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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微草堂笔记-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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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观者皆为太息。夫偿冤而为逆子,古有之矣,偿冤而为慈母,载籍之所未睹也。然据其所言,乃凿然中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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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平何华峰,官宝庆同知时,山行疲困,望水际一草庵,投之暂憩,榜曰孤松庵,门联曰:白鸟多情留我住,青山无语看人忙。有老僧应门,延入具茗,颇香洁,而落落无宾主意。室三楹,亦甚朴雅,中悬画佛一轴,有八分书题曰:半夜钟磬寂,满庭风露清,琉璃青黯黯,静对古先生。不署姓名,印章亦模糊不辨。旁一联曰:花幽防引蝶,云懒怯随风,亦不题款。指问此师自题耶?漠然不应,以手指耳而已。归途再过其地,则波光岚影,四顾萧然,不见向庵所在,从人记遗烟筒一枝,寻之,尚在老柏下。竟不知是佛祖是鬼魅也。华峰画有佛光示现卷,并自记始末甚悉。华峰殁后,想已云烟过眼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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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兄次辰言,其同年康熙甲午孝廉某,尝游嵩山,见女子汲溪水,试求饮,欣然与一瓢,试问路,亦欣然指示,因共坐树下语,似颇涉翰墨,不类田家妇,疑为狐魅,爱其娟秀,且相款洽。女子忽振衣起曰:危乎哉,吾几败。怪而诘之,赧然曰:吾从师学道百余年,自谓此心如止水,师曰:汝能不起妄念耳,妄念故在也,不见可欲故不乱,见则乱矣。平沙万顷中留一粒草子,见雨即芽,汝魔障将至,明日试之当自知。今果遇君,问答流连,已微动一念,再片刻,则不自持矣,危乎哉。吾几败。踊身一跃,直上木杪,瞥如飞鸟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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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辰又言,族祖征君公讳炅,康熙己未举博学鸿词,以天性疏放,恐妨游览,称疾不预试。尝至登州观海市,过一村塾小憩。见案上一旧端砚,背刻狂草十六字曰:万木萧森,路古山深,我坐其间,写上堵吟。侧书惜哉此叟四字,盖其号也。问所自来,塾师云村南林中有厉鬼,夜行者遇之辄病。一日众伺其出,持其杖击之,追至一墓而灭,因共发掘,于墓中得此砚,我以粟一斗易之也。按上堵吟乃孟达作,是必胜国旧臣,降而复叛,败窜山林以死者。生既进退无据,殁又不自潜藏,取暴骨之祸。真顽梗不灵之鬼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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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之有夜叉,犹山之有山魈,非鬼非魅,乃自一种类,介乎人物之间者也。刘石庵参知言,诸城滨海处,有结寮捕鱼者,一日众皆掉舟出,有夜叉入其寮中,盗饮其酒尽一盧,醉而卧,为众所执,束缚捶击,毫无灵异,竟困踣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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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侄贻孙言,昔在潼关宿一驿,月色满窗,见两人影在窗上,疑为盗,谛视则腰肢纤弱,鬟髻宛然,似一女子将一婢。穴纸潜觑,乃不睹其形,知为妖魅,以佩刀隔棂斫之,有黑烟两道,声如鸣镝,越屋脊而去。恶其次夜复来,戒仆借鸟铳以俟,夜半果复见影,乃二虎对蹲,与仆发铳并击,应声而灭,自是不复至。疑本游魂,故无形质,阳光震烁,消散不能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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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县王生相御,生一子,有抱之者,辄空中掷与数十钱。知县杨某往视,乃掷下白金五星,此子旋夭亡,亦无他异。或曰:王生倩作戏术者般运之,将托以箕敛。或曰:狐所为也。是皆不可知。然居官者遇此等事,即确有鬼凭,亦当禁治,使勿荧民听。正不必论其真妄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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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又聃先生言,雍正末年东光城内,忽一夜家家犬吠声若潮涌,皆相惊出,视月下一人,披发至腰,蓑衣麻带,手执巨袋,袋内有千百鹅鸭声,挺立人家屋脊上,良久又移过别家。次日,凡所立之处,均有鹅鸭二三只自檐掷下,或烹而食,与常畜者味无异,莫知何怪。后凡得鹅鸭之家,皆有死丧。乃知为凶煞偶现也。先外舅马公周箓家,是夜亦得二鸭,是岁其弟靖逆同知庚长公卒,信又聃先生语不谬。顾自古及今,遭丧者恒河沙数,何以独示兆于是夜。是夜之中,何以独示兆于数家,其示兆皆掷以鹅鸭,又义何所取?鬼神之故,有可知有不可知,存而不论可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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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士王昆霞言,昔游嘉禾,新秋爽朗,散步湖滨,去人稍远。偶遇宦家废圃,丛篁老木,寂无人踪,徙倚其间,不觉昼寝。梦古衣冠人长揖曰:岑寂荒林,罕逢嘉宾,既见君子,实慰素心,幸勿以异物见摈。心知是鬼神,诘所从来。曰:仆耒阳张盨元季,流寓此邦,殁而旅葬,爱其风土,无复归思。园林凡易十余主,栖迟未能去也。问人皆畏死乐生,尔何独耽鬼趣。曰:死生虽殊,性灵不改,境界亦不改,山川风月人见之,鬼亦见之;登临吟咏人有之,鬼亦有之,鬼何不如人。且幽深险阻之胜,人所不至,鬼得以魂游萧寥清绝之景,人所不睹,鬼得以夜赏;人且有时不如鬼,彼夫畏死而乐生者,由嗜欲撄心,妻孥结恋,一旦舍之入冥漠,如高官解组,息迹林泉,势不能不戚戚。不知本住林泉,耕田凿井,恬熙相安,原无所戚戚于中也。问六道轮回,事有主者,何以竟得自由。曰:求生者如求官,惟人所命。不求生者如逃名,惟己所为。苟不求生,神不强也。又问寄怀既远,吟咏必多。曰:兴之所至,或得一联一句,率不成篇,境过即忘,亦不复追索,偶然记忆可质高贤者,才三五章耳。因朗吟曰:残照下空山,溟色苍然合。昆霞击节。又吟曰:黄叶,甫得二字,忽闻噪叫声,霍然而悟。则渔艇打桨相呼也。再倚杖瞑坐,不复成梦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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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霞又言,其师精晓六壬,而不为人占。昆霞为童子时,一日蚤起,以小札付之曰:持此往某家借书,定以申刻至。先期后期皆笞汝。相去七八十里,竭蹶仅至,则某家兄弟方阋墙,启视其札,惟小字一行曰:借晋书王祥传一阅。兄弟相顾默然,斗遂解。盖其弟正继所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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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峪关外有戈壁,径一百二十里,皆积沙无寸土,惟居中一巨阜,名天生墩,戊卒守之,冬积冰,夏储水,以供驿使之往来。初威信公岳公钟琪西征时,疑此墩本一土山,为飞沙所没,仅露其顶。既有山必有水,发卒凿之,穿至数十丈,忽持锸者皆堕下。在穴上者俯听之,闻风声如雷吼,乃辍役。穴今已圯。余出塞时,仿佛尚见其遗迹。案佛氏有地水风火穴之说,余闻陕西有迁葬者,启穴时棺已半焦,茹千总大业亲见之,皆地火所灼。又献县刘氏母卒,合葬启穴,不得其父棺,迹之,乃在七八步外,倒植地中。先姚安公亲见之。彭芸楣参知亦云,其乡有迁葬者,棺中之骨,攒聚于一角,如积薪然。盖地风所吹也。是知大气斡运于地中,阴气化水,阳气则化风化火。水土同为阴类,一气相生,故无处不有,阳气则包于阴中,其微者,烁动之性为阴所解;其稍壮者,聚而成硫黄丹砂矾石之类;其最盛者,郁而为风为火,故恒聚于一所,不处处皆见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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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犁城中无井,皆汲水于河。一佐领曰:戈壁皆积沙无水,故草木不生,今城中多老树,苟其下无水,树安活。乃拔木就根下凿井,果皆得泉,特汲须修绠耳。知古称雍州厚土水深,灼然不谬。徐舍人蒸远,曾预斯役,尝为余言,此佐领可云格物,蒸远能举其名,惜忘之矣。后乌鲁木齐筑城时,鉴伊犁之无水,乃卜地通津,以就流水,余作是地杂诗有曰:半城高阜半城低,城内清泉尽向西,金井银床无处用,随心引取到花畦。纪其实也。然或雪消水涨,则南门为之不开,又北山支麓逼近谯楼,登冈顶关帝祠戏楼,则城中纤微皆见,故余诗又曰:山围草木翠烟平,迢递新城接旧城,行到丛祠歌舞处,绿氍毹上看棋枰。巴公彦弼镇守时,参将海起云,请于山麓坚筑小堡,为倚角之势。巴公曰:汝但能野战,汝不知兵。北山虽俯瞰城中,敌或结棚,可筑炮台仰击。火性炎上,势便而利,地势逼近,取准亦不难,彼虽众,不能屯聚也。如筑小堡于上,兵多则地狭不能容,兵少则力弱不能守,为敌所据,反资以保障矣。诸将莫不叹服。因记伊犁凿井事,并附录之于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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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鲁木齐泉甘土沃,虽花草亦皆繁盛。江西蜡五色毕备,朵若巨杯,瓣葳蕤如洋菊,虞美人花大如芍药。大学士温公以仓场侍郎出镇时,阶前虞美人一丛,忽变异色,瓣深红如丹砂,心则浓绿如鹦鹉,映日灼灼有光,似金星隐耀,虽画设色不能及。公旋擢福建巡抚去。余以彩线系花梗,秋收其子,次岁种之,仍常花耳。乃知此花为瑞兆,如扬州芍药,偶开金带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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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彤甫先生记异诗曰:六道谁言事杳冥,人羊转毂迅无停,三弦弹出边关调,亲见青驴侧耳听。康熙辛丑馆余家日作也。初里人某货郎,逋先祖多金不偿,且出负心语,先祖性豁达,一笑而已。一日午睡起,谓姚安公曰:某货郎死已久,顷忽梦之,何也?俄圉人报马生一青骡,咸曰:某货郎偿夙逋也。先祖曰:负我偿者多矣,何独某货郎来偿,某货郎负人亦多矣,何独来偿我?事有偶合,勿神其说,使人子孙蒙耻也。然圉人每戏呼某货郎,转昂首作怒状。平生好弹三弦,唱边关调,或对之作此曲,辄耸耳以听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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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书字以竹简,误则以刀削改之,故曰刀笔。黄山谷名其尺牍曰刀笔,已非本义,今写讼牒者称刀笔,则谓笔如刀耳,又一义矣。余督学闽中时,一生以导人诬告戍边。闻其将败前,方为人构词,手中笔爆然一声,中裂如劈,恬不知警,卒及祸。又文安王岳芳言,其乡有构陷善类者,方具草,讶字皆赤色,视之乃血自毫端出,投笔而起,遂辍是业,竟得令终。余亦见一善讼者,为人画策,诬富民诱藏其妻,富民几破家,案尚未结,而善讼者之妻竟为人所诱逃。不得主名,竟无所用其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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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乘除,不能尽测,善恶之报有时应,有时不应,有时即应,有时缓应,亦有时示巧应。余在乌鲁木齐时,吉木萨报遣犯刘允成,为逋负过多,迫而自缢,余饬吏销除其名籍。见原案注语云:为重利盘剥,逼死人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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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鲁木齐巡检所驻曰呼图壁,呼图译言鬼,呼图壁译言有鬼也。尝有商人夜行,暗中见树下有人影,疑为鬼,呼问之。曰:吾日暮抵此,畏鬼不敢前,待结伴耳。因相趁共行,渐相款洽,其人问有何急事,冒冻夜行。商人曰:吾夙负一友钱四千,闻其夫妇俱病,饮食药饵恐不给,故往送还。是人却立树背曰:本欲祟公,求小祭祀。今闻公言,乃真长者,吾不敢犯公,愿为公前导,可乎?不得已,姑随之,凡道路险阻,皆预告。俄缺月微升,稍能辨物,谛视乃一无首人,栗然却立,鬼亦奄然而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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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巨源官赤城教谕时,言赤城山中一老翁,相传元代人也,巨源往见之,呼为仙人。曰:我非仙,但吐纳导引得不死耳。叩其术。曰:不离乎丹经,而非丹经所能尽。其分寸节度,妙极微芒,苟无口诀真传,但依法运用,如检谱对弈,弈必败;如拘方治病,病必殆,缓急先后,稍一失调,或结为痈疽,或滞为拘挛,甚或精气瞀乱,神不归舍,竟至于颠痫,是非徒无益已也。问容成彭祖之术可延年乎?曰:此邪道也,不得法者,祸不旋踵;真得法者,亦仅使人壮盛。壮盛之极,必有决裂横溃之患,譬如悖理聚财,非不骤富,而断无久享之理,公毋为所惑。又问服食延年,其法如何,曰:药所以攻伐疾病,调补气血,而非所以养生。方士所饵,不过草木金石,草木不能不朽腐,金石不能不消化,彼且不能自存,而谓借其余气,反长存乎?又问得仙者果不死欤?曰:神仙可不死,而亦时时可死,夫生必有死,物理之常,炼气存神,皆逆而制之者也,逆制之力不懈,则气聚而神亦聚;逆制之力或疏,则气消而神亦消。消则死矣,如多财之家,俭勤则长富,不勤不俭则渐贫,再加以奢荡,则贫立至。彼神仙者,固亦兢兢然,恐不自保,非内丹一成,即万劫不坏也。巨源请执弟子礼。曰:公于此道无缘,何必徒荒其本业,不如其已。巨源怅然而返,景州戈鲁斋为余述之,称其言皆笃实,不类方士之炫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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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姚安公言,有扶乩治病者,仙自称芦中人。问岂伍相国耶?曰:彼自隐语,吾真以此为号也。其方时效时不效。曰:吾能治病,不能治命。一日降牛丈希英姚安公称牛丈字作此二字,音未知是否。牛讳盫,娶前母安太夫人家,有乞虚损方者,仙判曰:君病非药所能治,但遏除嗜欲,远胜于草根树皮。又有乞种子方者,仙判曰:种子有方,并能神效,然有方与无方同,神效亦与不效同。夫精血化生,中含欲火,尚毒发为痘,十中必损其一二,况助以热药,抟结成胎,其蕴毒必加数倍,故每逢生痘,百不一全。人徒于夭折之时,惜其不寿,而不知未生之日,已伏必死之机,生如不生,亦何贵乎种耶?此理甚明,而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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