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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人杳,原来这良辰与美景是虚设,你我终究是有份无缘,教人抓不到鸳鸯连理魂梦前。
徐笙继续唱道:“他兴心儿紧嚥嚥,呜着咱香肩。俺可也慢掂掂做意儿周旋。等闲间把一个照人儿昏善,那般形现,那般软绵。忑一片撒花心的红影儿吊将来半天。敢是咱梦魂儿厮缠?咳,寻来寻去,都不……见了。——牡丹亭,芍药栏,怎生这般凄凉冷落,杳无人迹?好不伤心也!”
旧梦惆怅还香甜,泪暗悬,亦甚流连。
“天呵,昨日所梦,池亭俨然。只图旧梦重来,其奈添新愁一段。”
念罢,徐笙喘息了片刻,忽地长笑起来,他想起了那日梦中,白衣僧者遥遥相寄的歌声:
“一段姻缘一段魔,岂能容易便谐和?
好花究竟开时少,圆月终须缺处多。
皮色才情偏眷恋,妒心谗意最风波。
缅思不独人生忌,天意如斯怎奈何?”
徐笙仰面悲泣,血泪沾襟。
“你知这是什么花?夏季某夜,花开成海,垂垂成串,随风而落,淡蓝浅紫,落完即止。年年如此,看得我心累。”
“是紫藤,也叫藤萝,极像九龙公园的‘雨洒黄金’,港人称作‘猪肠豆’。”
“嗯,或许吧。可我从未去过九龙公园,也不知何为‘雨洒黄金’。”
“明年夏天,我带你去。”
徐笙犹记得自己的指尖轻轻挠着对方的手心,那痒痒的感觉,似苦,也甜。
……
“笙笙……笙笙……”
“为什么?为什么?”
“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那时候,徐笙泪盈于睫,哑然失笑,紧紧拥住傅易辰,只觉苍天眷顾,让这人脱离死亡,亦让自己再世为人,不再是荒烟坟茔处,一缕飘渺孤魂,枭啼则出,鸡鸣而寐。
……
“从今以后,我若不能护你周全,教我天打雷劈,死无全尸。”
“呆子!”
不知为何,这般大话似的誓言竟也使徐笙万分受用。
唉,他是这样地爱他。
……
“等一切都了结了,我们就找一处地方厮守到老,与星空作伴,与晚风为侣,再也不过问世事。”
“你学完贾宝玉,又要学陶渊明。——你知道么,我还有一处私人岛屿,我们以后就去那处吧。”
“好,我答应你。我们建一个园子,和这里一样好不好?”
“好。我们春可闲庭对弈,曲水流觞;夏可雨中采荷,池亭观鱼;秋可登高赏菊,杯中玩月;冬可晴窗呵冻,寒枝数梅。”
……
暗忆欢期真似梦,梦也须留。
辰,你爱我,我知。
我爱你,你亦知。
只是,纵使有情,你我面前,亦是鸿沟万丈,又该如何逾越?
此番,痛杀我也!
Chapter8 索元 下【已修】
傅易辰一回港,还来不及回老宅,便听闻傅氏集团受到了重大商业攻击,无奈回到公司。于是,重担压身,再次身入囹圄,鲜有归期。
而自那日夜里在廊下醉卧一夜,受了风寒,徐笙便窝在了那张华美的拔步床上。除了复健,鲜少才肯下来活动。不知是不是因为傅易辰不在身边陪伴,徐笙的脾气亦变得古怪起来,十分难以伺候。口味也愈加刁钻,嫌弃这个,又嫌弃那个,诸多不满,干脆少吃,或者不吃,终日只知捧着桂花酿,轻咂慢饮,喃喃自语,若有所思一般。
今日,徐笙的心情尤其不好,早餐不肯吃,已经摔了两次碟子。福嫂见笙少爷仿佛又回到少年时代,脾气这般乖戾,也只有老爷哄得好,忽而又想起老爷已经不在了,笙少爷孤身一人,重病在身,还断了一条腿,不禁万分同情,也是偷偷抹泪,最后端出了南瓜银耳糖水,终于哄着徐笙喝了半碗。
唯一让徐笙笑逐颜开的是处暑之后的第四天,傅易辰派人送了十二盆菊花过来。
鸡冠紫,醉杨妃,亦有银鹤翎,深香疏态,散影满帘。
那一日,徐笙还特地亲手做了西瓜莲子羹,让柯岚捎过去。
日子一天天地过。
发一日一日地长。
长发为君留,红颜为君愁。盼君惜此情,结发共白首。
渐渐地,李怀亦不再来了。
留声机终日转着,徐笙望着帘外飒飒秋风,深沉而豁达地笑,仿佛已经参透世情。
。
一个月后,张丰受李怀亦所托将一个文件袋,连同一把钥匙交给徐笙。
柯岚里里外外检查了半晌,扣下了文件袋,把那钥匙安安稳稳地送到徐笙手中。
钥匙是普通的车钥匙,圈上的坠子倒是别致许多。
坠子是椭圆形,玻璃质地,好似一只水晶橄榄。内有彩绘的杜丽娘小像一帧,第十二出寻梦尾,丽娘游园困倦,寐于梅树之下。
右边写着一行蝇头小字。
徐笙笑,莫不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亦幻亦真。
再眯缝起眼来细瞧,竟是“偶然间心似缱,梅树边。”
眼中一亮,即刻兴致勃勃地把玩起来,而片刻,又觉索然无味,便信手丢到香烟抽屉里去。
“你叫什么?”徐笙望着面无表情的柯岚,饶有兴味的模样。
“柯岚。”柯岚再次作答,态度还算恭敬。心想,这少爷还真是健忘。
“怎么写?”徐笙一手托腮,一手执着狼毫,眼里满是好奇。
不得不说这样的徐笙很乖巧可爱,的确很讨人喜欢,柯岚回想那一夜的光景,心中叹气,只道:“木可柯,山风岚。”
徐笙含笑颔首,挥笔在纸上写下八字:“南柯一梦,过眼山岚。”
字如其人,瘦骨清绝。
但是,柯岚转身便想离开,因为在他眼中,这位傅先生所深爱的恋人简直就是一个疯子。
徐笙一见柯岚要走,又急急唤住他,仿佛怀着期待一般地问道:“柯岚,你是中国人么?”
“不,我从小在美国长大。”柯岚如实答道。
“真可惜……”徐笙略带失望地摆摆手,示意柯岚退下。
“我不想有人来打扰。”徐笙最后补充道。
柯岚领命,果真不再进来。
呆了许久,徐笙拄着手杖艰难地走到门边,轻轻一按,将门反锁。
其实,李怀亦要交给徐笙的只是这个钥匙坠。
取出里面的储存卡,插入计算机。
是五段音频。
随意点开一段。
婚礼进行曲。钟声。欢声笑语。骚动之后,是模糊的英文对话。
徐笙重复了三遍终于确定里面的内容。
“Roy Fu先生,您是否愿意娶Ronglan Chou小姐作为你的妻子,不论生老病死,互相扶持,不离不弃。”
“我愿意。”
“Ronglan Chou小姐,您是否愿意嫁给Roy Fu先生作为你的妻子,不论生老病死,互相扶持,不离不弃。”
“我愿意。”
音频结束。
徐笙挑挑眉,心下不适,依旧付之一笑,不为所动。
点开第二段。
“除非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是潘子琛的声音。
“好,你说。”竟然是辰。
这样爽快果决的语气,让徐笙赫然一惊,顿时心如擂鼓,飞快地按下了暂停键。
失去知觉的左腿竟又剧痛起来。徐笙咬着震颤不已的牙,痛得几乎咬碎。
握着鼠标的手不停地颤栗。
此生之中,徐笙都不曾如此恐惧。
听,还是,不听。
挣扎良久,最后,徐笙还是选择了前者。
“恐怕你要斟酌一下吧。”
“什么条件?”果断依旧。
“我要徐笙。”
“……”
“怎么,你不愿意?难道,你爱上了他,我无情的伙伴?”潘子琛笑道。
“我怎么会……”
“好吧,我退一步。让徐笙陪我一周,如何?”潘子琛截言道。
沉默不是太久,但足以令人心碎。
傅易辰短促地道出二字:“成交。”
这两个字就如飞刀一般插在徐笙心上,一刀一个血洞,顿时热血迸溅,一墙的血花。
徐笙做过最坏的打算,却从未想到,真相竟如此简单,现实何其残酷。
徐笙只觉掣痛难敌,双目圆睁,已欲哭无泪。
天崩地裂,莫过于此!
曾经,徐笙深信,除了傅易辰,没有人真正爱过他。因为傅易辰溢于言表的爱,面对每一次怀疑,徐笙都毫不犹豫地选择信任。
然而,在利益面前,什么都不重要。
傅易辰与那些千千万万的商人真的没有什么不同。
不,傅易辰不同。傅易辰比那些人高明,因为傅易辰真的让徐笙爱上了他,千回百转,且铭心刻骨。
一切只是交易。
徐笙怔忡了,着魔了一般,鬼使神差地点开了第三段音频。
“打电话给李锦烨,问问他总警司怎么当的,敢抓我的人!”傅易辰怒吼,“告诉他,薛正荣是我杀的,和徐笙毫不相干,有本事来找我,我让他们警队明天没子弹用!”
“是是。”不知道是谁唯唯诺诺的声音。
第四段。
“谁也不许说,就当警察没来过。如果笙笙问起来,就说笙园遭到了袭击。”傅易辰勒令。
“媒体消息怎么办?”竟然是陆靖南。
“报纸我已经搞定了,电视台暂时没办法,想个办法不让笙笙看电视就是了。对了,网路也要切掉。”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笙少呢?知道了,我们也不用费那么大的劲道……”
“怎么,你嫌累?”
“不是,靖南觉得不忍心。”
“你也有不忍心的时候?”
“那批货本来就在我们手里,笙少被蒙在鼓里,殚精竭虑地让我们查,实在是可怜!” 原来,叛徒竟是他!
“牺牲在很多情况下是必要的。”傅易辰不痛不痒地道。
第五段。
“这样做对不起傅老爷子啊!”
“我意已决,你们听的留下,不听的就走人。”是傅易辰冷酷的声音。
“傅先生,”是怀亦,“您如果重建洪门,势必伤了笙少的心,您不再考虑一下么?”
“不用再考虑了,傅氏洗白?笑话!我就是要让他洗不白!一日为娼,终身为妓!”傅易辰已然发狂,“我要让他永远待在我身边!”
这一切,都是傅易辰为了权势而一手策划的阴谋,丝丝入扣,密不透风。
没有完美的爱,只有完美的欺骗与背叛。
自始自终,傅易辰想要的也不过是这一具皮囊。
更可怕的是,徐笙错信了陆靖南,亲手将忠仆薛正荣送向了死亡。
眼泪也掉不出一颗来,恨无可遣,徐笙只得捶桌哀号,犹如一头重伤的野兽。
书桌上的物什纷纷跌落在地,就像那一颗被掷入冰狱的心。
针尖般的冷意慢慢推入骨中,尖锐的疼痛如此细腻清晰,带着一点点无解的酸楚,如潮汐吞没沙滩一般,以极缓的速度,麻痹自己的肢体、血液、细胞,接踵而来的是浑身的胀痛、痛苦的痉挛,直到通体僵冷麻木,犹如赤身裸体入了冰天雪地之中。
徐笙突然起身,犹如灵魂出窍一般,呆滞地望着空中的某一点虚无,然而面白如纸,如惊魂未定一般。神情茫然无依,又倔强冷漠。漆黑若夜的瞳仁不动,仿佛正对着一片空茫而无措的无尽黑暗。
帘外雀鸟啼啭,阳光暄软,柳绿花红,香椿绿影犹婆娑,白衫蝶扣依然,仿佛就在初见那日。然而,徐笙仓皇四顾,傅易辰早已全身而退,唯有自己尚在游园,深困其中,寸步难行。
柯岚一听到卧房内传来的声音,便立即率众人杀将过来,顺利地破门而入。
却只见徐笙自书桌后,颤栗地站起来。
柯岚伸手去扶,却被挡开。
靠在墙上,抖了抖衣衫,徐笙扬起面庞,冲着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