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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走出院中,很久之后还能听到萧倾城远远的笑声,楼门又关死了,常欢脸面紧贴在柱后,不敢看也不敢动,心中震惊不已,师傅竟不告辞,还要陪那人去赏什么湖景?师傅竟不拂袖,任那人抓住他的手臂?镇静,镇静!常欢不断告诫自己,这一切都是师傅在敷衍他,若是看到了自己安然无恙,师傅定不会再对他笑脸相迎。
又等了一阵,楼内听不见任何动静,常欢方才轻移碎步,蹑手蹑脚溜出,一路小跑直奔影湖,一路无人,园中异常的安静,四处黑乎乎的半盏灯火不见,萧倾城不晓得将他那些小厮喽啰们都撵到哪里去了,倾城楼不复往日气派热闹,如死园一般阴森荒凉。韩端和桃荣三女已不见踪影,想必顺利出了梅园。
影湖边的矮荆丛后,常欢停步蹲下,露了脑袋向湖心亭观望,月照湖面折出粼光,虽不明亮,也勉强可看到亭中两人的身形,此刻……他们正挨在一起。常欢有些气愤,萧倾城酒醉,师傅就不该再与他虚伪客气,甩袖走人便是,这半夜三更的独处湖心,若他动手动脚,可叫师傅怎么应付?
蓝兮哪里知道,他的欢儿此刻就潜伏在湖边注视着他呢?心神俱疲,酒虽然不如萧倾城饮的多,但也足够让他有些眩晕,倚在栏边,看萧倾城开心的挥起长袖,放纵大笑着说道:“你猜怎样?那个女人最后出了一千两!只买我为她奏了一晚的琴,哈哈哈!”
蓝兮不语,挂着微笑听他一遍又一遍重复自己的故事:“自十六岁走出家门进了窑馆,她还是第一个花这么多银子买我,却没有碰我的女人,我到现在还能记得她当时的样子。”
蓝兮接道:“那是什么样子?”
“衣着华丽,气质高贵,蒙了一面粉纱,身边还跟了很多侍从,”他转了个圈,紫衣旋出扇形,顺势歪坐在栏边,手一撑脸,慵然道:“我那时便知,她是贵人,我的机会来了。”
蓝兮抱起双臂,仍斜倚着,眼睛望向湖中,轻道:“怎样的机会?”
“脱去倌郎身份,一步登天,飞黄腾达的机会!”他向蓝兮身边挪了挪,眼睛闪亮,炫耀的神态像个孩子一般,笑道:“我没有看错,你可知她是谁?她竟是楚丘国的太子妃!”
76。倾城一梦
蓝兮不在意的颔首:“哦,楚丘极富。”
“不错!”萧倾城得意的笑,“极富!虽是个小国,却有金银双矿,富的流油!我凭一曲江中月便让她失了魂,把我赎身,带我回楚丘,替我置了大宅,送了我许多金银珠宝,一辈子也花不完的金银珠宝,你说我是不是一步登天?”
蓝兮哼笑:“你是这样觉得的?我却觉得你如笼中鸟。”
萧倾城脸上的笑容淡去了些,也转头看向湖水,怔怔望着,低道:“笼中鸟……是啊,还是一只任人亵玩的笼中鸟!”
夜风悠悠的吹着,湖水起波,一荡一荡的泛出轻浪,莹白一闪,有鱼儿跃出水面,萧倾城看着那莹白闪过之处,看了很久。
蓝兮睨他一眼:“怎的不说了?”
他突然转头,眼睛里隐露两道杀气,蓝兮一怔:“倾城……”
这一声唤出,杀气便倏地不见了,黑漆漆的眼眸空洞一片,良久才浮出了温柔之色,抿唇一笑:“嗯,你第一次这样叫我。”
蓝兮别开眼睛,“还想说故事么?”
萧倾城点头:“说。其实除却拜了楚丘第一高手为师外,其他的故事就很是无趣了,不过是在那些达官家眷中游走来去,陪她们玩些刺激的花样|4020电子书|,实在无甚精彩之处。”
“是么?怎样才叫精彩?”蓝兮口气淡淡,眸色却有些不安。
萧倾城贴近他的身边,轻声道:“若说精彩,那自然是我学艺的那几年光景。”
蓝兮暗忖,萧倾城的功夫可谓出神入化,内力强劲,单是以掌就能不废吹灰之力将韩端拿下,恐怕连舅舅也不是他的对手,可他却说,只学了几年光景?
萧倾城的膝盖来回摇晃,不时有意无意地撞在蓝兮腿上,两肘架栏,歪着脑袋看他,妖媚的眼睛里异光流彩,暗夜使他面部轮廓又深沉了几分,嘴唇轻动:“我师傅的武功堪称天下第一,修习他所创的内功心法,五年可达常人二十年功力,当然,他甚是宝贝这门功夫,若不是我使了手段,他断不愿传授于我。”
“什么手段?”
萧倾城嘿嘿笑了,不在意道:“还能是什么手段,自然是我的拿手好戏。”
“哦。”蓝兮的语气一直很平静,没有表示惊讶亦没有刨根问底。萧倾城顿了一阵,见他不问,又主动道:“你可知道,我师傅他并无南风癖。”
“是么?那你怎样做?”蓝兮顺着他的话头向下接去,心里知晓他此刻倾诉欲望很强烈,便遂了他意。
萧倾城忽然伸直了腿,小腿蹭在蓝兮的腿边,缓缓的蹭,一下又一下,低柔声道:“可是他也不喜欢女人,或者说……从未接触过情爱之事,在遇到我之前,他只爱他的武功,世间诸事皆不入眼。”
望着湖心莹白一闪再闪三闪,蓝兮没有缩腿,收了目光望向他,挨在他身边轻轻坐下,他的手臂还架在栏杆上,蓝兮的发梢垂落,正垂在他的手边,挑起一束,缠绕在手指间,萧倾城吁出一口气,极自然的将头靠上了蓝兮的肩。
蓝兮未动,然身体僵硬,默了半晌道:“你醉了。”
萧倾城笑的妩媚,手指放开发丝,爬上蓝兮后背,只是贴在那处,却没有动,下巴朝他微抬,声音沙柔:“二十年里,惟独与你在一起的这几日我才觉出了开心,我从没有想过可以离你如此近……”两人的脸颊几乎快要贴到了一起,“蓝兮……是我师傅让我明白,世间污浊,要寻一份干净的感情是多么不容易……”
“嗯。”蓝兮忍耐着,镇定着,强迫自己听他说下去。
“我师傅将他保存了四十年的纯净之爱给了我,我将我保存了三十五的纯净之爱……给了你,蓝兮,我对你一眼钟情,你可知道?那一年的梅花开得极盛,你站在梅林中,像一位落凡仙子……”
他说话已如喘息,柔软的唇蹭上蓝兮绷紧的腮骨,一手摸上蓝兮前胸,缓缓上移,“只可惜,我的宿命却与我师傅一般……一般模样……”手已摸到喉结,嘴唇仍轻蹭着,“他爱我,我却利用了他的爱,学得绝世武功……我爱你,你却利用了我的爱……”
“啪!”地脆响一声,湖心上空突然崩开了一朵红艳艳的火花,火星迸溅,湖面乍亮,如倒垂银柳般带着白烟缕缕垂着落入湖中,“哗哗”水花异常,常欢倏地从树后站起,不可置信地看着湖心正中破水而出的几条黑影,身披水雾,手亮寒光,脚点身飞,急速向着湖心亭窜去。
湖畔蓦地响起巨大轰鸣,数以百计的火把仿佛从地底冒出一样,瞬间就将影湖照了个透亮,常欢骇的忙又缩回树丛,心中惊诧不已,这是怎么回事?
威武苍声吼破夜空:“叛贼萧倾城,私通邻国谋夏江山,贿赂朝官秽乱宫廷,证据确凿,皇上谕旨,令本相阻逆除叛,快快束手就擒!”一阵激喊人声,百口如一:“束手就擒!束手就擒!”
摸在喉结上的手猛地一紧,沙柔变做阴森:“你却利用了我的爱,想将我置于死地!”
熊熊火光映红天空,照亮湖畔,也照亮了湖心亭。蓝兮不慌不惊,任由他扣着颈穴,仍是淡定:“置你于死地的是你想做皇帝的荒谬念头。”
萧倾城一手扣着蓝兮,另一手扇袖挥出,生将一道寒光劈落,“哗啦”坠入水中,五名黑衣站定亭中,剑锋与二人相距不足三寸,将他们团团包围。
岸边苍声又吼:“天罗地网早已布下,若你不降,倾城楼今日就是你的葬身之处!”
萧倾城一把将蓝兮带起,醉意全无,冲黑衣冷笑:“早料到会有今日 ,皇上的六大高手?一起来吧。”
黑衣片刻也未迟疑,五剑同出,裹风夹电,各有攻路,直逼萧倾城上中下盘,将他全身封了个密不透风。
扼在蓝兮颈上的手一松,紫袍随风飘起,黑发散如鬼魅,一双掌心的红光乍现,身不挪步不移,就挡在蓝兮身前,掌法快如闪电,红光斩向莹白,瞬间“铿”声连响,五剑齐断,随即紫影旋转,红光划出半圆,“砰砰砰“连续拍击,准确无误击上五人胸间,无一人幸免于胸骨断裂的下场,刹时只见鲜血齐喷,萧竟站在那处不躲不避,任血喷了满脸,收掌仰头大笑:“哈哈哈哈!”笑声听不出半分得意味道,却很是凄厉惨绝,。
“萧倾城!”苍声怒吼,“捉拿叛贼,给我上!”
呜呀呀的呼号连同火把一起涌向湖心亭,常欢惊急,他已落入死境,为何还扣住师傅不放?眼前大批人马冲了过去,忙顺着树丛向前移动,跟上士兵的脚步。
亭中血迹遍地,萧倾城状如厉鬼,一张妖媚惑世的脸因血而变得异常恐怖,他转身面向蓝兮,狞笑道:“我是不是很厉害?够不够格当皇帝?”
蓝兮嘴角带了一丝似有若无的微笑,看着眼前五人哀嚎倒地的惨状,轻声答话:“滥杀无辜的人永远没有资格称皇。”
萧倾城一步逼近,捏住蓝兮的下巴,面孔扭曲:“是么?你见过真正的滥杀么?你尝过血的味道么?今日我就成全你的心愿,让你开开眼界!”
湖心桥上已奔来一批持刀士兵,喊着号子向亭中冲来,萧倾城两手交叉胸前,闭上眼睛吸了口气,沾满血污扭曲变形的脸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鬼,掌随气动,拉向身体两侧,红光泛出艳紫,诡异光芒更甚之前。
倏地睁眼再看蓝兮,邪恶的笑:“你想我死?可以,但我绝不会孤单下黄泉,为了你,我可要大开杀戒了!”猛然转过身去,双掌交叉合起,掌心外翻,气息沉下,望着即要冲到亭口的士兵,狠道:“来吧!”
“倾城。”
那低低的一声使他一愣,手掌还悬在胸前,紫红光芒突然暗下,一同暗下的还有他的狠厉眸光。感觉肩头抚上一手,蓝兮微不可闻的叹息如一把利刃扎入他的心房:“何必再给自己添上血孽?你杀的人已经太多了。”
怔怔转过身来,萧倾城放下了手臂。
蓝兮的面上有了些疲惫之色,眼睛直直的望着他,又开口道:“你本不会落得如此地步,是你的贪念……”手指抚上他血迹斑斑的脸,蹭去一块血污,“你不该恨任何人,是你自己毁了自己。”
“蓝兮……”萧倾城的眼睛里现出了迷惑的神色,像个傻呼呼的孩子一样,看他看了许久许久,木然道:“你教训我,你以为你真是仙么?”
“不是。”
“呵呵,可我却一直觉得你像个仙……纤尘不染的仙,”他的说话颠三倒四,如在梦呓。
蓝兮用尽力气扯起一丝微笑,抚在他面上的手指已开始僵硬,硬颈向他靠近,鼻尖轻触,闭起眼睛,蓝兮断续道:“给……自己……一个机会。”
四瓣冰凉的唇贴在了一起,蓝兮再也没有气力伸出舌尖,听湖心桥呼啸的呐喊声中夹杂着熟悉的痛声嘶叫:“师傅!”
火光映天,亮如白昼,四周的呐喊、呼号、脚步、兵器碰撞声都在这一刹那消失了,耳边只掠过轻柔的风,风中带着千山单绝顶上的青松气息,白鹤的翅膀扇过,魂魄即离,仿佛又回到六年前那一个落雪天,窝在薄毯里苍白的小脸无声诉说着悲伤,惹他付上一生爱怜,时间在这一刻停顿,蓝兮只余最后一念:欢儿,师傅输了。
唇间忽然抵上火热,强硬撬开他僵硬冰凉的嘴唇,噬上舌尖,含津轻吮,只有短短一瞬,唇撤,沙柔声道:“……你的小动作逃不过我的眼睛,倾城楼早已被我遣散,难道你看不出来?其实我也可以离开,却……舍不下你,亏得你这样用心,亏得你委屈自己,若我还有不甘,岂不是辜负了你?肯敷衍我几日……我知足了。就如你愿……蓝兮,就如你愿,我把命交给你了,你可否许我下一世?”
蓝兮已不能回答,他僵在那处动弹不得,亭口却飘来冷冷声音:“他的下世、下下世,永生永世,都许给了我一个人!”
萧倾城回头,火光耀眼处,立着衣衫不整发乱鬟散的女子,她只穿了一只鞋,另只脚光着,裙边破烂挂了血迹,本该是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可她的身上、脸上、眸中,却闪动着奇异耀眼的光芒,令人不能直视。她就那样一步步走进亭中,走近他们的身边,用极轻蔑的眼神看着他,用极冷冰的口气道:“萧倾城这三个字,为男儿郎不耻!为世间人不耻!”
她离他很近,他能感觉出体内的血液在一寸寸的凝固,手臂还没有完全僵硬,凭着余下的功力,他仍可一掌将她劈死!
但他却没有这么做,怔望着她温柔搂住蓝兮,趴在他耳边道:“师傅,我们可以回山了。”他竟消褪了劈死她的念头,他竟觉得……他们在自己面前的拥抱也不是想象中那么扎眼。
“哦!”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