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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出在她披的围巾。那条围巾相当长,大约有绫子身高的一·五倍左右,因此造成了不幸。‘鲜鸡屋’的天花板因地震而摇摇欲坠,所有人四处逃窜,紧急避难到‘第二都市’;混乱之中,或许有人下意识地抓着围巾奔跑,或是身体不小心勾住了围巾。”
“就算其中一端被拉住,围巾顶多从脖子上掉下来吧?”
“另一端八成也因某种缘故而被固定住了。是什么缘故不得而知,或许是被倒塌的物体压住,动弹不得;或许是混乱之中,两端不巧被两个人分别下意识地抓住,扯往相反方向,才勒住了脖子。”
“你想太多了吧?哪有这么巧的事?”
“或许吧!但若这么解释,就能说明只有绫子一人逃生不及的理由。在天花板完全崩塌之前,各位都已逃进‘第二都市’,避过一劫;为何只有她赶不上?”
“当然是因为她头一次来店里,搞不清楚‘第二都市’在哪个方向,才迷了路嘛!那时候已经停电了,伸手不见五指。”
“除了你之外,每个人都处于这种不利条件啊!韦伯先生。只有你,即使在黑暗之中也不需任何人的引导,便能轻易地判断出‘第二都市’在哪个方位。事实上,将‘封印’用的锁撬坏的,也是你吧?”
“那是艾利欧老兄叫我干的!正奸化妆室的墙壁在整修,手边有钳子。”
“我并不是在责怪你把锁撬坏。问题是,除了打工看店的你以外,所有人都是初次到那家店;但除了绫子以外,每个人都顺利逃进了位于地下的‘第二都市’。为什么其他人办得到呢?比方说,苫先生,你当时是怎么办到的?”
“我是循着巴比的声音跑向那里的。”
“其他的各位又是如何?”
面对戴夫的询问,“贾桂琳”(=蓝迪)及“巴比”(=哈尼)也回以与我完全相同的答案。
最教我啼笑皆非的,是“亚兰”(=贾桂琳)的回答;竟然说什么“当时的情况,我记不太清楚”、“应该是有人拉着我的手跑”。
岂止拉手,你还强迫受伤的人抱着你走,竟然好意思说这种鬼话!虽然我很想这么骂她几句,但思及在那样的混乱之中,说不定她是真的不记得了,便姑且作罢。再说,反正我现在胸口“也”不疼;若是我“用”的是自己的身体,正因肋骨断裂而哀嚎不休的话,一定会出声抗议的。
“窝也是。”当我将问题翻译为日文后,“哈尼”(=亚兰)便如此说明:“虽然窝听不懂那个叫巴比的人在说什么,但隐隐约约知道塔是要窝们逃到塔那边去,所以窝就往那哩跑了。”
“当时,”这不是翻译,而是我个人提出的问题。“绫子小姐人呢?”
“不知道。塔之前一直待在窝身边,所以窝以为那时塔当然也跟窝在一起。虽然窝曾想伸手拉塔,但太暗了,摸不到塔的手。”
“正是如此。”
透过我听完“哈尼”(=亚兰)的回答后,戴夫满意地点了点头。
“潘赫先生虽然听不懂英文,却知道该朝着声音来源跑;而绫子肯定也采取了同样的行动。不,正确说来,是曾试图采取同样的行动。然而,此时却发生了悲剧;围巾两端不知被谁或什么勾住,勒住了脖子。当然,那只是一瞬问的事,但绫子因这阵冲击而意识模糊,虽没因而死亡,却暂时无法动弹,独自跌坐在原地。很遗憾地,天花板在她的体力恢复之前便崩塌了,将她埋在底下。过程便是如此。”
“所以啊,威尔逊老兄不是说了吗?那是许多偶然凑在一块而造成的不幸意外。不会有人被当成嫌犯,你不会,艾利欧老兄也不会;大名鼎鼎的CIA已经保证过了,我们和她的死无关!”
“俺是无关,可是没人能保证这个小日本是无辜的。”“贾桂琳”(=蓝迪)以瓶就口,喝下第三罐穆斯黑德啤酒。“再说,日本人根本不能信!”
“你对日本人很反感嘛!”
“那当然!都是日本人,害俺不得不放弃横跨世界的一流商人之路,继承家业,就因为每个职场都被日本企业弄垮了!从汽车展销商到旅行社,无一幸免!岂有此理,真正是岂有此理!只要是俺所到之处,都有日本人挡路!奸,那俺去日本企业的分公司工作总行吧?结果一到日本的证券公司重新就职,总公司竟然因为缩编而直接倒闭!别开玩笑,别开玩笑了!现在一想,学生时代以一步之差被日本留学生抢走奖学金时,梁子就已经结下了。还有,每到A片贩卖店,一定会碰上那帮人,总是四、五个凑在一起,把俺想买的杂志和录影带全都抢先买走!混帐东西!”
“喂喂喂,你越讲越离谱啦!”
“反正俺就是讨厌日本人,恨到骨子里!而且你,你这个混帐——不,不对,搞错了。”
“贾桂琳”(=蓝迪)一时疏忽,原想揪住“我”(=巴比)的胸口,又改变目标找上“蓝迪”(=我),但他实在难以对着自己的脸孔发火,只得死心,自暴自弃地仰头灌下穆斯黑德啤酒。
“什么商场菁英啊?他奶奶的,什么硕士啊?俺啊,要不是那时候没拿到奖学金,被老爹强迫从大学休学的话,区区硕士俺也拿得到啊!不用勉强继承家孽——唉?哎呀?哎呀呀?吉……吉怪……”
“贾桂琳”(=蓝迪)的双眼分别朝向不同的方位,宛若失去轴心的人偶般,身体摇摇晃晃地摆动起来。
“怎、怎谋回速?嗝!”
“当然是醉了啊,老爹!你都喝第三瓶了。”
“早……早胡唆啦!喝这谋一点酒,俺才不费醉!”
只见“贾桂琳”(=蓝迪)啪哒一声地伏在桌面,接着便呼声大作,轰隆隆地宛如远处的雷声;一头金灰色长发则呈放射状展开,犹如银色的海藻一般。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亚兰”(=贾桂琳)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让我纤弱的身体摄取酒精,你会后悔的。今后人家的忠告,记得乖乖听从——喂,快来帮忙!”
“要干嘛?”
“搬到‘自囚牢’的床上啊!‘我’喝得这么醉,一旦睡着了,不到天亮绝不会醒的。”
“真是的。”
看来今晚的会议可得顺势延期了。当我如此想着并欲出手帮忙时,“亚兰”(=贾桂琳)的一声“慢着!”阻止了我。
“怎么啦?”
“你该不会想用那双色老头的手来碰‘我’的身体吧?还有你!”
将目瞪口呆的“蓝迪”(=我)抛诸脑后,“亚兰”(=贾桂琳)又阻止了“我”(=巴比)所伸出的手。“你那双经济动物的‘上班族’手也拿开!”
“喂喂喂,你该不会——”“我”(=巴比)似乎有些怀疑在这种情况下自己究竟算不算被侮辱;他交互打量着“蓝迪”(=我)和“亚兰”(=贾桂琳)。“打算一个人搬吧?”
“怎么可能?我要找他……”她以下巴指了指“哈尼”(=亚兰):“帮我忙。”
“你对老人和日本人似乎有很深的偏见——”
“那又怎么样?”她狠狠地打断“我”(=巴比)。“不行吗?再说,不分国籍老幼,我本来就绝不信任陌生男人。”
“抱歉,我有个小小的疑问。那个阿拉伯人对你来说,应该也是陌生男人吧?”
“他不要紧,因为他长得帅。”
“哦!你这种分法……”见她那副天经地义的态度,“我”(=巴比)似乎领悟到生气也只是白费工夫,因此只是耸了耸肩。“还真是浅显易懂啊!”
“禁止,禁止,禁止!”
正当“亚兰”(=贾桂琳)想叫“哈尼”(=亚兰)来帮忙时,这会儿换成“巴比”(=哈尼)阻止了她。或许是由于过度愤怒,“巴比”(=哈尼)亢奋地喷着口水。
“你用,我的身体,不高兴。禁止,禁止,打叉。”
“做……做什么?”面对“巴比”(=哈尼)的汹汹来势,“亚兰”(=贾桂琳)不禁退了一步;而她似乎相当引以为耻,也不甘示弱地喷起口水来。“你做什么啊!想打架啊!”
“你用,我的身体,不高兴。禁止,禁止。”
“禁止?你在说什么啊!就算这身体本来是你的,现在你人是在巴比的身体里,没权利说三道四!”
“你那是什么鬼话啊?”“我”(=巴比)发出干笑声,看来他已超越愤怒,进入滑稽的境地了。“你刚才还不是阻止我们抱你自己的身体?”
“不愉快,我,不准。你,连续,言论有问题,接二连三,不愉快之故,不准。”
看来他似乎仍对“亚兰”(=贾桂琳)方才那番“阿拉伯人因经济缘故而偏袒日本人”等牛头不对马嘴的中伤怀恨在心。
“不愉快,我,不准。禁止,你使用,我的身体,不高兴。”
“知道了,知道了啦!罗唆!”“亚兰”(=贾桂琳)也使起性子,口中进出了女人般的尖锐声音。“搞什么嘛!有什么了不起?喀喀、喀喀的,别发出那种喉咙痒似的声音奸不好?恶心死了。我收回刚才的话,‘你’一点也不帅!哼!”
“不道德,你,难以在社会生存,应悔改,性格有问题,要谦虚。将来恐怕,不然,天打雷劈。”
“罗唆!”“亚兰”(=贾桂琳)凶神恶煞地吼了回去,接着又转向“蓝迪”(=我)与“我”
(=巴比),用着对自己的言行不带丝毫疑惑的命令语气怒吼道:“你们还楞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点把‘我’的身体抬起来。动作快点!要走了!”
“喂喂喂,色老头和‘上班族’的手可以碰你吗?”
“罗哩罗唆的小胡子不帮忙,当然只剩你们啦!别呆头呆脑的站在那里,快点做事!”
“……上文学课的时候啊,”“我”(=巴比)一脸不快地抱起“贾桂琳”(=蓝迪)的身体,一面自言自语似地喃喃说道:“不是会读那个叫什么卡夫卡的难懂课文吗?老师讲解的时候,说那叫‘非理性’色彩,我每次听了都觉得莫名其妙,搞不太懂;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觉得非常了解那个词汇的意思了。”
“看来今晚先散会比较好。”
虽然“蓝迪”(=我)尚未被正式选为“议长”,但总觉得自己有主持大局的责任,因此一面帮忙“我”(=巴比),一面以英文及日文吩咐:“你们也请自行休息去吧!”
“巴比”(=哈尼)紧紧抓着“哈尼”(=亚兰)的肩膀,似乎是为了防止“自己”因语言不通而不慎出力协助。将那两人留在交谊厅,走出“管理大楼”一看,夜空中布着满天星斗;巨大的围墙及铁丝网包围了视野的角落,让我陷入了透过巨型望远镜窥探夜空的错觉。假如我从前认真地学习星座,说不定就能推测出现在的位置了——我衷心后悔着。
话说回来,这地方还真是暖和;即使是日落西山过后,光穿着两件式睡衣也丝毫不感凉意。这里究竟是何处?
“我觉得啊,”自“管理大楼”窗户倾泄而出的灯光,将草地照得莫名湿亮;我踩着草皮,重新抱好“贾桂琳”(=蓝迪)的脚。她的右脚踝上包着绷带,想必便是在“鲜鸡屋”时曾提过的扭伤吧!“我们这样好像在搬运尸体一样。”
“哦!说得对!就像葬礼时大家一起把棺木搬到墓园那种感觉。”
“别要嘴皮子了。”扶着“自己”头部的“亚兰”(=贾桂琳),真的为了我们的玩笑发起脾气来。“我知道你们巴不得我去死!”
抵达“贾桂琳”(=蓝迪)的“自囚牢”后,我们将身体放到床铺上去。打开房间的灯光一看,这儿的墙壁及门板上果然也刻着数字“4”。
“辛苦了,你们可以回去了。”
“咦?”见“亚兰”(=贾桂琳)从衣柜中拿出备用毛毯,一面裹住身子一面朝地毯坐下,“我”(=巴比)瞪大了眼睛。“你干嘛啊?难道要在这里睡?”
“当然啊!这个设施里有五个粗鲁野蛮的男人耶!谁知道会不会有人趁着‘我’睡死了,打‘我’完美身体的歪主意?”
“我先说一声,那五个人也包括‘你’在内。”
“这么理所当然的事,你到现在才提出来,自以为很聪明吗?”她瞥了“蓝迪”(=我)一眼,嗤之以鼻说:“假如你以为我是那种会对‘自己’产生欲望的自恋狂,那你的脑袋连猴子都不如!”
“下一次的‘化装舞会’可不知几时会发生喔!”
“亚兰”(=贾桂琳)终于了解我的言下之意,脸上的冷笑冻结了;这多少抚平了我的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