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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镇纸用的铁方,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地一弯,就成了弓形,再用手一捋,又直了过来,又以双手钳住铁方,左右一拉,铁方长出了一截儿,又一绞一搓,把铁方变成了大铁弹子。瞬息之间,可把三个赌徒吓坏了,立刻抱头鼠窜。上官彤对江紫云说:'你别怕,但是可要听我老头儿一句话,财不露白,往后注意。'江紫云十分感谢他的恩德。上官彤见那人老实可靠,有意结交他,所以这回他就选中在'四海馆'内聚会。〃听了夏观风的说明,姬九常这下放心了。
夏观风在姬庄住了一天,告辞先走。
姬庄今年的新春佳节分外热闹,里里外外,特意粉刷一新。姬九常亲自挥毫,给大厅写了一副新联:上联为〃岁岁年年柳绿桃红春无限〃;下联为〃朝朝暮暮飞羽流觞客有缘〃。
俞姑见姬九常高兴,就添彩助兴地说:〃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九常哥,从今往后,你的姬庄又该气象万千了。〃姬九常得意地哈哈大笑。
闹过了大年初五,各人准备行装,互道珍重,分头上路。俞姑和解骊珠结伴,柳荫崖与姬澄同行,姬九常体谅到林冠航的难处,委婉提出要他留在姬庄,林冠航知道这是姬老前辈为他着想,也就唯唯领命。这样,姬九常是最后一个离开姬庄的。
到了正月十二那天,人们都络绎到了新建城。
果然,〃四海馆〃坐落在状元牌楼,代理店主江紫云一脸的憨厚,是个老实巴交的人,他听说是来找上官彤的,忙不迭地把大家招呼到里面,殷勤备至地把来人安顿在第二内院一排窗明几净的上房,江紫云在后正厅摆下了一桌丰盛的酒肴,邀请众人人席,自己恭敬地站在旁边执壶敬酒,不时张嘴欢笑着。
大家正在兴浓的时候,外面闹闹嚷嚷地闯进一个人来,高声嚷着:〃喜鹊衔泥好辛苦,老鸹住得现成窝,你们倒好,住现成的,吃现成的,也不等着我老头儿。〃众人抬头望去,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进来的人是天南怪叟上官彤,还是那副老打扮,青布短衫裤,秃头,手上晃着小竹筒。上官彤见大家束手而立,就哈哈大笑说:〃闹着玩儿,闹着玩儿,你们只管坐下来喝酒,别睬我这干老头儿就是。〃姬九常离席,一把拉住上官彤说:〃你这糟老头儿,我可不肯那么便宜你,你自己约了客,偏偏姗姗来迟,该罚酒三坛。〃
上官彤一脸正色地说;〃你这不是存心想把我用酒糟起来吗?况且你还是慷他人之概,咱们把江老板的酒都给喝了,再让他干什么生意?〃说得满堂大笑。
上官彤上了酒桌,在酒席上,他把上天峰的情况又和大家仔细地谈了一遍,最后说:〃明天大家好好歇一天,十四那天动身去上天峰,浩梏荡荡地摆出威凤来,林霄汉没啥了不起的。〃
第二天醒来,大家都惊奇地发现,每个人的床头都有一个小纸包,拆开一看,全是二只小瓶子,瓶中装着几颗丸药,纸上写着:〃需要时塞鼻,外敷,内服,辟瘟,解毒。〃那几颗丸药闻闻芳香,令人醒脑提神,通气开窍。
谁给放的呢?特别是上官彤、姬九常、俞姑,更觉纳闷儿;他们的本领都属上乘,昨晚却一点儿知觉也没有,倘若此人来取脑袋,不是唾手可得吗?俞姑又想起一件往事:在落雁村的时候,她和柳荫崖曾经听到有人在树上有意发出衣襟带风之声,但却不见其人,不知是不是昨晚又来放瓶子?她所知的仅有一人有如此功夫,但此人是轻易不肯出山的,所以她也就不便说出她的猜测。
众人正在厅上沉思议论,江紫云匆匆跑进来通报:〃外厢有人要见上官恩公。〃上官彤问:〃来的是什么样人?〃
江紫云说:〃是个老苍头打扮的,我问他姓什么叫什么?来此有何要事?他说一定要见到诸位,才肯道出来意。〃
大家相互交换一下眼神,上官彤把手一挥说:〃你去把他叫进来。〃江紫云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这里虽说是〃四海馆〃的大厅,但却一直可以望到门外,厅外是个大院子,上手是一排耳房;下手是一排马厩,是饮马喂料的地方。
不一刻,就见江紫云从门外引进一个家人打扮的老头儿,罗帽下露出根根银发,三络长髯也已雪白,下身是玄色缎裤,青丝板带,脚登马头靴,他一步跨进厅堂,彬彬有礼地问:
〃那一位是上官老英雄?〃
上官彤见此人年岁虽老,但却双目炯炯,精神矍铄,就答应说:〃你是找我吗?〃那位老苍头整整衣衫,掸掸灰尘,抢上一步说:〃原来尊驾就是上官老英雄!我家主人听说众位已经到了这里,特差老奴来此投刺进礼。〃说着,神色严肃地把大红帖子双手呈递给上官彤。
上官彤接过红帖,拆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上天峰林宵汉多多拜上上官彤及众位英雄,欣闻列位长途跋涉不远千里未到新建,可谓贱地重光,蓬荜生辉。霄汉无他物可敬,特遣人专诚送上酒宴两席,为众位洗尘,以尽地主之谊,不成敬意,聊表寸心,望笑纳是幸。会晤在即,匆匆草书,不胜惶悚。
上官彤把帖子遍示众人,然后又问老苍头:〃酒席在哪里?〃老苍头说:〃就在门外,我唤他们送进来就是。〃他退到滴水檐前,高喊一声:〃快把车辆推进来!〃
门口探身进来两个人说:〃回禀老管家,这儿的门槛阶石太高,车子无法推进来!〃老苍头斥责说:〃难道能让众位英雄到店门以外站着吃喝不成?〃门口的两人苦笑说:〃老管家,你的话倒是不错,可我们推不进来,又有什么法子?〃老苍头沉吟半晌,鼻孔里轻轻哼了一声,一跺脚说:〃我就不相信,老大的一个活人,会被那几级台阶难住!〃他向众人歉疚地一拱手:〃请众位英雄宽宏大量,稍待片刻。〃说罢一转身,疾步走出门去。
远远望去,大家看见门前停着两台名为〃二郎担山〃的独轮车,每一辆车上都是一边放着一摞加了盖子的大柳条箱,另一边是两个高大的酒坛子。只见那位老苍头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把车头拉车的绳索往自已脖子上一套,两腿站成八宇步,两手抓住车把子的一头,喊了一声:〃起!〃竟把那辆沉甸甸的独轮车提了起来,车轮离开地面一尺来高,他迈着稳健的步子,走上台阶,进了门,过了院,进了正厅,把车子慢慢放在地上,没停步,复又走出门外,把第二辆车子也如法送到了正厅,门口的两个人也跟了进来,准备帮着伺候。
像这样只在一头手颈同时用力,要提起这辆车子,可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刚才这两下子,可不是光有了力气就能办到!上官彤等人已经断定,此人的身份决不是〃老总管〃,而是有意来到这里显示上天峰决非没有能人,从而想给大伙儿一个下马威。
老苍头把车辆放下以后,立即吩咐跟来的两个人:〃还不快给搬上去!〃三个人忙了一阵子,菜肴都陈设在桌子上了,有几道主要菜肴是用铜盆盛的,下面加有炭火,所以还热气腾腾。
老苍头笑呵呵地说:〃列位,我家主人让老奴转达,这里是小地方,菜肴简陋,酒也不是上等,万望诸位多多包涵,来来,请开怀畅饮,放心下箸。〃席上用的一律是银杯银筷银匙,据说银器能鉴别毒质,林霄汉处处在表白自己的光明磊落。
姬九常跨上一步说:〃好说,好说!谁不知洪都物产丰盈、水秀山明,那坛酒,我先尝了。
〃
说罢,对着酒坛用袍袖轻轻一拂,封在坛口的泥巴霍然落地,姬九常面对坛口,似乎在闻酒的醇香,酒坛里却响起了一阵呼噜声,说也奇怪,坛内的酒像龙汲水般地倒吸上来,一会儿像涓涓细流、一会儿似浪涛飞溅,全往姬九常口中飞泻,只一刻的工夫,坛内已干。
姬九常将嘴巴一抹,连声称赞:〃清香爽口!好酒,好酒!来来,诸位都来尝尝!〃俞姑也成竹在胸,走上前去说:〃当年文君当垆,千古传为佳话,今天这酒我来分送给大家。〃
她拿过酒杯,一个一个地摆在坛前,掸落坛上的泥封,酒香飘溢满厅,她一手拿酒杯,一手在坛口轻轻一舀,手没沾酒,那酒却像用勺子舀上来一样,迅速灌满了酒杯,一舀一杯,一舀一杯,掷空扔给上官彤、柳荫崖、姬澄、解骊珠。周而复始,依次轮流,霎那之间,厅堂里酒杯在半天空来来往往,飞成了一个令人眼花缭乱的圆圈,不一会儿,两坛酒均已告罄,那两个送酒席脚夫模样的人看呆了,唯有老苍头冷静地在旁观看,一言不发,突然,俞姑把早就舀满放在边上的三杯酒,不晃不溢,整齐地托于自己的右手和手腕上;对着老苍头说:〃老管家,感谢你为我们送来好酒,一路辛苦,理当敬你三杯。〃倏忽间,俞姑把手臂前后一搓,三杯酒像三点流星似的向老苍头飞去。
俞姑这个举动,虽然来得突然,但那老苍头却并不慌忙,他等那三杯酒飞近他面前,从容不迫地伸出两手,并撅起嘴巴,准备等三杯酒飞到时把它衔住,他摆好了架势,却出乎意料,三只酒杯正要接近他的嘴巴,不知怎么搞的,竟又飞了回去,老苍头接了个空;倒把他愣住了。
原来这是罗刹女为了试探老苍头的虚实,才使出来的绝招,她利用手腕的一搓,使酒杯有了一股回旋力,就像小孩子玩儿竹蜻蜓,飞了出去,又飞回自己手中。就在老苍头一愣的霎那之间,罗刹女对着飞回来的酒杯;刷地一个劈空掌,那三只酒杯由三点并合在一起,向老苍头劈面撞去,这个猝不及防的疾迅动作,老苍头无论如何也来不及用手去接了,只得侧身闪躲,三只酒杯擦耳飞过去,哗啦,哐当,一起撞在柱子上,老苍头身上溅满了水珠,他的睑色顿时就像喝醉酒似的,涨得通红。
他不敢在此久留了,尴尬地拱拱手说:〃承情,列位宽饮一杯,老奴这就回山告禀主人去了,以便准备迎候各位上山,不知可有什么回话吩咐?〃姬九常说:〃老管家,请你多多谢过老庄主,就说我们如约在十四日一定去上天峰,有话见面时再叙吧。〃老苍头连连答应,领着两个脚夫,推起空车走了。
这里,江紫云急忙出来收拾一切,把菜肴重新回锅烧热,然后端了上来,众人这才坐下细细地品尝。林霄汉送来的虽然不是驼峰、熊掌,却也算是上等佳品,别具风味。席间,大家都在揣度那个老苍头的来历,几个青年人都开心地说着俞姑那手巧妙的、令人意想不到的绝招,使老苍头画虎不成反类其犬,真是大快人心。
那个老苍头,实是林霄汉的师兄,也是摩罗鸠什罕的徒弟,名叫祝三孟,人称〃龙髯白头翁〃,自从上官彤探山以后,是林霄汉专门派人去请上山来的,他和林霄汉是一师门下,哪有不偏袒师弟的道理。
两天前,探子回来说,状元牌楼〃四海馆〃来了一些人,从迹象上看,是冲着元宵节的约会而来的。祝三孟主张先礼后兵,他为了摸清来者的底细,才扮成一个老苍头,亲自前去送酒席。他回到上天峰以后,就把经过情况告诉了林霄汉,林霄汉听到那个所谓敬酒的女人,不禁暗自心惊,但他一时也猜不透,看来她决非那解弓弦的女儿,那么又该是谁呢?
到正月十四那天,未交四更鼓,〃四海馆〃里的人都已扎束停当,江紫云提早准备了酒筵,众人草草用过,就要启程,姬九常取出二十两银子结算房钱,江紫云怎么也不肯收,他殷勤送到门口,这才依依送别。
众人一路迤逦而行,当太阳打直的时候,已抵上天峰。上官彤是老马识途,径直带领大家来到〃聚泉酒楼〃。
只见门前披红挂绿,张灯结彩、好像大办喜事一般,那位释怀吾认识上官彤,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老前辈和众位英雄准时到了,我家庄主差我在此恭候,山上早就安排就绪,请众位直接上山,我在前边引路。〃众人齐声道谢,就跟随释怀吾上山。
残冬季节,路两旁一排排高耸云霄的银杏树,早已落叶凋零,光秃秃的枯枝在山风里抖索着,淙淙的涧水,如弹似唱地咚咚向下流淌;一经危崖的缺口处,忽地飞瀑悬空,奔腾直泻,发出震撼山谷的雷鸣声。
大家正在穿丛林,走竹径,忽地三声炮响,一队队喽兵排着整齐的队伍,从林中转出;这一次,林霄汉做出了完全以礼相待的样子;他在上次迎接上官彤时得了个教训,觉得在这种场合弄些小手脚,不仅显得胸襟太狭窄,而且还会弄巧成拙,当众出丑。
林霄汉带了八面玲珑姜剑川、粉面郎君邢燕飞;混元弥陀范一宽、钻天鹞子朱崇义等人,快步迎向前来,笑声震撼了山谷:〃呵哈哈,上官老英雄果然如约而来,幸会,幸会!〃他把眼光移到姬九常身上,两人曾见过数面,还有一段和元朝达官显贵一同周旋的夤缘,然而彼此间究竟何种底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