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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渡河前,肖永银给他下了一道死命令:不惜一切代价,架起。浮桥!
桥,意味着什么,从肖永银到每一个战士都非常明白。前面有阻敌,后面有追
兵,大部队几万人马辎重随后就到,没有桥就等于束手待毙。杨勇的右路大军、陈
锡联的左路大军已经渡过汝河到达淮河附近。统帅着晋冀鲁豫野战军的刘邓首长和
指挥部若因无桥渡河,就将使南下大军失去指挥中枢,陷于群龙无首的险境。桥,
已经成为连结在南下战略成功与失败的中间链条,一条脆弱而坚韧的链条。
架桥,一切为了架桥2炮弹炸起的水柱劈头盖脸打过来,工兵们一抖肩,一甩头,
照干!一排战士倒下了,他们的位置立刻又冲上来新的战士。
敌人对于架桥的认识并不逊于对手。架桥,反架桥,使这条无欲、无争的汝河
遍体鳞伤。暴雨般的枪弹、炮弹压下来,血水呜咽着一跳几丈高,河面上腥雾弥漫。
直到日头偏西才托起一架浮桥。也就是十来分钟,几乎贴着河面轮番轰炸的飞
机丢下的炸弹就把浮桥炸坍了。工兵们从附近村子里扛来门板、芦苇、林秸,再架!
架好,又炸,炸了再架。天擦黑,敌机飞走,汝河暗红的水面上终于稳稳地出现了
一架浮桥。浮桥的下游一侧,牺牲的战士尸体顺流而去……
第52团踏着浮桥全部过河,占领了立脚点大雷岗。
俘虏口供:河南岸是国民党军第85师吴绍周部,全师一字摆开,似一堵火墙,
堵住了通往大别山的去路,上峰命令要把刘邓阻击在汝河北岸,就地全歼。
天黑透了,第18旅未过河的各团部队先后集结在河边。肖永银站在夜风里,对
岸的火光映红了他的脸,黑色的脸庞像镀了一层紫铜色彩釉,拂动一下似乎能发出
铿锵的声响。他眯着眼,向南岸观望。河那边火光连天,炮声隆隆,从油房店到汝
南埠一带,连绵30余里村村被放了大火,房子、草垛在燃烧;村边的树也一律被砍
倒,架起了鹿砦。吴绍周准备死堵了。
熊熊的大火倒映在河里,浮动着,摇曳着,闪烁着,使人仿佛置身于大火之中,
汗水顺着脊梁骨往下流。肖永银脚下的土地已经被他踢腾出两个凹坑,他弄不清这
几十里长的火光后面究竟有多少敌人。下一步怎么办?新的情况已经报告给纵队,
还没有得到指示。打过去?摸不清敌人的底。等?如果敌人继续增兵,布好防务,
天一亮处境会更加险恶。难道南下大军就这样被阻遏了?
时针一点一点向深夜12时移动。夏夜短暂,再转几圈儿,天就大亮了。在肖永
银30年的记忆里,没有再比现在更紧急的时候了。压在他肩上的不是一个旅、一个
纵队,而是晋冀鲁豫野战军的命运、战略转折全局的成败。沉重使他有了一种从来
没有的感受:一个优秀指挥员首先必须具备的是一种“负重”能力。
突然,有人惊呼:
“刘邓首长来了!”
肖永银倏地转身,看到刘伯承魁伟的身影出现在夜幕之中,他的身旁是敏捷的
邓小平和稳当的李达。
肖永银直感到冲头的血压呼地降下来。
刘伯承、邓小平、李达,还有纵队首长、第18旅、第16旅的首脑们挤在离汝河
1OO米的第18旅的指挥所里。这是一间低矮的小草房,昏暗的油灯苗闪烁不定。薄薄
的草墙外,枪声大作,炮弹轰鸣。
“情况怎么样?”刘伯承望着肖永银。
肖永银简练地做了汇报。
邓小平对李达说:“打开地图,先把总的形势告诉他们。”
地图在油灯下展开了。
李达:“敌人正以十几个师的兵力从背后向我追击,58师等三个整编师距离我
们只有50余里,判断明晨8时以前就会赶到。我军正面被敌85师挡住去路。判断85师
的任务是迟滞我军主力,以便在洪河、汝河之间与我决战。目前情况正是前有阻师,
后有追兵,千钧一发,万分险恶。”
参谋进来报告:尾追的敌先遣队已经和我后卫部队接火。
草房外“轰”地落下一发炮弹,油灯的火焰猛地跳了一下。
邓小平:“不惜一切代价,坚决打过去!”
刘伯承抬起头,扶扶眼镜,缓缓地说:“狭路相逢勇者胜。大家明白这句话吗?”
他的目光挨个儿地扫视着屋子里的每一个指挥员。
指挥员们领悟到:当冤家对头狭路相逢时,只有勇敢地冲上去决一雌雄才是唯
一的出路;谁想转身后退,谁就把自己的脊背亮给了对手。战争不仅是充满着不确
定的领域,战争还是力量的角斗场。军事谋略讲的就是客观性,此时此地此情,作
为兵法韬略称为对策学、军事运筹学,或者概率论、博奕论、排队论,正确的选择
只有一个一一风险决策。
“狭路相逢”在古代战争中也有范例。公元前270年,秦国进攻赵国,秦首先包
围了阏与。赵王问廉颇,能不能救瘀与?廉颇口道路远隘,不能救。又问乐毅,也
是这样答复。只有赵奢答曰:路远道隘,谁勇谁胜。赵王即令赵奢率兵出征,终于
解了瘀与之围。
刘伯承脸上现出少有的冷峻:“从现在起,不管白天黑夜,不管敌人飞机大炮
有多少,我们都要以进攻手段对付进攻的敌人,从这里打开一条血路。历史决不能
逆转,大军南下的战略决策决不改变!”
作为统帅,在危难之时能传播信心是他最宝贵的一种品质,尽管他内心也许对
结局并没有太大的把握。
汝河河边炮弹迸裂,小草房里肃静沉着。油灯把刘伯承和邓小平的身影放大投
射到墙上,几乎罩满了整个一面墙。无声的力量从统帅身上辐射过来,指挥员们目
光炯炯,望着刘伯承、邓小平。刘邓连在一起是一座威严的山,一座威严的太行山,
一座威严的大别山。
“我们随同你们一起走!”
刘邓的声音使草房里的气氛一下子又紧张起来。
肖永银:“不行!太危险!通道打开,也在敌人射程以内。请首长从17旅那边
过河!”
邓小平:“不要管我们,你们只管打好仗就是了!”
第6纵队政委杜义德当即布置任务:肖旅实行突击前进,打开一条通道,让大部
队冲出重围;尤旅(尤太忠的第16旅)接替肖旅后,扼守大小雷岗等村庄,保护浮
桥,抗击敌人,掩护大军安全渡河。
各级指挥员把刘邓首长的命令一级一级向下传达,一直下达到每一个战士。河
岸上沸腾起来:
“刘司令员来啦!”
“邓政委来啦!”
“狭路相逢勇者胜!”
“坚决打过汝河!”
“保卫刘邓首长!”
千人同心,则得千人力;万人异心,则无一人之用。统帅专一,则人心不分;
人心不分,则号令不二;号令不二,则进退可齐。
肖永银下到营,亲自代替营长指挥。团长下到连,营长下到班。每支步枪都装
上了刺刀,每颗手榴弹都揭开了盖。
曳光弹、信号弹一道道划过。
漆黑的夜空被战火照亮了。
踏过浮桥的队伍冲向敌阵,如同出炉的千度钢水沸扬流泻。常言道:一夫拼命,
十夫难敌。如果一支千军万马的集团军拼命,其力量是不可估量的。
无数战士的身影在火光中一掠而过,团长、营长、连长跟他们一样端着上了刺
刀的步枪与敌人近战。打下一个村庄,又扑向另一个村庄;碰上敌人就拼杀,消灭
了再往前插。忙坏了电话员,他们不停地收线、架线。电话随着战线的推移不断传
来报止.口.
“占领王庄!”
“东桓庄打下了!”
“进到小张庄!”
脚跟着脚,一股劲地向南压。冲锋的队伍龙卷风一般向前滚着,鲜血横洒,路
成红色,许多人竟被它滑倒。
东方微微泛起灰白的亮色,突击队打开了一条长10里、宽八里的通路。
肖永银调整部署,令第52、53团在通路两侧展开,要像坚固的堤坝一样,坚决
抗住两侧敌人的反扑,保障通路的安全畅通。同时把第54团调上去,变后卫为前锋,
由他亲自率领,扫荡推进。
刘伯承拄一根断木作拐杖,跟在冲锋战士后面踏上浮桥。邓小平紧挨在他身旁,
不时地搀扶一把。刘邓身边是两个卫士长、四个警卫员。他们后来回忆说:在整个
战略进军中,第一次遇到这样紧急的情况。子弹就在身边飞着,炮弹就在附近炸响。
我们都掏出了腰里的手枪,左右护卫着首长。
浮桥贴着水面随波起伏。刘邓大踏步走过浮桥,迎着蜂虽般的子弹,又走向阵
地。
许多战士发现身后站着刘伯承、邓小平,惊愕得不敢相信。一传十,十传百,
百传千,千传万,真真地形成了一种无可比拟的战斗力。
那场景过去了40多年,刘邓当年的警卫员至今依然记忆如新:刘邓走到哪儿,
哪儿的反击就打得最好。他们亲眼看到被炮火烤燎得满脸火泡的战士们,用手臂推
开头_上的钢盔,露出白白的牙,注视着刘邓,甜蜜蜜地笑着。刘邓也激动不已:
“打得好!同志们,打得好啊!”
当年的卫士对笔者说:“我恨自己没有绘画才能。刘邓走在阵地上,背景是战
火烧红的夜空,金线银弧的穿梭,千万士兵的拼杀;刘司令员俯着身子,给一个正
在射击的士兵戴好钢盔,士兵一回头,见是刘司令员,热泪夺眶而出……这是我亲
眼所见的。在那个震撼情感的瞬间,我流泪了……”
汝河北岸万籁俱寂。待过河的部队接到严令:不准出现一点点火光。就一座浮
桥,就一条生路,前面走不动了,后面的只能在河边待命。
敌人的追兵已经赶上来,后卫部队拼着命地阻击。前面是火光枪炮,后面也是
火光枪炮,还有几万人没有过河。
杨国宇接到一封未署名的信,他一见那熟悉的笔迹就知是邓小平写的:
(一)各部门应立即将机密文件全部焚毁,以免遗
失。
(二)桥头之阻敌已被我们压缩到村内了,直属队
接“淮河”(第6纵队代号)后尾渡河。不管飞机轰炸
和敌人火力封锁,一定督促各单位跟上,求得迅速通
过.以免前后接敌被迫作战。
(三)预定宿营地在彭店一带,过河后到齐一个单
位立即指定专人负责带走,免受空袭。
杨国宇立即召集各单位负责人,传达邓小平的指示,划分临时休息区,候令随
时准备渡河。完成部署,杨国宇又下去检查。那些带不走的骡马都让机枪给“嘟嘟”
了,“嘟嘟”得他的心一紧一紧,呐呐着:“可惜可惜!实在对不起,没得法子哟……”
机要室开始焚烧密件。一堆堆大火腾起,黑灰色的纸烬在半空中飘浮。
野战军直属队接到渡河命令。
陡峭的南北河岸已由工兵开拓成可以通过大部队和辎重的斜坡。直属队刚过去
一小部分,敌机、照明弹就都来了。河面如同白昼,人们的身上被映得红红绿绿。
敌机轰炸、扫射,浮桥上人的呼叫和马的嘶鸣混成一片……
李达头顶柳枝伪装,站在南岸桥头,面色冷峻,眼光威严,不停地挥舞着手臂,
用嘶哑的声音高喊:
“快!快过!不准停留!”
有几段浮桥被炸坍,险恶的局势已经不允许重新捆绑加固,就有一排排人跳进
河,用肩膀扛起门板,让部队通过。人、马、车辆、辎重踏碾在身躯托起的桥梁上。
过了桥的队伍仍在奔跑。开始是路有多宽,行进的队伍就有多宽,渐渐路窄容
纳不下了,就漫向两侧的庄稼地。说是庄稼地,其实已经没了模样:右侧的棉花地
里,棉蕾和棉叶被炮火打得稀烂,只剩下光秃秃的根茬儿;左侧的高粱像斑秃病人
的头发,东一撮西一截。
陈晓静、于乔、黎曼也在奔跑的队伍中。一口气跑了十几里,陈晓静自己也吃
惊竞有如此强的耐力与初力。于乔平时就喜欢打球、锻炼,体质比陈晓静强,只是
自过黄泛区后月经一直不断,一张脸因失血过多、行军强度大而蜡黄黄的。过桥前
她肚子疼得在地上打滚,卫生员打了一针吗啡才能直起腰,将就着跑了十几里,面
色乌紫,嘴唇灰白,虚汗把衣服紧紧贴在身上,两只漂亮的大眼睛已经暗无神采。
陈晓静扶她,她还挤出一丝笑容:
“下次运动会,咱俩报长跑。”
“我报马拉松。”
“咦?黎曼,黎曼呢?”
“刚刚还在,怎么把她跑丢了?”
两人又往回跑。
黎曼躺在高粱地里,头发散乱,浑身颤抖,两道长眉痛苦地打着结,下唇被牙
齿咬破了,一滴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