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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欢仍是摇摇头,接话道:“蓝公子,你是做生意的么?怎么和我爹认识的?为何我从没见过你呢?”
听着连珠炮似的问题,蓝兮笑道:“很早便认识你爹了,不过不常来往,我不做生意,作画。”
常欢放下手臂,惊讶道:“作画?卖画么?卖画也能赚大钱?”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又郁闷道:“爹一直让我背诗练字,看来早先应该学画画才对,字不值钱啊。”
蓝兮叹笑,掏出帕子擦擦嘴角,站起身道:“走吧。”
一大一小两人走出酒楼,寒阳东升,街上人潮慢慢多了起来,常欢左瞟右瞄,寻找目标,蓝兮慢悠悠的踱步向前。边走边接着刚才的话题道:“一字千金者大有人在,我看了你题的联子,虽显青涩,但资质不浅,现而你年纪尚幼,已被人认可,将来必定能更上一层楼。”
常欢眼中迸出星光:“真的?一字可卖千金?”说着叹了口气:“那我得练多少年的字才能卖到那么高的价钱呀。”
听常欢三句不离“钱”字,蓝兮微微蹙眉,偏首看向她:“字画本是雅物,原该用作赏心,沾染了黄白之气便会失却精髓架骨,你既有此资质就应心无旁骛的专心磨练,得成指日可待。若总想着赚取银两,又如何能写出好字来?”
常欢奇道:“你不也在卖画?若你的画不好,怎能赚到银元宝的?”
蓝兮道:“我赖以谋生的作画与真正的作画不同。”
常欢一脸懵懂:“有何不同?”
“一类用以谋生,一类用以自赏。”
“自赏的便是不拿出去卖,自己收着欣赏的?”
“不错。”
“那你觉得哪类画更好?”
“当然是用以自赏的。”
常欢呵呵笑了:“蓝公子,你这话说的不对哦,只有好东西才能让人掏银子买,你留在家中无人沽价的画作,又以何由断其优劣?又以何由辨其不如售出之作?既是没人买,那便是一文不值,我看……”她低头捂嘴闷笑一声,“这就是爹爹说的‘孤芳自赏’吧。”
蓝兮望着掉进了钱眼里的常欢,无奈叹息:“你小小年纪,怎生如此爱钱,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堕落其中只会让人心生污秽,迷失本性,我见你写字时口手并用,花招甚多,其实根本无需如此,墨一落纸便成定局,人在欣赏留于后世的佳作时,看的是字本身,而不是写字者玩的花样,为银子抑或为炫耀技巧而写出的字,永难登进大雅之堂,这个道理你明不明白?”
听着蓝兮隐带训教的话,常欢小脸阴了下来,半晌没有言声,此时刚巧到了目的地。常欢踏上台阶,下巴左右活动两下,恢复了笑脸,冲老板喊道:“四哥,照顾你生意来啦。”
那正是一间猪肉店,店面宽不过十尺,一截肉案横将店堂堵了个严严实实,案子上方挂着各色肉品,一黑皮红脸大汉穿着粗布棉衣,手持一柄菜刀站在案后,见常欢进门,乐呵呵地将刀往案上一扣,招呼道:“哟,是小常老板!难得见你光顾小店,怎么今日舍得买肉啦?”
常欢皱皱鼻子,脆声道:“嘿嘿,过年了当然要包饺子,总不能啃着窝头守夜吧。我不但要买,还要多买,吃不完的腌上!”
红脸大汉哈哈一笑,指着吊钩上的肉品道:“那敢情是照顾我生意了,想要哪里,我给你割最好的。”
常欢抚着案边抬头来回睃了两趟,点头道:“后座!”
“砰!”一大墩后座肉甩上了案子,“要多少?”
常欢回头看看蓝兮,摸摸胸前那锭沉甸甸的元宝,一咬牙:“豁出去了,给我割……”
大汉眼睛一亮,刀口放上敦肉正中,拉开架势准备割个十斤八斤的。
“斤半!”
大汉一愣:“四斤半还是五斤半?”
常欢咯咯直乐:“四哥别逗了,就我和我爹俩人,哪能吃掉那么多,一斤半!”
“噗!”前后各响起一声喷笑。
蓝兮看着这个抠门的丫头,无语的背转了身子。
大汉笑道:“哎呀常老板,就要一斤半啊,不是我逗,是你太逗了。”说着割下薄薄一小溜,绳子麻利系上,“喏,拿好。”
常欢翻他一眼:“还要呢!”
大汉眼睛二度亮起:“还要?好咧!”
“头肉一斤半,前夹一斤半,尾巴两根,舌头一条,没了,就这么多吧,大过年的我也不跟你还价了,把零头砍了就成。”
大汉一边割肉一边赞叹:“西城再找不出比常老板更精明的女儿家了,又会赚钱,又能省钱,以后谁娶了你做媳妇,可就掉进福坑里了。今年有十二了吧?我家大毛过年十五了,不如我上门去提个亲?”
常欢终于红了脸,羞气道:“别逗我,我喊你四哥,你家大毛得喊我声小姑才对!”
大汉哈哈大笑:“是是,又让你这丫头占了便宜去。”
荷包里掏出碎银子付了帐,蓝兮帮忙拎着猪肉,两人又一道回转家去。出了店门,常欢脸色又晴转多云,一路默默无话。快到家门时,蓝兮抑不住开口问道:“那银锭子在身,为何不多买些?”
常欢抬抬手中肉品:“这些还不够吃吗?去年过年,我和爹吃的鱼肉饺子,今年有猪肉饺子吃,很好了。”
蓝兮跟着她的脚步进了家门,又道:“见你生意甚好,怎么平日都不买肉吃呢?”
常欢将肉品在院中一一挂起,从小厨房拎了盆出来,压了些水,猪尾巴口条泡进水里,甩甩手上的水珠,看向蓝兮,认真道:“蓝公子,你是有钱人,自然不明白我们穷人的苦,你说我耍花招写字,可是不耍点噱头,又哪有人来买的我字呢?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爹重病在身已两年了,一年下来,做小生意赚的钱尚不够抓药,又怎能奢在吃食上。”
蓝兮瞠目,她那故作老成持重的表情,俨然当家人的口吻不但没让蓝兮觉得好笑,反让他心思一动,老爹确实病重,这一老一小的穷困之家,全仗着常欢在外做生意赚些碎银,一年的风来雨去,寒霜酷暑,想想也知那是怎样的艰难,想到这,蓝兮微笑了,这个丫头倒是吃得起苦,心中不由得对她又多了几分好感。
年节前常欢出去做了几日生意,蓝兮跟去看过几次,无一例外的还是靠那些技巧型的花样抓人眼球掏人腰包。但这丫头的字倒确是写的刚劲有力,落笔见锋。有人拟好联子的便照着写一遍,没有拟好的,喜庆佳对也是张口便来:“燕舞春风花织锦,人歌盛世喜盈天。”又或是“岁通盛世家家富,人遇年华个个欢。”无论怎样,总能让得联之人满意而归。
看着她伶俐的招呼,潇洒的题字,灵动双眸漾着精明聪慧的光彩,蓝兮隐约记起了一些模糊的片段,自己的幼年时光,槐花飘香的宽敞院子,手掌落过的戒尺,一位满腹经纶、才高八斗的倜傥男子,似乎……他曾是自己的爹。
除夕之夜,院外此起彼伏鞭炮不断,孩子们的欢乐叫声不时掠过门前。小常欢独自在厨房忙活了一个下午,老爹兴致颇高,不顾手指哆嗦,亲自提笔写就一副门联儿“天上月明千里共,喜看万山展欢颜。”
蓝兮凑了他的兴致,也捉笔画了门神灶君图,送于常欢贴上。常欢搓搓被冰水冻得通红的小手,拿住看了许久,郁闷道:“这图,能值一锭银元宝?”蓝兮不语,面上笑意吟吟。
年夜饭摆上,三人共围一桌,常欢叽喳不停,兴奋的将肉食不断推向老爹面前。
“爹,您多吃点,这盘红烧肉没用盐码过,原汁的。”
“爹,猪尾巴啃不动就别啃了,口条软呼着呢。”
“爹,这雪青兰上午从冻土里刨出来的,新鲜,您尝尝。”
“爹,您要吃饺子吗?我现在给您下去?”
老爹捋着胡子,一边咳嗽一边微笑,看看蓝兮,又看看常欢,自斟了一杯酒,举起道:“这个年过得甚有滋味啊。”
常欢忙拦:“您不能喝酒,喝了夜里又要睡不好觉了。”
老爹摆摆手,自顾举着,示意蓝兮。蓝兮只好举杯与他碰了一碰,听得他又道:“晚来得福者有三,一为富,二为安,富贵和平安却都比不上第三样,那就是儿女绕膝不孤单,今日,咳咳……我也算是有福之人了。”说罢举杯一饮而尽,蓝兮与常欢互看了一眼,他眼中飘起伤感,她眼中充满莫名。
老爹斟了第二杯,再与蓝兮一碰道:“兮儿,人总说万事莫强求,强求定招祸,我不能用任何身份来强求你答应我,你幼时便宅心仁厚,遇弱必扶,只望你仍能以此品德看待我所求之事。”
蓝兮还未言声,老爹又已饮下酒,再斟一杯,面向常欢:“咳咳,欢儿,咳咳……”两杯酒入喉,老爹的咳嗽激起,“爹不能陪你一辈子,咳!你要记住,无论今后你遭遇何事,万勿惊慌,静心多做冥想,随心而至即可,莫为不可能为之事,一切以……咳咳……一切以自己性命为重……”
常欢听得老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奇怪之语,莫名中又掺杂了疑惑,她起身拍拍老爹后背,嗔道:“说了让您不要喝酒,大过年的,您怎么老说些我听不懂的话呀。说些开心的不好吗?”说着从胸口摸出银锭子递到老爹手中,“您瞧,蓝公子给我的银元宝,送给您高兴高兴。”
老爹不接银子,抬臂饮下第三杯酒,回身握住了常欢的手,面上每一条皱纹都在颤动,眼泪倏地盈上眼眶:“三岁提笔,四岁能诗,五岁便同我一起卖字,欢儿是最乖最聪明的女儿,咳咳,可惜爹不能陪你一辈子,爹最清楚自己的身子,已千疮百孔再无回天之术了,现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啊……”
常欢有些惊慌,她望向蓝兮:“我爹怎么了呀?”
蓝兮静静坐在那处,半晌无语,缓闭了闭眼睛,张口道:“欢儿,你可愿学画?”
老爹一震,抹抹眼泪惊喜看向蓝兮。
常欢皱起眉毛:“说什么学画,我爹怎么哭了?”
老爹一把将常欢扯到蓝兮身侧,双手扶住她肩膀,用力往下一按,喜道:“快拜见你师傅!”
常欢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按跪在地,愣怔一阵,哇呀叫起来:“怎么拜起师了?这不是吃年夜饭呢吗?”
老爹也不咳嗽了,抓着常欢的小辫子朝下噔了三次,急道:“快喊师傅。”
常欢眨巴着眼睛,不明所以。
老爹怒吼一声:“喊呀!”
常欢吓的一哆嗦:“师傅!”
蓝兮浅笑,伸手搀起常欢,轻道:“就收了你这个徒弟。”
老爹乐得开怀大笑起来,“好好!千山画仙后继有人,我欢儿一定能做夏国最好的画师!”咳嗽又接上了,边笑边咳,边咳边笑,笑着咳着又喝了两杯,蓝兮见他激动高兴的模样,心里蓦然升起心酸,又想起了槐花,想起了娘亲,这份舔犊之情,自己原本也可拥有不是吗?
常欢呆站一边,还没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向严肃沉稳的老爹,今日竟状似疯子一般,说了许多难懂的话,做了许多难懂的事。她看看蓝兮,这个相识不久的蓝公子,怎么突然就变成自己师傅了?难不成老爹请他来是早有打算的?她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好好的大年夜,居然变成了拜师会!
吃罢饺子,碗筷收拾干净,蓝兮便告辞了。
常欢送微醺的老爹进屋休息,听得他嘴中仍在念念叨叨:“亦兄亦师,欢儿有依靠了……一生虽无大成,却得双优秀儿女,死亦瞑目,死亦瞑目了。”
常欢叹口气,还是听不懂他在念叨些什么,打水替他擦了脸,擦了脚,喂下药汤,送到床塌睡稳,拉好被子刚欲离开,老爹伸手拽住了她。
“欢儿。”
“嗯。”
“世事纷更乱如麻,人生莫走歧路差。”
常欢见老爹闭着眼睛,竟又对起了诗句,不由失笑,这是老爹唯一的爱好了,打记事起,从未落过一天,日日皆诗,月月皆对。她将老爹的手放进被中,轻声道:“樽前有酒休辞醉,心上无忧慢赏花。”
老爹听罢,“嗯”了一声,长长出了一口气:“欢儿,记住这首诗,心上无忧慢赏花……记住它……”
文平十九年,大年初三。
郊外麓山的山腰上,散出朵朵银花,一小片,一小片闪着光的花在风中旋舞。白色长幡飘飘扬扬,云生东北,雾起东南。一座孤坟立于开阔之地,坟前跪着素缟裹身的常欢。她眼眶焦干,双手撑地,怔怔看着坟前木牌上的字迹,“恩父常德之墓。”
这字,是她亲手写上去的,没用口,没用左手,老老实实一字一字以心泪写就。
蓝兮站在她身旁,蹙眉看着常欢,任那满天纸花散落发际,也不去伸手拂一下。她已跪了一个半时辰,却连一滴眼泪都没掉,一句话也没说,就这样看着坟墓发呆,眼神空洞的厉害。蓝兮略有担心,上前拍拍常欢的肩:“你爹已入土为安,莫再伤心了。”
常欢回头看看他,呆滞点了点头。
“起来吧,随我回千山。”蓝兮探手搀她。刚架住她胳膊。她身子突然往前一窜,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