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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九常连连点点头说:〃难怪有此气概,原来是解老镖师的传人;可惜我和解老镖师也只是神交而鲜有往来;两位怎么会夤夜突然到我姬庄的呢?〃俞姑就把柳荫崖为师报仇等情细说了一遍,不过为了慎重起见,暂且隐下了仇家乃林霄汉那一节。
俗话说:〃惺惺惜惺惺,英雄爱英雄〃!姬九常闻说也不胜感叹,极力称赞柳荫崖敬爱师长,爱憎分明。
说着说着,天色已不早了,姬九常要留两人住宿;俞姑说:〃我不劳你操心,我自己会找到嫂子那里去的。〃说完,她竟自顾自走了。
姬九常自己也弄不明白究竟是出于何种感情,对柳荫崖特别有好感;他留柳荫崖在西厢房同榻,这倒使柳荫崖有点儿受宠若惊了。
解衣就寝时,姬九常惊奇地发现,柳荫崖的左手臂上有块拇指大的朱砂痣,心头不禁怦怦地跳个不停;他强抑制住自己的感情,问起了柳荫崖的身世。柳荫崖就如实地把解老镖师如何在黑山大城子附近救他;收养他的情况说了一遍。
姬九常又问:〃那你怎么知道自己是姓柳的呢?〃柳荫崖说:〃不满老伯大人说,因为恩师相救我于名为'柳树峁'的地方,因此就指'柳'为姓;小侄二十多年来,还不知道自己生身父母究竟是谁;岂不惭愧呀!〃姬九常脸上的肌肉在抽搐,幸亏柳荫崖没有注意到;睡下不久;柳荫崖已沉沉睡去。
姬九常心情沉重地走出房来,阶下月色凄凉;他步入〃啸歌亭〃,在石凳上坐了下来,呆望着树影的横枝,心潮起伏,数十年的往事在记忆深处泛起,历历在目,宛如昨日今宵。
三十年前,姬九常出于对一位宋室遗老的尊敬,不惜风尘仆仆,单人独骑护着他的儿子伴柩回乡到关外锦州城。他帮助料理完毕丧事,又只身返回关内;行至永泉附近,遭到了一个游牧民族的突然袭击;这个部落属奚勿耶族,由于他们常常受到女真族的欺凌,特别是铁木真统治以后,他们备受攻击和镇压,被驱赶得东西游荡,所以使他们产生了一种对非本族人种的仇恨;姬九常因寡不敌众而被俘,按照这个部落的规矩,本当要点天灯烧死!恰好这个部落的头人患病,在这个时候处死人将被认为是不吉利的,就把姬九常暂时关押起来。原来那头人是被虎口所伤,中了毒,姬九常用带着的解毒金丹为头人治好了伤。
头人感激他的恩德,不仅不把他处死,还把姬九常当贵客似地相待。那头人有个女儿,名唤柔然美姑,生得花容月貌,天真可爱;日子一长,她爱上了姬九常。
那时,姬九常三十刚出头,相貌堂堂、英俊倜傥,柔然美姑的一缕情丝把他紧紧地系住了;他跟着这个部落走了一年有余;哪里想到姑娘竟怀孕了,这可惹下了泼天大祸严禁与外族通婚是这个民族的教义与族规,谁触犯将被打入黑暗地狱!于是姬九常重又被幽禁起来。
这个民族信奉类似巫术的原始宗教,叫萨满教。萨满教巫婆是最高的至尊,而姑娘的怀孕和分娩却又受到他们所崇拜的神灵〃鸟榴〃 (保护儿童之神)的佑护;柔然美姑产了个男孩,到孩子落地三个月光景,适逢头人率众外出格斗,在一个老营兵的同情下,柔然美姑抱了孩子偷偷地来和姬九常相会过;姬九常还是第一次有自己的亲骨肉,抱过孩子亲了又亲,他看见过孩子的左臂上有一块朱砂痣;姑娘劝姬九常趁这个机会逃走,姬九常依恋着可怜的母子,一时不忍离去。
那头人失败归来,萨满巫婆竟一反常态迁怒于孩子,说是天上的祖先不容忍异族野种,一定要除却这个不祥之物。于是竟蛮狠地把孩子掷到荒郊野外,供野兽吞噬,还哄骗柔然美姑说,连同姬九常一起被处死了。姑娘产后不久,怎能闻此凶讯?她悲愤欲绝,得了〃血海崩〃症流血不止而死。这回头人更把姬九常恨之入骨了,声言第二天晚上要点大天灯活活烧死姬九常!幸亏那位老营兵相救,姬九常才逃离了奚勿耶部落。。。。。
近三十年了!那过眼烟云似的往事又缥缈而来,地点、时间、经过;形状怎么会有如此惊人的相似?姬九常断定、这个孩子今天出现在眼前了,他还和自己同榻而眠!
是父子天性的交相感应?还是老天爷在有意撮合?…¨思虑了一夜的姬九常,在翌日东方刚刚翻出鱼肚白,就毅然地上楼去敲夫人的房门。
姬夫人陪着俞姑刚刚起身梳洗,也弄不清姬九常匆促叩门为的是什么;在堂楼客房坐定以后,姬九常毫不隐讳地把那桩事从头至尾叙述了一遍。
俞姑一点儿都不感到意外,本来昨宵在骤见之下,她对他们两人的面貌如此相似心中就布满疑云;她豪爽地拍了拍桌子说:〃没错,敢情就是那么回事了;你们老两口再好好叙谈叙谈,荫崖那边就交给我了。〃说完,把楼板踩得〃噔噔〃响地走了。
姬夫人是个大贤大德的人,她不仅不责备做了几十年夫妻的丈夫还向她隐瞒那件大事,相反催促丈夫快快相认下来,骨肉团聚这是多大的喜事!特别昨晚在俞姑的口中,姬夫人知道自己的小澄子有了下落,不久即将返回府第;所以她认定:这天巧奇缘正是姬家该福星高照了。
姬九常陪了夫人下楼到厅堂时,俞姑领着荫崖已迎候在那里。二十多年的孤儿今天终于见到了自己的生父,还有什么比这更激荡心弦呢?他忙不迭地膝行上前叩见父母,三人抱头哭在一起;连那个以〃罗刹〃著称、心如铁石的女豪杰也禁不住在一旁喜泪纷飞。
姬府上摆酒相庆,全家上下川流不息,里里外外,热闹盈盈。
俞姑觉得这正是劝说姬九常的最好机会,在为他们父子团聚敬酒三巡后,她义正词严地对姬九常说: 〃九常哥,你是一位受人尊敬的老英雄,为人仗义,武艺超群;我们都把你当成一根擎天玉柱;多少年来,你是众望所归,江湖上谁不尊敬你'龙形乾坤手'姬九常呢?怎么这几年你倒有些反常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小澄子是个嫉恶如仇的孩子,前回他误闯海神祠我见到了他,现在他又急公好义,奔走天涯;再看看眼前这位你在不寻常经历中所留下的儿子,也是个出类拔萃的人物。九常哥你熟读史册,对什么事当然比妹子我懂得多,而我对你近年来干的有些事,确实弄不懂!比如说你去巴结商丘总督素里海和耶律先特等人,你又贪图点儿什么?论财,你姬府还嫌少吗?论势,你是差点儿,难道说你要这种狐假虎威的势吗?
这岂是咱们侠义之辈所需要的?当然,现在是元鞑势盛,宋室沦亡,大汉式微,古人有言:'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我就不信咱们堂堂炎黄儿孙就甘受那么残酷的统治。九常哥,做妹子的话虽是重了点儿,但我也是一片苦口婆心;我要你当机立断!千万不要一误再误,乃至不能自拔,失却晚节呀!〃
接着俞姑又把解府的仇家是紫脸金罗汉林霄汉说了出来,荫崖当即跪在父亲膝前,请求父亲替恩师报仇。
姬夫人一直在旁淌着眼泪,她也带着哭声地说:〃亿雯妹是一片真忱,语重心长;再说要是没有解老英雄的救护和抚育,你们父子哪有今日的团圆哪?〃姬九常正待陈述,这时那总管姬义笑容满面地奔了进来,一迭连声地高呼:〃喜事!喜事!〃大家停了话头忙问是什么事?他回答说:〃咱家的澄少爷回来了!〃这给姬家更增添了喜庆的气氛,只有姬九常脸上的表情分外复杂;对儿子的返回,他高兴;
但对儿子的鲁莽行事和翻了脸离家出走,却又十分恼火;当此,他只有默不作声。而最欣喜若狂的是柳荫崖;一别数月,他无日不在思念这位把兄弟;现在却变成了亲兄弟相会,怎不加倍地喜欢!
罗刹女急于想知道姬澄去江西后的情况,就跟着柳荫崖一个劲地催促:〃快唤他进来!快唤他进来!〃一会儿,姬澄出现在厅堂上;他的背后还有两位英俊的小伙子,对其中的一个,柳荫崖觉得十分面熟;俞姑对他们看了又看,嗤地一笑,差点儿把口中的酒都喷了出来。
姬夫人真想搂住心爱的儿子痛哭一场,碍着有客人在,硬是抑制住了。姬澄见俞姑和柳荫崖同时在自己家里,这一喜非同小可;那厅堂上同时响起了各种声音:哭中有笑,笑中有哭,但不论是哭是笑,今天听来都是喜孜孜的。
姬澄在参拜父母的一瞬间,柳荫崖已把那位觉得面善的小伙子认出来了,原来她是自己的师妹解骊珠改装的。
解骊珠一看在座的有自从太湖分手以来一直在朝思暮想中的师哥,又想到自己经磨历劫差点儿难以与师哥见面,再也忍耐不住了,竟嚎啕着奔了上去,两个人又哭在一堆。
另外的一位小伙子,姬九常也把他认出来了;但他有说不出的惊讶:这两个势不两立的对头,怎么会在一起呢?…他就是上天峰紫面金罗汉的儿子林冠航。
姬夫人忙招呼两人入席。俞姑一把拉过解骊珠挨在自已身边坐下,笑吟吟地说:〃你一跨进门,我就认出你是女汾男装的;解姑娘,你怎么也不会想到,小澄子的父亲是你师哥的生父,你也应该上前去见个礼。〃
解骊珠虽然深感突兀,但她玲珑乖巧,立即上去大礼参拜。
姬九常连称:〃不敢!不敢!〃
姬夫人自己没有女儿,她亲热地扶起解骊珠,搂在自己膝上,上上下下地看个不停,这份高兴劲儿就甭提了。
席间,大家顾不上吃喝,各自向对方介绍情况。当姬澄讲到林冠航私放解骊珠一事,俞姑更器重他这种大义凛然、泾渭分明的性格!柳荫崖也向林冠航表示了敬意和感谢。
俞姑又问姬澄怎么会路遇解林两人的;姬澄故弄玄虚地说:〃说来话长,让我喝足吃饱了慢慢地说。〃然而,不待催问,他已侃侃而谈地说了开来。
原来姬澄按俞姑的吩咐,到江西境内去转了一圈儿,在鄱阳湖边上的四十里街,气候骤变,眼看要下大雨了,他就宿在了〃升平客寓〃后院的西楼上。这时,外边已是阵凤鼓动,冷雨敲窗;他开门出来想唤店小二弄点儿酒喝,发现在东楼靠后院的并排两间房间里,住着两个和自己年岁相似的年轻人,一个正从另一个房中走出来,一看见自己在注意他们,都性急地各自把房门掩上了,这倒引起了姬澄的好奇,他把自己的房门半掩着,偷看对方的动静。
好一刻之后,有一个人从房里走出来,沿走廊来回看了看,又退回到自己的房里,姬澄是何等眼力,他不仅看出此人是女扮男装,而且看准就是在槐花集分手的解骊珠!她怎会来到这里?
那个与她同来的青年难道就是商玉琪吗?在巢湖夏家,听上官彤讲,他老人家在太湖没有找到解骊珠…她被商玉琪哄着不知到何处去了,今天正好被自己碰上,就非得弄个水落石出不可。
一会儿雨止了,乌云渐渐被风吹散,西边的湖面上泛映着几块黄澄澄的晚霞;姬澄走出门去添酒;看见隔自己房间不远的走廊前;幽灵似地游荡着两个中年人,目光尽往东楼转,见姬澄走出来,又装着没事儿地怏怏走开了。
姬澄心中〃噔〃地一下,从迹象上看,这两人是咬着东楼那两个年轻人而来的,姬澄本来也不想管闲事,只因为有解骊珠夹在其中,自己倒要留意三分。他添了酒回到房中,但没有再斟着喝,他凝神迸息地,预感到今晚必有动静。
姬澄不愧是洞察秋毫之末的〃鹰眼〃;他猜对了。
这两人果然是跟踪东楼的年轻人而来的。原来紫脸金罗汉林霄汉对自己的儿子从蝙蝠洞放走解骊珠,虽然也曾强作镇静,装作是出于他的预谋,但内心却极其忐忑不安;混元弥陀范一宽早已揣摩到他的心理,就旁敲侧击地怂恿他设法追回这两个逃跑者,其后就接受了追踪的任务。当晚,他以林霄汉的名义叫来了离魂子母圈梁钺和云里翻祝涛,要他们下山去留神察访,如果遇上他们,最好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们活着弄回来,实在不得已,那么就把他们解决算了,免得日后养痈遗患!两人唯唯领命。
梁钺和祝涛这两个人可是久闯江湖、经验丰富的高手,他们悄悄地一合计,估量林冠航和解骊珠下了蝙蝠洞以后,上哪儿可能性最大;太湖他们是不会去的;两人从金眼壁虎朱斌口中套出,确定林冠航和解骊珠必然是奔巢湖夏家;计较已定,两人沿着这条路线紧紧地尾随而来。
三天后,梁钺和祝涛果然在古县的张公渡发现了他们…解骊珠已改汾成男装,又蔫能逃过他们的眼睛?按照范一宽所说的第二个法子,他们可以毫不费力地提着这两人的脑袋回去复命交差;但这又怎么使得呢?〃格杀勿论〃是范一宽传下林霄汉在盛怒之下讲的气话,况且作为从小看着林冠肮长大的梁钺和祝涛是怎么也下不了毒手去杀害自己的师弟…师父唯一的独生儿子的;因此他们只是悄悄儿地咬住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