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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微草堂笔记-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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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观察夫妇并故,幼子寄食亲戚家。贫窭无人状。其妾嫁于史太常家,闻而心恻。时阴使婢媪与以衣物,后太常知之,曰:此尚在人情天理中,亦勿禁也。钱塘季沧洲因言,有孀妇病卧,不能自炊,哀呼邻媪代炊,亦不能时至。忽一少女排闼入曰:吾新来邻家女也。闻姊困苦乏食,意恒不忍,今告于父母,愿为姊具食,且侍疾。自是日来其家,凡三四月。孀妇病愈,将诣门谢其父母。女泫然曰:不敢欺,我实狐也。与郎君在日最相昵,今感念旧情,又悯姊之苦节,是以托名而来耳。置白金数铤于床,呜咽而去。二事颇相类。然则琵琶别抱,掉首无情,非惟不及此妾,乃并不及此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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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侍读颉云言,癸丑一前辈偶忘其姓,似是王言敷先生,忆不甚真也。尝僦居海丰寺街,宅后破屋三楹,云有鬼,不可居,然不出为祟,但偶闻音响而已。一夕,屋中有诟谇声,伏墙隅听之,乃两妻争坐位,一称先来,一称年长,哓哓然不止。前辈不觉太息曰:死尚不休耶?再听之遂寂。夫妻妾同居,隐忍相安者,十或一焉;欢然相得者,千百或一焉。以尚有名分相摄也,至于两妻并立,则从来无一相得者,亦从来无一相安者,无名分以摄之,则两不相下,固其所矣。又何怪于嚣争哉。
阅微草堂笔记卷五
滦阳消夏录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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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五,不知何许人,携母妻流寓河涧,以木工自给。病将死,嘱其妻曰:我本无立锥地,汝又拙于女红,度老母必以冻馁死,今与汝约,有能为我养母者,汝即嫁之,我死不恨也。妻如所约,母藉以存活。或奉事稍怠,则室中有声,如碎磁折竹。一岁棉衣未成,母泣号寒,忽大声如钟鼓殷动墙壁,如是七八年,母死后乃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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佃户曹自立,粗识字,不能多也。偶患寒疾,昏愦中为一役引去,途遇一役,审为误拘,互诟良久,俾送还。经过一处,以石为垣,周里许,其内浓烟坌涌,紫焰赫然,门额六字,巨如斗,不能尽识。但记其点画而归,据所记偏旁推之,似是负心背德之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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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称殇子为债鬼,是固有之。卢南石言,朱元亭一子病瘵,绵  时,呻吟自语曰:是尚欠我十九金。俄医者投以人参,煎成未饮而逝。其价恰得十九金。此近日事也。或曰四海之中,一日之内,殇子不知其凡几,前生逋负者,安得如许之众?夫死生转毂,因果循环,如恒河之沙,积数不可以测算;如太空之云,变态不可以思议,是诚难拘一格。然计其大势,则冤愆纠结,生于财货者居多。老子曰: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人之一生,盖无不役志于是者。顾天地生财,只有此数。此得则彼失,此盈则彼亏。机械于是而生,恩仇于是而起,业缘报复,延及三生。观谋利者之多,可知索偿者之不少矣。史迁有言,怨毒之于人,甚矣哉!君子宁信其有,或可发人深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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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妇新寡,狂且赂邻媪挑之,夜入其闼,阖扉将寝,忽灯光绿黯,缩小如豆,俄爆然一声,红焰四射,圆如二尺许,大如镜。中现人面,乃其故夫也。男女并然仆榻下,家人惊视,其事遂败。或疑嫠妇堕节者众,何以此鬼独有灵?余谓鬼有强弱,人有盛衰,此本强鬼,又值二人之衰,故能为厉耳。其他茹恨黄泉,冤缠数世者,不知凡几。非竟神随形灭也。或又疑妖物所凭,作此变怪。是或有之,然妖不自兴,因人而兴,亦幽魂怨毒之气,阴相感召,邪魅乃乘而假借之。不然,陶婴之室,何未闻黎邱之鬼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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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仰山通政,在礼曹时,为同官所轧,动辄掣肘,步步如行荆棘中,性素迂滞,渐恚愤成疾。一日郁郁枯坐,忽梦至一山,花放水流,风日清旷,觉神思开朗,垒块顿消。沿溪散步,得一茅舍,有老翁延入小坐,言论颇洽,老翁问何以有病容,罗具陈所苦。老翁太息曰:此有夙因,君所未解。君七百年前为宋黄筌,某即南唐徐熙也。徐之画品,本居黄上。黄恐夺供奉之宠,巧词排抑,使沉沦困顿,衔恨以终。其后辗转轮回,未能相遇,今世业缘凑合,乃得一快其宿仇。彼之加于君者,即君之曾加于彼者也,君又何憾焉。大抵无往不复者,天之道;有施必报者,人之情。既已种因,终当结果。其气机之感,如磁之引针,不近则已,近则吸而不解;其怨毒之结,如石之含火,不触则已,触则激而立生;其终不消释,如疾病之隐伏,必有骤发之日;其终相遇合,如日月之旋转,必有交会之缠。然则种种害人之术,适有自害而已矣。吾过去生中,与君有旧,因君未悟,故为述忧患之由。君与彼已结果矣,自今以往,慎勿造因可也。罗洒然有省,胜负之心顿尽。数日之内,宿疾全除。此余十许岁时,闻霍易书先生言。或曰:是卫公延璞事,先生偶误记也。未知其审,皀附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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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白岩言,康熙中江南有征漕之案,官吏伏法者数人,数年后有一人降乩,于其友人家,自言方在冥司讼某公。友人骇曰:某公循吏,且其总督两江,在此案前十余年,何以无故讼之?乩又书曰:此案非一日之故矣。方其初萌,褫一官,窜流一二吏,即可消患于未萌。某公博忠厚之名,养痈不治,久而溃裂,吾辈遂逅其难。吾辈病民蛊国,不能仇现在之执法者也。追原祸本,不某公之讼而谁讼欤?书讫,乩遂不动,迄不知九幽之下,定谳如何。金人铭曰:涓涓不壅,终为江河,毫末不札,将寻斧柯,古圣人所见远矣。此鬼所言,要不为无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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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有姜某者将死,嘱其妇勿嫁。妇泣诺,后有艳妇之色者,以重价购为妾。方靓妆登车,所蓄犬忽人立怒号,两爪抱持啮妇面,裂其鼻准,并盲其一目,妇容既毁,买者委之去。后亦更无觊觎者。此康熙甲午乙未间事,故老尚有目睹者。皆曰:义哉此犬,爱主人以德;智哉此犬,能攻病之本。余谓犬断不能见及此,此其亡夫厉鬼所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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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堂先生,尝饮酒夜归,马忽惊逸,草树翳荟,沟塍凹凸,几蹶者三四,俄有人自道左出,一手挽辔,一手掖之下,曰:老母昔蒙拯济,今救君断骨之厄也。问其姓名,转瞬已失所在矣。先生自忆生平未有是事,不知鬼何以云然,佛经所谓无心布施,功德最大者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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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福,杜林镇人也,以负贩为业,一日与里豪争路,豪挥扑推堕石桥下。时河冰方结,觚棱如锋刃,颅骨破裂,仅奄奄存一息。里胥故皁豪,遽闻于官,官利其财,狱颇急。福阴遣母谓豪曰:君偿我命,与我何益。能为我养老母幼子,则乘我未绝,我到官言失足堕桥下。豪诺之,福粗知字义,尚能忍痛自书状。生供凿凿,官吏无如何也。福死之后,豪竟负约。其母屡控于官,终以生供有据,不能直,豪后乘醉夜行,亦马蹶堕桥死。皆曰:是负福之报矣。先姚安公曰:甚哉治狱之难也,而命案尤难。有顶凶者,甘为人代死;有贿和者,甘鬻其所亲。斯已猝不易诘矣,至于被杀之人,手书供状云非是人之所杀,此虽皋陶听之,不能入其罪也。倘非负约不偿,致遭鬼殛,则竟以财免矣。讼情万变,何所不有!司刑者可据理率断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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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安公言,有孙天球者,以财为命,徒手积累至千金,虽妻子冻饿,视如陌路,亦自忍冻饿,不轻用一钱。病革时,陈所积于枕前,一一手自抚摩,曰:尔竟非我有乎?呜咽而殁。孙未殁以前,为狐所嬲。每摄其财货去,使窘急欲死,乃于他所复得之,如是者不一。又有刘某者,亦以财为命,亦为狐所嬲,一岁除夕,凡刘亲友之贫者,悉馈数金。讶不类其平日所为,旋闻刘床前私箧为狐盗去二百余金,而得谢柬数十纸。盖孙财乃辛苦所得,狐怪其悭啬,特戏之而已。刘财多由机巧剥削而来,故狐竟散之。其处置也顾得宜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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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督学闽中时,幕友钟忻湖言,其友昔在某公幕,因会勘,宿古寺中。月色朦胧,见某公窗下有人影,徘徊良久,冉冉上钟楼去,心知为鬼魅,然素有胆,竟蹑往寻之。至则楼门锁闭,楼上似有二人语。其一曰:君何以空返?其一曰:此地罕有官吏至,今幸两官共宿,将俟人静讼吾冤。顷窃听所言,非揣摩迎合之方,即消弭弥缝之术,是不足以办吾事。故废然返。语毕,似有太息声,再听之,竟寂然矣。次日,阴先主人,果变色摇手,戒勿多事。迄不知其何冤也。余谓此君友,有皁于主人,故造斯言,形容其巧于趋避,为鬼揶揄耳。若就此一事而论,鬼非目睹,语未耳闻,恍惚杳冥,茫无实据。虽阎罗包老,亦无可措手,顾乃责之于某公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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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原董秋原言,海丰有僧寺,素多狐,时时掷瓦石嬲人。一学究借东厢三楹授徒,闻有是事,自诣佛殿呵责之,数夕寂然,学究有德色。一日,东翁过谈,拱揖之顷,忽袖中一卷堕地,取视,乃秘戏图也。东翁默然,次日生徒不至矣。狐未犯人,人乃犯狐,竟反为狐所中。君子之于小人,谨备之而已。无故而触其锋,鲜不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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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帝祠中,皆塑周将军,其名则不见于史传。考元鲁贞汉寿亭侯庙碑,已有乘赤兔兮从周仓语,则其来已久。其灵亦最著。里媪有刘破车者,言其夫尝醉眠关帝香案前,梦周将军蹶之起。左股青痕,越半月乃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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谓鬼无轮回,则自古及今,鬼日日增,将大地不能容;谓鬼有轮回,则此死彼生,旋即易形而去;又当世间无一鬼,贩夫田妇,往往转生,似无不轮回者。荒阡废冢,往往见鬼,又似有不轮回者。表兄安天石,尝卧疾,魂至冥府,以此问司籍之吏。吏曰:有轮回,有不轮回。轮回者三途:有福受报,有罪受报,有恩有怨者受报;不轮回者亦三途:圣贤仙佛不入轮回,无间地狱不得轮回,无罪无福之人,听其游行于虚墓,余气未尽则存,余气渐消则灭。如露珠水泡,倏有倏无;如闲花野草,自荣自落。如是者无可轮回。或有无依魂魄,附人感孕,谓之偷生。高行缁黄,转世借形,谓之夺舍。是皆偶然变现,不在轮回常理之中。至于神灵下降,辅佐明时;魔怪群生,纵横杀劫。是又气数所成,不以轮回论矣。天石固不信轮回者,病痊以后,尝举以告人曰:据其所言,乃凿然成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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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士虞春潭,为人推算,多奇中。偶薄游襄汉,与一士人同舟,论颇款洽,久而怪其不眠不食,疑为仙鬼。夜中密诘之,士人曰:我非仙非鬼,文昌司禄之神也。有事诣南岳,与君有缘,故得数日周旋耳。虞因问之曰:吾于命理,自谓颇深,尝推某当大贵而竟无验,君司禄籍,当知其由。士人曰:是命本贵,以热中削减十之七矣。虞曰:仕宦热中,是亦常情,何冥谪若是之重?士人曰:仕宦热中,其强悍者,必怙权;怙权者必狠而愎。其孱弱者必固位,固位者必险而深。且怙权固位,是必躁竞,躁竞相轧,是必排挤。至于排挤,则不问人之贤否,而问党之异同。不计事之可否,而计己之胜负。流弊不可胜言矣。是其恶在贪酷上。寿且削减,何止于禄乎?虞阴记其语,越两岁余某果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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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铉耳先生之族,有以狐女为妾者。别营静室居之,床帷器具与人无异。但自有婢媪,不用张之奴隶耳。室无纤尘,惟坐久觉阴气森然,亦时闻笑语,而不睹其形。张故巨族,每姻戚宴集,多请一见,皆不许。一日张固强之,则曰:某家某娘子犹可,他人断不可也。入室相晤,举止娴雅,貌似三十许人。诘以室中寒凛之故,曰:娘子自心悸耳,室故无他也。后张诘以独见是人之故,曰:人阳类,鬼阴类,狐介于人鬼之间,然亦阴类也。故出恒以夜。白昼盛阳之时,不敢轻与人接也。某娘子阳气已衰,故吾得见。张惕然曰:汝日与吾寝处,吾其衰乎?曰:此别有故,凡狐之媚人有两途,一曰蛊惑,一曰夙因,蛊惑者,阳为阴蚀则病,蚀尽则死。夙因则人本有缘,气自相感,阴阳翕合,故可久而相安。然蛊惑者十之九,夙因者十之一。其蛊惑者,亦必自称夙因。但以伤人不伤人,知其真伪耳。后见之人,果不久下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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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与贾比屋而居,罗富贾贫。罗欲并贾宅,而勒其值。以售他人,罗又阻挠之。久而益窘,不得已减值售罗。罗经营改造,土木一新,落成之日,盛筵祭神,纸钱甫燃,忽狂风卷起著梁上,烈焰骤发,烟煤迸散如雨落,弹指间寸椽不遗,并其旧庐癎焉。方火起时,众手交救,罗拊膺止之,曰:顷火光中,吾恍惚见贾之亡父,是其怨毒之所为,救无益也。吾悔无及矣。急呼贾子至,以腴田二十亩书券赠之。自是改行从善,竟以寿考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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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州樊氏扶乩,河工某官在焉。降乩者关帝也。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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