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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桃花(全文)-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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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德妃很喜欢云澄宫吧……”他微笑着看着她,问,“你现在是否后悔了?当初你在云澄宫要是答应跟我走的话,我想今日你应该会开心如意。”
  盛颜淡淡地说:“对,你那时曾许我一世繁华,终身幸福……可惜我冥顽不灵,偏偏错过了你的好意。”
  “如果,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呢?”他问。
  盛颜不由得笑了出来。真令人感动,她是差点杀死他的凶手,他是杀害她母亲的凶手,可两人现在居然在昏迷不醒的她丈夫的身边,温情脉脉,讨论着重新开始的机会。
  她笑着,仰头看他,一字一顿地说:“如果可以重来,去年春天,桃花盛开的时候,我宁愿淋着那一场大雨回家,也不会再去那座花神庙。”
  尚诫的脸色,骤然沉下来。
  “因为,有些事情,没发生比发生好。”
  看着她一句话抹杀掉他们之间的一切,尚诫冷笑,说道:“这怎么可以,我们是不能不遇见的,因为,要不是你,我怎么会有决心从自己安然自得的生活中拔足,去夺去属于自己的东西?”
  “别拿我做借口了。”盛颜尖锐地说道,“就算没有我,你将来也不会放过尚训的,不是吗?”
  尚诫听着她的话,转脸看了一看尚训,他平静地躺在那里,如同婴儿沉睡,如此安详美好。
  他伸手,按在尚训的胸口,感觉到胸膛下微微传来的跳动声。
  “要不就死掉,要不就活着,这样半死不活的,让你来承担一切,我弟弟,真是没用。”他慢悠悠地说,“德妃,不如我帮你解决麻烦,让你从此解脱出来,了无牵挂吧。”
  盛颜的心猛地一跳,她扑上去将他的手一把打开,警觉地挡在尚训的面前:“你想要干什么?”
  “我觉得他死了比活着好。”他淡淡地说,“你别忘记了他以前是如何对待我的,就算他以后醒来了,也不见得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那都是我的主意!”盛颜急促地叫了出来,“计划是我策划的,埋伏的兵马是我指定地点的,就连那凶器……也是我准备的!”
  尚诫不说话,他将手按在自己的肩膀,那里的伤口,已经痊愈,却留下了狰狞的疤痕。他瞪着她,额角的青筋在微微跳动,良久,才挤出几个字:“全都是你?”
  盛颜仿佛没看到他的神情,只是低头凝视着尚训,微微冷笑:“尚训这个人,这么软弱,又一直依赖你,怎么会下狠心对付你?”
  “那你又是为什么?”
  “因为我恨你!我已经有了自己的丈夫,有了安宁的生活,你却偏偏要从中作梗,害得我被贬往云澄宫,差点再也回不来,你说,我当时活得好好的,你为什么还要来惹我?”盛颜像是失去理智一样,大吼出来,“要是我不把你除掉,我以后和尚训的人生,怎么幸福美满?”
  尚诫看着她状若疯狂的样子,良久,怒极反笑:“看来我真是误会你了,盛德妃。”
  盛颜瞪着他,全身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
  “你蜕变的速度让我由衷地佩服,短短一年,你就由一个山野间的小姑娘,迅速变成了适合在宫廷里生存的女人,你很清楚自己需要舍弃什么,自己的阻碍是什么,然后,即使这个阻碍是我这样几乎不可能扫除的障碍,你也还是凭借着自己的狠毒与决绝,成功了——几乎成功了,短短一年,你就由一个穷苦人家的女子,成了天下、朝廷、后宫第一人,我真的有点佩服你了。”
  她僵硬着,嘴唇微微颤抖。良久,她才说:“多谢谬赞。”
  “那么,德妃现在,考虑好自己以后的路了吗?”他冷冷地问。
  盛颜低头看着尚训,低声说:“我想我可能已经没有以后了吧。”
  “说的也是。”他笑道,从身边拿出一份奏折,交给她,“这是我特意带给你的,你看看吧,文采飞扬,写得十分不错。”
  是一份联名上书,要求除掉乱党余孽盛德妃。
  盛颜看完了,呈还给他,说:“确实不错,字好,文辞也好。”
  他看着她,却微微笑起来,问:“你喜欢白绫还是鸩酒?”
  盛颜想了一想,仿佛是不关她的事一般,平淡地说:“我以前曾经看过母亲织布,知道三尺百绫要费女子一宿辛勤,不忍让她将辛劳白白用在我的身上。所以还是请赐我毒酒让我上路吧。”
  她说,抬头看着他,她早已经做好必死打算,眼神平静无波。
  尚诫看着她过分平静的眼神,微微皱眉,说:“好,这可是你自己选的。”他转身出去,低声吩咐外面的白昼去了。
  盛颜一个人坐在殿内,守着呼吸轻细的尚训,将自己的脸,轻轻地贴在他的脸颊上。
  只要一夜,这些星星啊,月亮啊,就全都看不到了。那些笛声啊,歌曲啊,也全都听不到了。再过几天,就是满城桃花盛开的时候了,可是她已经再也没办法看到了。
  因为,桃花盛开的时候,她正在坟墓之下,冰冷地躺在泥土中,慢慢腐烂。
  “尚训,我们永别了……”
  死亡,永别,这样可怕。
  她突然哭起来,哭得那么急促,像个小孩子一样。
  外面,白昼捧着一个小盒子,走了进来。她坐在尚训的身边,没有站起来,只是伸手接过那个东西。
  是一个沉香奁,用螺钿嵌出精细的宝相花,花心含着宝石,精致无比。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虽然她早已一再想过死亡,虽然有时候绝望到想要和尚训一样沉睡,可是等到死亡真的来临的时候,她没有办法波澜不惊。
  等到白昼离开,殿内只剩下她和尚诫、尚训三个人,细细的风从门窗间漏进来,在大殿内,风声格外悠长。
  “盛德妃,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尚诫冷淡地问她。
  她捧着那个匣子,低声说:“我死后,求你将雕菰许给铁霏,他们两人情意相投,应该成全。”
  “可以。”他说,“除此之外呢?”
  “云澄宫的人……不要为难。”她说。
  他皱起眉,略一点头,看着她,似乎希望她说出什么来。
  她却已经无话可说,沉默地看着盒子良久,深吸一口气,将那个沉香盒的盖子一把打开。
  衬在里面碧绿色绸缎上的,是一个天青色的琉璃瓶,在宫灯下光辉灿烂。
  鸩酒。
  可这鸩酒,却散发出浓郁的香气。即使瓶盖紧紧地塞着,盛颜也依然闻到逃逸出来的那一缕香气,仿佛无数春夏花朵在阳光下的呼吸一样。
  这种香,分明就是她受封德妃的时候,尚诫送给她的那一种。只是那一瓶在搬运的途中打碎了,除了刹那香气,什么也没有留下。
  她慢慢地将这瓶香水取出来,倾倒了一些在自己的手心里,琥珀般微黄的色泽,香气流转,中人欲醉,转眼就从手心滴落了。
  他要杀死她,却用的是一瓶异域香水。
  这香气让殿内的气氛顿时迷离起来,不知今夕何夕。
  盛颜怔愣地望着自己掌心那一点透明颜色,抬头看尚诫。
  他却淡淡说道:“三千朵兰花才能炼出一滴这样的香水,一滴香气弥月不散,盛德妃,你可知你刚刚糟蹋了几万朵兰花。”
  盛颜的手,不由自主地一倾,琥珀色的水全都洒落在青砖地上。
  他从容地走到她身边,俯身去闻她手心的香水,随意地问:“怎么你珍惜白绫,却不珍惜这些花?”
  她掌心的香气异常浓烈,却并不让人晕眩,刹那间仿佛有形的云雾一般,团团将他们周围卷裹起来。
  感觉到他的气息喷在自己的手腕上,她全身微微颤抖,沉在馥郁的香气中,死亡的恐惧与混乱的思绪交织,一片茫然。
  尚诫盯着她良久,才伸手去抬起她的脸庞,盯着她说:“你自己也怕死,却一次又一次地妄想置我于死地。”
  盛颜咬住下唇,几乎咬出血来,却再不说话。
  “在你面前,我真是吃亏。”他淡淡地说,“你有极大的优势,因为我爱你,而你却并不爱我。”

  春深欲落谁怜惜(下)

  夜已深了,风吹得很急,殿内寂静无声。
  在沉寂中,尚诫缓缓地问:“我还舍不得让你死,怎么办?”
  仿佛被刺中要害,她的心猛地一跳,手指抓紧了自己的裙子。她衣裳颜色素淡,是极浅的粉色,裙裾十二幅,不用滚边,只在裙幅下边一、二寸部位缀以白色的刺绣小花作为压脚,越发显得她清瘦柔弱,在宫灯的辉煌照射下,全身都蒙着淡淡晶莹光芒,无比动人。
  这种花纹,令人记忆犹新。
  去年中秋,隔着锦帘,他正是由这裙角的花纹,认出了她。
  他们隔着薄薄一层帘子,曾经握住了对方的手。
  尚诫慢慢半跪下来,拾起她的裙角,仔细地看着裙脚匀压的花纹,良久,他低声说:“折枝梅,尚训喜欢这样精细转折的花样。”他神情冷淡,双手抓住她的裙幅下摆,用力一撕,只听得尖利的‘嗤’一声,她的外衫生生裂成两半,落到地上。
  盛颜还来不及惊呼,他已经站起来,俯头去看她的白色中衣,那白色的衣服上有丝线横竖挑成的暗花,是缠枝的菱花。
  “缠枝菱花,尚训喜欢的花纹……真叫人厌恶。”他在她耳边轻声说,盛颜还来不及抱紧自己,他已经将她的衣服撕掉。她身上一凉,已经不着片缕地站在这殿内。
  虽然殿内有地龙,但毕竟是初春天气,风呼呼地刮进来,让她觉得寒冷。看着她瑟瑟发抖的样子,尚诫于是伸手抱住她。
  她全身□地站在那里,被他抱在怀里,绝望与悲凉让她忍不住眼泪簌簌落下。
  他伸手去抚摸她的脸颊,却将自己的手指插入了她的发间,摸到她头上的簪子,那是一支琉璃牡丹簪,金丝绞成牡丹蕊,淡紫琉璃卷成牡丹花瓣,片片透明,再用鎏金铜丝将这些花瓣攒成一朵浓艳的琉璃牡丹,她身体微微颤抖时,牡丹的花瓣便随之轻轻晃动,灯光下光泽流转,莹光璀璨。
  他将那只牡丹簪拔下丢到地上,琉璃薄脆,当即粉碎成一地细碎晶莹。她一头长发失了约束,如水般流泻而下,披了全身。
  就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鬓边的桃花被瞬间刺中,满头的黑发倾泻而下,站在倾盆大雨中,单薄而娇弱,苍白无力。
  尚诫的手顺着她头发往下滑去,低声说:“我说过我要娶你的……即使你一再要杀我,即使你使尽心机要置我于死地,但,我会给你机会,恢复成当初那个不懂世事的女孩子……我相信你这么聪明,不会让我失望。”
  他声音模糊,仿若呓语。盛颜听在耳中,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她紧闭着眼,眼前便全是黑暗,她只闻到自己身边的香气,三千朵兰花最后只炼得一滴香水,一滴香气终夜不散。
  他缓慢地亲吻她耳畔肌肤,喘息暧昧,呓语模糊:“你进宫后,我……在桐荫宫看见你和尚训……屏风后的烛火明亮刺眼……明明已经答应嫁给我的人,却委身于他……那时我才终于开始恨尚训,什么都不是我的……他轻而易举就夺取了我的一切……”
  盛颜觉得自己胸口抽搐,无数温热粘稠的血在心脏里堵塞着。
  他不爱她,他不过是因为不甘心自己的东西被人抢走。他哪里是真正爱她。
  这个世界上,常常都是在爱的名义下,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她带着满面的泪痕,绝望地企图反抗他,可是她怎么能是尚诫的对手,在呜咽声中,她徒劳的双手被他扼住,压制在旁边的榻上,锦缎的被褥在她的身下被压出万千褶皱,那凌乱锦缎上的,是她纤细白皙的身体,暗夜中,宫灯下,肌肤有如缎子一般,带着暗淡的光泽。
  她终于绝望,痛哭失声:“不要……不要在这里,尚训他……”
  “他不会醒来的,不过……要是他能醒来就好了。”他将脸伏下来,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让他也尝到,我当时的恨。”
  看着他眼中血腥的怨恨,盛颜咬紧下唇,十指几乎痉挛地抓着身下的被子。
  “你本来……就应该是我的,我说过要娶你,你说过会等我……虽然如今情况有点不一样,但是盛颜,虽然你冷酷无情,你千方百计想要干掉我,可我对你,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有一些幻想……”他吻遍盛颜全身,兰花的香气蒸腾,几乎要将人熏醉。
  盛颜咬紧下唇,她如今已经到了绝境,再没有办法逃避,唯有紧紧闭上眼睛,被迫与他肢体交缠。
  尚训说,这宫里的花,若是不会开花的,怎么会容忍它活下去。
  去年春天,她屈服于尚训,当时认命的绝望心情,与现在居然是一模一样的。
  母亲说,阿颜,我们好好活下去。
  她在这样浓郁的香气泪流满面。闭上眼睛之前,看见外面月色圆满,竟是无比美丽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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