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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敬以德(尉迟敬德x李世民)-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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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房外的人声沉寂下来之后,敬德听到床铺那边传来悉索的声音。然后,他看见地面上移来世民的双足——是赤着的双足。那双足向他身前走近,随着脚步的移动,他刚才看到的、披在世民身上的黑色长麾无声地滑落到地面。大概是他这一站起来走动,本来倚墙抵着的那一边没有了依靠,只剩一手扯着另一边,就再也没法稳稳地披在他身上了。
  那双足走近他身前之后,仍继续移动,却是转到他身后去了。接着,他就感到自己捆在背后的手被扯动了一下,一股鼻息也落在他后腰处。他心中微微一颤,略略偏头向后望去,只见世民在他身后,一膝跪地,另一膝半蹲着,两手在绑着他双手的绳结上向左右两边费力地拉扯着,显然是想给他解开捆绑。可是那绳结绑得太死了,但见世民双手的食、拇二指都已用力得在指节处泛白了,那绳结仍是纹丝不动。
  敬德在脑海中不觉浮现起刚才那两名唐兵扯紧这绳结的情形——二人各执着一端绳头,向着相反的方向用力地拉,甚至连上身都向后倾仰,借助着自身的重量来扯紧。如此合二人之力打成死结的绳结,本来就是没有打算会再被松开的吧?
  敬德感到那落在自己后腰处的鼻息越发的变得急促而粗重。尽管隔着衣衫,他仍觉得那被鼻息喷到的地方,有一种说不出的痒感,那处的肌肉不由自主猛的收缩了一下。他忍不住开口道:“这里……没有刀剑之类的利刃吗?这绳结打得太死,解不开的,拿刀子来割吧。”
  世民在他身后站了起来,伸手抹了把额头的热汗,道:“这里没有刀剑。这里只是书房,不是卧室,这床铺也只是为着方便我看书看得累了可以有地方躺着歇一歇而备下的。今夜我是看军卷看得太晚了,我觉得很困,想着走出这园子有好一段路,也就懒得回卧室去了。所以亲兵本来以为我要回卧室歇息的,刀剑什么的都给我搬到卧室那边去了,这里没……”还差一个“有”字没说完,他忽然顿住,抬头往燃着的烛火看去。
  敬德也立时明白了他的用意,果然就见到世民伸手拿起一支灯烛,道:“小心不要动,一会儿就好。”又在他身后蹲跪了下来。敬德感到手上灼热了起来,同时闻到一股焦味直冲鼻端。手上的热越来越厉害,他终于忍不住缩了一下,但马上感到那灼热离开了,随即听到世民道:“好了,你用力挣一下。”
  敬德依言双手往两边用力一分,“啪”的一声轻响,绳索断成两截,落在地上。他低头看去,只见断口焦黑的绳索躺在地上,像蜷缩着的长蛇,映衬着那就在旁边的世民赤着的双足,竟也是一黑一白的对比……
  看着世民把灯烛放回到书案上,敬德搓揉着两腕,心中怔忡不定,想:“他解了我的捆绑,还让我知道他这里没有刀剑之类的兵器利刃,他就真的那么放心,不怕我会像屈突通说的那样袭击于他?”
  只见世民走到床前,却没有坐下,竟然又是蹲跪了下来,但不是向着他,而是向着床下,伸手往里摸索着什么。敬德正诧异间,他已从床下拉出了一个竹箧,打开。霎时之间,房内一片金光耀目,敬德不由得闭上双眼,隔了一阵才又重新睁开,登时就看傻了眼。只见那竹箧里几乎是满满当当地码着一块块金砖,虽然一时之间数不清有多少,但看那箧子的大小,只怕不下几十块之多。
  世民略略侧过身来,向着敬德,淡淡的道:“这里的金子,将军想拿多少就拿多少吧。”
  “什……什么?”突然看到那么多的金子就摆在面前,本来已够敬德大吃一惊了,再听到世民这句话,更是让他吃惊得差点没把自己的舌头吞下肚子里去。
  “这些金子,你拿去送给寻相作盘缠吧。”

  15 青城宫(之七)

  尉迟敬德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奇异的情景:那只有着黑与白两色的人儿身侧,却是满满一箧黄澄澄的金子,在烛火之下反射着的光芒将他的脸庞映照得似乎也罩上了一层金光。
  “给寻相……作盘缠?”敬德只会呆呆地重复着李世民的说话。
  “是啊,你跟寻相结交一场,他现在走了,你不想送他一程,给他些路上的花费吗?”
  敬德愣了好一阵子,终于,目光看向书案上放着的那个刚才被屈突通从他床下搜出来的包裹:“元帅,所谓‘无功不受禄’,末将也好,寻相也好,自入唐军以来,均未立尺寸之功,反而统率原定杨军旧部之事作得极不称职,元帅不罚反而有赏,这怎么是道理?末将……”他迟疑了一下,“只求元帅把这个包裹归还。那才是末将的东西,以此送给寻相作盘缠才是末将的心意。”
  世民点了点头,道:“说的也是,这包裹你就拿回去吧。”说着站起身来到书案前,提笔在一张纸上写了数字,画了押后,连同那包裹一起递到敬德面前,道:“这是我的手令,许你今夜出营。”
  敬德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过,默默地向着世民深深一鞠,转身,走了出去。
  荒野上,一骑马孤零零的走在月下。
  忽然,后方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但从那声音辨认,可知来者也只是一骑。那前方的一骑猛的勒住了,马上的乘者转过头来向后望去。也许是因为月色的缘故,那人的脸色显得一片惨白。那人轻轻的说:“大哥,是你吗?”
  那,自然是寻相了。
  后面那一骑很快就赶了上来,在离寻相有一丈之遥时停下。二人默然对望,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动弹一下。
  终于,寻相双唇一动,说:“大哥,你来了。你是来抓我回去呢?还是跟我一起走?”
  后面那人——尉迟敬德——道:“都不是。我是来……送你盘缠的。”说着,提起放在马鞍上的包裹,递向寻相:“给。”
  看到那包裹,寻相脸色微微一变,双唇颤了一下,但没有说出话来,却也没有伸手去接那包裹。
  二人之间又沉默了下来。
  “大哥……”终究仍是寻相再次先开口,“这么说,你一定是不会跟我离开的啦?”
  敬德身子一震。这同一句话,寻相在白天时分已经问过一次,现在……是他问最后一次了吗?
  “我……不想离开。”停顿了好一会儿,敬德终于还是说出了他最后的回答。
  寻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力地闭了闭眼睛:“你是不想离开这里,还是……不想离开李世民?”这,也是白天时分他说过的话。只是那时,他是肯定的说;这次,他却是在问。
  “相弟!”敬德叫了起来,“为什么你总要这样揪住李世民不放?我只想保护你,你却一再地猜疑我,甚至做出今晚这种……”敬德痛惜地摇着头,实在无法当着寻相的脸继续说出后面的“……陷害于我之事”。
  “因为……”寻相脸上泛起苦涩的笑意,“……你确实就是爱上他了。你可能到现在还是不明白,或者只是不敢相信,但这就是事实!迟早,你是要面对这真相的。”
  他猛地一甩头,脸上现出少有的坚毅之色:“虽然我早就看出来了,但其实我也一直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我有想过,如果我一直不说,你就会一直都意识不到,那我也就能一直地保有着你。可是……可是我今天终于忍耐不住了。大哥,你说你是一时冲动打了我,其实我也是一时冲动把事情都给揭开了。今天我躲在外头的时候,我确实是把我们的事情从头至尾好好地想了一遍。但我其实是在害怕……我害怕得要命!我知道日子快要到头了,这事很快就会再也隐瞒不下去。我只想到一个法子,可以继续隐瞒这个真相,那就是要你跟我一起离开这里……永远离开这里。这样你就会来不及意识到这一切,我们之间就可以继续维持下去。可是,大哥,你不肯听我说。你是为了我好吗?是的,你是为了我好。可是我宁可你跟我一起逃跑,哪怕就此被唐军追上杀死,那又有什么?大哥,是你自己说的,‘死就死了,人谁无死?怕的只是我们不能死在一起,或者死的时候是各怀异心。’但你已经怀有异心了,在你极力挽留着我的内心深处,其实还有另一重用心,埋藏得很深很深,深得你自己都不知道。大哥,你知道你在劝我的时候,说那一句‘你也不想落个万箭穿心而死的下场吧?’的时候,我心里想的是什么吗?我想的是:其实我是想落得那样的下场的,我真的想能趁着你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跟你一起双双死在唐军的万箭齐发之下。只要可以让你永远都不明白自己的心意,我愿意用死来交换……”
  冷冷的月色之下,两行热泪从寻相的眼中流下。
  看着此情此景,敬德的心胸里满满当当的,只是茫然的痛楚。
  真的是这样的吗?是自己真的变心而不自知?还是只不过是寻相的误会太深?
  “相弟……”敬德喃喃自语似的道,“我不知道我们之间闹成现在这样子,到底是什么缘故。可是,我想不管你说的对不对,错的都是我吧。我不该为着掩饰我们的关系,而去做什么假装‘强…暴’李世民的傻事。无论是因为我真的变了心,还是因为你对我误会太深,那都是由于我跟他有过这些太过密切的肌肤之亲。”
  “不……”寻相无力地摇着头,“大哥,我不怪你,真的。是我们缘分尽了,我再这样勉强下去,也只是伤人伤己。既然这样,还是放手吧。可是我真的很自私,我已经决定放手了,却毕竟还是不甘心这样的失败。但是我这么个小人物,怎么跟堂堂唐军元帅的李世民斗?于是我只想把你毁了,而且就让你为之变心的那个人来亲手杀你。嘿嘿,可是,现在看来,你爱上的那个人,真的是太厉害了,完全没有受到我计谋的蒙蔽,也就完全不受我的摆布。这就是天意了吗?注定了我最终是一无所有,既失去了你,又毁不掉你。既然这样,那么……”寻相伸出手,接过了敬德一直递向他的那个包裹,“……我就收下这个包裹吧。这是我用来陷害你的东西,也是你给我的最后的东西,那正都是……我失去了的东西。”
  言罢,寻相拨转马头,慢慢地向着远方,渐行渐远。撇下了尉迟敬德一骑,形单影只的怔立月下,良久良久……
  敬德回到唐营之时,天已大亮。他从守在书房外园子门边的士卒口中得知,李世民已经起了床,去了操练场那边。于是他又转而往操练场的方向走去。
  远远就看到操练场上人喧马嘶、尘土飞扬。走到近处,只见场中正操练着骑兵战阵,在指挥官的号令之下,几十员骑兵或列成方阵整齐划一地进退趋避,或倏忽散开成两翼包抄至敌人阵后,或相向冲杀会合于一处……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敬德举目四顾,见到操练场边的高台上,李世民正居高临下的观看着场中的操练,环绕在他身边的是唐军众多的骁猛武将。经过通传后,敬德步上高台,向着世民单膝下跪行过军礼。
  世民问:“将军昨晚找到寻相了吗?”
  “找到了。但是,他不愿意回来,末将也没有勉强。”
  旁边的屈突通怒道:“元帅昨晚如此宽宏大量,容许你以带罪之身仍能出营,为的不就是要你追回寻相吗?你找不到他也罢了,既然找到了还不把他捉拿归营,这是何道理?若说是因为你与他相识已久,就如此纵容,这样徇私枉纪,该当何罪?”
  敬德低头道:“寻相是末将副手,末将未能好好看管,致使其逃亡于外,已是大罪;找到他也没将他带回来,更是罪上加罪。末将自知罪大恶极,现在就是回来向元帅领死的。”
  世民道:“尉迟将军治军不力,确实有错,但逃亡的不是他,罪不至死。这样吧,解除尉迟敬德右一府统军之职,作为他无法控制辖下兵士乃至副将逃亡的惩罚,其所属部众划归到屈突通将军麾下由其统领。”
  屈突通瞪了敬德一眼,脸上似仍有不忿之色,但是在世民的炯炯目光的注视下,终于躬身应道:“末将领命。”
  世民又道:“至于敬德解职之后无兵可统,空有将军之名……这段时间你就暂时作本帅的贴身亲卫吧。”
  敬德一怔,还没想到该如何回答,世民也没理会他有什么反应,继续道:“……你现下先到我书房去等候。”说罢,转头向着另一边的秦琼道:“秦将军,我们继续吧。”
  他身边的秦琼应声道:“是。元帅刚才说,想从我军之中遴选出一千名精擅骑射之术的将士,组成一支骑兵队伍,全员皆穿黑衣黑甲。末将认为这是个很好的主意,不如这支军队就叫‘玄甲军’……?”
  已经插不进嘴的敬德只好默默地向着世民鞠了一躬,转身走下高台。

  16 青城宫(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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