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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欢心尖一阵酸麻,见他弯身欲摸酒坛,忙上前按住:“你不要再喝酒了。”
韩端侧着脸怔怔望着她,喃喃道:“那次在你面前赤身……我羞愧至极,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不想你见到我无颜的一面……常欢,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脏……”
常欢倒吸一口凉气,急道:“胡说什么?早就对你说过;我从来没有这样想!”〃
他无力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不会这样想,所以我才敢对你说……我很嫉妒凌云,你对他是那么的好……”
常欢无奈:“我那是……我不是对他好。”
韩端如酒醉般喃喃:“你想利用他是么?你想利用他杀掉萧倾城,呵呵,而我竟想帮你……帮你利用我最好的兄弟!”
每一个字听入耳中都让常欢心如刀绞。说不出更多的辩驳,只能不住低道:“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韩端目光闪烁,伸手将常欢一拨,拎起酒坛起身:“我以为自己有很多话想对你说,但是见了你才知,我什么也不该说!”
常欢坐在地上又惊又痛,看着他走到车门处回头,幽深双眸静静望了她一会儿,道:“你的事情我仍会帮到底,不论你需不需要!”说罢掀帘出门:“停车!”
蓝兮在外早已按捺不住,垂下的门帘犹如一道厚厚的屏障,将欢儿和另个男人隔在一处,心中酸意自车动起就未停止过,此时忽听端声,忙急拽缰绳,双马嘶鸣,马车渐停。
韩端跳下车瞥了一眼蓝兮,语无感情道:“很奇怪,为何我从未嫉妒过你?”
蓝兮蹙眉,这句没前没后的话是什么意思?看他拎着坛子大步走上来路,脊背挺得笔直,黑衣背影在血色夕阳的映照下,愈显孤绝独傲。
59。分桃顾盼
将车帘掀开一半,蓝兮望进车厢。常欢抱膝坐地,目光茫然,口中念念低语。
“欢儿。”他轻唤了一声。常欢抬头,笑容晦涩勉强,“师傅……他走了?”
“嗯。”蓝兮没有着急追问,而是冷静道:“怎么了?他与你说了什么?”
常欢苦恼的摇头:“没说什么,只是我不知道,韩端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蓝兮定定的看着她:“你有没有将他送你的东西还给他?”
常欢微微一怔,喃喃道:“忘记了……我忘记了。”
蓝兮疑道:“是忘记了,还是你压根就不想还掉。”
常欢滞然,半晌苦道:“我不想伤害他,他受的伤害已经够多了。”
指尖轻颤,蓝兮扶上厢框,虽然极力掩饰,颤抖的声音还是泄露了他起伏的情绪,“不想伤害他?那你有没有想过……”艰难咽下一个字,蓝兮冷下声音:“好,你预备怎么做?”
常欢不语,眼底的困惑一览无遗。夕阳敛收万丈红霞,郊野风起,三两成群的鸟儿欢叫着飞去枝杈窝巢方向。蓝兮静静等着她开口,等到车厢中的光亮渐渐暗去,等到站姿已变得僵硬,等到心上一片冰凉,也没有等到她的回答。失望和失落同时溢满胸间,蓝兮缓缓放下手,隔着车帘轻道:“你对他……也有情是么?”
帘内的静默使得蓝兮刹时一股腥甜入喉,头晕目眩几要站立不稳,急喘几口气息,强行压下心口剧痛,唇边浮出一丝苦涩笑容,转身抽马迎余晖而去。
回到画院,正赶上晚饭时分,柳如风翘首期盼得见马车返回,忙邀二人一同吃饭。蓝兮抱了抱拳权作婉拒,一言不发径直回房。柳如风见他脸色苍白,神情萧索,似受了极大打击,话也不敢多问,只将探询眼光投向常欢。
常欢看着他的背影隐进房里,转头对柳如风鞠了一躬,有气无力道:“今日师傅累了,就让他休息吧,柳先生莫怪,晚辈……晚辈也不能陪您吃饭了。”说罢耷拉着脑袋,拖着脚步晃上了台阶,独留柳如风一人诧然莫名。
回房再也没了力气,猛地趴上床,常欢觉得全身的骨头都要散了架,从早到晚,这一天之内倒是发生了多少刺激的事情,得知了多少震撼的真相!萧倾城秽乱后宫,季凌云卖身报仇,韩端……吐露情意,桩桩件件如巨石压顶,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即便她再聪明,再冷静,也不过十八岁的年纪,尚属青涩的心思哪里能容得下这许多纷繁复杂的头绪,要全数理清,又岂是一时半刻能办到的?
深深叹了口气,常欢拖着疲惫的身子向枕头上挪了挪,把一切暂时抛开吧,睡上一觉明日再说。正欲挪个舒适的趴姿,忽觉胸前有物相硌,探手摸出举到眼前一瞧,立刻皱起鼻子烦恼无比,这……正是韩端赠送的鹤簪,一直放在襟怀夹层里,忘了戴上,更忘了还掉!
师傅也在生她的气对么?气她没有直接拒绝韩端,气她对韩端表现了丝丝惜情,气得连饭都不吃了,话也不同她说上半句。常欢将脸埋进被里,呜呜哀咽了一阵,韩端也是会赶时辰,本就乱糟的心思被他一闹更是乱成了一团麻。一报还一报,她气师傅与玄月牵扯不清,师傅就气她与韩端交好,循环报应就这样灵验?
想不清,烦不褪,滚来翻去睡不着,闻着身上奔波一日后又染了烟香的味道,常欢甚是不爽,“嗵”地爬起身,开门出去寻桶打水
照应师院的小厮刚刚吃完饭,听常欢吩咐,忙为她扛了澡盆进房,颠颠来回跑了几趟,灌了大半盆的热水。
常欢站在门口,幽怨地盯着蓝兮紧闭的房门,故意高声大嗓与小厮说了几句话,门内却半分动静也没有。恨恨踏进自己屋,插上房门,唰唰几下扒掉衣服,退着坐入盆中,哗啦溅了一地的水。
透骨的热意缓和了她心中烦躁,散了发,常欢扒住盆边斜靠着浸泡了一会儿,拿了手巾撩水上身擦洗,抬腿举臂,萦出一室暖暖水气。门外似有说话的声音,时大时小,常欢顿了动作侧耳,说话又没了,隔壁房门吱呀一声。
师傅出来了,耐不住腹饥要吃饭了?常欢嘟嘴,师傅是不是不想和自己一起吃饭才故意避开,用得着气成那样嘛?那时不想欺骗他才不答他话,总觉得对韩端有些说不出的愧疚,即便他听不到,也不忍出言伤害,师傅真是一点也不理解自己的心情!
上下洗了一通,常欢小脸红扑扑的,出水拧巾擦干,穿好亵衣,开门探望了一阵,无人。大着胆子将盆拖出,顺台阶将水倾下,灌流入花草之间,门外靠好木盆,常欢又迅速闪进屋内,夹着门扇瞄向侧边。
师傅屋内的灯亮着,想是还没有睡,她拽着湿发甩来甩去,左思右想,还是决定主动过去找他说说话,生着闷气谁也睡不好觉,她的性子可不比师傅那么耐磨,若闷到明天,只怕头发都要挠掉了一大撮。
找了干净裙子出来穿戴整齐,头发用干布搓了搓还有些湿,就那么披着晃到隔壁,抬手敲门:“师傅?”
屋内的一声轻笑让常欢怔住,这声音……
门开了,蓝兮站在门里望着她,面色平静,声音无波:“何事?”
常欢急眨了眨眼,迅速弯身从他腰侧看进屋里。桌上一盏明烛,绕圈摆了三四个小菜,青花酒壶立着,壶边两盅,桌旁……还坐着一人!
常欢结舌:“你……你怎么来了?”
那人起了身,隐在暗处的眼睛闪闪发亮,红唇一弯:“我怎的不能来?”
常欢血充入脑,猛地一拨蓝兮,跨进屋里,口气不善道:“你不是说明日才来?”
“明日自然也要来,今晚闲着无事,便过来看看你师徒二人睡的可好?”
常欢气得直翻白眼,此人着实奸诈,念着师傅也不是这个念法,不过半日不见,晚上竟又巴巴的跑来了。
听他又道:“刚巧知晓蓝公子也未用饭,就一起用了,怎么,常姑娘觉得不妥么?”
常欢回头瞪了蓝兮一眼,冲道:“妥!有何不妥,我正好也没吃饭,一起吃罢!”说着气哼哼拉了凳子坐倒,眼睛直盯着面具不放。
萧倾城呵呵一笑:“常姑娘刚刚沐浴了么?带进一室清香啊。”嘴上说笑,目光却如两把利刀,死死剜住常欢的桃花粉脸,湿漉漉的黑发,皙白的脖颈和那身合体兰裙。
常欢嗤笑:“清香也闻得出来,楼主的鼻子可真是灵光。”
蓝兮瞟了常欢一眼,慢悠悠关了门,又回身坐下了,端起酒杯举向萧倾城,淡道:“方才楼主说到哪里了?”
萧倾城听得蓝兮问话,不再理会常欢挖苦,也举杯与之对碰,一饮而后微笑道:“说到南方的深山之中有一种树,长的杆秀枝娆,却非藤蔓,但凡前后左右有小树生长,必定要倾了树身前去缠绕,把枝条紧紧缠在别树身上,久而久之,两树便合成一树,任你刀砍斧劈也不能凿开半分,人送美名:南风芙蓉连理枝。”
蓝兮轻轻“哦”了一声,“此树从未听过,典故倒是有趣。”
萧倾城颔首叹道:“是啊,可叹如此坚贞之树却招来一些无知者的毁骂,尽道些污秽之语,唉,不提也罢!在下以为这正是以树喻人,树木尚能不论种别差异,生出情意来,人间只要有情……是男是女又有何妨?”
蓝兮俊颜展笑:“萧楼主说的有理。”
“南风高论”让常欢在一旁听了个瞠目结舌,半晌呆滞难言,僵硬看看师傅一脸的云淡风清,立即心生佩服之情,如此惊世骇俗匪夷所思的龌龊言论,竟然没有吓倒一向温润如玉,卫道守德的他,还能出言附和,实乃……神人也!
萧倾城听蓝兮赞同,眼睛刹如明星闪亮,“公子觉得我说的有理?”
蓝兮颔首:“有理,人生在世,情随一生,此乃天道,不可逆之,男女相亲固然顺伦常合世理,但世上为书画为佛理终生不娶不嫁者,也大有人在,心头挚爱并非世俗所道的‘常人’,这无可厚非!”
萧倾城微张了嘴,半晌不吐一语,然气息急促,定定望着蓝兮。
蓝兮微笑举杯:“楼主请!”
萧终于按捺不住心头激动,不顾常欢在旁,一把握上蓝兮端杯的手:“公子……不枉我多年对你……”
“扑通”一声,常欢翻了凳子跌倒在地,爬了半天没能爬起身来,侧身惊怕道:“你……你们!”
蓝兮未动,萧倾城更已眼中无她,兀自望着蓝兮喃喃:“香梦犹酣,也曾割断黄金袖。
分桃顾盼,漫结相思扣。
酒冻唇温,缱绻蓝衫皱。
灯如豆,夜凉微透,夜夜伤魂瘦。”
蓝兮此时才看向常欢,不露痕迹抽手放下杯子,淡然道:“欢儿,地上趴着做甚,快起来。”
常欢大力掀掉凳子,爬起身来,几步上前将门拉开,对着静悄悄的院子怒叫道:“是何野物聒噪?什么时辰啦,都不睡觉啦!”
蓝兮抿唇浅笑,再看萧倾城,已然痴了,轻道:“楼主,天色已晚,喝了这杯酒,早些回去休息吧。”
萧倾城“呵”地出了口气,垂首低语:“好,明晚……我是否还能这般与公子把酒言欢。”
“自是可以。”蓝兮先干为尽,杯子一亮,萧倾城再不迟疑,仰头喝下,起身道:“告辞!”
紫衫拂过常欢身侧,倏地停住,微侧了头与她耳语:“下次莫洗完澡后来找你师傅,我会认为你有企图。”
常欢不耐烦道:“我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你管得着吗?快走吧,看见你们我就恶心!”
“很好。”红唇又弯,“原来你师傅也已被你恶心了?让我想想你不恶心谁呢……韩端?”
常欢怒极反笑,一时冷笑不止,笑得全身都颤抖起来,看着他踏出房门,开口低道:
“轻勾红粉慢均脸,髭须青暗;
山高水阔眉共眼,胭脂怎点?
襦裙紧系娇且喘,楚腰横揽。“三句念完顿住,萧倾城果然回头:“怎是一阙残词?”
常欢眯眼望着他,笑意加深,一字一句道:“奈何芙蓉根尚在,却不堪剪。”
萧倾城猛的一震,妖目恨光立时射出,眼睁睁见她退入蓝兮房中,啪的将门闭住。
60。春夜序曲
蓝兮还坐在桌边,怡然抿着酒,面上似笑非笑。方才丫头那一阙讽词全数听入耳中,直想站起大叫一声好,生生忍住了4020电子书 4020,忍得很辛苦。
常欢对着房门:“呸呸!”重唾两声,“亏得我晚上没吃饭,否则全被他呕心呕出来了!”
说着回身怨怒盯上蓝兮,一把抓过他的杯子,自倒一杯一饮而尽,抹了抹嘴道:“你与他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真叫人污耳!”
蓝兮将杯子拿过:“回去睡吧。”
“我就不!”常欢扯住他肩上衣服:“你起来。”
蓝兮起身:“怎样?”
常欢挤到他身前,气道:“不准你再跟他说那样的话!”
“我与他相处时,你莫来捣乱。”蓝兮歪着脑袋,表情淡然。
“不准!”常欢拉起他的手放上自己腰间,“我管你真的假的,看着就是不舒服,不准跟怪物牵扯不清!”
“若我一定要与他牵扯不清呢?”蓝兮状似玩笑,眼睛却紧盯着常欢的反应,浴后的她如一朵盛放清莲,娇俏清丽,近距离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