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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呵呵,我忍不住啊,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活不了了,你满脸是血……你没了脉跳,我以为我没有哥哥了,我以为我没有亲人了!”常欢嘶笑哀嚎,性情毕露,人前着实忍得太久,见了哥哥恨不得将这段时间所有的苦闷烦恼都发泄出来!那凄沧笑声伴着真情话语,使听者无不动容。
谭傲醒了,尽管瘦得皮包骨头,尽管眼窝凹陷颜青唇白,尽管无力得只能举起手来,他终究是保住了性命。一遍又一遍摩挲着常欢的脸,无神的眼中泛出了晶莹的泪光,星点闪烁在眼角,“哥……对不起你……没好好待你几日,又让你受累……对不起你……”
常欢拼命摇头,双手握着哥哥的手,将脸紧紧贴上,笑声断断续续,喉咙如哽硬石。
“咳咳!”身后粗声咳嗽,“好了,笑得让人心烦,小丫头过来!”
常欢扭头看去,一排站了三人,师傅,庞大夫和蓝如意。蓝如意他仍是来时一身粗衣,胡子头发又蓬又乱,除却那双牛眼还算炯炯有神之外,整个人也瘦了一圈。常欢吸吸鼻子,趴在谭傲耳朵上轻道:“你不要说话了,等身子养好再说,我去拜谢你的救命恩人。”
谭傲微收了收下巴:“替我叩头。”
常欢走去蓝如意身前,见他瞄着空处,也知他正看着自己,深吸了一口气,真诚道:“多谢蓝神医,你的大恩大德,常欢一世难忘。”说着扑通跪倒,恭敬叩了三个头,每个都叩出重响。
蓝如意斜眼看着她叩完头直起身,这才皱眉开口:“老夫说话作数,说十日将他救活未逾一日,现下人已活了,小丫头给我医银结了,我便要离京。”
常欢还未接话,那庞大夫突然转身也撩袍跪下:“请蓝神医留下。”
蓝如意眼睛又斜到了另一边:“你这是做甚?”
“弟子想拜神医为师,将此医馆送与神医做礼。”庞大夫一把年纪,胡子比蓝如意白的还要多,竟口出拜师之言。
“哼。”蓝如意不屑地歪了鼻子,“才不稀罕,老夫不收弟子,你莫妄想了,跟了我几日我都未赶你,你也偷学了不少,足够用到你闭眼的那一天了。”
庞大夫被他噎了个无话可说,老脸羞得通红,颤巍巍爬起身又立到了一边。
“怎么样啊,小丫头快结银子,莫耽误我功夫。”蓝如意不要京城最大的医馆,单单钻进这一千银里了。
常欢满心的欢喜,满心的感激,听他开口索银,也不好说什么,伸手将荷包拿了出来,碎银一堆,往蓝如意手里一塞道:“我来得急,没带银票,这些您先花着,等我回头拿了银票再给您送来。”
“什么?”蓝如意将碎银一扔,跳脚大吼起来,“不行!差人叫你你就该备好,不带银子来明显是想赖帐!”
常欢为难:“不是想赖啊,确实走得急,我一会回去给您拿来不就行了?”
“不行不行!”蓝如意爆跳如雷,“我要走,我现在就要走!一刻也不能耽搁了,赶日赶夜为了什么,就为了快快离开这个破地方,快快赶到千山去!你你你……好你个小丫头片子,敢骗我,我现在就去废了你哥!”
几人一道瞠目结舌,至于急成这样吗?蓝兮忙拦住他:“莫急,我这就回去取银子,您老再等一会。”
“不等!我不等!”蓝如意状似发疯,脑袋乱摇一通,手脚挥来踏去,“你是骗我的,我不信你,你和你娘一样,都是骗我的!”
蓝兮常欢面面相觑,老头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在内室憋得太久,神志不清醒了?又扯上蓝兮的娘,好象真的疯了。
这厢架着老头乱蹦乱跳,那厢庞大夫赶忙取了银票过来塞到常欢手里,常欢舒了口气,感激的冲他点了点头,银票一摇:“别蹦了,银子给你!”
蓝如意咯噔不吱声了,看着蓝兮,一把从常欢手里抢过银票:“这还差不多,我耗费了那么多功力,要这点银子真要少了。”
常欢嘟囔:“你还说十日能立呢,他还不是躺着?”
“啊呸!怪他自己身子弱,”银票往怀里一揣,蓝如意转身就走,边走边道:“一天一只鸡,一天一碗猪血汤,两个月后可复原态,武功不减,内力不消。”
常欢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大步走去,完全跟不上老头的行事速度,倒是蓝兮反应得快,追了几步拦在老头身前,“蓝……舅舅。”
老头看着空气,冷道:“你叫我什么?”
蓝兮坚持:“舅舅,从未叫过这么称呼,甥儿也有些不习惯,但您是长辈,不可失了礼数,娘已不在,您还是我的亲人。”
蓝如意的脸色缓了缓:“若你娘在世,打死我也不让你这样叫我,她实在是个不听话的丫头!”
蓝兮抿唇一笑:“若您要去看我娘,我可以送你。”
蓝如意一摆手:“我不要你送,我自己会去。”
蓝兮再挡一步:“娘的忌日是在三月后,我也必要回去,不如您和我们一起。”
“三月后?”蓝如意摸了摸胡子,蓦地拔高声调,“不是忌日难道我就不能去了么!”
“当然能,”蓝兮微笑,“不过甥儿有一事相求,想多留您几日。”
舅甥两人在门口说起话来,常欢也不去管了,只顾趴在哥哥身边小声嘀咕:“蓝神医是怎么给你治的病?”
“他打通了我的督脉……用内力清淤。”
“你疼么?”
“不疼。”
虽说着不疼,常欢还是心疼:“哥,你受了大罪了,现在就要安心养病,我每日都给你送好吃的来。”
谭傲静望着她,半晌沙声道:“笑笑,萧倾城……”
常欢倏地按了他的嘴:“你不要说,也不要想,我已经全知道了。”
谭傲目光闪过诧色:“你……怎会知道,蓝……”
常欢摇头,只吐三字:“季凌云。”
谭傲闭上眼睛,抑不住苦涩:“还是把你牵扯了进来……是我无能……”
“哥,你是怎样想的?”
谭傲力虽弱,话却坚定:“恩怨两明,他不杀了我……我还会伺机寻他……我活着就是为了报仇。”
常欢抚摩着他的手,叹了口气道:“你还有妹妹啊,怎能光为了报仇而活。”
谭傲绽了个微笑:“蓝兮待你,我很放心。”
“那也不行,我要我哥哥活得好好的,不准你去拼命,报仇一事再做打算罢。”
两边亲人谈话都谈了许久,就听蓝如意大嗓门一咋呼:“就这么办吧,你小子莫再废话连篇了,我现在要去好好睡上一觉,谁来吵我便毒瞎了谁!庞……那个庞什么的,我还要在你这再住几日!”
庞大夫忙不迭的躬身答应,喜色上了眉梢,想是又有了机会向神医请教。
蓝兮面色轻松踏进内室,见常欢还趴在那儿嘀咕,道:“欢儿,谭傲需要休息。”
常欢头也不回,低道:“哥,你睡吧,我去给你买只鸡炖了,再回去拿银子还给庞大夫,傍晚来看你。”
“嗯。”
师徒一出医馆,便觉得不对劲,街上人潮汹涌,蓦然比平日多出几倍,都向着一个方向跑去,很多人边跑边叫:“杀人啦!倾城楼杀人啦!”
常欢一惊,立刻扯住蓝兮跟上人群脚步,跑了一条街口,便到了京城最大的一家酒楼,名号便是倾城。门口水泄不通,围满了百姓,远远望见二楼栏杆处挂着一条红物,常欢惊疑不定,忙紧跑几步上了对面一家大店的台阶,看不真切,又爬上侧首石墩搭手细看,凉气顿时倒抽了一口:“师傅!”
蓝兮护在她身前,眼睛只盯她一人,自然没去注意那红为何物,只道:“不要爬那么高,快下来。”
“师傅,是连霜!”常欢惊声叫起,一条黑带系住脖颈,挂于二楼栏外,脑袋歪在一边,眼珠凸出,面无人色,四肢身体软软垂着,分明已经断气,“是红衣四婢的连霜啊!”
常欢的声音引起周围一阵侧目,蓝兮赶忙将她拽了下来,朝那处瞥了一眼,双眉微微一皱,轻道:“红衣婢?”
常欢兀自惊诧,她武功不弱,谁有能耐杀了她?挂在倾城楼外竟也没人来收尸?百姓已聚了那么多,官府会不知道,萧倾城他会不知道?
蓝兮见她呆呆盯着女尸,手一抬遮了她的眼,连带几步离了人群:“不要看了,我们现在去办正事。”
常欢茫然:“买鸡?”
蓝兮笑着摇头:“去相府!”
常欢愕然更甚:“去相府做什么?”
蓝兮淡道:“你忘了前些日子张相的邀约了?”
常欢眨眼想了半晌,忽地前后低头看了看自己衣裳,呐然道:“你要带我去见那玉兰小姐?”
蓝兮笑道:“你若想见她便见见好了,我只是去拜访张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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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也未乘车,步行去往相府,路中常欢异常忐忑,时而埋怨自己没有梳洗打扮一番再出门,时而反复询问蓝兮到底有无见过那张玉兰。时而暗下决心,若是张相一意孤行非要履约,师傅不好意思,自己便要撕破脸皮说出肌肤之亲的事来,总归不能让别的女子抢了他去,不管她是自愿还是被迫,师傅只能是她一个人的。
蓝兮见她脸上阴晴不定,也知她在烦恼何事,转至相府路口,行人已稀,蓝兮拉着常欢停在路边,双手扶上她肩道:“欢儿,到了相府万不可耍孩子脾气,一切自由师傅应答,你且在旁听着便是。”
常欢斜睨眼睛,扬着下巴道:“你怎知我会耍脾气?莫非你担心张相今日会逼亲?”
蓝兮粲然一笑:“之前确有担心,因为有约在先,为师不想做无信无德之人,纵使那张小姐多年间闹着毁婚数次,我也仍放不下心,只怕她哪日转了性子答应了亲事便是麻烦,一直避而不见,实是没有想好拒绝之词。此次上京,因萧倾城之事不得不与张相再见,他为人耿直,对我们热心相助,拒语我更是说不出口,令你难过,也非我本意。”
常欢眉毛一耷:“说不出口怎么办,难道要我看你履这婚约?”抬手捶他一下,“你若和别的女子成亲,我便不活了。”
蓝兮刮上俏鼻:“乱说话,我还没有说完。自来此处心绪几起几落,为师想明了一个道理。”
常欢歪头:“什么道理?”
“毁约或有失德之说,但闭目蒙心地去接受一样不喜欢的东西,也是失德,对那张小姐是失德,对自己更是失德,寻不到心之所系,人生又有何意义?就让那世俗谴责几句,把珍宝留在身边,便不会畏惧。”
常欢心甜如蜜,师傅直白一言说得她怨气全消,忐忑平定,一双秋水瞳中飘出柔意,嘴上却道:“珍宝是谁?”
“你。”蓝兮抿唇笑道:“所以此次前去,师傅决意向丞相说明,任他气也罢骂也罢,忍着就是,我不想让你再受委屈。”
两人又动了步,并肩走着,常欢回味着蓝兮的话,时而柔情满心,时而忍不住笑出声来:“师傅,张小姐是你……不喜欢的东西?”蓝兮还未答,她又道:“若我见了她,定告诉她你说她是东西,哈哈。”
蓝兮无奈:“你就改不了那调皮的性子。”
说话间相府已到,门房通名,不一会儿就见张之庭亲自迎了出来,官袍未除,满脸笑容,见了蓝兮竟深作一揖:“正欲去寻你,你便来了。”
蓝兮大惊,忙扶住张之庭:“晚辈岂能受丞相大礼。”
张之庭面现尴尬,两次欲言又止,半晌叹了一声道:“先进去再说。”
两人都看出张相似有心事,他不说也不好相问,便随着进了府。宽庭大院,遍栽浓荫绿意,府中有兵士值岗,手持长枪表情严肃,丞相府邸自有一翻官家的气派威严之貌。
三人进厅坐定,婢女奉上清茶,张相仍是满脸不自在,看着蓝兮长长叹了口气。
蓝兮微笑开口:“丞相欲寻晚辈何事?”
“咳咳。”张之庭清清嗓子,表情略放松了些,“哦,是皇上昨日召本相议事时,突然提到了你爹。”
常欢一怔,老爹?忙倾了身竖耳细听。
蓝兮倒是淡定:“皇上有何旨意?”
“近来皇上很是烦心啊,朝事国事宫中事,事事缠身,龙体也有不适,怪我前些时日给圣上禀过这事,昨日提起时,只是询问了几句,好象并无给梦白拨反之意。”
常欢听了个一知半解,拨反便是要为老爹正名吗?忆起自己那穷苦了半辈子,嗜酒如命的老爹,再听朝中大官亲切称呼他为“梦白”,想到师傅保存的那幅男子画像,常欢还是不能把二者联系到一起。突然觉得好笑,人都死了,正名又有何用,生前受过的冤枉受过的苦楚,皇帝一句拨反就一笔勾销了?不拨就不拨,若老爹在世恐也不会在乎这些虚名吧,不如送他一坛好酒来的实在。
见蓝兮沉默不语,张之庭又道:“不可操之过急,待我将旧案整出,寻个好时机再向皇上细细禀上,。”
“有劳丞相了。”
张之庭捻须沉吟,顿了半晌方道:“此事稍后我再与你说,兮儿,今日见得你来,本相汗颜,有一事着实说不出口,但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