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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那个客房的闩子插上了,她 走到洪大顺床前,灯捻得很小,洪大顺说是哪个?端加荣说看你喝了茶没。 她说话喉咙哽哽的,发硬,说不出来。她坐到了床沿,抓到了洪大顺的手, 洪大顺醉醺醺地说:大姐你是昨的啦?他发现她抖得厉害,手冰凉。端加 荣听他问更加抖,她知道丈夫要贷的那三百块钱就押在她身上了,让她做 那种她从没想过的坏事,坏女人干的事。端加荣还是说你你你喝了吗?洪 大顺说茶我喝了谢谢你了。端加荣不知道下一步应当怎么做,就把他的手 抓起来贴到自己胸前,隔着一层内衣。男人应当喜欢那里的,当初王昌茂 与她相处最早就是去那里,摸那个东西,以后娃子们从肚里一出来,眼都 没睁就抓那个东西。现在那个东西稀稀朗朗了,不再是做姑娘时那么有分 量了。一次又一次地哺乳,增大、缩小,增大、缩小,增大、缩小,虽然 她才三十岁,可那儿已经松弛,就像被掏空了一半的面袋子,但那时候她 还在给小女儿哺乳,也不至于太难看。这里果真管用,洪大顺就把手伸了 进去。就是这样,端加荣挨着他躺了下来,甚至无耻地把那个东西送到他 嘴边去。端加荣心里咚咚的直想哭。洪大顺把那个东西叼住了她还是想哭。 洪大顺吮着她急切切地说:“昌茂哥睡没?”端加荣说睡了。可洪大顺虽吸 了几口,却兴趣不大,端加荣去摸他下身,他说:“我还是个小娃子,不会 做这样的事。”
当然,这样的事端加荣是会做的,就这样,端加荣把洪大顺的童贞给 缴了,洪大顺的童贞丢在了端加荣的身上,就在她丈夫王昌茂的眼皮子底 下。
端加荣回房去的时候鬼头鬼脑的王昌茂还没睡,还脸朝着里面的墙壁 唱歌:“姐儿住在三岔溪,相交哥哥打铳的,听到对门枪一响,姐在房中笑 嘻嘻,晚上又有鸡子吃……”
“王昌茂,你唱啥啦?”
王昌茂嘿嘿笑说:“我唱 ‘晚上又有鸡子吃’……”
就这样,王昌茂的三百块钱贷到手了。第二天,端加荣找邻居借了两 个私章——洪大顺说要几个人的章一起贷,王昌茂一人贷村长不批,就把 钱从驴脚拐代销店拿回了。
王昌茂拿着这些钱,甭提有多高兴了。手头活了,能干事了,抽烟抽 纸烟了。得意忘形之际,跟洪大顺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子称兄道弟起来,经 常接他上来吃饭,还时不时让端加荣和孩子给他送些蔬菜下去,让端加荣 给他洗这洗那。有时候高兴了,就对她说:晚上你就别回来了。这人不是 没了人味吗?王昌茂的确就没了人味。可村里的人都服他,他是怎么跟洪 大顺这个掰子搞好的?要想找洪大顺贷款,都得找王昌茂去说个情。端加 荣当然晚上还是回来,可渐渐地,村里就传出了风声,没有不透风的墙。 洪大顺成了王昌茂家座上客,端加荣经常在代销店出入,人家也不是傻瓜, 长了眼睛不会看!这就有了闲言。加上贷款的次数多了,洪大顺就躲端加 荣。端加荣被指使了去贷款(就是借款),赊烟,她不想去,王昌茂就发狠 地说:“你去不去?你还不去呀,你这么厉害!”端加荣知道他恫吓她的理 ——自己的软捏在了他手里。他又从不说穿,就是要她去,一次比一次凶 狠。只要去,就容忍她在洪大顺那儿待的时间。端加荣哪敢多待,村里的 议论她也感受出来了,她是个敏感的人。而且,去洪大顺那里,一次比一 次难开口。洪大顺一次比一次不情愿,甚至不愿近端加荣的身。端加荣知 道洪大顺是在嫌弃她,她这个样子,清醒时的年轻小伙,是不会对她感兴 趣的。可就是自那一次,端加荣勾引醉后的洪大顺那一次,她就在王昌茂 面前没了说话和做人的狠气与底气。因为她做了丑事,做了一个良家妇女 不该做的事。有时候王昌茂跟她睡觉时,酸酸地说:你莫有了洪掰子把咱 甩了呀!端加荣发现自那以后每一次睡觉他越干越狠,像干别人的老婆一 样,在她身上疯狂。端加荣见他这么酸酸的,说:“王昌茂,你说什么啊! 咱们是夫妻!”王昌茂说:“人家年轻呀,有钱呀,人都想吃口新鲜的,我 是老鸡巴一条了,你没兴趣了。”
——从此后,端加荣不能拒绝王昌茂的要求,例假也不行,妇科病也 不行。如拒绝,就是那种带暗刀子的话,就说:“跟别有兴趣,跟老子没兴 趣!”
洪大顺终于要钱来了,要他还贷了。你猜王昌茂是什么反应?王昌茂 是从端加荣口中听到要钱这个话的,他当即摔了碗,破口大骂道:
“你×都卖了,他还敢找老子要钱?”
原来,他认为那个钱就是不还了的,是端加荣卖×的钱。端加荣一听 到他这么恶毒地把话说白了,就急了,说: “你说话咋这么难听啊, 孩他爸?”
“你不是卖了×?你的×就白给他这个掰子捅的,他就不付钱?”
“没有!你不要瞎说啊王昌茂!”端加荣否认,她当然要强烈否认,可 她的否认是无力的,明显中气不足,后来求饶似的说,“都是你闹的,你的 鬼点子。当着孩子们的面,你可要小声点呀!”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端加荣就还是厚着脸皮去找洪大顺,她说:
“你我发生关系,王昌茂知道。”她只好使出了吓唬他这一招。
洪大顺说:“知道,他写的有条子,你也要还。不还我的账抟不拢。” 洪大顺不在乎,洪大顺就是要他们还钱。 端加荣有什么办法呢,只好 回去。她没能完成任务。她记得就是那天晚上,一个又雨又潮又冷的日子, 她与王昌茂又为这事吵了起来,王昌茂终于动手了,不仅说话恶毒,而且 出手凶残,拿起扁担就砍,将端加荣腰砍伤了,头砍出了血。那是往死里 打,几个娃子一起呼天抢地。王昌茂不让娃子们拉她,边打还边骂:“打死 你个骚×,你这卖×的偷人货!”
端加荣若是跑得不快,那天她就会死在王昌茂手上。她跑了出去,往 二组跑去,跑到好友李登凤家里去。娃子们的呼叫被她狠心地掷开了,越 跑雨越大,越跑山越陡,越跑路越滑。可是李登凤不在家,回娘家去了。 端加荣站在大雨里,无家可归。她在黑咕隆咚的山道上又溜又滑又摔跤。 摔跤不算什么了,爬起来又走,浑身泥水,腰更疼痛,头上的伤口在冷雨 中仿佛凌迟在刀刃上,头皮像被人掰开了似的,脑髓给雨水泡烂了……山 林里雨水轰响,那是山溪发出的惊天动地的吼叫。到处是泥石流崩坍泛滥 的碰撞声,到处是野兽失魂落魄的号叫声。端加荣在山里喊叫,喊自己的 亲爹娘,亲爹娘太远,隔了几个县,不会管她了,她已是嫁到这深山里有 三个娃子的女人了,娘家已经越来越淡越来越远了。端加荣就是这样跑到 了驴脚拐,没摔下河摔下岩没被野物啃掉,拍开了代销店的门。
可是,洪大顺没有把她拒之门外,给她烧水洗,给她包扎伤口,给她 把泥浆衣裳鞋子也洗了,升起火塘给她烤衣服。年轻的掰子洪大顺是可怜 她。她躺在洪大顺有着男人酸臭味的被子里,在屋子的融融火光中,疼痛 和惊悸被这个年轻娃子慢慢抚平了。洪大顺给她洗衣服,可王昌茂从来没 给她洗过一次衣服,没有,仿佛洗衣物天生就是端加荣的事情。自嫁到二 十五块半来,生成了一辈子就是要洗男人和娃子所有衣物的,生就是王家 的奴狗;洪大顺给她端茶喝,热气腾腾的茶水端到床头,可王昌茂从没在 她生病或坐月子期间给她端过一杯热茶,都是自己下地自己倒着喝的。端 加荣要说感谢,洪大顺说,什么也别说了。
她发现她喜欢上了这个细心体贴的残疾小伙子。这小伙子腼腆,她勾 引过他,不错,她夺去了他的童贞,她是一个荡妇,这都不错。可这不是 她的错。她欺负了他,可她感觉到这小伙子的善良、单纯、不谙世事、小 娃子般的可爱。她后悔,有负罪愧疚感。
可是,当王昌茂得知那天晚上端加荣是在代销店借的宿后,厄运 就落在了她身上。不仅打她,还要与洪大顺拼个鱼死网破。有一次,李登 凤请客,把端加荣和洪大顺都请去了,吃到结束时,王昌茂赶了去。洪大 顺知趣出来,还是让王昌茂从背后给了他一石头,打破了脑壳,当即倒地。 端加荣上来制止,也被王昌茂给打翻在地,踏上一只脚。洪刘顺毕竟年轻, 爬起来与王昌茂对打,将王昌茂身上也多处打伤,让他歪着腰哼哼唧唧地 踉跄去乡派出所报案,说是他捉奸却被洪刘顺打了。这样的事,派出所见 多了,按惯例,双方各罚五十元,还要写下保证书。这也就是:凡是这样 村民斗殴打架的事报案,派出所都会稳赚一笔,至少一百元,两败俱伤, 让他们从此害怕警察,不再找上派出所的门来。王昌茂罚了款,洪大顺也 赔了钱,没有正义,无所谓对错,谁伤谁倒霉。这以后,就不找派出所评 理了,王昌茂就报复,见到洪大顺与端加荣在一起,就邀人去打,打洪也 打端。洪反击,也邀了一些亲朋打王,不再找警察公断,只凭自己的拳头。 自己打死自己埋。打得洪大顺再不敢找端加荣,端加荣也再不敢找洪大顺 了。打端加荣是关起门来打的,谓之关门打狗,打得端加荣三昏六醒,五 青八紫。可他自己呢,常言说得好:好打架的狗子没张好皮。王昌茂也被 洪大顺打得够惨了。乡警不管,村长也管不着这三个人的烂事。直到有一 天,背着大红国徽的法官来到村里,宣布端加荣和王昌茂两个人离婚。这 个婚离得村长也舒心了一大截,离得端加荣看到了一线人生的阳光。从那 个设在村长家的法堂里走出来,端加荣该是多么轻松啊!她看到的是天高 地阔,白云朵朵,是红花绿叶,她如脱笼之兔,离绳之犬,终于摆脱了王 昌茂的魔掌,自己能成为自己的主人了。虽说断给她两个女儿,可精神轻 松了,魂儿又回到了体内,生命和希望像一双强劲的翅膀,借着这高山的 气流,要开始自由自在地飞翔啦。
可是她高兴得太早了。她还是得住在二十五块半,还是得住在王昌茂 家隔出的一间屋子里,共一块菜园,撇成两半的田地还是连在一起,只是 端加荣自作主张用石头垒起了个田界。一起下地,一起收工,一起做饭, 一起喂猪;同一条路,同一个屋场。这哪儿是离婚哪,这就是两口子怄气。 刚开始,端加荣还无法犁地,无法使牛,要耕地使牛,还是要求王昌茂, 就要丫头去喊;病了,她挑不了水,只好请王昌茂挑。儿子王天吃饭,有 时还是过来吃,甚至王昌茂死皮赖脸也过来吃;背重的,端加荣背不得, 被王昌茂打残了(基本上残了),只好要王昌茂背。王昌茂也残了(被洪大顺 打得吐过血,躺在床上半个月),可毕竟是男人。王昌茂瘦,瘦得有骨头, 端加荣瘦,瘦得像根筋。问题是:只要求王昌茂帮忙干活,王昌茂就要跟 她睡觉。离婚以后,王昌茂性欲更旺盛了,就像跟别的女人偷情,田头山 坡、竹园牛栏,都是王昌茂的发泄场,不睡不给干活。高兴时性交,不高 兴时就打,跟婚内一样,甚至比婚内更残暴。说要把她打死,谁要她离婚 跟洪大顺的。
有一天,她喊道:“救救我!”这是向天呼唤的。端加荣向天呼唤着救 命人。有一天,她带着两个娃子,来到了二组(她不是来投奔洪大顺的,是 想离李登凤近一点,李登凤的娘家跟她娘家是一个村的),想要村长给她母 女三口调一下田,调到二组来,躲开那个像鬼一样缠住她的前夫。可是, 没调,不给,端加荣就只好到八里荒搭了个窝棚,决定自己开荒养活自己。
端加荣受了儿子的气从二十五块半出来,在雪中哭着走着,她想到乡 政府去。她想找乡长评理去,要乡里解决她的土地问题。当她踏上另一条 去乡政府的路时,又记起了钥匙在自己手上,两个娃子还反锁在窝棚里。 如果现在去乡政府,晚上断是赶不回来了,就要到路上讨歇。她没有办法, 背着苞谷种,只好先往八里荒赶。
现在,就来说说这天晚上所发生的事吧。端加荣总算在天黑前赶回了 八里荒的“家”。两个孩子在棚子里哭得昏天黑地,特别是小丫,她姐姐二 丫打了她,因为她尿了床。想生火,又没有软柴,门被锁了,不能出外寻 柴。两个女儿你抓我,我打你,在地上滚得像两个泥人,敞着衣,赤着脚, 锅朝天,碗朝地,狗也被心烦的二丫打得嗷嗷乱叫,也是因为饥饿。家里 像遭了劫一样,心也烦得慌,各给了两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