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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上又袭来酥麻的感觉,安可洛未及开口,尉迟决便收了手,大步走出内室,响起了开门关门的声音。
不多时,响起轻轻敲门声,门被缓缓推开,两个着素色布裙的丫环抬了一个盛了水的木制浴盆进来。两人看一眼安可洛,又飞快垂下眼帘,将浴盆搁在地上。
一个人解下身上的绣袋,松了袋口,举至浴盆上方,片片玫红色的干花飞入盆中,浸了水气,饱满丰润地浮在水面上。
另一人拿了桃色抹胸、素色棉布单衣、丝棉亵裤,全搁在一旁的矮凳上,又在木盆边搭了条绸帕。
安可洛看着这两人娴熟的动作,还有那凳上的女子服饰,心里泛起了一阵酸,口中不由自主问道:“将军府上常有女人来?”
一个丫环垂了头,恭谨地答道:“回安姑娘的话,这是将军今日特别吩咐下人去备的东西。往日里,将军从没带女人回过府。”
安可洛脸一红,原来留她在府里,他是早就打算好了的……
丫环见安可洛不吭声,便上前来,欲替她宽衣沐浴。
安可洛见这两个丫环虽然乖巧,但若要陌生人侍候她沐浴,却总觉别扭。
心里想起梳云的小脸,她冲丫环轻轻摆下手,道:“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两个丫环也不多言,退了出去,在门外候着。
安可洛走至浴盆边上,弯了腰探手试了试水的温度,盆里搅起一个小水涡,花瓣晃晃悠悠地在里面浮上浮下。
她不禁笑了笑,没想到外表刚硬的大将军,心里还能考虑得如此周到呢。
——————————————
是夜,安可洛在那张大大黑黑又硬梆梆的床上睡得格外香甜。
身子裹着带有尉迟决气息的被子,滑嫩的绸面贴着她的脸,美好的触感让她在睡梦中都想要叹息。
迷迷糊糊的梦中,仿佛有人轻掀薄被,一个厚实的身子挤进被里,手从她脖子下伸过,她头轻轻一侧,枕在一条结实的手臂上。
耳边仿佛有厚沉的低笑声响起,她腰上一紧,身子贴入一具暖暖的胸膛。
这个梦,令她感到非常真实,非常熟悉,也非常安心……
她朦胧中一阵浅笑,不由翻了个身,小手探上抱着她的人,心满意足地沉睡过去……
再睁眼时,屋内已是大亮。安可洛软绵绵地支起身子,不知自己睡到了什么时辰,竟也没人来叫醒她。
想到昨晚那个梦,她羞得脸都红了,怎么在睡觉的时候都在想着尉迟决……
扯过床边的外袍披上,安可洛下地,瞧见屋角一侧的高大衣斗,好奇心一起,走过去伸手拉了开来。
才看一眼,她小嘴就翘了起来,里面是满满一柜的黑衫黑袍,各样料子都齐全了。
屋外的丫环听见里面有动静,忙推门进来,看见安可洛已经起来了,就道:“安姑娘,从天音楼拿来的衣物都已摆在外间了。将军早晨从这屋出去时特意交待了,要安姑娘起来后自己看想怎么收拾。”
安可洛一怔,道:“你说将军早晨是从这屋出去的?”
丫环偷瞥了一眼安可洛,红着脸道:“安姑娘不用不好意思,底下人都知道将军疼安姑娘,昨晚处理完公务已是半夜了,还特意从书斋过来这边陪安姑娘……”
安可洛脸上已是火烧火撩,原来昨晚并不是梦一场,那个夜里她抱着的人,真的是尉迟决……
第三十七章 相见
更新时间2008…3…5 15:25:00 字数:2325
皇宫大内,已近晌午的阳光从天上直直洒下来,一群小麻雀贴着保慈宫的檐角飞过去,空中滑下一片落羽,掉在一位正向保慈宫走去的宫女手中举着的膳盒上。
宫女顿了足,用手指轻轻将羽毛拾开,加快了脚步,低着头进了保慈宫。
保慈宫内,坐在正位上的女人双手交握,搁在腿上,一副雍容之态,脸上的皱纹深深浅浅,漫过眼角、脸侧和唇角。着一身暗红色的大袖罗衫及长裙,料子奢华繁复,两只金缕鞋尖露在裙外,她发上、耳垂、颈前、胸前都配了华丽精致的饰品,一双眼角微垂的凤眼正笑眯眯地看着坐在她侧下方的一名年轻女子。
年轻女子眉眼清澈,长发微扎垂肩,身上着淡紫色直领对襟窄袖短衣,下面是颜色略深的印花罗百摺裙,料子轻薄透明,上面满是印金小团花纹。
宫女走至年轻女子身旁的矮几前,恭敬地将手中的膳盒放在上面,打开,将里面的精致印花瓷碟一一拿出,摆在几上。宫女一敛衽,对坐在上位的女人道:“太后,照您的吩咐给做的。”
这高坐上位的女人,正是保慈宫的主人、已故太宗皇帝的皇后、今上的生母宁氏。
宁太后含笑微微点头,抬手轻摆,示意让那名宫女退下。她看着年轻女子的脸,慢慢开口道:“哀家还记得紫儿小时候的模样呢,那时候邢卿家还跟在晋王手下做事。如今一眨眼,紫儿都已到谈婚论嫁的年岁了。”
邢若紫红唇轻扬,道:“太后倒还是如以前一般,容貌丝毫没有见老。”
宁太后乐得眼睛都眯了起来,道:“哀家就知道紫儿会说话,专挑我爱听的说。这回你们全家返京,以后得空了可要常来宫里走动走动,不光是我这边,皇后那里也应去看看才是。”
邢若紫笑着点头,道:“太后对若紫如此厚爱,若紫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宁太后下颌微抬,道:“挑了这么个点儿,要你匆匆进宫来陪我说话,想必还没有用过午膳。桌上这几样菜是平日里我喜欢的,紫儿就先将就着吃点罢。”
邢若紫道:“哪里敢在太后这里用膳,若紫还一点也不觉得饿呢。”
宁太后叹道:“在我这儿就别这么拘谨了。想你刚出生还不会说话那会儿,你娘带了你来宫里请安,我和皇后可都亲手抱过你哪。”
邢若紫眸子微动,道:“那若紫便多谢太后恩典了。”
宁太后笑着看她伸手拿起汤盅,玉藕似的腕子从袖口里窜出,不由笑道:“真真是长成大姑娘了。如此一个才貌俱佳的人儿,倒便宜了苏卿家的儿子。”
端着汤盅的手一抖,邢若紫敛眉道:“不过是家中长辈们的意思,若紫哪里做得了主。”
宁太后眉头舒展,微微笑道:“其实似紫儿这等将门之女,倒应是配给皇子们才对。只可惜皇上他……”
天朝历朝的皇后和亲王王妃,十有七八都是出自将门。天朝皇室为了防文臣外戚干政,经常将皇子皇女与将门子女联姻。宁太后的祖父便是随天朝太祖皇帝开国建功的名将宁彬。
邢若紫听了这话,慌得连忙起身,道:“太后怎么突然说起这种话来……”
宁太后笑道:“紫儿不必慌张,哀家不过就这么一说罢了。先好好吃东西要紧。”
邢若紫咬着唇坐回凳上,手捧起那汤盅,却再没有欲望张口喝汤。
保慈宫外突然有宫人高声禀道:“昌平郡王殿下到……”
汤盅一斜,洒了几滴落在裙上,那小团金花吸了汤汁,颜色全变。
邢若紫顾不上擦拭裙摆,只急急起身,敛衽道:“太后,容若紫先回避了。”
宁太后点点头,一旁已有宫女上前,带了邢若紫从旁边退下。
***
卫靖从门外大步迈进来,紫袍下摆镶的金边被身上带过的风吹得扬了起来,他看看坐在上位的宁太后,微微低头道:“孙儿来给皇祖母请安了。”
宁太后面容端庄,道:“几日都不来了,还以为你眼里早没了我这个皇祖母。怎么今天突然想到要来请安了?”
卫靖眼睛扫到一旁矮几上搁着的还冒着热气的汤菜,不由皱眉,抬头看向宁太后,道:“她在哪儿?”
宁太后眉毛一挑,道:“和皇祖母就这样说话?当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卫靖上前一步,扯出一抹笑容,道:“孙儿刚刚听人说皇祖母今日突然召她入宫,所以赶了过来,此刻连气儿还喘不匀呢……”
宁太后嘴角滑过一丝笑,随即又板起脸道:“你说的‘她’是指谁?哀家可听不懂。”
卫靖手攥起来,道:“皇祖母今日这玩笑,还恕孙儿没心思听下去。”
宁太后看了看卫靖紧紧抿起的唇,不由笑道:“听见有男人进来,就急急回避了。刚退下去没多久……”
卫靖锦袍一甩,不等宁太后的话说完,就朝保慈宫一侧飞快地走去,只听宁太后在他身后轻轻叹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他身子微微一震,咬了咬牙,脚下的步子愈加快了。
***
邢若紫由宫女带出保慈宫,沿了宫内后花园的石子小路走着,心里如大浪拍打过的堤岸一般,略微震痛。
耳边又回响起宫人的那一声“昌平郡王殿下……”,她胸口蓦地一紧,眼前仿佛看见一个头发黑亮的女孩,粉嫩的脸蛋上带了两团红晕,笑嘻嘻地看着一个高瘦男子,道:“殿下的封号为什么是‘昌平’?”
…………
眼泪不由自主浮上眼眶,邢若紫握起手,长指甲陷进肌肤里,想用手心里的痛楚来转移心里的难过之情。
身后突然响起低亮的男子声音:“邢姑娘请留步。”
这声音窜进她的耳内,她身子僵了一下,脚下却更快地朝前走去。
男子的脚步声在后面扬起,她的胳膊被猛地抓住,那个低亮的声音又道:“就这么不愿意看见我?”
眼眶里的泪珠滚出来一颗,砸在脚下,溅起一滴泥花。
她的胳膊被人一扯,整个身子转了过来,抬眼便看见那记忆中的清秀面容。
她垂下眼帘,紧咬下唇,半晌才道:“见过昌平郡王殿下。”
第三十八章 情赌
更新时间2008…3…6 15:05:00 字数:2542
卫靖的手忽然间松开,指尖顺着她丝滑的衣袖掉下去,碰了她的袖口,又收回背后。
他就这样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眼睛里面漆黑闪亮,睫毛一眨不眨。
邢若紫看见他浓黑的眉毛在阳光下根根分明,抿紧的唇上纹路清晰可见,唇下一个浅浅的小凹陷,衬得他尖削的下巴更加凌厉。
仿若初见。
那一年那一日,在两浙路节度使杭州的大宅,她在花园中的倚峰屏下读书,懒懒的阳光洒了她一身,诺大的花园里没有旁人来扰,只有午后的蝉鸣与她作伴。她自得清净,掏出随身带的小绣囊,里面是满满一袋的白芝麻糖。
突然听见石块背后有男人懊恼的声音,怎么搞的,迷路了。
她心里偷偷地笑,知道宅子里近几日住了贵人进来,向来厌恶热闹的她只好拿装病做借口,以求回避,自己安安静静地寻地方去读她喜爱的书卷。
她低头看书,不理会身后的那个声音,管闲事不是她的喜好。
从绣嚢里摸出一粒糖,刚丢入口中,眼前的书页就被遮上了一层阴影。
她略有迟疑地抬头,一个瘦高的男子立在她面前,背着光,看不大清楚他的脸。她垂下眼帘,看见他身上那绫缣锦绣五彩华袍。
你是这府上的丫环?我迷路了,带我去东路兼厅。
低亮悦耳的声音从他唇中缓缓逸出,他侧一侧身子,阳光就映亮了他半边脸。那么薄的唇,那么尖的下巴,那么明亮的眼睛,还有那么傲的语气。
口中的糖化成了甜汁,腻得嗓子微微发痒。她舔了舔唇,低下头继续看书,没有答一个字。
有丫环急急跑来,叫她,小姐,你怎么藏在这里,夫人找你半天了,把下人一个个都骂了个遍……丫环突然看见立在一旁的他,又结结巴巴道,殿、殿下,您怎么在这里,兼厅那边都摆宴了……
她不抬头,手翻过一页书,压平,口中道,他迷路了,你带他过去,一会儿我自会回母亲那边。
不知道他什么表情,眼底里只看得见他黑色的靴尖轻轻一动,转了个弯,随后不见了。
听着二人的脚步声慢慢远了,她才抬头,手里握着书站起身,看他脚下带起的风吹乱了袍边,那金边映着阳光,分外刺眼。
她再一低头,却发现绣嚢落地,里面的白芝麻糖滚了一地,沾了泥土,变成了暗灰色。
…………
“你一个人在宫里乱走,就不怕迷了路。”卫靖开口,眉头微皱,眼睛盯着邢若紫的脸,从眉梢到眼角,鼻尖到红唇,最后望进她秋波似的眼睛里。
邢若紫垂下睫毛,道:“有劳殿下关心了。”
卫靖看着她脸上淡定的神色,胸口直觉得发堵。
那一年他奉父皇之命,与大皇子一道随晋王至两浙办差,途经杭州,就住进节度使的宅子里。
那一日兼厅宴毕,与座者有人说起邢家大小姐的才名,举座皆赞。
他想起那个在花园里清冷无比的身影,心里竟是一阵不快。
回了客寝后,他忍不住与大哥抱怨,以他的身份,竟被一个女子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