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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势中原-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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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刚还在,怎么把她跑丢了?”
    两人又往回跑。
    黎曼躺在高粱地里,头发散乱,浑身颤抖,两道长眉痛苦地打着结,下唇被牙
齿咬破了,一滴鲜血挂在下巴上。两个战士守在她身边。
    “黎曼!怎么啦?”于乔惊叫。
    见女兵来了,两个战士起身离去。
    黎曼用手按着腹部,不情愿又无可奈何地说:“我……有身孕……”
    陈晓静:“妈呀!你这不是吓人吗?”
    于乔问:“才知道?”
    “过陇海路的时候就感觉到了。”
    于乔这才明白黎曼近来常常呕吐的原因。她焦急地四下张望。
    子弹在头顶“嗖嗖”地飞。
    “我去找一副担架!”陈晓静起身就跑。
    黎曼挣扎着,要爬起,她坐过的地上一滩鲜血。
    “别动,再折腾非流产不可!”于乔按住她。一天一夜没有吃饭,于乔觉得自
己的身体也像一个空心萝卜,五脏六腑全没了,只剩下一个虚壳。
    担架没找来。一个大个子战士以为倒在地上的女兵负伤了,背起来就跑。
    于乔、陈晓静在后面追。
    谈起45年前的这段事,年届七旬却仍旧眉清目秀、皮肤白皙的于乔说了一句:
    “过汝河可有意思了。”
    一句话,可知当年的于乔该是多么开朗、青春、富有生机了。
    凌晨3时;第16旅旅长尤太忠率部来到大雷岗,接替肖旅掩护渡河。
    两位旅长没有握手,彼此默默对视了几秒钟便分手了。
    大雷岗是敌我激烈争夺之地。为防万一,尤太忠把自己的位置和旅政委的位置
分设在相距100米的两处,这样两人中若有一人伤亡,不致中断指挥。
    尤大忠的指挥所设在一间马厩里。尤太忠是一条硬汉子,浑身上下骨骼硕大,
长脸有角有棱。思考问题非常投人,眉宇间留下了一条很深的竖刀绞。这使那张棱
角分明的脸更加有力度,甚至有几分凶狠。
    马厩外面的开阔地上脚步纷沓,子弹横飞。尤太忠借着火光看到大小雷岗和东
西王庄面对浮桥,形成了马蹄形的包围。他判断天一亮敌人必然要拼死反扑,一场
鏖战是在所难免了。而他的一个团已经调给李德生旅,手头上仅有六个营的兵力。
根据地形分析,敌人会先攻取小雷岗。这个村子紧挨河堤,高桥头很近。小雷岗若
丢,我军就会失去依托,桥头便难以守住。
    尤太忠走出马厩,亲自到河堤上布置侧射火力,并命令小雷岗部队加速储备弹
药,抢修工事。
    晨5点多钟,刘伯承、邓小平出现在尤旅指挥所。尤大忠一愣,跑出马厩,语调
里充满了不安与焦虑:“首长!这里距敌仅一两里地,是激战中心,你们怎么……”
    刘伯承四下观察,问:“进小雷岗的是哪个团?”
    “48团。首长,进掩体吧!”
    “小雷岗无论如何要守住!”
    “是!我已经做了布置。”
    邓小平:“政委呢?”
    “我们俩分开指挥,牺牲一个,还有一个顶着。首长还是进掩体吧。”
    一发炮弹呼啸而至,“轰”地一声,一面墙倒了,气浪冲飞了尤大忠的帽子。
尤太忠一挥手,大叫:“扶首长进指挥所!”
    在马厩里,尤太忠还是心神不定:“首长,你们快离开这里吧!”
    刘伯承:“敌我力量悬殊,你们担子很重。”
    “是!”
    “一定要坚持到晚上,等所有部队通过。”
    “是!”
    邓小平:“部队全部过后,把浮桥拆掉。”
    “是!……首长,这里不安全。”
    邓小平笑笑:“啊,不欢迎我们在这里。”
    刘伯承:“有什么要求吗?”
    尤太忠极度不安:“是!”
    刘伯承也笑了。
    邓小平:“司令员问你有什么要求。”
    尤太忠醒悟:“请给我们留下18旅的一个后备营。”
    “可以。邓政委,我们……还是走吧。”
    刘伯承走出马厩,又回过头:“尤大忠,会合地点记住了吗?彭店!”
    6时,敌人开始轰击小雷岗。阵地上掀起几丈高的尘土,沙石迸飞,一片迷檬,
连前沿阵地也看不清了。炮火的激烈使联络不时中断,但这并未影响战斗,连长牺
牲了排长自动担任指挥,班长牺牲了战士就顶上去,最后打到一个班只剩下两三个
人,小雷岗还牢牢地掌握在第16旅手中。
    8时,敌人又发起攻击。重炮、迫击炮、轻重机枪简直就像一群火鸟向小雷岗飞
扑过来,浓烈的火药味呛得尤太忠大咳不止。他拂着烟雾,端起望远镜,看到村南
头反冲击部队里一个提着手枪的人带领刺刀队在敌群中左冲右杀。这气势把敌人震
住了,刺刀队趁势一直冲出村子,把敌人逼退到村外坟地一角。突然,那带兵的指
挥员倒在地上,看样子是受伤了。他急速地做着手势似是不让战士管他……
    尤大忠急切地想了解这个指挥员是谁。团里告诉他,那是第48团1营营长陈达。
    敌人攻不下小雷岗,10时又转向大雷岗。所有的火力转过来,从大雷岗前沿打
到纵深,又从纵深打到前沿,10多架飞机助战,把阵地打得昏天黑地,10米之外看
不见人。有六七发炮弹就落在马厩四周,门板都被掀掉了,尤太忠命大,安然无恙。
他抖抖落在身上的灰土,嘴角露出一丝笑:“狗娘养的,没胆量炸老子嘛!”
    这样的战斗还要坚持一整天,尤太忠命令部队一定要把敌人放到最近距离再打。
第47团尖刀连是尤旅的骄傲,他们的阵地在村外几百米的开阔地上,只有临时挖的
很浅的掩体和土坎作依托。敌人像黄蜂涌过来,又像砍倒的高粱一排排倒下去。终
于,尖刀连还是被数倍于已的敌人包围了。一场触目惊心的肉搏战看得尤太忠咬破
了嘴唇都没有察觉。但是,敌人一到村边就攻不动了。村子里强大的火力几乎把所
有的敌人消灭在开阔地上。
    尤太忠从报话机里听到敌人的指挥官在喊:“攻不动!快来炮,共匪凶得很!”
    激战一直进行到下午1点多钟,才出现小间隙。
    一战士说:“这一仗没打死,我等着抱孙子了。”
    有个从羊山集战役解放过来的战士,身上还穿着国民党的军装。他懵头胀脑地
问:“这是在哪儿?”
    “汝河啊!”
    “我咋觉得在阴间转了一圈儿,又到阳间来啦!我真没死?”
    战斗之惨烈,连活着的人都不相信自己还活着。
    后面的机关人员、炊事员送来了饭和水,往后抬伤员。尤太忠挨个查看担架,
安抚受伤的部下。
    一个伤员压着担架不让抬。
    尤太忠问:“你有什么要求吗?”
    “旅长,咱们的大队人马都过来了吗?”
    尤太忠看着他那只剩下一侧左臂、左腿的残缺身躯,喉头哽咽了,费了很大劲
儿才说出:“同志,你看,他们正在安全地南进
    下午4时,中路南下部队全部渡过了汝河。
    狭路相逢勇者胜。
    在这两军狭路相逢的汝河岸边,刘邓大军是勇者。
    汝河可以作证。
    狭路相逢的对手国民党军第85师师长吴绍周两年后又和刘邓见面了。这时他已
晋升为国民党军第12兵团副司令,但还是在淮海战役中成了刘邓的俘虏。
    刘邓在战俘所里见到了吴绍周。说起汝河相逢,吴绍周颇有感慨:
    “那天我们赶到汝河以南,不料你们先头部队已经到了河北岸。23日战斗打响,
我举着高倍望远镜观察,一下子被弄糊涂了。这是什么兵种?说是步兵,有那么多
的马匹Z说是骑兵,又有众人在步行;说是辎重,又有战斗部队;说是战斗部队,又
有不少人使用短枪。我自以为还算是能正确判断敌情的,但那回可难住了我。”
    刘邓开怀大笑。
    邓小平:“判断不清,就下不了决心嘛。”
    吴绍周:“我的指挥方案是,用两旅之众粘住你们,再用两个旅合击。可不等
我部署完毕,你们呼呼啦啦就冲到我眼前了。”
    刘伯承:“那时我们两个就在你的阵地前借路。”
    吴绍周收敛笑容,一脸惊异。
                  豫南    淮河    1947年8月26日一27日
    河,河,还是河。
    一条条河流横在南下的路上。
    大自然或许并无意制造艰险,但这一条条河流每一条对于南下的刘邓大军都是
一道阴阳界,而对于国民党的追兵阻师却是一次次的机会。
    杀过汝河之后,第18旅又受命攻打必经之途——息县,夺下了淮河渡口。
    这是千里跃进途中的最后一道关口。
    淮河发源于河南南部的桐柏山,流经河南、安徽。江苏三省,是中原的一条大
河。
    第18旅部队抵达淮河北岸时,敌人已烧毁了全部渡船,仅有几只破船弃置河滩。
    每年的5月至10月是这条中原大河的高水位期。5月平均水位14米,7月19米,1
0月以后开始下降。
    当天刚下过一场急雨,宽宽的河面上泛着浪,水流湍急。第18旅政委李震派出
部队远距离寻找渡船,他焦急地站在大堤上,冀盼着出现奇迹。
    下午6时,刘邓率领指挥部到达。
    刘伯承走上河堤。邓小平在堤下用帽子扇着风,问李震:“有多少船?天亮前
渡过淮河没问题吧?”
    李震汇报了情况。
    邓小平:“这些早应该想到。这么多人马,无船,无桥,总不能投鞭断流吧?”
    刘伯承走下河堤:“吴绍周的85师已经到了彭店,离我们只有30里。天亮过不
了淮河,重兵一到,有可能使千里跃进功亏一篑!”
    第18旅刚结束汝河激战就攻打息县、拿下渡口,他们就是生出三头六臂,也难
把一切都准备好。刘邓虽心急如焚,也没再说什么。
    李达匆匆而至:“找到了一些船。李震,你们18旅今晚12点以前必须渡河完毕!”
    李震连忙跑到渡口,监督渡河。
    部队拥挤在渡口,乱纷纷一团,越急越挤,越挤行动越慢。李震重新调度、布
局,整顿混乱的秩序,嗓子都喊哑了。旅里的干部都愁眉不展:这么多部队,就这
些既小又破的船,无论如何在12点以前是渡不完的。
    统帅部在岸边一间独立小屋召开紧急会议。
    邓小平说:“伯承同志先过河指挥部队,际春同志一同过去。李达同志留这里
指挥渡河。我负责断后。”
    刘伯承说:“政委说了就是命令,立即行动。”
    李震拦住走出屋的李达:“参谋长,12点以前我们旅无论如何渡不完。”
    李达紧抿着嘴唇,沉思了片刻,很艰难地说:“两点钟前渡完,一分钟不能再
延迟!”
    第18旅只占渡河部队的七分之一,李震不能再说什么,但就是把时间放宽到两
点钟,也是没有希望的。
    刘伯承走出屋子,问李震:“河水真不能徒涉吗?”’
    “河水很深,不行。”
    “到处都一样深,都不能徒涉吗?”
    “我们在村子里找了有经验的水手了解,他们都说淮河忽涨忽落,现在涨得很
深,从来没人敢在这样的时候涉水渡河。”
    “你们实地侦察过没有?”
    “侦察过,先锋团和旅里干部都侦察过。”
    李震刚回到渡口,刘伯承拄了一根打枣杆似的长竹竿也到了渡口。不知谁给他
找来了这么一个别扭的手杖。
    警卫员提着马灯,刘伯承登上一只小船,卫士长摇起长桨,微弱的灯光随船渐
渐离去;朦胧中但见刘伯承不断晃动,引得岸边的许多人猜测:“司令员在干什么?”
“是啥东西掉河里了吧?”
    忽然河心传来刘伯承的呼唤:“李震同志,能架桥啊!我试了许多地方,河水
都不太深!”
    原来刘伯承在亲自测量水情,他还在水浅的地方插上了标杆。
    怕岸边的人听不清楚,刘伯承又派人送来了亲笔命令:“河水不深,流速甚缓,
速告李参谋长可以架桥!”
    李震乘船到了南岸。刘伯承一直站在堤上,翘首遥望对岸。李震向刘伯承报告,
参谋长已经接到他的文字命令。
    刘伯承急急地问:“布置架桥没有?”
    “已经按照司令员命令行动了。”
    刘伯承抬起手臂,那只大夜光表上的秒针飞快地转动着。
    “平时时间是金钱,战时时间是生命,是胜利!李震,以我的名义再给参谋长
写几句,要尽一切力量,坚决迅速架桥!”
    李震写好后读给刘伯承听。
    刘伯承说:“在字下面套上圈圈,要叫我们的干部注意才行!”
    字条送出去了,刘伯承抱着双臂,走了几步,转过身,平缓的目光注视着李震:
“天下大事必作于细,泰山不却微尘,大海终纳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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