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胧虑椤!
“当然,请慢慢想。有事的话请叫我一声。啊!对了。”戴夫似乎想起什么,叫住了博士。“能请教您一件事吗?”
“什么事?”
“就是刚才您和宾荷斯特小姐的那番话。听起来,博士的前提似乎是‘第二都市’的功能,是建立于将原属于形而上学的人类自我加以科学实体化的技术之上’?”
“那又如何?”
“这是为什么?”
“抱歉,你想问什么?我不太了解你的意思。”
“只是个小小的疑问罢了。换句话说,博士是以‘人格进行交换之前必须先实体化’为前提而提出那番理论的;可是,真的是这样吗?为什么博士对这个前提那么有自信呢?我觉得很不可思议。这个前提真的没有任何质疑的余地吗?”
“你在说什么啊!怎么可能有质疑的余地?你想想,不先实体化,要怎么把一个人格移植到另一个身体去?”
“当然啦,专业的东西我不懂。虽然不懂,可是交换前的人格,是形而上学的东西吧?”
“当然。”
“然后交换……也就是进行移植手续时,人格会先行实体化。博士是这么认为的,对吧?”
“对啊!所以呢?”
“所以交换成立后,这些人格又会再度变回形而上学的东西──我这么解释对吧?”
“这是适当的想法。说话干嘛拐弯抹角?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奇怪。既然会先行实体化,那我们应该看得见啊!”
“什么?”原想嗤之以鼻的博士,表情突然凝结了。“看得见……你是说实体化的人格?”
“就算看得见也不奇怪吧?当然,这是外行人的想法。”
“这个嘛……”
想当然耳,“房间”的萤幕记录中,从未映出实体化的人格。这是理所当然的,人格这种东西,肉眼自然看不见……
然而,艾克洛博士却突然觉得喘不过气来。莫非自己过去一直身陷于天大的谬误之中?──这样的疑惑急速膨胀着。
人类的自我(=人格)是无法以肉眼看见的,因为那是形而上学的存在;因此,即使被实体化,也不可能变为可见状态──虽然并无真凭实据,他却漠然地如此深信着。就算看得见也不奇怪吧?这种直接的、在某种意义上甚至是幼稚的疑问,他从未曾有过。
不过……
“我想是因为……”艾克洛博士终于开了口,同时自觉自己的语气显得东支西吾。“创造‘第二都市’的那些家伙,对于实体化的概念和我们不同吧!”
“原来如此──但还是很不可思议啊!将实体化后的自我再次变回形而上学的存在……就叫做抽象化好了。总之,先行实体化后再抽象化,这两个阶段的手续,竟能在一瞬间完成?”
确实如此。“对换”是在一瞬间进行的,正确说来,受试者们进入“房间”后,“隔离墙”几乎于同一时间出现,其中的时间差还不到零点五秒。而发现“隔离墙”出现后,“对换”即已完成,这点在“筷子”及“八爪”都是一样的。
“当然,假如要说‘他们’的技术力在概念及层次上和我们都是天壤之别,那就没得讨论了。可是,为什么要特地分成两个阶段呢?他们根本无须白费这种工夫吧?”
“那是因为不先实体化,就无法进行移植手续……”
“就是这点令人存疑啊!假如移植手续只有一次也就罢了,但实际上,‘化装舞会’这种奇妙的现象会一再重复。难道您要说,每当‘化装舞会’发生时,都会一一进行实体化及抽象化两个阶段的手续?”
“只能这么想了。”
“那么,实体化的人格又是经由哪里到达对方的肉体呢?”
受试者一旦进入“房间”且成功交换人格后,之后无论分隔再远,都无法逃离“化装舞会”。经由多数追踪调查结果显示,即使将其中之一留在美国,另一人带至数万公里外的异国,也无济于事。事实显示,即使受试者们分处于不同的大陆,“化装舞会”仍能于同一时间内完成人格交换;无论相隔几万公里之遥,“对换”依旧在瞬间进行。
过去,艾克洛博士一直漠然地认为经由实体化而分离的自我,是通过异次元或子空间而在瞬间完成交换,因此肉眼无法得见,也不受通常的时间及空间拘束。当然,这不过是想像,但他一直认定是八九不离十。
不过……
“既然肉眼看不见,又不受通常的时间及空间拘束,和我们概念中的‘实体化’不是已完全不同了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问的是,反正都已经超越我们的常识了,那假设‘对换’不经实体化阶段就能直接进行,又有什么问题?”
艾克洛博士明白,戴夫试图指出自己的前提或许有误,但他却发不出声音来。各种想法交错,令他的思绪一片混浊。
不经实体化而交换──这代表自我是以形而上学形式直接交换……怎么可能?
不,当然可能。毕竟对方拥有未知的科学技术,对我们而言是天方夜谭,但对他们而言却是易如反掌……
与戴夫分手后,艾克洛博士一面走在通道上,一面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慢着,等一下。这种焦虑的感觉是什么?
方才脑海中似乎闪过了什么,自己的头脑中,似乎浮现了直捣“第二都市”功能之谜的重大提示。是什么?是……对了,是“以形而上学形式直接交换”。
人类的自我以形而上学形式直接交换至其他肉体之中──当然,即使如此解释,这仍是种人类常识中绝不可能发生的情况。不过,这其中有些提示……博士如此强烈地感受,或许有个重大的提示,能让他们解开“对换”系统之谜。
莫非……过去连梦里都不曾想过的假设,在博士的脑海中打转。假如对于创造了“第二都市”的“他们”而言,意识(=自我=人格)同样是停留于形而上学层次的东西呢?亦即……“他们”其实并不具备将人格实体化的技术,人格交换系统是建立于完全不同的构想及原理之上。
当然,即使明白原理为何,现代人类仍不具备将这个技术实用化的能力,而想必未来也不会有这一天的到来。然而,即使只是纸上谈兵,能否从理论上阐释其构造,仍是天壤之别。
身为研究者的热血沸腾了。博士思索着,自己亟欲抓住的构想究竟为何?这份如神谕般的启示,究竟该如何解释?
然而,博士却迟迟无法理清头绪。他能感到自己前进的虽然不多,却确实朝着真实的方向而去,但脑中的千头万绪又妨碍了他的思考。
假如自己的前提──“对换”系统不可略过自我实体化程序──是完全错误的……思及此,一股教人天旋地转的羞耻感朝艾克洛博士席卷而来。他伤害金洁的那番行为不单是出于思虑不周,甚至连出发点都是大错特错。说什么“担心她被心理实体论荼毒”?其实最为实体论所惑的,就是自己。
当艾克洛博士叹息之余,突然发现自己于不知不觉间又回到了中央区域;在他眼前的,正是圆筒形的“房间”入口。
博士习惯性地看了设置于入口附近的控制面板一眼,“使用中”的灯号现在是黯淡的。
就功能上而言,除了实际进行人格交换的受试者以外,调查“房间”的计画小组成员一次只能有一个人进入房间。过去的实验显示,一旦两人以上同时进入,无论使用何种手段都无法防止人格交换成立。但若单独进入,便不会产生任何影响。
调查“房间”时,成员务必轮流单独进入,并打开“使用中”灯号,仔细观看萤幕以确保无人“捷足先登”;而入口三道闸门的特殊钥匙保管处又依星期几而不同,必须确认这些钥匙是否确实放回规定的位置。
既非受试者,若是因意外而交换人格,就一辈子都逃不出这股影响力了。因此,这种严密的检查体制自然是天经地义。然而,正忙于整理脑中闪过的新假设及后悔对金洁采取了幼稚态度而心不在焉的艾克洛博士,却疏忽了确认萤幕。
更不幸的是,由于博士正好是现场负责人,因此他拥有一副万能钥匙。“房间”的入口一旦关闭便会自动上锁,虽能从内侧打开,却无法从外侧开启;这是为了避免有人疏于确认灯号或萤幕并不慎进入房间内。
当然,不能说悲剧的责任全在艾克洛博士一人身上,不幸的偶然往往碰巧凑在一起。平时至少会有两个以上的操作员窝在控制面板前,但由于进入耶诞假期,现在一个也不在;而先一步进入房间的人忘了切换灯号,也是个不幸的偶然。
博士慢慢地爬下楼梯,一面想着:“据说这道楼梯也是发现这里时就已存在的,或许‘他们’不光是自我形体,连姿态也和人类酷似也说不定。”
──嗡嗡嗡嗡嗡嗡──
耳边突然传来无数蜜蜂振翅飞舞般的声音,让博士回过神来。眼前有数道杂讯似的影像交错。这是……
“隔离墙”出现了……他有种错觉,彷彿过了数个小时才发现这个事实。“房间”里有人……他还来不及浮现这个念头,耳边便响起了女性的尖叫声。
“金……”
博士无暇叫出“金洁”二字。她就像被透明人从背后推上一把似地,不自然且突兀地往前倾倒──她是被出现的“隔离墙”给弹开的。
“隔离墙”基本上以肉眼无法看见,出现时,只能见到些许的朦胧光线。假如出现的界线上正好有人站着,“隔离墙”便会将那人的身体弹开,并自动地依人数“分割”。这是为了进行人格交换而做的准备。
“金洁……”
待艾克洛博士终于能说出这个词时,眼前已不见她的身影。传入耳中的不是自己平时听惯的声音,反而莫名尖锐。这声音是──
而眼前的,却只有背对着入口阶梯、一头浅灰色头发的巨汉身影。那是──
“艾……艾克洛博士?”
巨汉发出咕哝呻吟声,一屁股跌坐在地,双膝朝内,宛如年轻女性一般。
那是艾克洛博士自出生以来,头一次透过他人耳朵听见自己的声音。
Shake Down 《倾颓》
“我从刚才就一直想问了,”我下定决心开口询问,“这到底是什么?”
黑人店长张大了他那犹如黑色围棋子的大眼瞪着我。他的白色工作帽上绘着这家店的吉祥物小鸡;小鸡眨着眼,动作夸张得仿佛要发出“啪兹”眨眼声来。那漫画式的可爱图案与黑人店员的冷眼态度,实在不搭到了极点。
“我也不清楚。”宛如耽溺于哲学思潮一般,他那双厚唇依然不悦地弯成“︿”形,下巴则朝向我指着的物体一点。“听说是避难所。”
“避难所?”这出人意表的答案,教我险些把手上的薯条掉在柜台上。“避难所是指发生核战时用来躲藏的那种吗?”
“应该是吧!”店员耸耸肩膀,那动作中带着一股生涩的感觉;或许他的年纪其实很轻。“核战,或是地震时用的。”
我又重新端详起那“物体”。大刺刺地安置于汉堡店中的核战避难所……真是种超现实的组合啊!
一九九×年十二月二十日,弥漫着圣诞气氛的加州S市里的某个购物广场。
我现在正坐在一间名为“鲜鸡屋”的汉堡店柜台前,隔壁是同时上映着六部片的影城。宽广的影城入口与名牌牛仔裤展售场之间夹着如长屋般狭长的小店铺,倘若是快不经过的购物客,肯地会看漏了眼。
事实上,要不是我如此沮丧,恐怕也不会发觉这地方。我为了转换心情,特地租了台车到购物广场散心,却坐在那犹如棒球场般广大的入口休息区长椅上想着该做什么,发了好一阵子呆。
眼前是影城入口,贴着上映中的电影宣传照。长期放映的文艺爱情片、新上档的科幻片、下星期肯定下档的超B级低预算杀戮恐怖片、肌肉演员一字排开的动作片,和已恶搞为卖点的无厘头搞笑片等等。换作平时,这么丰富齐全的阵容肯定让我高兴得尖叫,但今天却连片名的意思都搞不太懂。事实上,我实在没心情看电影;总觉得不管看哪一片,都只会落得更加沮丧。
话虽如此,我也不认为在宽广的购物中心里闲逛,心情就能好转。虽然才刚来,还是回饭店吧——正当我如此想着并起身时,“鲜鸡屋”那块在巨大购物广场中显得异常低调的小招牌映入了眼帘。
对喔!难得来了,何不吃点东西再走?念头一转,我走进了那家店。原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