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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声音既轻,神色也有些阴冷,那汉子本觉得他双目昏黄无神,此刻却被寒星过眼般的目光一掠,突然就觉得心底一阵迷糊,不由答道,〃在下无名小卒,只是给萧将军打个前站。〃
戚少商浓眉一扬,侧首看那汉子,却见他双目烔烔,言辞坦荡,全不加掩饰,心下不由对他生出几分好感。
回过头看了顾惜朝一眼,见他神定不定,戚少商不由落落一笑,〃俱是异乡为异客。。。。。。〃
那汉子豪爽道,〃不错,难得相逢,今日不拘形迹,只管一醉方休如何。〃戚少商放声大笑,拍案叫酒,酒意顿时又热烈起来。
顾惜朝冷冷看着二人,半天才轻轻哼了一声,将手中茶盏缓缓扣在桌上。
灵州的雪夜湿气颇重。戚少商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屋顶。
黄昏时的七八坛烈酒此刻都化成了热浪,在他四肢百骇里一波波地涌动,说不出的懒洋洋。
他想此刻自己应该想息红泪,或是生命中的任何一个女子,想她们如雪般的肌肤柔情地在自己掌中厮摩。。。。。。要命的是,他偏偏想起来的是顾惜朝。
他一直在想他的神情,几个时辰前,自己与那名叫萧天弼的汉子在楼头大醉,顾惜朝冷眼旁观再不说话,甚至回驿站的路上也一言不发,推门的一刻,自己忍不住就突然道,〃你一路以重金贿赂西夏官员,惟在此处苛于驿臣,原来是不想跟辽国使臣共处一间驿站?〃那冷清的背影一凝,他又接着道,〃你好像很恨辽国人?〃
顾惜朝突然回过头。他清楚记得他那个眼神,温柔中藏着冷酷,像把锋利的利刃,缓慢地刮过他喉下的皮肤。。。。。。
戚少商静静地坐起来,脑中有点昏眩。
夜深而寂,连雪花飘坠的声音都没有,他兀自出神了一会,摇摇头,正要重新躺下
突然,他听到声响。
极静的空间里,那声音悬丝一样,只得一息。像是某种动物的低声呜咽,又像重病之人在压抑喘息。
戚少商像片雪花般无声无息飘了出去。
院里凉意浸人,雪却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戚少商静静站在院子中,四周是灯火全熄的屋宇,越发显得他的中衣白得清越。
那丝动静在瞬间已完完全全的消失了,仿佛只是梦寐时的一个幻觉。他迟疑了片刻,眼光游向他旁边的房间,没有灯火,没有人影,更没有任何声音,只有莫名悬在半空的月亮,照着他在雪地上空静的影子。
冬末的雪意正在他足底缓慢消融,戚少商突然笑了笑,轻轻吁出一口气。
这是一个静悄悄的黎明。
2.冬天的最后一场雪
雪后的天色极白极薄,空气疏爽。
临院的几扇窗户却都紧紧闭着。
戚少商坐在镜前,懒洋洋的,任飞七在自己脸上涂涂抹抹。他一向不耐烦这每天的修缮工作,今天却安静得很,飞七面上不露端倪,心里却有几分惊奇。
〃你是岭南聂家的后人吧。〃闭着眼意甚暇的戚少商突然开口。
飞七的手不易觉察的一颤,手底快完工的疤痕就险些移了一分。他抿了一下唇,不说话,补上最后一点后开始收拾工具。
戚少商睁开眼,看着面前这个唇红齿白的年轻人,心想,他有二十?三十?或者更大?这是不是他真实的样子?脑海里却恍过另一张衣洁胜雪中年秀士的脸,他心底一沉,面上却浮出一个笑容,〃岭南千面飞凤聂红远并未听说有男弟子。〃
那年轻人沉默了片刻,躬身退下,戚少商却突然又叫住他,〃一大早就有马嘶人响,是不是有什么人到了?〃
飞七低声道,〃是,调度使陈大人今晨终于赶到了。〃他脸上露出几分奇异的表情,似乎想笑,又极力压抑住。
戚少商眉毛一挑,那刀疤跟着耸动,跟他懒洋洋的姿态很不协调,关七的嘴角忍不住又微弯了一下,赶紧走前几步,推开窗。
戚少商立刻看见奇景。
院子里积雪已被扫尽,一台气派的大轿停在当中,绿毡覆顶,轿身也刷了绿油,却能看出描金画漆的乌木底子,轿沿四角还挂着几个脆生生的五彩铃铛,加上几个火盆在四周暖和着,昨天还冷清清的院子立刻就花团锦簇好不热闹。
戚少商从未见过如此色泽艳丽的大轿,映衬着银雪寒山,简直就像只绿油油的乌龟趴在院里,他险些失声笑出来。
只听飞七咳了一声,在他身后说道,〃陈大人原就不惯骑马,这几日从马上摔下来数次,昨晚实在走不动了,西夏又全国尚武少人乘轿,兄弟们匆忙间只找得顶喜轿代替。〃他声音有点抖,显然也忍得十分辛苦。
戚少商倒慢慢止住了笑意。他当然记得这位在郓王酒宴上跟顾惜朝争锋的枢密院副使大人。他想了想,问道,〃以我现在的身份,是不是要出去拜见他?〃
飞七正色道,〃论品级是陈大人为高,但此次出使,陈大人只负责官面上的事,我们受命,一切以顾公子马首是瞻,〃他笑了笑,〃陈大人已经在院子里等了顾公子一早上了。〃
戚少商〃哦〃了一声。他推开房门走出去,正巧那陈姬重从轿子里钻出来,面色青白,吊着乌青的眼袋,显得怕冷,连连跺脚,神色十分萎缩。瞧见戚少商,他一怔,立刻有侍卫赶上来,也不知是风几,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他的神色僵了几分,又白了几分,再转回青,异彩纷呈十分好看,最后才勉为其难的向戚少商点点头。
戚少商却理也不理,只抬头看天。
雪已经完全停了,蓝得毫无纤暇的天空,白云仿佛伸手就可以触到。
他突然想起了连云山水的春天。那是一年中最美好的日子,也是这样苍碧的天,隐隐的雪,一群群的牛羊散落在露着草尖的原野上。寨兵们都卸了兵甲,甩着长长的牧鞭,披着红袍的女子跳上他的马,自顾自的唱,〃南来山隐隐,东去水滔滔,乌鸦岭上剑击西风鬼,虎尾溪畔琴醉夜下豪,连云的山和水,揽尽好风光。。。。。。〃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连阴鹫的五官都顿时柔和下来。
只听见吱嗄一声,旁边的房门突然开了,一方素色袍角闪了出来,淡淡的灰青,氤氲有致而风生水起。戚少商的眼角突然像炸开了一样的痛。但他不动声色,只收敛了笑意,仔细打量顾惜朝。
换了一身布袍,却仍是那张平淡到无话可说的面孔,神色平常,看不出什么异样来,戚少商倒有些疑惑了。陈姬重却立刻迎上去,笑道,〃唉呀,顾。。。。。。〃话刚出口却被顾惜朝突然扣住手腕,他吓了一跳,剩下的话立刻咽回肚子里,只听顾惜朝平淡道,〃陈大人终于病愈,下官好生欢喜。〃
陈姬重终于反应过来,赶紧道,〃怎么能让二位住这样的屋子,我已经着人安排好馆驿。。。。。。〃顾惜朝松开右手,神情冷淡,〃下官十分习惯,大人不用麻烦了,何况,〃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也该来了,陈大人还是去前门迎接贵客吧。〃
陈姬重不明所以的抬起头,顾惜朝低下头看了他一眼,他立刻道,〃是,是,下官立刻就去。〃耳听顾惜朝一字一句缓慢道,〃陈大人万勿如此,您的品级在我们之上,到了人前若一口一个〃下官〃,岂非教西夏官员笑我们大宋没有礼法。〃
他的声音轻而柔,陈姬重额头上冒出冷汗,眼底却闪过一丝怨毒,只迭声道,〃本官知道,本官会注意。〃说罢再不敢看他,勿勿往前院去了。
戚少商冷眼旁观。陈姬重无疑也是郓王的人,如此前倨后恭,显是行前装病受了重责。眼见左右无人,他忍不住走到顾惜朝身后,轻轻笑道,〃顾公子好威风啊。〃
顾惜朝转过头,冷冷道,〃你也是。从今日起,你我将身处极险之地,若是泄了身份,你我性命不必说,只恐两国间还要再起争端。洪兄,你若坚持同行,需谨行缄言。〃
戚少商一怔,火气就渐渐上来,〃不管你们要做什么,不过你若以为现在前呼后拥意得志满,便可控制一切,那就错了。若事有万一,可怕你这些随身侍卫,明日就是取你性命之人。〃
〃在下不敢说仰不愧天,俯不愧地,但我成我败,俱由我担。〃意外的,顾惜朝没有被激怒,他只是淡淡地笑了一声,眼里却亮出一点寂寞,一星无奈,〃你放心,我知道自己失势过,也贫寒过,更知道任人践踏的滋味,如今得势,也知这群人必定口口声声为我可生可死,卑屈阿謏。所以,我不会什么意得志满,你也不必一再提醒我。〃
他的声音冰冷平和,触在戚少商寒涩的心里,有什么莫可名状的情绪就被翻腾起来。他极力自持,让自己冷着眼,与顾惜朝沉静对视。
眼神交织,恩仇纠缠。
顾惜朝突然就笑了,〃洪兄,现下有件事,却还要劳你的大驾。。。。。。〃
…
陈姬重怎么也没想到,顾惜朝口中的贵人竟是西夏国相的女婿,兴庆府右厢都统叶訛麻。
他在西夏一朝中职位不低,陈姬重年年来西夏,与他见过数面,知道此人统领京几的禁卫军,甚是高傲。此次他却亲身到了灵州,且言语礼数十分客气。待他收验清算了岁币后,又说境内近日不太安全,国相要他亲自护送两国使臣到兴庆府。
两路人马同时上路,那辽国安南将军带了千余军士入境,人马精悍飞奔如虎,陈姬重竟连那将军长什么样也没看清,就被甩在了后面。那叶訛麻却颇周到,一路殿后相陪。
宋使中本以陈姬重官位最高,其后便是秦洪二人,叶訛麻见他二人不过寻常文臣武将,也不以为意,只向陈姬重细细询问来路情况,指点一路风土人情。陈姬重反尔心中惴惴,也不知这一番亲厚是因为那辽使的嚣张,还是跟身后这两个不露声色的煞星有关。
马蹄得得穿过城镇,自贺兰山一路席卷而来的寒风侵肌裂骨,浓云压顶,泛着一股古怪的铁灰。这将是入春前的最后一场大雪,叶訛麻纵马过来,只说收到急讯,国相大人要前往铃山行宫,不知耽搁到几时,若宋使入夜前能进入兴庆府,许还能先见上一面。
拖着车队进行极慢,陈姬重商量之下,留下秦洪二人押送车队,自己领着几个兵士与叶訛麻的卫队先行入城。
一行人拥着那顶绿油大轿放足疾奔了几个时辰,眼看再穿过一座小城就到达兴庆的府郊。
刚走到街心,暮空中突然有电光猛然一闪,一柄雪亮的马刀自头顶劈下。
锵。
马刀被一柄墨黑的短刀稳稳架住,叶訛麻一声轻喝,〃什么人,好大的胆子。〃
只听有人大叫一声,〃要宋贼命的人。〃
阴晦天色中,十几条灰色人影自街边,树上,檐下,屋顶掠出,均手持马刀,直朝大轿扑过去。
措手不及间,两个轿夫瞬间被放倒,大轿摇摇欲坠,但一群侍卫也训练有素,纷纷拔出刀剑结成圆阵,与那群灰衣人斗在一起。
天色蓦然暗了下来,钝厚的乌云像铅铁般沉沉压在头顶。
叶訛麻眼中精光闪烁。那持马刀的灰衣人臂力十分惊人,刀刀凛风,卷起碎雪如潮。但他本是神风堂的好手,只过得几招,那人就被他看出破绽,墨刀刺入右肋,灰衣人狂叫一声,翻上屋檐,叶訛麻轻哼一声,〃哪里走。〃
他轻功颇为了得,随着那灰衣人在屋脊上一闪而没。
街心战局却不乐观,那群蒙面人武功不低,转眼又有三个轿夫受伤倒地,官轿立倾,侍卫各自陷入混战。
慌乱中,莫名就显出街角一个黑衣人的静来。
他是突然出现的,一步一步,仿佛是从街角滑过来,姿式美妙,但所过之处,三个侍卫突然就飞了出去,鲜血四溅。
但见他左右手各使一枚铁椎,面无表情。侍卫均被他的杀气所震,一怔之下,已被他游鱼般滑到轿前,伸手就掀轿帘。
轿内果然坐有一人,只是令人惊讶的是,那人端坐轿中,浑不为轿外的厮杀动容,膝上平放着一把装饰华丽的长剑。
见轿帘半掀,他还抬头笑了笑,〃你好。〃
黑衣人一怔。刹那他已看到一道眉毛,阴鹫高耸,仿佛要窜入发际,却被一道刀疤从中断成两半。他心知不妙,腰腹猛收,双手的铁链刹时绷紧,发力,弹出。。。。。。
一道蓝影至轿中电射而出,与黑衣人身形交错,然后才有一道灿胜长虹又寒凉萧瑟的剑光在空气骤然迸溅,划进每一个人的眼中。
空气被这一剑斩断。
杀意被这一剑粉碎。
连轿舆都被这亮烈的一剑击得四分五裂。几名灰衣人被碎木击中,惊呼而退,就如若中了暗器一般。
好凛冽的一剑。
好霸道的一剑。
〃咚〃的一声轻响,飞椎落地,黑衣人踉呛退出七八步远才稳住身形,只见他回过头来满脸惊疑,指着昂立于几步外的蓝衣人,喉间咯咯作响,半响才嘶呼出一句,〃你,你是。。。。。。〃
话音未落,他的黑衣突然自喉到腹遽然裂开,一分为二。
随着血水迸溅,人也怦然倒地。
场中一时俱静,人人停手,似乎都被这可怕的一剑震住了心魂。
蓝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