是奴隶。社会最广大的主体——野人(即庄稼汉)不是奴隶,那这社会还是不是奴隶社会呢?当然不是!当时即使有少量的奴隶,都是家庭奴隶(仆妾),居家伺候主子的,这在未来的历朝历代都有,不能因此就算上奴隶社会。
  吃不到兔子肉,吃了一嘴泥,重耳在野人们快意的目光注视下继续昂然赶路,直到虚汗涔涔,七魂出窍。别的人还可以挖野菜吃,蒲公英的花还有猪牙草的叶都不错。可是重耳不想当花吃,重耳娇气,苦苦的野菜他咽不下。正难受呢,“介子推”大哥突然抱着一罐肉汤笑嘻嘻地钻到前边来了,献给重耳吃。重耳吃完他所孝敬的肉汤,把手指头上的油舔净,然后说:“子推大哥,您也尝个鲜吧,在哪弄的啊,真不错呀。”
  介子推笑得比苦瓜还苦:“尝就不用咧,这是俺自家大腿上产的肉啊。”
  不会吧!大伙不约而同一摸自己的屁股,还好,都在。哇塞,介子推从自己屁股上割肉给公子重耳吃,晕倒!这就是介子推“割股啖君”的故事。后来介子推是被烧死了,大家迄今还在寒食节纪念他。其实“迄今”也没多远,两千多年而已,弹指一挥间,梦觉一场。
  重耳的这帮跟班,都是一时俊才,其中狐偃地位最高,是智多星,但私心重;另一位赵衰是赵姓的先祖,后被誉为“冬日暖阳”,乃诚厚君子;贾佗是文化人,后任太师;先轸是“不顾而唾”的军事天才;魏武子,类似莽撞人张飞。总之都是一时之豪杰、贤人。在流浪途中这些贤人还发生了一个小故事,贤人赵衰抱着一锅小米粥落伍了。赵衰和粥都不见了。别的贤人们都诬陷他,说他偷了粥逃跑。后来发现却不是,他只是落伍了。(孔子周游列国的时候,大贤徒弟颜回也有一次抱米走失,大家诬陷他偷米,唯有孔子不信。)在饥谨时刻,众人的眼睛都是盯在米锅子上啊,贤人们之间也要为了米而打架啊。
  就这样,一边走一边唱,走过春天,走过四季,走过春天,走过我自己。重耳领导的朝圣队伍饥一顿饱一顿,跋涉到了东海之滨,梦中的齐国,伟大的耶路撒冷。
晋文践土二 
  穷途末路的二流子重耳先生在众叫花陪同下,终于来在了灿阳照耀的齐国。齐国这时候有齐桓公为政四十年,国脉日隆,东及滨海,南括崇岭,西起巨川,四方物宝及天下豪杰,都笼络在大齐的无限威风之中。所以,重耳所看见的齐国是历史上最好的齐国,走在齐国临淄大街上,人如潮涌,可以看见楚国人的奇装异服,鲁国人的峨冠博带,宋国的侏儒,郑卫的美姬,吴越的嬉皮士(因为断发纹身,莺声鸟语,所以算嬉皮士)。但你不要以为这是重庆的解放碑:街心都是人流,两边全是商场。春秋时代的城市里,大街两边没有做买作卖的,街边应该是市民的房宅和上班的手工业工场,以及娱乐场所如妓院(想必也有提供泡脚和松骨服务的洗裕中心吧)。这些功能各异的建筑组成不同的街区(block)。街区中的人们要买东西怎么办呢?按当时通例,有的街区不住人,专门划出来作为商品交易区,面积很大,叫做“市”,四周以围墙围住,开有进出的门,人们都走到这里来买东西(所以你知道“城市”一词:城是城,市是市,城中有市)。这样的“市”,临淄城内有好几个。从围墙大门进“市”里一看,一排排华丽的店铺上汇聚了各国的珍稀:有鲁梁的缟素帛纨,楚国的角齿羽毛,郑国的音乐杂耍,秦国的蓝田美玉,以及晋国的宝马人文。重耳置身齐国市中,傻了。十里洋场,国际都会,这都是从前管仲鼓励经商的成果,足与一时之秀的地中海上明珠雅典媲美。齐国的商品经济在列国中最发达,而信不信由你,此时的西陲秦国,连货币都还没有。而齐国人拿着自己的刀币,在市中随意购买。重耳也想从身上摸出幸存的最后一枚晋国铲币,问问与刀币的市场兑换价,但他摸出的只是空空的一双手。齐国人被沤在糖罐子里,但糖是他们的,重耳什么都没有。
  稠密的空气从东方海洋抛散下大片的花朵与大量的鸟鸣,滋润着崇尚奢华的齐国人。重耳一行人进了临淄的内城,也叫宫城,那里是公族、卿大夫活动的downtown,祖庙、社庙也在这里。夯土高台上的宫殿群落映着金灿灿的阳光,齐桓公的宫人终日撞钟伐鼓,笑歌沉迷,欢乐泛滥成灾,女孩汪洋恣意,玉制编钟的清响搅拌着酒肉的臭气,多么伟大的一派美好烂污的繁荣景象。
  富强的国度总是乐于接纳外来事物的,重耳,这个多少在国际上还算掷地轻微有声的名字,得到了齐桓公高兴异常的礼遇。齐桓公亲自君临朝堂:“欢迎!”(老年人就怕寂寞。)重耳登上齐桓公的殿,揉了揉眼睛,年近八十的伟大的齐桓公他老人家,就这么活生生地立在他面前了?重耳结结巴巴地喊:“呕!我的上帝啊!”朝圣总算圆满结束,见到活佛了。齐桓公阔大而好客,让重耳随便留在齐国吃白饭,还拨给重耳二十辆大马车。车上镶铜绣锦,眼花缭乱。有了二十辆马车的重耳先生彻底结束了瘦马单车的乞丐生涯,跟从他的精英们也都成了有车一族(按50名随行人员计,平均2。5人乘坐一辆)。
  娱光易逝忧愁多。重耳待在齐国的幸福生活并不很长,因为,伟大的齐桓公没来得及封他做官就先死了,过程是这样的:我们说,伟人的出生都是一样的(即光着身子),而伟人的死却各不相同——老齐桓公这一天突然染上了一点微恙,不严重。他躺在床上静修,有点君王不想早朝的意思。这种小病,养养吃点药也就好了。齐桓公想叫人弄点药来吃,但是怪叫了两声,寝殿里却静悄悄的,没有人应。又摇了摇铃,想叫人端点小米粥来,也一直没有人应。世界安静得像他统治下的太平盛世。齐桓公这颗曾以为永远燃烧不尽的恒星,正在向白矮星蜕变。
  按理说,老爹闹病,儿子们即使不割股疗亲,也应该衣不解带地朝夕伺候。齐桓公想把儿子们召唤到一起,交待未来五十年发展的蓝图。喊了好几嗓,就是没人答应。冬天的寒宫也没人生火,没人做饭,一直饿了三天,齐桓公趴在床上,焦灼愁闷,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
  世界仿佛在睡着,这个被遗弃了的曾经叱咤风云的老人,睁开老耄的双眼,又失望地闭上。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自从齐国贤相管仲死后,齐桓公落了单。易牙、竖刁、开方三个小鬼专政弄权,八十来岁的齐桓公老迈无助。齐桓公病卧床上,他脑子里隐隐约约的清愁,这时候都变得浊了。忽然咣当一声,从窗子跃进个人来,齐桓公半昏半醒,问:“谁……啊?”
  来人叫“晏蛾儿”,是齐桓公小妾之一,眉毛像蛾子的触角,长长卷卷,所以才叫这个名。晏蛾儿作了自我介绍,我是服侍过您的,在临淄市上的敞蓬马车里,曾经那个过的。齐桓公想了半天,年轻时代的事儿,像流水一样都记不得了。他终于说:“嗯,我说……粥……呢。”
  “对不起,老爷,没有啊。”
  “那……水……来。”
  “主公爷,水也没有。您的亲密战友易牙、竖刁同志都造反了,他俩把大伙统统赶出宫去。宫里垒了高墙,就墙根开了个狗洞,每天爬进人来,看看您老在还是不在呢。”
  齐桓公说:“会有这样……的事?我……我孩子们呢……”
  “宫门上挂了个牌,说您养病,不想见人,公子爷都给骗了,进不来了。我这是舍了命,才爬进来的。”
  齐桓公沉默一阵,想,我的病也没传染性啊,怎么就把我给隔离了呢。他深有感慨地叹了口气,眼泪夺眶而出,随后哭道:“管仲岂不是圣人乎!他不叫我任用易牙、竖刁,我偏不听。我悔不听仲父生前之言!落得今天这样的结局,死后有何脸面见他?”于是齐桓公奋力大呼三声,吐血一盆,以袖掩面,气绝身亡了!想不到,一代天骄齐桓公,在位43年,就这么凄惶孤闷地独自死了。
  纵观齐桓公一生,他等于一个扶得起的阿斗,清静无为,信用大臣,给管仲以最好的君臣际遇(有一次,有个官向齐桓公请示问题,齐桓公三次都不理,叫他去找管仲去。齐桓公懂得授权啊!),从而使管仲从而大有作为,使齐国成为赫赫强邦,春秋第一霸主。但是管仲没有培养出得力的接班人员,就自私地先他的恩主而去了,导致了齐国的末落。
  有人说:管仲、宁戚、鲍叔牙、隰朋之辈,负责做衣裳,做好了,给齐桓公身上一穿,国家就治理出来了,霸业就形成了,为国之道就是这么简单。但是,失去了裁缝们的大恐龙齐桓公,终于在公元前七世纪的中叶,一个饥寒交迫的冬天,死去了。小妾晏蛾儿则以头触柱,殉节而死。
  没多久,易牙、竖刁的探子,呼嗤呼嗤白着脸儿跑回墙去报告,吓得嘴都不利索了:“报、报、报告、告主公已经升天啦。”易牙、竖刁一合计,这回好了,主公死脱脱,咱俩把他的既定接班人公子昭杀了,就可以扶立咱们最喜欢的公子无亏为国君,以后由着咱俩吃香喝辣,横行霸道了。
  城里的月光一片皎然,就像梦一场。易牙、竖刁派警卫部队包围了既定接班人公子昭。面如土色的公子昭挑了几件宝贝,突围出城,投奔宋国的宋襄公去了。大臣们次日跑到朝堂上问消息,易牙、竖刁拥着公子无亏从后堂走出来,宣布了编造的伪诏,要求大家给新国君下拜。大臣们面面相觑:“没听说主公要换新接班人啊,不是公子昭吗?”易牙、竖刁一看讲理不行,就让警卫队的短矛长剑,向大臣们身上去说理。一通乱扎,大臣们丢下十几具尸体抱头逃蹿。公子无亏遂向各国发出通告,即日登基坐殿。看来还是枪杆子里出政权。
  这里要说说齐桓公的儿子。齐桓公搞了一辈子妇女工作,成绩裴然,合计有六个媳妇、六个儿子,按妈的地位排列依次是:公子无亏,公子元,公子昭,公子潘,公子商人,公子雍。我们为了方便记忆起见,分别称他们为“齐氏1号”“齐氏2号”“齐氏3号”到“齐氏6号”。这虽然有点像西瓜的品种,但毕竟方便下面叙述。
  如今公子无亏(1号)在易牙、竖刁吆喝下登基了,其他儿子并不服。齐桓公生前的另一位同志开方,也是胸有大志,想把“公子潘”(4号)扶上君位。他们打开武器库,武装了自己的私家部队,杀到朝廷大殿,说:“许你公子无亏自立为君,就不许我们公子潘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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