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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人在回顾移宫事件始末时,对李进忠的所作所为也颇为厌恶。使人难以理解的是,一年之后,明熹宗居然对李进忠信任有加,并为他赐名“魏忠贤”,放手让他专擅朝政,令人感慨系之。
以杨涟的政治态度与为人秉性,和魏忠贤正面较量,犹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天启四年六月,杨涟以舍得一身剐敢把魏忠贤拉下马的大无畏气概,写了一本《劾魏忠贤疏》,用辛辣的语言揭露这个以“九千九百岁”自诩的太监头目的无耻嘴脸和卑劣行径。他在奏疏开头就以口诛笔伐的声势,指斥魏忠贤“怙势作威,专权乱政,无日无天,大负圣恩,大干祖制”,希望皇上“立赐究问”,开门见山地把弹劾魏忠贤的政治目的和盘托出--毫无私利或门户之见地为国除奸。为此,他列举魏忠贤二十四条罪状,其中每一条都足以置魏忠贤于死地,而且死有余辜。比如第一条指出:“祖宗之制,以票拟托重阁臣……责无它卸。自忠贤专擅,旨意多出传奉……甚至有径自内批,不相照会者。假若半夜出片纸杀人,皇上不得知,阁臣不及问,害岂渺小!”再如第五条指出:“国家最重无如枚卜,忠贤一手握定……是真欲门生宰相乎!妄预金瓯之覆宇,窃作貂座之私情。”而第九条与第十条揭露,魏忠贤勾结奉圣夫人客氏,联手害死皇后所生的皇长子,又对怀孕的裕妃“矫旨勒令自尽”,故意造成明熹宗无嗣绝后。对于这种令人发指的罪行,按照当时的法律,是要株连九族的。杨涟在奏疏的最后说:“掖廷之内知有忠贤不知有皇上,都城之内知有忠贤不知有皇上;即大小臣工积重之所移,积势之所趋,亦不觉其不知有皇上,而只知有忠贤。”杨涟希望皇上立即将魏忠贤就地正法,客氏驱逐出宫。在当时魏忠贤勾结客氏专擅朝政,黑白混淆是非颠倒的年代,敢于讲出这样尖锐的言辞,是要冒杀身之祸的。杨涟的大无畏精神极大地鼓舞了朝廷内外正直大臣的斗志,掀起巨大的倒魏浪潮,接二连三地上疏弹劾魏忠贤。色厉内荏地魏忠贤不得不表态,向皇上辞去东厂总督太监之职,魏忠贤的亲信内阁辅臣魏广微代皇帝拟了一道温旨予以挽留。魏忠贤企图把杨涟的奏疏扣留不发,以消减其影响,然而京城百姓纷纷传抄这份奏疏,拍手称快。据吴应箕《留都见闻录》说,甚至京“几于家抄户诵”,“忠义之气鼓畅一时”。
但是,魏忠贤控制了明熹宗,也控制了整个朝廷,疯狂反扑,迫使主张“调停弥缝”的内阁首辅叶向高辞官而去;接着,在魏广微的策划下,倒魏干将魏大中、高攀龙、赵南星等先后被罢官,陈于庭、杨涟、左光斗等被革职,内阁部院几乎全部落入魏忠贤及其亲信控制之下。至此,魏忠贤以为时机成熟,终于大开杀戒,先后有“六君子之狱”和“七君子之狱”,残酷迫害异己分子,杨涟首当其冲。
锦衣卫镇抚司头目许显纯遵循魏忠贤的旨意,借口“追赃”,对杨涟进行严刑逼供。每隔五天就用酷刑拷问一次,杨涟皮开肉绽,牙齿全部脱落,仍坚贞不屈。许显纯竟用钢刷把杨涟的皮肉刷得“碎裂如丝”,体无完肤得杨涟依然不屈不挠。魏忠贤不断以皇帝圣旨得名义--下令许显纯严厉“追比”,并且要五日一回奏。许显纯严刑逼供毫无作用,想把审讯杨涟的难题推给刑部,遭到魏忠贤的严厉谴责。许显纯只得加重刑罚,用铜锤敲打,致使杨涟肋骨寸断;再用土囊压身,铁钉贯耳。到了七月二十四日夜里,许显纯索性用大铁钉钉入头颅,活活把杨涟折磨至死,许显纯却向朝廷报告:杨涟“病故”。
誓死不屈的杨涟在狱中留下了绝笔血书,其绝笔写道:“枉死北镇抚司杨涟绝笔于狱神之前:涟以痴心报国,不惜身家,久付七尺于不问矣!日前赴逮,不为张俭之逃亡,杨震之仰药,亦谓雷霆雨露莫非天恩,故亦日长途锒铛不脱,欲以身之生死归之朝廷……不意身一入都,侦逻满目,即发一揭亦不可得……生死顷刻,犹冀缓死杖下,见天有日。乃就本司不时追赃,限限狠打,此岂皇上如天之意,国家慎刑之典,祖宗待臣之礼?不过仇我者立追我性命耳!”据说这篇二千余言的绝笔写成后,杨涟亲手托付给同狱难友顾大章,顾大章把它藏在关圣人帝画像后面,以后又埋于狱室北壁下。一个偶然的机会,才得以从狱中传出,落到杨涟之子杨子易手上,人们今日才能一睹真容。
杨涟死前还写了一篇一百二十八字的血书,藏在枕头里,死后随尸体抬出,落到家属手中。血书表露了他视死如归的凛然气节:“仁义一生,死于诏狱,难言不得死所,何憾于天,何怨于人?惟我身副宪臣,曾受顾命,孔子云:托孤寄命,临大节而不可夺。持此一念,终可以见先帝于在天,对二祖十宗与皇天后土、天下万世矣!大笑大笑还大笑,刀砍东风,于我何有哉!”字字血声声泪,今日读来令人震撼,如闻其声,如见其人。这样一位赤胆忠心的高级官僚竟然死得如此之惨,让人感叹不已。
明末清初吴应箕为杨涟所写的传记,笔底带有感情:“……,(杨涟)疏草传诵天下,时甲子六月事也。逆挡功齿憾入骨,然外廷多正人,且欲杀涟而无名。自外廷与内构,而涟始削籍矣……乙丑四月,五虎梁梦环参奏汪文言及涟,左光斗、袁化中、魏大中、周朝瑞、顾大章等皆缇骑逮治,后先拷死。时贾继春继起用,即追论涟移宫通王安犯上,罪当死。难以坐赃,于是借封疆一案,谓涟等受熊廷弼银鬻狱,诬坐赃二万两,竟以此杀涟。涟立朝廉直,天下所知。当被逮,郡邑震惊,集众至数万,欲禁官旗夺涟,涟叩头乞父老得解散。村市设醮祈生还者数百处。比就道,士民乞送者万计,下至老妪菜佣瞽蹩乞儿,各争持一钱为赠,官旗皆感泣……涟下镇抚(司),许显纯以锻炼赃银,痛加掠治。涟人叱显纯:‘熊廷弼初在辽阳,我有奏疏,广宁陷后,我奉命而出,及失事入,我有何辞一死之语,熊廷弼恨欲杀我,此岂受贿为营脱者?……汝昧心杀人,狗猪不食其余。’显纯大怒,将头而乱扑,齿颊尽脱,涟骂不绝口,仍加铁钉贯胸,立刻死……死七日,始得领埋,时盛夏尸烂,仅存残骨一具而已。”
崇祯元年,明思宗清查阉党逆案,并且对遭到阉党迫害的官员平反昭雪,宣布杨涟等人在狱中被强加的诬陷,官复原职,给还诰敕。杨涟之子杨子易向皇帝呈上父亲临死前所写的绝笔与血书。明思宗为杨涟追赠官衔与谥号:“故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赠右都御史杨涟,谥忠烈。”
杨涟可以瞑目了。然而人们的思索仍然难以停息,如此刚直不阿的忠烈之士,为什么生前遭到这样不公平的对待,死得令人惨不忍睹?为什么这样的现象,以后还屡屡出现?杨涟既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呜呼!
第十一章 党争漩涡中的郑振先郑鄤父子
中国传统政治始终纠缠于朋党之争,尔汉的党锢之祸,唐的牛李党争,北宋的元祐党籍,南宋的伪学逆党等,便是其荦荦大者。明代也不例外,官僚们拉帮结派,互相攻讦,门户主争充斥于政坛。到了万历时代,愈演愈烈,围绕权与利的争夺,竞争趋于白热化,出现了浙党、昆党、宣党、齐党、楚党、秦党之类。官僚中有派系门户本不足为奇,何以清一色以地域为纽带,令人不可思议。后来焦点集中到了浙党与东林,夏允彝《幸存录》在论及“门户大略”时,如此说:“自万历以前,未有党名,及四明(沈一贯)为相,以才自许,不为人下,而一时贤者如顾宪成、孙丕扬、邹元标、赵南星之流,蹇谔自负,每相持。附四明者,言路亦有人。而(顾)宪成讲学于东林,名流咸乐于趋之,此东林、浙党所白始也。”蒋平阶《东林始末》也有类似说法。
其实这种说法是似是而非的。所谓朋党,是指官僚结成的帮派,浙党是以内阁首辅沈一贯为魁首的官僚帮派,是毫无疑问的。东林则是革职官僚顾宪成与高攀龙建立的民间教育团体--东林书院,两者根本不在同一档次上,何以一定要把东林作为万历三十年代以来浙党的一个对立面?
然而不少人还是不由自土地被卷进东林与浙党的党争漩涡。那些进士出身的文人,初涉政坛,对政坛中党争陷阱的险恶估计不足,稍不留神就卷了进去,而成为党争的牺牲品。郑振先郑鄤父子的悲剧就在于此。就他们本人而言,身受儒家正统教育,一身正气进入政坛,看不惯上层官僚的不正之风,口无遮拦地品评人物,非议朝政,结果受到当权者
以党争为借口的整肃,家破人亡,实在是很不公正的。
郑氏父子所代表的郑氏家族,出于元明两代受到朝廷旌表的金华府浦江县“义门郑氏”。朝廷旌表“义门郑氏”的用意在于,提倡以肃睦治家的“孝义之门”,家庭中凛如公府,从而达到家国一体的社会理想境界。“义门郑氏”其中的一支从浦江县迁往常州府武进县,成为郑振先郑郧父子家族,后人在谈到郑振先郑鄤的籍贯时,都说他们是常州武进人,而不知其祖籍是金华浦江,可谓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义门郑氏”遵循儒家传统伦理道德,制订严格的家规《郑氏规范》,要求族人以孝义为民,以清正为官,郑振先郑郧父子在家训的熏陶下,以这种道德规范待人处世,进入官场亦复如此,与上下左右显得格格不入。
郑振先,万历二十三年进士及第,先后在工部营缮司、兵部武选司、礼部仪制司任职。万历三十六年四月,上了一本措辞严厉的奏疏--《直发古今第一权奸疏》,矛头直指掌握朝廷人权的内阁大学士朱赓、李廷机。
沈一贯下台后,朱赓、李廷机推行没有沈一贯的沈一贯路线,被正直人士戏称为“衣钵相传”,纷起抨击,锋-芒最为尖锐的就数礼部仪制司主事郑振先。他把朱赓、李廷机斥责为“古今第一权女奸”,比以往历史上的奸相更为阴险更善于掩饰:“以避权而擅权,以擅仅为无权,屈曲迂互,层层幽秘,朝野疑而不可知,知而不可。言”,“此自沈一贯开从来奸相未有之窍,至于今日愈出愈奇,所以(李)林甫辈犹拙也”。他把政坛最高层的不良传统,称之为“灯灯相续”,“薪薪无穷”。
朱赓对于郑振先指责他十二大罪非常不服,上疏辩解:“振先数臣十二大罪,不言第一庸臣,而言第一权奸,似非实录,俱不敢承”,口气很不理直气壮。然而万历皇帝还是为他撑腰,谴责郑振先:“捏无影之事,污蔑辅臣,倾害忠良,以自固位荣身”,下旨将郑振先降三级调极边方(万历三十九年,当权者义借“辛亥京察”之机,把郑振先革职,使这位颇有政治抱负的官员无所事事地在家乡闲居至死)。
郑振先上疏弹劾内阁人臣,本是官场寻常事,却被好事之徒与党争挂起钩来,使事情趋于复杂化--虚拟为东林向浙党的进攻。把柄是似是而非的,其中之一就是,郑振先的儿子郑鄤在天启年间被王绍徽列入黑名单《东林点将录》中,这份黑名单是王绍徽秉承魏忠贤的旨意为打击异己而炮制的,他仿照水浒一百零八将的名号,点了东林一百零八将,为首的是:“开山元帅托塔天王南京户部尚书李三才”和“天魁星及时雨大学士叶向高”,加给郑鄤的帽子是“地异星白面郎君翰林院庶吉士郑鄤”。他们的逻辑是,既然儿子是:东林分子,那么父亲必然也是东林分子。另一个把柄则是,当时正在东林书院讲学的顾宪成称赞郑振先这一奏疏是对当权者的“顶门一针”,“吾辈于林壑间复增一畏友”。他们的逻辑是,顾宪成是与李三才齐名的东林魁首(由于他在万历四十年去世,王绍徽无法把他列入黑名单《东林点将录》之中),既然得到东林魁首称赞,肯定是东林分子无疑。
其实大谬而不然。即使按照当时人的观点来看,与其说郑振先接近于东林,还不如说更接近于昆党。他是被称为昆党头面人物左春坊左渝德顾天埈的挚友,不仅政见相同,而且几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郑振先在上《直发古今第一权奸疏》之前,与顾天埈进行了推心置腹的磋商。顾天埈后来回顾此事时,这样说:“毗陵太初郑公(按:指郑振先)自邑令擢主曹政,不肖与之聚京师友善。窃观朝政一切寝阁,间有朝奏而夕报者,因密探微嗳互参情势。久之,我两人大悟,握手叹曰:异哉,今之执政也,天下以庸人病执政,岂知执政以庸人欺天下,外冒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