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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听诸位所言,回头这事儿,还是要他来定地。”
尉迟决踟躇了一瞬,利落地上前,从袖口中抽出一封折子,开口禀道:“臣已将北伐详细兵略及各路将帅、粮草押运之事全写明了,还望皇上及太后明断。”
宁太后哪里料得到尉迟决竟有此着,本以为他只是早朝时一纸折子表明立场,谁曾想他却是成竹在胸,连怎么出兵都想好了!
当下便是一愣,若非身边小内监下去收那折子,她还一时反应不过来。
尉迟决的折子刚收上来,秦须又出列,依样抽了封折子出来,对她禀道:“禀太后,臣这里也还有一封折子,乃是详议军需耗损及国库盘算的,也请太后及皇上一阅。”
二人这番举动,不仅让宁太后吃了一惊,也让在场其余人等都怔住了。
尉迟决与秦须,旁日里决不算走得亲近地,何故此事上两人竟能如此心有灵犀?连折子都是同一时间上!
宁太后半晌后才回过神,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里只是一叹。
若是连尉迟决与秦须都行出一辙,看来,这北伐的时机,真真是到了。
宁太后但让小内监捧着两封折子,碰也不碰,却看向众人,又问道:“若是出兵,谁为主帅,诸位卿家心里可有什么想法没有?”
卷七 此去苍苍何所恃 一二二章
谁为主帅?
殿上众人闻得宁太后此言,心中都有了点数。
莫作它论,单说太后这一边,那心里已经是想要出兵了。
枢府的人不约而同地都朝尉迟决那边望去,嘴开开合合,却不肯先说。
中书门下两省的其他几位参知政事也是不留声色地看尉迟决,看过尉迟决后,又望了望位在前列的尉迟翎,想来是让他先开口。
尉迟翎身子站得稳稳的,身为两朝老臣,在朝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此时虽知尉迟决是主帅最好的人选,也万万不敢由自己来说。
秦须狭眸半眯,嘴唇抿得紧紧的,心里却在拿捏,太后这一句问话,到底存了何意?且不会是同意出兵这么简单的罢……
殿中另一侧的卫靖身子略动了动,就想出来说话,谁料晋王却先他一步,出列环视众人一周,道:“主帅之位,非尉迟将军不可。北十六州堪称是北国的南大门,若不派一个战功赫赫又深明兵事的人为帅,怕是要吃大亏!”
此言一出,惊煞殿上众人。
谁都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力挺尉迟决为帅之人,竟会是晋
朝中人人皆知燕晋二人平静表象下的暗涌波涛,人人皆知尉迟决与燕王私交甚好,晋王一派一向与尉迟一门意见相左,何故此时却能说出此话?
宁太后微一晗首,什么话也没再说,径自起身,“都散了罢,此事且等皇上身子稍好些了,再议议。”
尉迟决心中重重叹了口气。
朝中之人心心念念想要他挂帅出征,本来正是合了自己的意,奈何偏偏是晋王先举荐的……
出得殿外。尉迟翎走来,“这两日,有空回府一趟。”
尉迟决点头,身后又有人叫他:“定之。”
一听声音便知是卫靖。
俩人往御街行去,一路无言。
路边冷风骤起,划得人面上生霜。
朱什杈子下,卫靖终是开口道:“晋王今日态度好生奇怪。不过。我看这主帅之位,定是你的无疑。”
尉迟决望着远处乌云蔽日的天际,低声道:“朝中除了我,也就谢知远还能考虑了,可他性子不稳。也难当重任。只是晋王今日这么一说,不知皇上与太后还要做些什么思量,恐怕再去北面,难以完全施展手脚……”他侧头看卫靖一眼,目光中带了些许担忧。“我忽然想起你大婚时,七公主从北国送来的那封信。若是晋王真的有什么手段在心里藏着,我若出兵伐北。这朝中若是有个什么万一,你……”
卫靖面上一震,自是明白尉迟决所谓“万一”是指何事,不由开口道:“父皇身子虽是一直未愈,但太医也说了,当无大碍。”
尉迟决唇边滚过一丝讽笑,“太医说的话,你还不了解?再说了。我怕地就是晋王那心机手段……你忘了那一年昌王是怎么没的么?”
卫靖脸色愈加泛白,“定之,你今日这话是越说越不着调了!这些事情岂是你能议论的?”
尉迟决眼角一抖,看了看卫靖,不再说话。
卫靖脸上稍有起伏。显是心理纠结不堪,尉迟决说的话。他怎会不明白,可眼下大好时机不容错过,怎能因朝中诸事而误了伐北的多年之愿?
卫靖咬咬牙,“此去北十六州,你心中可有什么估量没有?胜算若何?”
尉迟决眼睛但往天上望去,“若是天不降雪,七成;天若降雪,六成;若是耶律休戚为北国主帅,五成。”
卫靖眉头皱起来,“耶律休戚?不是已被萧氏软禁在上京了么?怎会复而用之为帅?”
尉迟决小叹一口,“怕就是怕万一。”
眼睛微微一眯……只能寄希望于中琰了,不知此时,那封信到他手上了没有。
廖……永思。
上京皇城东楼角门一处不起眼的朱墙宅院中,闵念钦在院中负手而立,脑中盘旋的还是前一刻才读地那封信中的内容。
他走时,她还是嫣嫣女子,娉婷而立;此时竟成了他孩子的母亲……而他,他竟连她有孕时的模样都没有见过。
她一个教坊女子,清白之身给了他,他却为了自己的私志就这么走了,连个名份也未曾给过她……连句解释地话都不曾对她说过。
死了,她只知他死了。
头顶有雪片落下,上京这天气,比析津府要冷上许多。
若是还在帝京,现在仍是时常可见树上阳光罢?
五丈河边的风……当是比内城要凉上许多,她一个人带着孩子,不知日子过得如何?会不会时常掉泪……
胸口又是阵阵发堵,他垂眼,拳头攥紧,十六州……
定之信中写得明明白白,朝中多半是要出兵了,只要十六州……他只要十六州!
然后便回去,回到她身边,再也不放开她,给她名份,给她暖宅子,和她一起把孩子养大。
身后来了人,轻声唤他:“闵……闵公子,宫内来人了。”
他垂眼,“知道了。”脚下已朝前面走去。
宫内来人,定是萧氏又寻他入宫。
本以为那女人只是图个新鲜乐道,谁曾想她竟是越来越粘,一天不见他都不行。当初留在上京此着,究竟是对还是不对……
他略略一笑,笑里满是无奈之意,当初,当初能由得他自己选么?
萧氏见闵念钦由宫人带来,眼睛蓦地一亮,起身便拿了身边的手炉过去。
遣退了周遭候着的宫女们,她将手炉往闵念钦怀中一塞,脸上漾起柔媚的笑容,“冷坏了罢?遣人去接你,你却不坐马车,顶着雪还要骑马来,这是何苦?”
闵念钦手握住小钿花手炉,暖流顺着他地指尖传至全身,叹了一口气,竟不知该对着她说些什么。
萧氏挽了他的臂带他过去倚塌而坐,“今日刚收到消息,说天朝京畿诸路的禁军各军开始集营……你倒说说,这是何理?”
他心里一撼,竟没有想到北国朝堂这么快就得了消息!
哪里可能这么快……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对着萧氏,极力压下心中地念头,只是道:“实属正常,天朝禁军近冬时,需得换防一番。”
萧氏看着他的眼睛,淡淡笑道:“以前倒是从未听说。”
闵念钦不紧不慢道:“尉迟决兵制改良年内才渐有成效,这也是他才提出不久的,从前自是没有先例。”
萧氏的手勾上他的脖子,“朝中最近有老臣在说,南京道兵防不严,守帅又无经验,想让我把耶律休戚重新调去南面守着去,他们怕天朝那边万一……”
闵念钦由着她的手滑进袍内,动也不动,只是道:“太后就不怕他兵权重握,逆心又起?更何况宁王殿下也在析津府,到时他父子二人若是联手,恐怕……”
萧氏咯咯一笑,在他袍内的手轻掐了一把他的肋下,“我也是这么想地,所以那几个老臣的提议我统统驳了回去。南京道的兵权,我准备交给耶律宁,他对天朝风物知之甚熟,若是天朝有变,便由他去应付。”
他嘴唇紧抿,耶律宁也不是什么善茬儿,若是山前七州由他统管,想来定之要啃的骨头一定很硬……
不过,总比让耶律休戚去守的要好!
闵念钦搁着袍子按住萧氏往他身下滑去地手,吸了口气道:“太后此算,堪称精明,当是这样才好。”
萧氏去咬他的耳垂,含糊道:“上回那张天朝北面布防图,今夜倒是要你好好同我说一说……不许你回去了。”
卷七 此去苍苍何所恃 一二三章
马车出朱雀门,直至龙津桥头才止。
尉迟决下马,走至车前,撩起帘子,另一只手伸过去,待安可洛扶了他缓缓下来后,才放下胳膊,吩咐了下人找一间茶馆歇着,不必跟着他们。
当是时,自龙津桥以南,夜市将开,灯亮火灼,人潮嘈涌,恁得热闹非凡。
一路行将而去,各色饮食果子倒叫人看花了眼,王楼的鸡碎,梅家的野狐,端这两样门前,就排起了长长的队。
夜晚帝京尚寒,安可洛身上裹了销金绒氅,露在外面的小脸被周遭热闹之景惹得泛红,额角尽挂了一小滴香汗。
尉迟决走在她身侧,步子刻意放慢七分,头时不时地扭过来看看她,一抬手,拨掉她额角的汗,黑眸暗暗一闪,笑道:“平日里在府上怕冷得不行,怎的现在到了外面,反而热起来了?”
安可洛脸一红,瞧瞧四周的人,嗔道:“还在闹市之中呢,你就这么大胆,休要再碰我!”
尉迟决只顾着笑,边笑边望着她,眼里满满的都是宠溺之意。
二人正笑望着,前面便有叫卖间道糖荔枝的,安可洛闻之,眼睛朝那边望了一望,见那梅红匣儿甚是好看,不由多看了几眼。
身旁之人一空,几大步过去,摸出一串吊钱递给那卖果子的小贩,拿了一匣,又几大步回来,拉过她的手,放在她掌中。
安可洛低头抿唇笑,“怎的就知道我想吃?不过是看着新鲜罢了。”
后面那小贩嚷嚷开了:“公子,只要十五文,你给我这么多作甚?”
尉迟决没有回头看那小贩,用大掌包住安可洛的手。藏在袖下,慢慢朝桥那头逛过去。
他在她耳侧轻声道:“但为美人故,千金何所惜。”
安可洛从他掌中抽出手来,打开那小匣子,见里面的糖腌荔枝粒粒晶莹,忍不住伸手拈了一粒出来,四下打量一番。飞速地送到尉迟决唇边。
尉迟决喉头一声闷笑,眸子里亮光闪闪,一开口,便含了进去,口中含糊道:“先前还说我大胆。你不照样也不顾忌?”
安可洛望着他,亮如白昼的夜市中,人声鼎沸的桥下,偏就只有他那般耀目,有如当日初见。让她心悸。
自她随了尉迟决,便从未有机会这般同他一道出游过,他忙着兵改。忙政事,平日里就算回府,也难得与她多说几句,时常是她睡了后他才来睡,她未醒时他又离府了。
像今日这般,二人不带随从丫鬟,来这闹市中游玩一遭,却是她先前从未敢奢求的。
安可洛合上那匣子。冲尉迟决莞尔道:“今日怎想到要带我来逛这夜市来了?前两日不还忙得头不沾枕么?”
尉迟决脸上地笑意淡了些,握紧她的手,“总觉得对不住你的地方太多。跟了我这么久,连个名份都没有……”
安可洛长睫垂下,脚下往前行去。“说这捞什子的话做什么,左右都是你的人了。也不在乎这些了。就算脱了籍,有了名份,将来你的心去了旁人那儿,也是同样的……”
尉迟决嘴角弯下来,使劲攥住她地手:“本是好好的,偏生要说这种混话!”
安可洛小叹一口,“你也莫急,现在怎样姑且不论,将来总是要娶妻的。”
尉迟决一把拉过她,往自己怀里按,也不管她死命的挣扎,贴着她耳朵便道:“此次伐北归来,我定当上表皇上,求他替你脱籍。到时倚着战功,便是老爷子再不同意,也不能奈我何!”
安可洛大惊,顾不得再挣扎,整个人都僵了,“主帅已定?你领军出征?”
尉迟决眸子黯了一黯,点点头,“今日刚定的,旨意已下来了。”
安可洛一口冷气喘来,竟将五脏六腑都冻了个透,手脚冰冷不已。
这才明白,他今日何故要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