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那年暑假我们各怀心事,很少在一起聚会,山林、二头跟我常常一个星期见不到面。山林天天去找那个女朋友,两个人跟涂了502似的分不开。二头的心情不好,见谁都瞪眼,他爸爸关狗似的把他囚在家里,倒是他妹妹卫宁没事就来找我补习功课。这小丫头刁钻古怪,脾气蛮横,却冰雪聪明,在班里老是第一名,小学时老师们就说她是排子房的第一个女秀才。
有一次我在家温习古文,念到《出师表》,读到一半我竟动了情,摇头晃脑地大声朗诵起来。卫宁托着腮帮子看着我,全文读完,她很认真地问:“你们中学生是不是都这样?”
第二部分暑假(3)
“我比较傻。”我笑着说。“你们的考试成绩下来了吗?”
卫宁钻到了我的书柜边:“还没。”她指着我那一架子书道:“这些书是多少钱买的?”
“多一半是偷的,没怎么花钱。”我说。
“怎么偷哇?”卫宁一下子跳到床上,抓住我兴奋地问道:“好玩儿吗?让人抓住怎么办?东子哥,你得讲讲,快讲啊!”
我使劲摇摇头:“不行,你要学怎么办?女孩儿让人家抓住多丢人哪!”
“毛主席保证,我保证不学。”说着她拉住我的胳膊晃起来。“你快讲讲吧,真没让人抓住过?”
我被她晃得没办法,只得先把卫宁搞乱的书整理好,很骄傲地说道:“笨蛋才让人家抓住呢,我先买一本,书店就会用一张红纸包上。然后我再弄几本夹在红纸里不就完了吗?”
“我哥老说你聪明,真是。”卫宁呼扇着大眼睛,一副向往的样子。
“你可不许学,女孩子不能干这事。你要是喜欢哪本就告诉东哥,我去偷。等将来东哥有钱就给你盖个书店。”
“我要书店干嘛?”卫宁叫起来。“我又不卖书,将来我有了钱就开一个图书馆,你可以随便去看。”
“等你有了钱,我和你二哥估计已经死了。”
卫宁不服气地翻了几下眼珠:“将来我肯定有钱,我要挣好多钱,能把咱们这片排子房都买下来。”
“傻丫头,要这片破房子干什么用?还不如把动物园买下来呢。”我照她脑袋上敲了一下。
“为什么?”卫宁不解地看着我。
“你想想,老虎活着的时候可以卖票看,死了还能卖虎皮。咱们这片排子房有什么呀?就是人,咱们这儿的活人不值钱,死人更不值钱。”
幸好那个暑假里有卫宁经常来捣乱,我的感觉才好些。整个暑假只要一静下来我就回想起去年暑假,想起精卫,想起我们共度的日子。为此我独自去了好几次天坛,每次都盼着能碰上她,但哪回都是失望。那密林间回荡的好象是上个世纪的笑声,而那挂满树梢的青核桃是如此让人讨厌。
大约有半个月的时间,山林一直没露面。二头说他被狐狸精迷住了,我嘴上不说,心里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有一天晚上,我已经睡了,山林突然兴奋地冲了进来,他像摇晃死人似的把我弄起来。
那些日子我正在看日本电视剧《姿三四郎》,一直在揣摩柔术的原理,甚至睡觉时还在琢磨。山林上来一拽,激发了我的灵感,我下意识地一翻肘就把山林压在了身下。胳膊肘正好顶在他后心上,这家伙疼得直叫唤:“你干嘛?快放开我!”我这才醒过盹儿来,顿时竟生出一股成就感,依然压着他:“还敢问我?你干嘛?半夜里跟贼似的。”
“你才是贼呢,快放开!”山林嚷道。
我松开他,山林咧着嘴甩了甩胳膊。“你吃什么了,怎么这么大劲儿?你们家人睡了吗?”
“干嘛?”我向门外看了看,没有别人。
“睡了就好。”山林一仰身躺在我床上,他神秘而得意地看着屋顶傻笑。“你看看我,仔细看看。”
我仔细打量他一会儿:“怎么了?”
“再仔细看看。”山林的声音充满期待,眼珠子“刷刷”放光。
我端起台灯,向他脸上照了照:“怎么了?你偷吃人参果了?”
“什么人参果?”山林没看过《西游记》。
“人参果是一味中药,吃了能活好几万年。”我假装认真的说。
“胡说!”话音未落山林就明白了,他照我背上就是几拳。“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你他妈敢骂我是乌龟!”我抱着脑袋在床上滚起来。山林打了几下,忽然像拍苍蝇似的挥了下手。“笨死你!这都没看出来,真没看出来?我的模样有没有变化?”这回我是真让他搞晕了,不得不茫然地摇头。
山林失望地叹气:“我跟红玉有那事了。”
“什么事?”我知道红玉是他现在的女朋友,但一时没反映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他妈是人不是?”山林急了。
我干笑几声:“我明白了,明白了。你真恶心,这事还好意思说?多脏啊!”那时我对男女之事一知半解,虽然禁不住好奇,但想来总觉得是件很脏的事。
“你懂个屁!”山林直起脖子,眼睛直放光。“好玩儿着呢!简直——简直就是妙——妙不可言,就跟冬天烤火炉子似的。哎呦!”他突然跳起来,搓着手,在屋里来回走溜儿。
第二部分暑假(4)
“我要是喜欢一个女的,绝不动她!”我突然想起精卫,那股心酸的感觉又上来了。
“你也是傻逼,傻死你算!”山林满脸冒红光,脖子上的汗一条条地流下来。“我现在都不能想,一想就那什么。”
我看见他的裤裆上鼓起了一块,不禁哈哈笑起来。
本来我一直以为那个暑假狼骚儿的日子最难过,但他每次找我来玩时都是油头粉面,气色颇佳。有一回还穿了条当时很少见的牛仔裤:“瞧瞧,苹果的,美国名牌!”说着他撅着屁股叫我看腰上的商标。
“多少钱?”我知道永定门内的服装摊上全是牛仔裤,可那玩意儿太贵。
“三十六,一般般。”
“一般?你小子不会还在收保护费吧?”我很是气恼,这小子哪来的钱。
“派出所的大爷们差点把我吓死,还收?那得几个死呀?咱有别的办法。”狼骚儿又掏出盒友谊烟:“尝尝。”
我摇摇头:“这烟熏脑袋。”我听老爸说狼骚儿他老妈已经回来了,正和他爹闹离婚呢,没工夫搭理他。
“可得留神,你的事还没完呢。”瞧着他一副穷显摆的样子,我的火不打一处来,变着法地打击他。
“咱不干犯法的事,自食其力。”狼骚儿点上烟,屋里马上香气熏人。“咱哥们儿够仗义吧?派出所和教导主任吓唬我半天,我一句你们的坏话都没说,老天爷也得照顾我……”
我险些把手里的一杯水泼他脸上:“去你大爷的,山林要在又得骂你一顿。你收保护费的事跟我们有关系吗?把我们牵连进去你还有良心吗?”
“好,好,咱不提这事。”狼骚儿知道自己理亏,他赶紧从口袋里拿出几张电影票:“看看,我的钱就从这几张票上来的。”
我的嘴角耷拉到下巴上:“瞧你那点儿起子,不就是倒票吗?”
“这里面学问可大了,我在电影院门口蹲了好几天,看明白了路数才动手干的。你今天有事吗?没事咱俩一块儿去,到时候你管排队我管卖票,咱们玩儿个配合。一张票最少挣四毛钱,用不了半个月咱们下学期的零花钱就够了。”狼骚儿眼冒金光,面色泛红,说起话来舌头在嘴里乱窜,灵活异常。
“我不去,丢人。”
“丢什么人?挣钱的事还丢人?”狼骚儿咧着嘴,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要不,要不你跟我去看看,瞧哥们儿怎么把票卖出去。到时候你排队就行啦,我就不信,见了钱还能不干。”
我被他死拉活拽地弄到了菜市口电影院,路上狼骚儿答应,卖了票在南来顺请吃羊杂碎。
离电影院还有半里地,我就看见了排队买票的队伍,好家伙足有好几十人。队伍的后半段秩序还可以,快到窗口时买票的就开始疵牙咧嘴了,狗洞似的窗口往往能塞进七八只手。
我正看着队伍发愁,狼骚儿却一眼就盯上了对儿搞对象的男女。其实想起来那时搞对象挺滑稽的,两个人隔着三米远,谁也不好意思看对方,还不时地有不懂事的小孩儿在他们中间跑来跑去。
“瞧好儿吧。”狼骚儿向我挤挤眼。他背着手走过去,来到男的近前却转过了身子,背对着人家。
我抱着胳膊,躲在不远的地方参观,狼骚儿这种人自己前途未卜,家庭分崩,居然还有心思出来挣钱,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此时狼骚儿低着头,鬼鬼祟祟地像是跟土地爷说话:“要票吗?挨着的。”
男子的神色紧张地四下张望:“多——多少钱一张?”
“十八排,挨着的。一块钱一张。”狼骚儿还是背对着他。此时搞对象的女方已经躲到远处去了。
“你丫是刘文采呀?”男的一听就急了,他狠狠拍了狼骚儿肩膀一下。“人家电影院才一毛钱一张,你卖一块,我一个月才挣三十多。”
这回狼骚儿的身子终于转过去了:“一毛钱?你去试试,我看你明天都排不上,明天媳妇就跑了。”
第二部分暑假(5)
男子看了看买票的队伍,脸上闪现出一丝恐惧,他纵了纵鼻子:“那一块钱也太贵了,兄弟,谁容易呀?便宜点儿。”
“我容易?就这么热的天,我为你们排队一排就是半天,万一雷子来抽查,这几张票就得砸手里。为人民服务也得吃饭呐。”狼骚儿发现男子有些不耐烦,赶紧说道:“这样吧,看你挺实在的,七毛,不能再少了,别人可都是一块,我怎么也得弄顿晚饭不是?你看真是挨着的。”说着他掏出两张电影票。
这时搞对象的男子已经准备拿钱了,突然旁边胡同里冲出来三个彪形大汉,他们如一阵旋风,很快就把狼骚儿围了起来。一个大汉恶狠狠地问:“有票吗?”
“没,没有。”狼骚儿本想摊开手,可手里的两张电影票却暴露无疑了。
“这是什么?再说没有我抽死你!”大汉呵呵了两声,他回头看了看自己的伙伴。“多少钱一张?”狼骚儿哭丧着脸,他的眼角一直瞅着我,我转过身装没看见。“您要买,五毛一张。”“啪!”,嘴巴声清脆得如过年放的小鞭儿,大汉举着手骂:“打就打你这五毛,再说一遍,多少钱?”
“一毛。”狼骚儿捂着脸伸出了一个手指头。我查点笑出了声,狼骚儿真是个财迷转向,现在还想保本呢。
大汉又照着他腿弯里踢了一脚。“一毛就是一脚吧。”
“那,那您几位去看吧。”狼骚儿扑嗵一声跪到地上,他终于张开双手,电影票贡献了出来。“这是专门为您买的。”
大汉突然一把揪住他的脖领子:“你他妈知道我是谁吗?盯你好几天了,本来不想搭理你,小兔崽子还没完没了了。问过这是谁的地盘吗?我叫你五毛,我叫你五毛!”说着他左右开弓地照狼骚儿脸上抽起来,啪啪声不绝于耳。另外两个在后面连踹带踢,几秒钟的工夫狼骚儿就开始学鸟叫了。
我看到势头不对,这样下去狼骚儿非给打个半死不可。正好身边是个存车处,上百辆自行车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我抬腿照着头一辆车踹去,咣铛一声巨响,自行车多米诺骨牌一样,刹时间倒了一大片。街上的人都向这片看,看车的老太太“啊啊”大叫起来。我转身就往胡同里跑,边跑边喊道:“雷子来啦,雷子来啦。”我冲进胡同,跑了几步便转回来,趴在胡同口往外观察。这时三个大汉已经跑得没影了,狼骚儿抱着脸,蹲在原地哭呢。
我舒心地靠在墙上,越想越可笑,最后竟乐不可支了。
忽然我听见胡同口有人在说话,声音似乎有些熟悉。
“现在这帮小崽儿就知道打打杀杀,拿警察吓唬人还觉得挺美。”这是个非常沙哑的声音。
我从胡同里望出去,却见一个瘦骨嶙峋的修车匠正坐在自己的摊位上和一个光着膀子的老头聊天,他们背对着我,瞧不见模样。光膀子的老头是个大胖子,肩膀上的糟肉跟放久了的豆腐似的,似乎一碰就会掉下半斤来。
刚才是修车匠在说话,胖子使劲用大蒲扇在身上拍打了几下。“人活着真没劲!您说是不是?这不叫玩儿,玩儿得讲究玩儿出点儿花儿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