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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他们拿去的一箱子东西,铺子里的朝奉一眼就认出是皇家物品,问他们怎么来的,死活不说。直到朝奉威胁说要报官,才承认是裕王府的侍从。”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裕王府再不济也不用当东西度日吧?”
“就是就是,人拔根儿汗毛都比小老百姓的腰粗,哪儿就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
“呸,小孩儿什么都不懂!”客厅执事不屑地教训道,“裕王爷一年难得进宫两次……”
“住口!” 曹懿在一边越听越怒,忍不住断喝一声。看到他铁青的脸色,客厅执事和小厮们吓得腿都软了,急忙跪倒请罪。侯府有严禁下人议论国事的规矩,他们说得高兴之时并没有看到曹懿就在身后。
“太放肆了!”曹懿沉着脸继续训斥,“这种事是你们可以议论的?” 他点着执事的名字问:“德康,为什么犯禁?”
德康慌得哆嗦成一团,“小人知罪……求侯爷饶……饶了小人这一回!”
“犯了规矩才想起求饶,家法难道为你一人而设?”
“侯爷!……”德康苦苦哀求,几个小厮也跟着叩头。
曹懿瞪他一眼,注意到他手里还抱着一个名刺盘,忍了忍才放缓声音问道:“谁的名刺?” 心里感觉十分意外,这一个月侯府几乎是门可罗雀,这时节还有谁来拜访?
德康从懵懂中醒过神来,连忙把名刺盘举过头顶,颤声道:“回侯爷,吏科给事中吴顺来大人求见。”
曹懿这才记起和吴顺来的约定,自己竟把这件事忘得干干净净。他取过名刺恨声道:“等我回头收拾你!请吴大人在前院客厅待茶,我换件衣服就过去。” 他走了两步又回头,叫过一个小厮吩咐:“去东花厅见先生,传我的话,查清楚是哪家铺子的朝奉,如此口无遮拦,结清工钱请他走人。”那小厮如蒙大赦,应了一声,跳起来飞快地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在院外消失,众人才站起身来,德康还在不停地打哆嗦。曹懿平日待下人一向和善,并不轻易作色,一旦犯在他手里,却难免要大吃苦头,连周彦这样身份的,都被他动家法打过板子。小厮们给德康出主意:“不如去求求如蓝姑娘?”
如蓝本姓江,是十五岁就跟了曹懿的通房侍婢,侯府的家生奴仆。因为曹懿一直没有娶亲,虽然没有正式收房,内府的家政却一直由她主持,为人持重敦厚,家人中倒没有说闲话的。德康一拍脑门:“对呀!”他一面拔腿往前院跑,一面在心里琢磨着怎么向如蓝求情。
曹懿走进后堂正房的时候,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嫣红一个人伏在书桌上,一笔一笔描着绣花的图样。听到他的脚步声,只是抬起头看了一眼,起身倒了杯热茶放在他手边,回到桌前依旧专心做自己的事。
曹懿心里非常不自在。从浙江回来,他就觉得嫣红象换了一个人,变得极其沉默,一旦开口却又是尖酸刻薄,和他说话总是阴阳怪气的,有一句顶一句。他一向最怕的,是女人的眼泪,这么没上没下的顶撞,他反而懒得计较,尽量不去端主子的架子。但是沈襄那句话,却让他心口酸溜溜地发堵。方才仔细看了一眼嫣红的眼睛,眼皮粉红光滑,略微浮肿,果然是曾经哭过的痕迹。他有些不忍,试图化解一下屋内沉重的气氛。
“嫣红,我要去见你未来的相公,有什么话要带的?”
嫣红懒懒地抬起眼皮,似笑非笑地说:“相公?这么叫是不是太早了点?我还没活着嫁过去呢!”
一句话结结实实堵过来,曹懿登时哑口无言,忍了半天才算咽下这口气。转眼看到案上放着一只药碗,里面的药汁满满的原封未动,摸了摸还是温的,便端到她手边笑道,“天天盯着我吃药,自己病了为什么不肯吃药?”
“不吃,死了反而干净。” 嫣红用力推开他的手,药碗当啷一声落地,在地板上摔得粉碎,整碗药汁全数泼在曹懿的胸前。她的手指无意中甩在他的脸上,指甲在下巴上划出两道血痕。
见到渗出的血珠,嫣红被吓了一跳,慌忙取出丝帕去擦拭,曹懿恼怒地看着她,胸口起伏不定,终于一把拨开她的手,抬腿就往外走。
嫣红扔下丝帕拦住他,声音因凄楚而颤抖,“为什么一定逼我嫁?”
“相信我,这是为了你好。”曹懿站住,黑白分明的眸子静静地望着她。
“为我好?” 嫣红笑得极其凄凉,“不过是拿我当件东西,厌了就随便送人。这份好,不要也罢。”
曹懿的脸色白了一白,眼睛后面乌云翻滚,是压制不住的怒火。但他依然放软了声音道:“嫣红,是否需要再提醒你一次,跟了我,你随时要准备做孀妇?”
“你什么时候关心过我在想什么?”嫣红毫不示弱地针锋相对,“要不要我再告诉你一次?我不在乎!”
“你不在乎我在乎!” 曹懿手中的扇子“啪”地一声重重拍在案上,羊脂玉扇坠应声断为两截。诸般心事在他心中纠缠思虑多日,身心俱疲之下不由心浮气躁,他在顷刻间失去了所有的耐心。“这一向宠得你无法无天。我告诉你,吴家九月迎娶,此事已不可更改,你嫁也要嫁,不嫁也要嫁。你若还是由着性子糟蹋自己,那也随你。”
“这是做什么?两人斗鸡似的。” 门外有温软的声音传入,接着竹丝软帘挑起,如蓝带着几个小丫头进来,瞧着情势不对,便推着曹懿往外走,“吴公子已经等急了。”她连连向嫣红使着眼色,示意她说句软话,嫣红兀自站着,眼中的泪水疯狂涌出,“我不过是喜欢一个人,愿意为他死,这就是糟践自个儿?”
曹懿右边嘴角上挑,拉出一个冷冷的弧度。每当他这样笑的时候,脸上便隐隐充满了嘲讽之意。他在想自己刚才说过的某句话。既然不愿牵累他人,早已决定终生不娶,为什么又去招惹翡翠?那一夜,究竟是情之所钟,还是象溺水之人死死抓住身边任何一块浮木,只是为了逃避接到廷谕时那种灭顶的窒息感?
这个念头闪过,他的心象被人掏空了一样难受,撕裂一样的疼痛从胸骨处骤然炸开,他的眼前黑了一黑,下意识地按住桌面,才没有栽倒在地。
看到瞬息之间他的嘴唇都失了颜色,如蓝知道不妙,忙拉着他坐下,回头斥道:“嫣红,你疯了?少说一句行不行?”
曹懿疲惫地挥挥手,“不干她的事。”
“我嫁!高高兴兴嫁!你放心!”嫣红仰起头笑,眼泪却肆虐无忌地流了一脸,然后她一摔帘子出去了。
此时节气还未出伏,太阳落山之后的余热依然让人薄汗淋漓,他的手指摸起来却冰凉彻骨,脉息一片混乱,如蓝吓得心砰砰狂跳,蹲下身为他揉着合谷、内关几处穴位,直到他时强时弱的心跳慢慢正常,自己的心才从喉咙口复了原位。她慢慢地劝着:“嫣红一时犯混,你别跟她一般见识,激出毛病来可怎么是好?”
曹懿呆呆地注视着如蓝,眼前这张端正清秀的长圆脸庞,他已经看了十年,熟悉得几乎变做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虽然不是绝色,温柔敦厚中却另有一种动人之处。原是准备大婚后就收为侧室,岂料世事无常,一场变故之后,身边旧人风流云散,一切皆化为泡影。卧床不起的那半年,他的脾气乖戾得不近人情,只有她默默忍受着,陪着他从生死边缘一路挣扎过来。想起这些,曹懿的心被温柔地牵动,抬手拨拨她的额发,微笑着问:“如蓝,天天这么提心吊胆,既不能给你名分,又不能为你另寻归宿,恨我吗?”
“公子说什么呢?” 如蓝强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吩咐小丫头取来止血消炎的外伤药,挑出一点抹在下巴上,故作轻松地啧啧两声道,“前些天的痕迹还没褪掉,眼瞅着又破相了。可惜了的这张脸。嬷嬷如果还在,我们都要给拖出去打死了。”
曹懿忍不住莞尔,“胡说什么,又不靠这张脸吃饭。” 他推推如蓝的肩膀,“去拿套出门的衣服来。”
如蓝一面服侍他换衣,一面问道:“提起嬷嬷,我想起周彦,在倭寇手里真的不要紧吗?”
曹懿正伸开两臂等着套进衣袖,听到她的话,停下来侧头想了想,微笑道:“只要他自己不热血上头做傻事,没人伤得了他。”
如蓝低头帮他束拢腰带,整理好玉珮荷包,轻笑着道:“他本来就是个傻子!人对他三分好,就恨不得掏心扒肺做报答。”
“来,先喝口参汤润润心。” 看着他一怔之下明显走了神,如蓝忙把一碗参汤递了过去,“身子才刚缓过来,在外面可别喝酒。”
曹懿握着她的手在唇边贴了贴,“你受累了。” 如蓝的睫毛上终于沾上了泪花,“能这样服侍公子一生一世,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为德康求情的事,她是一个字都不敢再提。
曹懿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啜饮着参汤,杯中浮起的热气遮住了他的眼睛。一生一世,世间真有一生一世这么长的故事么?他扯起嘴角笑了笑,站起身道:“我去了,吴大少爷怕是已经在跳脚了。”
少年不识愁滋味-周彦篇(上)
某老友是个周粉,非常气愤我把周彦这个阳光少年放在配角的位置,发誓要为周彦写番外。写完了我一看,哈,这写的还是我们家小曹^o^
我被瓶颈卡得眼泪汪汪的时候,抓过来救急。因为某人看过我的提纲,所以这篇番外基本上符合我的设想,后面的文字会有剧透的危险,因此只能先贴一半。
某些细节可能和正文略有出入,某人懒得改,请大家无视。(某个逻辑bug我帮着改掉了,实在看不过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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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进入曹府的时候,我三岁。是的,那个时候还是曹府。
娘在曹府做乳母,只有过年过节的时候,她才能回家一天看看我和爹,又匆匆离开,因为曹府的公子离不开她。三岁之前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唯一记得的是,娘每次离开家时,都会抱着我流泪,然后叮嘱我听爹的话,她一定会想办法让我到她身边。
这一天终于来了,当我踏进那座京城中被人称颂已久的扬州庭院-筠园的时候,我没有想到,自己的命运在这一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此我的生命和另一个人紧紧连在了一起。
我心里很高兴,想抱着娘好好哭一场。但是,当我换了衣服被带到娘亲面前时,娘的怀里却搂着另一个人。他穿着一件白色的狐裘,雪白柔软的长毛,将他圆圆的脸遮去一半,他看着我,却把娘搂得更紧了,一脸的示威之色,第一眼我就觉得他很讨厌,浑身上下都讨厌。我想把他从娘亲的怀里拉出来,可是我不敢,因为我知道,那是曹家上下的心尖儿宝贝,公子曹懿。
之后的三年,我都没有扭转这个印象。他真的是很讨厌的一个人,跋扈而且不讲道理,一旦有人违逆了他的心意,他就会滚在地上大哭大闹,从来不理会身下是干净的地板还是花园的泥泞,府中上下,除了娘和小姐,私下没人真正喜欢他,下人们偷偷地叫他“小魔头”。
我真喜欢小姐,小姐笑起来是那么好看,那么和善。我也喜欢老爷,他对我娘和我都非常的好,对其他人也很好,但对公子却非常的严厉。每遇到他胡闹,便会让人抓起他送到书房,书房里有一根一寸半宽的竹板,然后我们就会听到竹板啪啪打在肉上的声音。奇怪的是,一旦见到老爷,他就会变得异样倔犟,被打得多惨,也听不到一声哭泣。我觉得很解气,但娘每次都会心疼得掉泪,小姐会哭着求老爷停下。
每次挨过打,他会眼睛红肿着老实两天,一旦伤痛消失,又会变着法儿去捉弄别人。闯了祸之后却把责任全推在我身上。别人心里明白,却又不能说破,因为他是公子,而我,只是公子的伴读,就这样我替他挡过了不少责罚。每个月的十五,府中的女孩子们会在夜晚燃起香烛,对着月亮祈祷,摸着跪得红肿的膝盖,我那时唯一的心愿,就是让这个人从我眼前消失,什么代价我都愿意付出。
快到七岁的时候,我们拜了孔圣人,开始正式读书,我这个伴读的身份才算名副其实。但是,我的磨难并没有到尽头。他欺负的对象又换成了那些可怜的先生,受了气的先生不好责罚他,于是打手心、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