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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你家还会有什么事情?”她笑着走进来,也不等盛颜说什么,毫不客气就在正中大门口的椅子坐下,说:“我也是老客了,其他都不多说,今天是有个好人家要你啦。”
盛颜脸上一红,说:“蒋妈妈,这话你等我娘回来了再说吧。”
“你都老大不小了,还有什么好难为情的?哟,这是哪位?”她盯着坐在那里喝茶的人问。
“是个过路客人,要喝口茶而已。”她忙说。
蒋妈妈打量他良久,说:“过路客人?这可不像,看公子的模样,倒像是个富贵家世出来的。怎么一个人在这种山乡游荡?”
他正眼也不瞧她,冷冷说:“偶尔走走而已。”
被他这样一说,蒋妈妈颇觉无趣,转头对盛颜说:“今日可是工部刘尚书家的姑舅表亲马公子,他前几日在街上与你照过一面,今日就托我说媒来啦,阿颜,你大福气来了!”
“马公子?那日他在街上纠缠我的时候,旁边人不是说他早已娶亲生子了吗?”盛颜淡淡问。
“哎呀,这有什么关系?他不委屈你做丫头,这可是说要给你做侧室太太,第四房……”
盛颜低声说:“我知道了,蒋妈妈,劳烦你跑这一趟。我和娘商量过再说。”
“马家可真算是有权有势,你可别失了这大好机会!”蒋媒婆抓过她的手拍了几下,说:“这人家是顶级的啦,你要真嫁到他家,那可是比正宫娘娘还要享福了!”
他在旁边冷笑了一下,却也并不说什么。
盛颜送她出了门口,回头看他,他还在悠闲地喝茶。
茶叶并不好,当然他也知道外面的茶是肯定比不上自己家的,不说什么,慢慢喝了半盏,看盛颜女孩子娇弱,便放下去帮她收拾地上垫着的青布。他们将桃花在青布上铺平,一片柔软的粉红中,他们的手碰在一起。他的手修长,骨节匀称,比她的手,还好看许多。
她不自觉地把自己的手往回缩了一下,想要藏起来,他却翻手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中,仔细看着。
她又羞又恼,可他握得极紧,怎么也抽不回来。他的掌心里有马缰磨出来的薄薄茧子,那触感在她的手背上,火辣辣地烧起来。
“你的手,和我娘的手一模一样。”他仔细看着,低声说,“我娘也不是高贵出身,本来是在……我父亲家里做杂活的,父亲某一次看见了她,随便要了她,可是她就因为这一次有了我。但有什么用,她有了儿子,有了身份,却还是被人看不起,连我也和她一样被人看不起。我九岁的时候她就去世了。你知道她临死前对我说什么吗?”
他抬头,看着她的眼,一字一顿地说:“她说,娘对不起你。”
她看见这个人眼中不自觉流露出恶狠狠的怨恨,心里不觉一惊,心想,这人心里恐怕潜伏了极大仇恨。
“别人都一心盼望我娶个家世高贵的女人,但我就偏不要,我就要娶一个我自己喜欢的,即使是身份低微的女子。”他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你嫁给我吧?”
你嫁给我吧。
这低若不闻的五个字在她耳边如同晴天霹雳。
她一时愣住,手中提着的布角一松,所有的桃花都在半空中轻飘飘地无力散落。
他凝视着她惊慌失措的神情,微微眯起眼看她,他的眼睛里有一些迷离的东西让她心口开始疼痛。
她茫然地抬起头,颤声说:“我……我父亲是待罪之身,死在外乡的,我如今与母亲,又不为族人所容,你……应该找更好的人。”
“没有人比你更好。”他踏着掉落满地的桃花走到她面前,看着她低垂的脸,纤细的肩膀,在微微颤抖。他轻声叹息,说,“你和我,不是刚好吗?你能吐气扬眉嫁给我,我也能让朝廷里那些老混蛋吐血身亡。”
“而且,”他伸手,轻轻搂住她的肩,“而且我……一定会给你幸福。”
送他出去,一路在桃花下走走停停,直到花神庙旁边,她还是迷迷糊糊的,恍惚出神。
她既不知道他的身份,也不知道他的过去,这突如其来的求婚,让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对他说。
庙的旁边是个小池,池水清凌凌的,他看到池子边的石刻,问:“这池子是叫三生池?”
她点头道:“据说池子中同时映出的人影,能缘定三生。”他居然像个小孩子一样拉着她到池边,笑道:“那我们照照看?”
他之前笑起来一直很克制,此时却好看极了,左颊隐隐有一个酒窝。整个人突然生动起来。
盛颜把眼睛稍微往旁边移了一下,不敢正视。
池水清澈,映出蓝天下两个人的样子。在风中微动的涟漪,动荡不安地将两个人的影子慢慢慢慢地扭曲,再舒展,扭曲,再舒展。
断送一生憔悴,只消数个黄昏。
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盛颜默然无语,看倒影中自己的身边人,花神庙旁三生池,映照出缘定三生。
“我明日要去祭拜自己的父亲,不论是什么人来提亲,你不用顾忌,也不必惊讶,答应就好了,知道吗?”他问。
盛颜默然颔首,她也知道他一定不是普通人,无论如何,她只说:“你放心,我等你就是了。”
他听到这话,心里一热,不由将她的手执起,握在自己掌心中。俩人站得极近,盛颜听到他的呼吸,仿佛在自己耳边,心不由怦怦跳了起来。
过了良久良久,他解下自己系在腰间的一个玉佩,说:“这是我自小带在身边的,你收下吧。记住我是国姓。”
她接在手中,握紧了掌心。这个人,不管是谁也罢,至少有这一场邂逅,总不至于,比老死在这乡野中更差,也不至于,比去做人家第四房更差。
他俯下头,轻轻地吻在她的唇角,轻柔温暖。
风吹过来,三生池周围的树叶哗啦啦作响,摇曳不停,这小小的声响在整个寂静的世界里,像是唯一的存在。他触到盛颜的唇瓣,柔软如同花朵,在他的嘴角边轻轻绽放,那触感从他的舌尖蜿蜒而下,渐渐蔓延到他的心脏里。
所有风都停住了,所有的时间都停住了,只有他们十指交缠,缠绵亲吻。
世界上常常都是这样的,一场大雨成全一段邂逅,一树桃花成全一段爱情。
人与桃花隔不远(下)
旁边有人声传来,她仿佛受惊,轻轻将他推开了。
他与她道别,转身离开。而她紧紧地握着他给自己的玉佩,目送他离去。跟他过来的那些人在林外等待他。看见他走过来,牵了马出来。
眼看呼啦啦几十骑锦衣怒马卷过平岗,消失在桃花林中。盛颜觉得自己恍如在睡梦中,她茫然拖着脚步回到家中,把院门关上,靠在门后,良久才记得把那玉佩拿起来看看。
玉佩是九条龙缠绕在一起的造型,虽然形体只有杯口大,但九条龙的鳞爪须目无一不是精致细腻,栩栩如生。它们夭矫盘曲在一起,仿佛有骇人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是国姓,和当今皇上同一个姓,这个姓,在民间极为稀少。
他说,不论是什么人来提亲,你不用顾忌,也不必惊讶,答应就好了。
他送给她帝王才能拥有的九龙佩。
母亲回来的时候,她本想和母亲说说他的事情,但,想来也就算了,她觉得羞怯。况且他会让人来提亲的,自己就当作什么也不知道吧。
“今日听人说,皇帝与太后明日要到皇陵去了,明天一定是一番热闹景象。”母亲随口跟她说起外面的事情。
他说,他明日要去祭拜自己的父亲。盛颜默默无语,只低头替他人把嫁衣上面的牡丹花蕊一根一根挑好。花朵颜色鲜活,几乎风一吹就要飘出香味。
她把花捧在自己眼前看了好久,问:“据说皇上的母亲是太皇太后的身边侍女,偶尔被先皇看上的?”“什么看上,女孩子讲这些话多难听。”母亲笑道,“但是命里没有终是无,她生下了皇帝,还不是早早去世,皇帝过继给了皇后,就是现在的太后。是她的,终究还是她的。”
母亲心中若有所触,低声叹息道:“命是上天给你的,多要一厘都是奢求。”
盛颜心里微微一颤,想到他说到自己母亲时,那隐忍的怨恨。她突然觉得怜惜,他的人生其实并不快乐吧。
一夜难以入睡,外面的月色照得她整个简陋的房间一片通彻。
上弦月。
她坐起来看着月亮,天空幽蓝,月亮苍白。
她突然想起来,他还有一把伞在自己这里,她上次忘记了还给他。
轻手轻脚地起身,下床去,盛颜开了门到柴房里,看到放在那里的那把伞。
她将那把伞拿起来,撑开,看细密的金黄绸布伞面上楼台高苑,直入云霄。漂亮,清冷。高处不胜寒。
不知道等待她的,到底会是什么?
她仔细地寻找,终于在伞柄最上面的竹丝聚拢的中间,找到自己意料中的图案——皇家上局的印制。
很多年以前,她还没出生,父亲还受恩眷的时候,先皇曾经赐给她父亲一个墨锭,至今家里还珍藏着,过年过节的时候拿出来顶礼膜拜。
那个墨锭上,也是这样的印制,这是宫里的东西。
这到底是好运气,还是坏运气呢?
她站在油灯昏黄的光下,一时怔怔地流下眼泪来。
一个没有根基没有家世的女孩子,要到一个满是聪明灵透的美丽女子的地方,和很多人一起讨好一个丈夫,甚至……仅仅只是一言之差、一步踏错,就会像她的父亲一样,在悲戚苍凉中默默无闻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这么久来,她终于寻找到的,心动的,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人?
她一个人抱着那把伞,坐在凌乱破败的柴房中,压抑地哭泣着。夜半风来,听到风摇动桃花树的声音。也不知道这一夜,会凋残多少宠柳娇花。
第二天一早,母亲与她起来,刚将院门打开,看见几个身穿宫服的人走过来。她母亲吓了一跳,正在惶惑中,却发现那几个人里有盛家的老族长在,族长一看见她们,急奔过来,径自越过母亲,扑过去握住了盛颜的手,涕泪横流:“阿颜,你这孩子可算是光宗耀祖碍……”
盛颜一夜辗转失眠,今天又早早起来和母亲一起洒扫庭院,还有点不太清醒,问:“爷爷,这是怎么了?”
“皇天庇佑,圣上恩德,我们盛家大喜碍……”他抓着盛颜的手,胡子不住地颤抖,老泪纵横。
后面那些宫人手捧卷帙说:“昨夜太后作了一个梦,梦见先帝爷告诉她,皇上出生之时,他曾赐你名字,并说了此一对小儿女出生在同一天算是有缘。太后想现在宫中正挑选名门闺秀,入宫学习礼仪,以备皇上之选,姑娘的父亲曾是天章阁学士,先皇又托梦以示,所以太后出发祭陵前匆匆嘱咐了宫使要诏你入宫,其他闺秀都已经在宫中好几天了,请姑娘接了懿旨马上进宫吧。”
盛颜的母亲一时愣在那里,结结巴巴问:“太后怎么……怎么突然会……想起,想起我家来……”
宫使又说:“太后还说了,姑娘年岁与圣上一样,假若已经许配他人,就看自己的意思罢了。”
母女接了懿旨看过,确实是如此。村中的地保已经仓促备下酒水,接宫中大驾。一院子都是闹哄哄的,只有母女俩人在屋内坐下,相对无言。
“不如回掉吧。就说你已经许配了他人算了。宫门深似海,未必是什么好去处。”母亲低声说。
她默然无语,想着那一双深深深深看入自己心中的眼睛。
他说,我就偏要娶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子。
纵然把那定情的一块玉还回去,可那一个三生池上的吻,又该怎么还回去?
她低声开口:“娘,我……”她想要说说自己与他曾经见过两面,可那雨中刹那的相遇,那花树上下的相视,一个羞怯的女孩子要如何出口?
“阿颜,”母亲皱眉,拉着她的手,低声说:“你可知道,这绝不是什么好事,那里个个都是有来头的主,你无依无靠,如何在那夹缝中生活下去?”
盛颜咬住下唇,轻声说:“娘,我自己知道的。”
她想到他一直不开心。想到他笑起来还像个孩子,左颊隐隐一个酒窝。
“我……反正在家里,也嫁不到好人家了,不如去碰碰运气吧。”盛颜紧紧握住她的手,已经是泪流满面。
母亲见她这般固执,只好把她的手握一握,转身出去给宫使敬酒:“几位差官辛苦,劳各位跑这一趟了,我家女儿叩谢太后恩典,明日便奉旨起行。”
“如此,大伙就恭贺姑娘在宫中前程大好,有莫大际遇。”宫使个个笑道。
盛颜与母亲在门口拜谢,村中的几个老人送宫使到村口,等人影不见,大家都议论那女子幸运,居然被太后的一个梦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