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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踪塞尚-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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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讨论了各种可能性:法兰岑到底有没有画那幅画(相当可能);他跟霍尔兹的关系是不是够稳固(这点塞鲁斯很怀疑);法兰岑认不认识狄诺伊;他知不知道原画的下落等一大堆问题,但没有答案。最后他都同意塞鲁斯说得对,是他们老实说的时候了。
  黄昏的第一道紫霞,把米拉波林荫大道转变成灯火通明的洞窟。学生们开始离开咖啡厅,去追求夜晚的教育机会。散步的情侣,手牵着手,驻足于餐厅外头所展示的菜单前。帕拉多站起身子,揉揉隐隐作痛的屁股,离开长凳,跟踪走回饭店的三个身影。
  “你们可以看出来,为什么塞尚那么喜欢画它,对不对?”塞鲁斯说道。“瞧瞧那个。太美妙了。”他们在D17 公路上朝东行驶,圣维多就在左边,它的高峰映照着夕阳余晖,较低的山坡已经笼罩于阴影之下。突然之间,整座山全暗下来了。虽然他们才离开艾克斯市没几英里,除了远处农舍的激光之外,人烟少得可怜。路上的车子也不多——偶尔会有没开灯的拖拉机呼啦呼啦地驶回家,以及对面方向飞驰的汽车呼啸而过。另外还有跟在他们后面的一对头灯,对法国的驾驶来说,所保持的距离似乎不寻常的远,后照镜上几乎显现不出来。
  帕拉多靠在椅背上,双手紧握方向盘。这就对了。在乡下,他成功的机会就大上许多。他很想飘到他们旁边,把他们逼离路面,然后使用已经在他的胳肢窝下磨出洞来的手枪,把问题解决掉;不过他的专业修养抑制了冲动。耐心,布鲁诺,耐心。他们不会再开多远,要不然就会把行李带在身边。只要他们停车,便可以送他们上西天。
  “你确定我们走对路吗,塞鲁斯?这里不像是美食天堂,而我知道尼可的嘴很挑的。”安德烈一个大转弯时减慢速度。
  “他说我们可以在D17公路旁看到招牌。你瞧,那边写了什么?”
  是一根木头柱子,撑着一块上有红、白、蓝色字的招牌“双轮马车”。老板在这里吃饭。有根箭头指向一条小路。塞鲁斯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安德烈在弯来弯去的小路上开了将近半英里,矗立在穷乡僻壤之上。就建筑物本身来说,它并不起眼,两层楼,外表涂着常被用来盖住原始建筑结构的粉红色及泥;也许不起眼,但维持得很好。一排爬有葡萄藤的棚架横越房子的正面,以及一处摆有桌椅的露台俯看由聚光灯所点亮的花园,里面种有丝柏、夹竹桃,以及一棵起皱的老橄榄树。
  “抱歉,塞鲁斯。”安德烈开入剩下没几个车位的停车场。“我收回我刚才的话。这个地方看起来很正点。”
  他们走向露台时,有几个头转过来瞧他们,他们看到法兰岑陶醉在交谈之中,对象是一位体型修长、姣好的女士,身上的灰洋装衬托着头上的花白头发。
  “我们过去吧,”塞鲁斯说道。“祝我们好运。”
  帕拉多从黑暗的小路步行过来,拎着袋子,他的车则停在D17 公路旁。站在花园边缘的暗处中,以丝柏作掩护,他所看到的情形颇令他失望。那里太多人,太多灯光了。不过车子总逃不掉吧。他悄悄地绕着铺有碎石的停车场走,直到他抵达蓝色的雷诺车为止。

第20章
   一个矮胖的女人,挂着微笑在露台边缘迎接他们,她穿着蓝色牛仔裤和白衬衫,正用卷起来的某单帮他们抵挡餐厅的狗:对他们所作的喧闹表示着欢迎;这是一只脚上装有弹簧的猎犬。
  “先生——小姐,晚安,晚安。你们是阿奴的朋友?”她设法在空中拦截猎犬。“够了,大力士!请跟我来。”她以水手惯有的摇摆步伐,领他们穿过一张张的餐桌。法兰岑一见到他们,便站了起来,又笑又点头地把他们介绍给女伴认识。
  阿奴虽然称不上漂亮,但是端庄健美。她的侧面,在浓密头发的覆盖之下,倘若铸在钱币上,一定相当合适,而且她有一身橄揽色的地中海皮肤,似乎保有太阳的光辉。她的眼睛深黑色,双手巧而有力;不是可以小觑的女人。一看到她,塞鲁斯的眼睛亮了起来,不自觉地动手调整自己的蝴蝶结。
  法兰岑一面忙着拿玫瑰红帮大家斟酒,一面说道:“这里的食物都很好吃,不过鲳鱼馅饼特别美味,他们的羔羊肉也是普罗旺斯一流的。我说得对不对,亲爱的?”他以小心翼翼、有点挂虑的语气对她说话,就好像他们的基础还不太稳固。
  “常常出错,”阿奴说道。“不过这回被你说中了。”她的英语带有很重的腔调,但说得很有自信,她的微笑取代了话里的尖酸。她以谨慎的爱意望着法兰岑,就像个妈妈,盯着她那麻烦、任性的孩子。
  晚餐的前奏——在研究菜单以及讨论佳肴时,是最开胃的时候,也是充满快乐的犹豫不决——从从容容地进行着。一直等到第一瓶酒喝光、又点了一些菜之后,塞鲁斯才觉得该提正事了。“尼可,”他说,“我们应该跟你解释一下。”
  安德烈先开始,他意识到阿奴密切地注意他,她的目光一直停在他的脸上,她的表情漠然。对比上,法兰岑对每项发展都有明显的反应——安德烈的造访狄诺伊,以及他的摄影器材被偷,使得在场人土的眉毛高扬。然后,在塞鲁斯有机会接手之前,首道菜肴抵达了:包有橄榄、洋葱和鲳鱼的大馅饼;散发紫苏和大蒜味的蔬菜通心粉汤;几锅蔬菜酱、奶油烙鳍鱼。油油新新的普罗旺斯杂烩——这些是典型普罗旺斯餐的头阵,是足以让人们停止交谈的美食。
  塞鲁斯一边吃,一边偷瞄法兰岑,试图衡量他听到目前为止的反应。不过荷兰人把注意力全放在食物和阿奴身上,以一匙汤交换一口她的奶油烙鳍鱼,仿佛这只是平常、欢乐的朋友聚会。塞鲁斯希望,这样的气氛能够在接下来的一连串揭发之后,幸存下来。
  桌子的另一端,安德烈不时轻声地暗示露西,要她有所节制,因为还有四道菜会上来,不过露西大多充耳不闻。这对她来讲很困难;她有健康的年轻人胃口,她午餐没有吃,而且这些味道浓烈的乡土食物,她以前从未吃过。她的吃相就像在星期天大快朵颐的卡车司机,令人看了很愉快。
  在确定盘上的东西被吃个精光、桌上收拾干净之后,塞鲁斯做了深呼吸,开始诉说安德烈刚才还没讲完的故事。他提到霍尔兹出现在巴黎时,聆听者明显地有了反应——并非法兰岑,他当然早就知道,因此只是点点头,而是来自阿奴。她扳起面孔,轻蔑地哼了一声,然后拿起酒杯,喝下一大口,就好像葡萄酒可以冲淡她嘴里恼人的气味。这一幕大大地鼓舞了塞鲁斯,他决定把最后一张牌掀开:他想要代理出售《女人与瓜》。真的那一幅。
  端上来的芳香而粉红玫瑰色的羔羊肉,配着镇有切片烤蕃茄的薄脆饼,给了法兰岑时间消化他所听到的事情。不过只有一下子而已。阿奴转身用食指戳他。“然后呢,尼可,”。她说。“你已经听到他们的话。现在换你说。”
  法兰岑的叙述显然得花些时间,因为他经常停下来处理羔羊肉。是的,他说,伪画是他做的,虽然他从未见过狄诺伊——霍尔兹认为他不需要。又一次,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阿奴的脸上掠过恶心的表情;塞鲁斯推测她很可能成为盟友。接着,法兰岑说道,有件很诡异的事情:霍尔兹委托他画出另一幅一模一样的伪画,这位曾经跟恶棍们一起工作过许多年的荷兰人,从没遇过这等怪事。
  塞鲁斯一边想,便一边把内容说出来:“厉害,厉害。不知道这一幅是为谁做的?”
  法兰岑耸耸肩。“我这行通常不问这种问题。他只告诉我很紧急。”
  “要是狄诺伊知道,霍尔兹在尝试把真品卖掉的同时,还有另一幅伪画四处流通,那他肯定不会太高兴。”塞鲁斯不由赞同地伸伸舌头。“真让人搞不懂——也许霍尔兹可能想要把两幅画都当真品来卖。”他留意到大家脸上困惑的神情。“他需要一对觊觎者——两个不喜欢张扬的谨慎顾客——其实可以找到很多这种人。我自己就认识几个。”
  “你是在说,买画的人都会以为他们买到了真品?”安德烈摇摇头。“得了吧,塞鲁斯。这不可能的。”
  “不要说得那么有把握,亲爱的孩子。有些人——大多数的人,也许喜欢炫耀他们买到的东西;但对其他的人而言,拥有伟大的名画就已经足够,即使是把它们藏在地窖中。事实上,有人跟我说,这样子还能大大地增加刺激感。”塞鲁斯喝口酒,若有所思地注视法兰岑。“你不会刚好知道原画在哪里吧,尼可?”
  法兰岑看着阿奴。如果他是在寻找指引,那么显然是找不着的。她的表情漠然,而塞鲁斯已经知道了答案,就在荷兰人开口说话之前:“在我那里,”他说。“我两幅都有。”他点头,伸手拿酒杯。阿奴的脸上露出一丝丝笑容来。
  塞鲁斯靠回椅背,没说话,此时沙拉、干乳酪块,还有更多的葡萄酒被端上桌。他望着荷兰人,后者正在为露西解答法国干酪的秘密:山羊的、母牛的、绵羊的,还有一坛子味道强烈的香肠,加有一丁点白兰地和蒜头。这是不是他自己一厢情愿,还是法兰岑似乎真的松了一口气,就像一个已经下了决心的男人?塞鲁斯聚精会神,身体向前倾。
  “就我看来,”他说,“有两条路可以走。我们可以联合起来,联袂到法拉特呷和狄诺伊坐下来谈——告诉他第二幅伪画的事,归还真品,还有希望能够跟他商量,做些对我们大家都有好处的安排。根据安德烈的说法,他似乎是个正人君子。他一心要把画卖掉,这件事我刚好能够处理。佣金将会相当可观,而我们可以分享。”塞鲁斯咧嘴而笑。“当然,前提是一切都照计划进行。不过我看不出来有失败的可能。”
  法兰岑拭拭嘴巴,喝了些葡萄酒。“那么第二条路呢?”
  “啊,这个,”塞鲁斯说道。“恐怕没有第一条来得有意思。我们会感谢你请我们吃一顿这么丰盛的晚餐,飞回纽约,留下你和霍尔兹先生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一阵沉思的静默,在这段时间里,耳朵尖的人可以听到电话铃声,自露台外花园的暗处传来。
  帕拉多慌忙从他在丝柏树后面的有利点撤退,直到距离远到可以开口说话为止。“他们在艾克斯市郊区的一家餐厅。和那个荷兰人在一块。”
  霍尔兹以帕拉多无法了解的语言,咕哝了几句听起来很恶毒的话。然后,霍尔兹回过神来,说道,“我马上下来。最近的机场在哪里?”
  “马赛。等你到达之后,也许我已经有好消息等着你了。我在他们的车上做了手脚。”
  “我不希望荷兰人发生不测。我会在马赛打电话给你。”电话挂掉。以渴望的眼神向餐厅的灯光望最后一眼——感觉到好像已经有好几天没吃到像样的一餐了——帕拉多沿着小路走去,打算在车子里等待消息。
  餐桌上的氛围从讨论移向庆祝。经由阿织带有鼓励性的点头和轻推,法兰岑已经决定跟塞鲁斯同进同出。明天早上,他们将会在阿奴的家里会会,一块前往法拉特岬。在那里;狄诺伊很可能会被他们的诚实所感动、因为他们的帮忙而充满感谢、被他们的魅力所吸引,以及被霍尔兹暗地里留一手的行径惊吓倒,因此指定塞鲁斯来替他处理卖画的事宜。他们的乐观与好心情,并非完全肇因于清晰的思路和理性的分析。喝咖啡时,法兰岑坚持点几杯大厨私下库存的渣酿白兰地。这种自压榨过的葡萄皮所获得的蒸馏物,除了有助消化之外,法国医学界还声称它对身体有某些益处。不过一整晚的葡萄酒再加上这个,足以使好酒量的人感到醉茫茫。
  他们在停车场分手——阿奴和法兰岑返回一里外的村子,其他人则朝着他们认为是艾克斯市的大路方向前进。
  安德烈的车速放得很慢,小心翼翼地开着车子。露西和塞鲁斯,在零星的交谈之后,索性打起盹来。摇下车窗,尽量吸入大量的空气,安德烈继续开车,完全没留意到车后跟随着暗淡的头灯。
  暗夜里在不熟悉、没标志的路上,充斥着突然出现的岔路和急转弯,安德烈头昏脑胀,越来越相信他们已经迷了路。然后他很高兴地看到一个指向A7公路的蓝白色路标。一旦上了高速公路,离艾克斯市只剩下几分钟的路程。
  他开入匝道,关起车窗,加速赶上公路上稀疏的车流——大部分是开往巴黎的夜班卡车,载的都是南方温暖土地的产物。由于急于赶回饭店,以及为了击退眼皮的沉重,他眨了好几次眼睛,好帮自己集中注意力,然后他岔出车道,准备超越一辆加长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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