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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晓樯愿意讲自己老爹的笑话,陈雯雯和柳淼淼也都不端着了,争相讲高中时候的事。
陈雯雯说路师兄你还记得么?当年大家都觉得你不会加入文学社,因为你是体育型的,直到那天我跟你聊了聊玛格丽特·杜拉斯,你对玛格丽特·杜拉斯的理解真的好深入,把我都震撼到了,我那时候才知道你是文体都强才大着胆子邀请你的!
路明非点头微笑,心说,我靠,想不到这世界乱到这份上了,我都能跟你聊玛格丽特·杜拉斯了,我是什么样的女性之友啊!
柳淼淼问路师兄你现在还练萨克斯么,我好想什么时候有机会大家再合奏啊。
路明非嘴上说搁下好久了不过还能再捡起来,心说我说嘛要是高中时候我有那么好的女孩缘一定会长成渣男!
这不前面跟陈雯雯聊玛格丽特·杜拉斯聊得很投入,后面就跟柳淼淼合奏得很带感了么?
大家各说各的,看起来跟路明非都有很多往事,他跟每个女孩碰杯,笑容淡淡如同远山。
开始还只是喝红酒和香槟,晕了之后就开始上烈酒了。苏晓樯教大家怎么喝龙舌兰酒,要手拿一块柠檬,另一手虎口里撒着盐,吮一口柠樣含一口盐再把杯中酒一饮而尽,这样才能去除龙舌兰中的毒素同时体会墨西哥的豪烈。
大家纷纷照做,陈雯雯有点笨拙,而柳淼淼很快就掌握了技巧,像只饮水的天鹅。
10点钟之后,周围的空桌渐渐满了,很多客人进场的时候都惊讶于位置最好的那张台子居然被四个中学生占据了,还是一个男孩带着三个女孩,他们太声地说笑着,肆无忌惮地喝着贵价的酒。
好半天之后才有人认出其中一个女孩是苏晓樯,有人高兴地过来打招呼说苏总怎么是你啊!穿校服来喝酒,真能玩,我能坐这么?
苏晓樯眼神妩媚地说,今晚不行哦,今晚我们同学聚会!不过我给你介绍,这是陈雯雯是我们班的才女,这是柳淼淼是钢琴十级,这位嘛是我师兄路明非,刚从美国回来,他可是我们仕兰中学最传奇的校友了。
她介绍起路明非的语气简直像是介绍男友,路明非也只得用—张海归英才的面孔跟大家握手,虽然穿着校服,但凭借被伊莎贝尔锤炼出来的风度举止,让人绝对信服他在美国混的也是上流圈子。
片刻之后,连想给苏晓樯介绍男友的什么杨叔叔、谢阿姨也都通过电话知道了苏带着疑似男友的同学在FOX喝酒。
“好像有人在议论我们。”路明非说。
“我知道,让他们议论呗!”苏晓樯喝得有点多了,咯咯直笑。
她们又有一些小争执,苏晓樯指着柳淼淼的鼻子说你那次跟我吵架的仇我还记着呢,不过看在今天你主动打电话给我,我就不怪你了,你喝一杯算罚!柳淼淼小声说还不是师兄出事了。
苏晓樯又指着陈雯雯的鼻子说赵孟华很小气的哦,你在外面跟路师兄喝酒赵孟华非气死不可!
陈雯雯小声说我又不像你,我就是跟路师兄聊聊高中时的事,赵孟华才不会那么小气呢。
路明非有时候认真听,有时候走神,周围的空间里充斥着烛光、音乐还有玻璃器皿的反光,男人们衣冠楚楚,女人们或清纯或妖艳,他分辨得出那些谈话里的真情或者假意。
这就是长大后的世界么?每个人都满怀心事,所有的事情都不再简单,包括他们这张桌上,陈雯雯和柳淼淼不断地回复短信或者微信,其实她们早该走了,这个时间对于还在上学的女孩们来说已经太晚了。
说起来这个扭曲的世界对他真是太恩惠了,他本该放量痛饮,跟女孩们打成一片,可最终他默默地扭头看向窗外,落地窗外暴雨如注。
“路师兄来跳舞!”苏晓樯蹦了起来,大声说。
“你们先跳,我去个洗手间,一会儿回来,肚子有点疼。”路明非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路师兄不是你说要出来喝酒的么?可你看着一点都不开心。”苏晓樯微微地噘嘴。
“不,我很开心,谢谢你小天女,我们一会儿聊。”路明非给苏晓樯倒满一杯龙舌兰,跌跌撞撞地穿越舞池。
路明非并没有去往洗手间,他来到更衣间,换回,那身TomFord,又问侍者要了把雨伞,然后乘VIP电梯下了楼。
侍者惊讶地看着路明非他穿着校服穿越舞池的时候还像个十七八岁第一次来混夜店的男孩,有酒就喝,喝多了就觉得老子天下第一,可换回西装之后,他好像变了一个人,烈酒、烛光、奢华的环境、漂亮的女孩都无法吸引他的注意力,他変得冷了,也安静了,是个需要被尊敬地对待的成年人。
“别跟小天女,啊不,别跟苏总说,我去去就回来。”电梯门关闭的时候,路明非低声说。
大厦楼下就一条四车道的大路,以往这个时间路边都是等候的出租车,这个时间也只有夜店有生意可做,可今天路边空荡荡的一辆车都看不见,大概是雨太大了,出租司机怕淹水。
路明非站了足足五分钟都没能等来哪怕一辆车,最后他把目光投向了路边的三轮摩托,披着雨衣的老人守着那辆三轮,在雨中冻得哆哆嗦嗦。
这种黑三轮也是来拉活的,只不过不是拉那些有钱来FOX消费的客人,而是拉下班的服务人员。
看着路明非那笔挺的一身,拉黑活儿的老人有点惊讶,但还是高兴地迎了上来:“客人您坐车么?您去哪里我送您,现在这样子打车可别想了。”
路明非看着那个干瘪憔悴的老人,自然地想到了三轮叔,这样的雨天这么晚了还出来拉活儿,想必有不得己的原因吧。
他摸出钱夹,数了十张一百块的钞票给老人,又脱下手腕上的玫瑰金手表递给老人:“我想租一下你的三轮,就一会儿工夫,钱是你的,手表算我的押金,我一会还车的时候你再给我。”
那块表应该算是学生会的财产,路明非自己根本买不起那块高档的世界时腕表,可表是成熟男人的身份象征,学生会主席又怎么能不戴表?所以学生会出资买了块表,“暂借”给路明非。
老人疑惑地抓着那块沉甸甸的腕表,心里觉得这是个贵东西可又有点不敢相信,嘴硬说:“我三轮很贵的,我怎么知道你这表值多少钱?”
路明非没办法,只好说:“壳子是金的。”
老人想了想探牙就要咬,可是被路明非阻止了,他无奈地说:“玫瑰金不是纯金,很硬的,会崩到牙。您相信我,我一会儿就把车送回来给您。”
老人疑惑地看了路明非好久,点了点头说:“那你会骑么?”
“我开过碰碰车。”路明非说,“我也开过布加迪威龙。”老人并不知道什么是布加迪威龙,但点点头说:“对,我这车好啊,无级变速,跟碰碰车一样,就加速和刹车,雨天路滑你小心!”
路明非披上老人递来的雨衣,偏腿上车,驶入无边的雨幕。
老人站在雨中,好奇地看着手表机芯哒哒地转动。那张刚刚买来的地图上己经标好了路线,那是一条全新的高速公路,10号高速公路,也是出入这座城市的螅俾分形ㄒ灰惶跞考苌柙诳罩械模虼怂静坏P谋槐┯暧跋欤访婊布渚湍芘趴眨悄壳拔ㄒ灰惶趺挥蟹獗盏捏{速路,这座城市的供给目前全靠通过这条路来提供。
夜深人静,收费站的管理员打着瞌睡,忽然间外面灯光闪过,管理人揉揉眼睛愣住了,一辆深红色后面带篷的三轮车“突突突”地驶过收费站,骑车的是个身穿TomFord西装的年轻人,他坐姿挺拔,像骑着毛驴冲向战场的元帅。
路明非把三轮骑到了极速,风雨扑面而来,道路两侧黑色的山脉和树林也像是扑面而来,整个世界都像是扑面而来,眼前的一切都像极了那个噩梦,包括每个转弯每个坡道,他曾在这里战斗过很多次,也曾在这里驾车狂奔了很多次,却没有一次能够成功地逃离。
可现在,他正心情平静地驶向蜃梦的最中央。
他甚至有点兴奋的感觉,因为他的猜想就要被证实了。
听说所有的高速路都封路,仅有新建成不久的10号高速路还保持畅通的时候,路明非忽然明白了。楚子航曾说过,他当年误入的高架路是0号高速,但没有任何一条公路的编号为0,0号高速根本不存在。根据尼伯龙根的原理,龙王们也无法凭空制造乌有之物,0号高速路应该是某条现实中的高速路被扭曲后的结果……路明非猜出来了,那是10号高速,某种神秘的力量抹去了前面的“1”。
这座城市确实有一个跟城市一样巨大的超级尼伯龙根,奥丁是它的管理者。
楚子航的父亲,那个超级混血种,应该就是为了奥丁而来到这座城市的,但他错误地爱上了那个叫苏小妍的女人,生下了楚子航。
楚子航到底为什么会忽然被抹掉,这件事路明非还没想清楚。但诺诺被杀的那个梦,确实如小魔鬼所说,是未来的预言。
所谓命运,就是必然发生的未来。神秘的暴风雨已经封闭了这座城市,机场瘫痪,港口瘫痪,高速瘫痪,唯一的进出道路就只有10号高速。
芬格尔和诺诺已经计划离开这座城市,那么他们必然走10号高速,他们会在城市的边界遭遇奥丁,不再是梦中的遭遇,而是现实中的遭遇。
命运就像早己写就的剧本,奥丁则是绝对权威的导演。于是一切都会像梦中预演的那样发生,无论他们怎么奋斗挣扎,奥丁必然会向着诺诺投出昆古尼尔。
路明非已经输了,他把那个梦Load了上百次,可怎么都找不到救诺诺的办法。
真是棒极了的推理!路明非你真是太棒了!路明非在心里为自己点赞,可惜现在他是个神经病,没人会相信他的话。
三轮驶上一座高坡,道路尽头真的飘着金色的火光,路明非瞪大了眼睛,三轮好像也兴奋起来,有点风驰电掣的感觉。漆黑的影子们从高架桥下方爬行上来,缓缓地站直了,就像从四足着地的野兽变成直立行走的人。三轮经过的时候它们扭转脖子,目送路明非去向那金色的火光,既不阻止也不追逐,像是路人冷漠地看着唐吉诃德高举骑枪冲向风车。
路明非终于看清那个立马在金色火焰中的人了,八足的骏马刨着地面,马背上的人浑身裹着尸布,外面罩着暗金色铠甲和蓝色风氅,手里提着弯曲的金色矛枪。
一眼望不到边的阔叶林在高架路的下方摇曳,世界微妙地扭曲着,风声、雨声,还有那些压抑在黑影喉咙里的、婴儿哭泣般的嘶叫,冥冥中仿佛有人在窃窃私语……他来了……他来了……他来了!好渴……好渴……好渴!
路明非全神贯注地享受着这个过程,他知道自己正在通过某种界面进入尼伯龙根,就像在北京地铁中,他看见那种古怪的青色雾气弥漫开来,被它洗过的一切都变回20世纪年代的样貌。
说这是地狱并不为过,说前方那金色的火焰是死神的王座也不为过,一切都是那么地令人恐惧,却又庄严肃穆,这一幕有着巨大的仪式感,唯一不和谐的是,拜谒神座的家伙骑着一辆“突突突”的三轮摩托。
奥丁缓缓地举起昆古尼尔,路明非可以清楚地看见奥丁的白银面具上反射着寒冷的光……八足骏马喷出的电光化为雷屑……昆古尼尔上的金色光焰呼吸般涨落……盛宴即将开始,高潮就要到来!
可就在这时,路明非一拧车把一捏刹车,三轮在道路中央横了过来。
他调转车头,“突突突”地离开了。只差最后的一线,路明非没进尼伯龙根,他跑了……
奥丁和黑影们都沉默地看着这家伙的背影,如果他们有哪怕一点人类的感情的话,一定会吐槽说喂喂喂大哥你等等,我裤子都脱了……
可他们终究只是沉默地看着路明非离开了,昆古尼尔上的光焰缓缓地下落,像是火炬熄灭,盛宴还未开始,便已结束。
诺诺坐在日光灯下方默默地喝着啤酒。
她蜷缩在书椅里,把脚翅在桌上,桌上摆满了空啤酒罐,窗外闪电落下击中了对面那座楼的避雷针,闪亮的电光顺着铁丝游走,霓虹灯招牌爆闪之后熄灭,全楼上下黑了灯,一片鬼哭狼号。
芬格尔哼着歌收拾行李,大包小包的。他们来的时候就身上穿的衣服算行李,还有些武器弹药……如今东西却能填满两个大旅行箱。
“婶婶说,明晚做一桌子菜给我们送行,你可千万记得回来吃饭啊。”芬格尔说。
给叔叔婶婶说的是考察进行得差不多了,学院催着回去,路明非就在上海那边待着不回来了,他们赶去上海跟路明非汇合,然后就直接飞美国了。
婶婶对诺诺无感,对路明非那没良心的小子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倒也习惯了,唯独对芬格尔这活泼可爱的家伙有点不舍,唠叨一整天了,说学院也真是,这大风大雨的天,说走就让你们走。
“也不知道小路在医院里怎么样了?明天还是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