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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相信他了,认为对面的女人是疯子。她满意地说:「面包沾湿了反而容易下
咽。」
「天毁我们也助我们。」
他严正地再说。李龙第暗暗咽着泪水,他现在看到对面的晴子停止怒骂,倒歇
在屋顶上哭泣。
有几个人移到李龙第身边来,问他这件事情,被李龙第否认挥退了。因为这场
灾祸而发疯甚至跳水的人从昨夜起就有所见闻,凡是听见晴子咒骂的人都深信她发
疯了,所以始终没有人理会她。
你说我背叛了我们的关系,但是在这样的境况中,我们如何再接密我们的关系
呢?唯一引起你愤怒的不在我的反驳,而在你内心的嫉妒:不甘往日的权益突然被
另一个人取代。至於我,我必须选择,在现况中选择,我必须负起我做人的条件,
我不是挂名来这个世上获取利益的,我须负起一件使我感到存在的荣耀之责任。无
论如何,这一条鸿沟使我感觉我不再是你具体的丈夫,除非有一刻,这个鸿沟消除
了,我才可能返回给你。上帝怜悯你,你变得这样狼狈褴褛的模样…
…
「你自己为什么不吃呢?」
李龙第的脸被一只冰冷的手抚摸的时候,像从睡梦中醒来。他看看怀中的女人,
对她微笑。
「你吃饱我再吃,我还没有感到饿。」
李龙第继续把面包一片一片塞在她的口腔里喂她。她一面吃一面问他:「你叫
什么名字?」
「亚兹别。」李龙第脱口说出。
「那个女人说你是李龙第。」
「李龙第是她丈夫的名字,可是我叫亚兹别,不是她的丈夫。」
「假如你是她的丈夫你将怎么样?」
「我会放下你,冒死泅过去。」
李龙第抬头注意对面的晴子在央求救生舟把她载到这边来,可是有些人说她发
疯了,於是救生舟的人没有理会她。李龙第低下头问她:「我要是抛下你,你会怎
么样?」
「我会躺在屋顶上慢慢死去,我在这个大都市也原是一个人的,而且正在生病。」
「你在城里做什么事?」
「我是这个城市里的一名妓女。」
「在水灾之前那一刻你正要做什么?」
「我要到车站乘火车回乡下,但我没想到来不及了。」
「为什么你想要回家?」
「我对我的生活感到心灰意冷,我感到绝望,所以我想要回家乡去。」
李龙第沉默下来。对面的晴子坐在那里自言自语地细说着往事,李龙第垂着头
静静倾听着。
是的,每一个人都有往事,无论快乐或悲伤都有那一番遭遇。可是人常常把往
事的境遇拿来在现在中做为索求的藉口,当他(她)一点也没有索求到时,他(她)
便感到痛苦。人往往如此无耻,不断地拿往事来欺诈现在。为什么人在每一个现在
中不能企求新的生活意义呢?
生命像一根燃烧的木柴,那一端的灰烬虽还具有木柴的外形,可是已不堪抚触,
也不能重燃,唯有另一端是坚实和明亮的。
「我爱你,亚兹别。」
李龙第怀抱中的女人突然抬高她的胸部,只手捧着李龙第的头吻他。他静静地
让她热烈地吻着。突然一片惊呼在两边的屋顶上掀起来,一声落水的音响使李龙第
和他怀中的女人的亲吻分开来,李龙第看到晴子面露极大的痛恨在水里想泅过来,
却被迅速退走的水流带走了,一艘救生舟应召紧紧随着她追过去,然后人与舟消失
了。
「你为什么流泪?」
「我对人会死亡怜悯。」
那个女人伸出了手臂,手指温柔地把划过李龙第面颊而不曾破坏他那英俊面孔
的眼泪擦掉。
「你现在不要理会我,我流泪和现在爱护你同样是我的本性。」
李龙第把最后的一片面包给她,她用那只抚摸他泪水的手夹住面包送进嘴里吃
起来。她感觉到什么,对李龙第说:「我吃到了眼泪,有点鹹。 」
「这表示卫生可吃。」
李龙第说。李龙第在被困的第二个夜晚中默默思想着:现在你看不到我了,你
的心会获得平静。我希望你还活着。
黑漆中,屋顶上的人们纷纷在蠢动,远近到处喧嚷着声音;原来水退走了。
这场灾祸来的快也去的快。
天明的时候,只留下李龙第还在屋顶上紧紧地抱着那个女人。他们从屋顶上下
来,一齐走到火车站。
在月台上,那个女子想把雨衣脱下来还给李龙第,他嘱她这样穿回家去。他想
到还有一件东西,他的手指伸进胸前口袋里面,把一朵香花拿出来。因为一直滋润
着水份,它依然新鲜地盛开着,没有半点萎谢。
他把它插在那个女人的头发上。火车开走了,他慢慢地走出火车站。
李龙第想念着他的妻子晴子,关心她的下落。他想:我必须回家将这一切的事
告诉伯母,告诉她我疲倦不堪,我要好好休息几天,躺在床上静养体力;在这样庞
大和杂乱的城市,要寻回晴子不是一个倦乏的人能胜任的。
我们见过吗?
宋毓建
差不多有半个多小时了,纪茂林一直坐在紧靠窗户的一张椅子上。他拿着一只
高脚杯,心不在焉地朝窗外的街上望着。此时,八十多口子至少比他小二十岁的年
轻人,正在他身后疯狂地蹦着迪!那些过于沉重的低音,像工地上的夯土机似的不
停地拍打着他的胸口,使他觉得自己随时都有可能突犯心脏病!尽管如此,他仍没
有走,因为,正在新疆考察的妻子淑芳昨晚三次从乌鲁木齐打来电话,嘱咐他务必
来参加冯琛的婚礼,还一再叮咛他要自始至终!
“……无论如何,”他听见她对自己说,“无论如何你要坚持到底,绝不能半
截儿溜走啊!”
现在他明白了她的担心,显然她了解她的儿子。噢,之所以说是“她”儿子,
是因为新郎冯琛只是他的继子。三个月之前,纪茂林娶了淑芳。
那个和新娘子跳舞的人引起了纪茂林的注意,因为,他的长脸也实在与自己继
子的媳妇贴得太近了!尽管那人身穿牛仔裤、脚踏耐克运动鞋,使劲儿往年轻了打
扮,可他的岁数还是明显地比周围的人大得多。况且,那家伙流里流气的,尤其是
他那件红绿相间的花夹克,实在俗得令人无法忍受。
一曲终了,大厅里出现了短暂的安宁。就在这一刻,纪茂林看见那“花夹克”
丢下新娘,径直朝自己走来。
“哎,哥们儿,”他咣当一下儿坐进一只沙发,然后粗声大气地对他说,“来
根儿烟成吗?”
尽管已经心生厌恶,可纪茂林还是礼貌地从兜儿里掏出了红塔山。
“噢……呦?”他不情愿地接过烟,皱着眉头问道,“你没有……鬼子烟儿吗?”
“抱歉没给您预备……”纪茂林嘲讽地回答,伸手递过打火机。
“没关系……”那人宽容地说着。跟着,他低头儿把脑袋凑了过来,“谢谢…
…一会儿我下楼买去。”言罢,他抬起了头。在这一瞬间,他那张长得无法再长的
脸上忽然闪现出一种迷惘的表情——“我们见过吗?”他眯着两只细细的眼睛问道,
神情颇为困惑。而就在此时,纪茂林也恍惚似有同感!
尽管如此,纪茂林嘴上却立即否定,不想与这个令人生厌的家伙纠缠。“我想
没有。”他冷淡地回答。
“……没有吗?”他吐出一个烟圈儿,不甘心地盯着他,眉头紧锁地回想着。
不知为什么,他的目光使纪茂林感到有些不舒服。
“我说,”他拿起一瓶啤酒,“知道我为什么坐到你这儿来了吗?”他用牙咬
开了瓶盖儿,然后把酒倒进两只大杯子。见纪茂林没什么反应,他把啤酒递过来接
着说:“我说哥们儿……不不,我应该管你叫大哥,”他那张长长的脸上又涂上了
一层浓浓的困惑。“我说大哥……我一定是在哪儿见过你!”
“噢,你那么肯定吗?”纪茂林反问着,“由于你的提醒,我似乎也有了这种
感觉,不过我恐怕说不上来那是在哪儿……我能不能问一下……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花夹克”告诉纪茂林,自己是新娘的舅舅,在分局刑警队当警察。他这么一
介绍,纪茂林不由得解除了对他的一些误解。于是,也介绍了自己,并且承认,自
己也觉得不知在哪儿见过他,只是实在想不起于何时何地。尽管这一点并非有多要
紧,可一时间,两人都放下酒杯,各自低着头苦苦地回忆着……
然而,足足过了一刻钟,谁也没理出什么头绪。不约而同,他们各自失望地抬
起头,一起叹息一声,然后索性放弃了这徒劳之举,继续喝酒。
“知道吗,”咬开第五瓶酒后,“花夹克”脸色微红,吐出瓶盖儿说,“我这
人记性不好,尤其是对人相貌的记忆很差,为这个,我的队长一直认为我不是干警
察的材料儿。那小子是个大学生,比我整小两岁,牛×哄哄的,还他妈的老说,‘
……即使一个通缉犯站在你眼前儿,你也得让人家从鼻子底下溜走!’其实,根本
不是那么回事儿!真要是罪犯,只要是见过一面儿的,无论过多长时间,我都能把
他认出来!可奇怪的是,为什么想不起来是在哪儿见过你呢?”话一出口,他忽然
意识到不妥,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呸!瞧我这话说的……”
“没关系,”纪茂林端着啤酒,替他解着围,“你说的没错儿,因为,我并不
是罪犯呀。”
“没错儿没错儿,”他也跟着说道,“你的确……算了,咱们换个话题吧,听
琛子说,你是个企业家?”他这么一说,纪茂林立即明白是冯琛在给他妈脸上贴金。
“哪儿呀,不过是个风雨飘摇的个体户儿。”
“……不会吧,”他摇着头说道,“我断定你下海起码十五年了,怎么样,手
里头有一百万了吧?”
“一百万?……连一半儿都没有,不过……”纪茂林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
下海那么长时间呢?”
“车,”他喝了口啤酒说,“楼下那辆灰捷达是你的吧?”
“对。”纪茂林回答道。
“那就是了!车号表明那是九○年登记的,你想,头十年你就买了车,而在这
之前……你总得干几年吧?”
听他这么一说,纪茂林不禁抬头看了他一眼,看来他这个警察还真没白当,居
然还能推出点儿道理来!
“你说的差不多,二十年前,我就辞职了。”纪茂林说着,言语中透出几分自
豪。
“喔!你可真够早的……那会儿你就辞职啦?不过……”他钦佩地感叹,“不
过那年月,整个儿中国,家家户户都穷得丁当烂响;你辞职的时候兜里能有多少钱
呢?……等一下,让我猜猜……有五百吗?”
“五百?”纪茂林摇摇头,“……不,这下你又说少了!”尽管认为这样讨论
钱有些无聊,可不知为什么,纪茂林又吊了一下他的胃口。
“少了?让我想想……八○年……我给你多说点儿……能有两千吗?”
“算了,我估计你没有那种想象力!”纪茂林得意地说着,明知道好汉不提当
年勇,可此时却忍不住想炫耀一下儿他那往日的辉煌,“跟你说吧,虽然在今天我
算不上富有,可当年在我把辞职报告交上去的那天,不算上个月的工资,我的存折
儿上有——一万九千八百七十六!”
“啊?那么多!”他的反应让纪茂林十分满意。他感叹道,“要是我没记错的
话,那会儿我妈的存款可能是二百!……一万九千八百七十六……”他准确地重复
着那一串数字,连连摇着头,似乎是在核算相当于今日的多少钱。“真是不少……
不过……这个数字好像让我想起了什么……好像……不管它了,对不起……我这人
爱刨根问底儿,你能不能告诉我,还没辞职你就有这么多的钱,那……这笔钱……
你又是怎么来的呢?”
面对他那探寻的目光,纪茂林一时没有回答。说实话,这个问题还从未有人问
过。
“这个嘛……”纪茂林点了支烟,然后说道,“那是我得到的一笔捐赠。”
不喜欢过多地与陌生人谈论自己,纪茂林急忙转了个话题:“你怎么样……当
警察很辛苦吗?”
“咳,还成,”他扒拉着手指头唠叨,“四个月里,算上今儿个,一共歇了三
天。”
“呦!”纪茂林连忙表示同情,“那可真够一呛!”
“可不是,真不是什么好行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