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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第五辑)-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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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长的眼睛,却已挨着他坐了下来。

    方博本能地往里挪了挪。

    我要份饮料不介意吧。

    当然当然。方博为自己的失措感到羞愧,他喜欢机智漂亮的女孩。

    女孩扬手打了一个响指,黑暗里冒出了侍应生。

    一杯加冰奶茶,女孩说。

    侍应生正转身待走,方博说,两杯,一包摩尔。女孩转脸冲他笑,牙齿很白,
口吐兰气。

    老板心事重重呐。女孩说。令人心动地仄脸望着方博。在操心发财吗?

    方博调侃地笑道:失恋了。

    哦!女孩甜甜地望着方博,吃吃地笑,这对我可是机会哟。老板是文化人吧。
“失恋”哪“爱情”哪可都是文化人造出的字眼。

    方博觉得这女人有趣。就说你的意思是人生本来就没有爱情喽。

    说话间女孩就靠了上来,头发撒在方博的脖子上,痒痒的。又让方博产生无尽
的联想。

    方博趁势搂住她的腰。

    女孩说爱情这东西,在计划经济里是有的,且爱情一人一个定时定量。现在是
市场经济时代,所以只有商品。只要有钱,你什么都可以买到。你甚至可以把她们
库存起来,想什么时候用就是了。在市场经济里考虑爱情没有不累的,就像思考一
道无解的方程,本来就无解,你偏要虚拟一个方程,怎么弄啊?

    方博笑了。觉得这等人做情人很好,又想恐怕太贵了,付不起帐。自己目前的
收入要养一个情人怕是不行的,必须是那种两厢情愿,各自付帐的才行。

    女孩黑眸如火,咯咯笑:先生失恋了,我出售爱情。说着仰起脸,摸一摸方博
的胡子。

    方博再也忍不住,他搂住女孩长吻,两手在她身上四处游荡。松开后女孩来了
句广告词:

    味道怎么样?

    味道好极了!方博也广告了一句。

    接下来两个人在舞池里舞了几曲。女孩的手臂环绕着他的脖子,一对乳峰直顶
住他的身体,让方博头晕晕的透不过气来。

    最后两个人开了个房间,掏出了方博要去发廊好几次的钱。

    八

    虽然逛金湖歌舞厅花销大,但方博回忆起种种细节来,还是抵挡不住盈盈纤腰
的诱惑。方博这才寻思,女人确实和鸦片一样,一弄就上瘾。日后怕是要掉到这口
井里去了。

    方博现在上班已没有往日的激情了,他把公司对他的种种不公也就看得淡多了。
比如开会,能不去就尽量不去;在会上不要他发言就绝对不发言。即使要他说,也
绝对不会多说半句。上班的时候,把“伊妹儿”发往世界各个角落,还时不时弄些
黄色照片独个欣赏。

    另外,方博比以前又多了一个爱好,就是“煲”电话。把电话经常打到发廊去,
一聊就半天。电话里一片咯咯的笑声,浪成一片。

    有一回,钟起元打电话过来,老打不进。占线。就火了。跑来看,发现方博正
在眯着眼睛抱着电话嘿嘿地傻笑。当他猛然发现钟起元在旁边,就假装对电话生气,
假装是对车间打电话,稀里糊涂地乱骂一气,说什么那也不会弄,我马上过来云云。
搞得红红、艳艳、林娜们不明就里,在电话那头骂方博神经,现在大白天过来干什
么?

    钟起元满脸严肃地问他在打什么电话。方博说车间有事。钟起元心想,我都打
了七八次,差不多一个多小时都占线,怎么会是车间有事呢?但又拿不出证据来,
也就不好把方博怎么样,就瞪了方博一眼,说办公室电话不能私人乱打。

    方博知道他没捉住把柄,就忍不住犟了。就说什么私人乱打,我又不打,还乱
什么打。办公室很多人,有失钟起元的面子。钟起元当下就决定一有机会就炒方博
的鱿鱼。

    让钟起元痛下决心炒方博的鱿鱼是在金湖歌舞厅的邂逅。

    方博自从金湖歌舞厅遇到那个女孩后,又去过两次。因为花销太大,就打消了
找她做情人的念头,他到那里去,纯粹是寻欢了。

    但他寻欢时却意外地碰到了钟起元。

    其时钟起元正在和那个女孩长吻。女孩抬起头来时,方博刚好碰个正着。所以
本能地喂了一声打招呼。谁知这一声招呼却把那个男的脸也唤了出来。四目相对,
甚为尴尬。因为那男的竟然是钟起元!

    这次意外的邂逅,在钟起元看来却不是意外。钟起元认为方博是故意与他为难,
因为钟起元清楚地看到方博的不远处有工程部的两个同事。所以他认为方博他们是
一伙的,故意来出他的丑。

    所以钟起元决定无论如何要把方博弄掉。觉得不弄掉方博,自己就不安全。方
博像一个随时都要爆炸的定时炸弹。

    一个上司要弄掉他的下属,确实只是念头间的事。

    有一次午休时,已到了上班时间了,方博还趴在办公桌上睡觉,恰好被钟起元
碰到。钟起元心里一阵窃喜。他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叫人把保安弄来,让
他们摘除方博的厂牌,然后再让人弄醒方博。

    待方博醒来,钟起元问方博现在几点了。方博一看手表,才发现已过了十分钟
的午休时间,不知所措地站在办公桌前。钟起元又幸灾乐祸地笑道,你的厂牌呢?
方博这才发觉厂牌不见了,翻箱倒柜地找。

    钟起元说方博你不用找了,你到人事部去吧。你到那里去办理离开本公司的所
有手续。

    直到现在,方博才彻底的醒来。他蔑视地盯着钟起元,盯了好一会儿,才对钟
起元骂道:你这汉奸!

    方博走出公司大门的时候,正是南国秋雨时分,雨漫天地飘着。尽管已是深秋
了,却并不冷,大街上依旧高声地叫卖着矿泉水。


               老公和老婆

    老公名叫张栓柱,老婆名叫李桂花。

    很土的名字是不是?因为他们本来就生长在一个很土的地方,武夷山脚下的一
个小村子。

    张栓柱和李桂花都是那年二月四日生的。村里人都说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长大
是要做夫妻的。四岁那年玩过家家,村里的孩子们要张栓柱扮新郎,李桂花扮新娘。
在小河边的老槐树下,男孩子们给张栓柱带上柳条编的状元帽,女孩子们给李桂花
的头上插满了野桃花。村长的儿子叫张栓柱把一个大螺丝母套在李桂花的手指上,
煞有介事地说:我以村政府的名义,宣布你们是老公和老婆了。之后,“老公”,
“老婆”就成了他俩的外号。小孩子家不懂事,他们两个之间也嘻嘻哈哈地老公老
婆的彼此乱叫。

    他们一起上了小学,一起上了中学。人懂事了,再也不老公老婆的相互乱叫了,
但心里对对方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高中毕业后,他考上了上海的大学,她却没有考上大学。

    老师说她的分数其实也挺高,要是在北京,都够上重点大学的了,可惜她是生
在这个小地方。

    离开家的前一天晚上,他把她约了出来,他们漫步走到小河边那棵大槐树下,
十四年前他们“成亲”的那棵大槐树下。他不知道说什么,她也不知道说什么。沉
默了好久,他鼓起勇气,叫了一声:“老婆”。

    她吃了一惊,她抬起头来看着他,她笑了,她羞答答地倒在了他的怀里,叫了
一声“老公”。

    他们在通信中叫了四年的老公老婆。在他大学毕业以后,他们结婚了,真正成
了老婆老公。

    一年后,张栓柱办了去美国留学,把李桂花也办了陪读出国。

    栓柱在大学是学超导的,到美国读研究生也还是超导专业。

    超导就是在低温下没有电阻了,如果能用来代替铜做输电线,电机,可以节省
大量的能量,导致电力工业的新革命。那时刚刚发现有新材料能在液氮温度下超导,
使得低温维持费用降了许多,超导一下子热门了起来。学超导的人,包括栓柱,都
很兴奋,觉得自己毕业后找工作一点不成问题。

    桂花在家里闲了没几天,就去一家中餐馆打工。桂花勤快,长的漂亮,嘴又讨
人喜欢,客人小费给的很大方。几年下来,攒了点钱,餐馆老板要退休了,她就把
餐馆买了下来。

    那是个小餐馆,雇了一个大厨,一个带位兼跑堂的小姐。桂花自己又是洗碗,
又是抓码,又是二厨,又是收银,还要时时跑到前面去端盘子。拴柱每天晚上也来
帮忙。两人累得不亦乐乎,到年底一算,大概一年挣了二万美金不到。

    
    桂花是很满意了,村里的富户一年都挣不了一万人民币么。可是栓柱不知足,
他怎么也要要混个研究员,教授什么的。每天夜里他把桂花抱在怀里,都要说:
“老婆啊,等我毕业找到工作就好啦。”桂花就吃吃地笑着说,“老公啊,我觉得
我们现在就蛮好蛮好的了。”

    谁知到了栓柱毕业的时候,超导热一下子降下来了,材料的性能离工业要求差
得太远,似乎又走进了死胡同。美国的经济不景气,政府把超导超级粒子碰撞机的
项目砍掉了,一大批搞超导的人都失业了。

    八个月过去了,拴柱寄出了上千封求职信,却只有两家要他去面试,一个博士
后,一个技术推销员,最后还是那家也没要他。

    生活上倒也没有多大问题,反正老婆开餐馆也能养他。可是精神上的苦闷象一
把钝刀子,一道道地在他心上划来划去。

    自从上了大学以后,他已经不是那个憨厚的农村小子了,他有了一种强烈的出
人头地的欲望。他原来一直是信心十足。

    念大学,念研究生,自己的成绩都是拔尖的。桂花象崇拜上帝一样崇拜他。可
是现在,居然连个工作都找不到。

    下午三点,正是餐馆最轻闲的时候。拴柱坐在高脚凳上,点上一支烟,狠狠吸
了一口,又缓缓地吐了出去。淡蓝色的烟圈在空中勾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他长
长叹了一口气,难道我真成了个没有用的人了么?

    桂花在一边择着雪豆,看着老公沮丧的样子。几个月的时间,他瘦了,人显得
老了很多。男人啊,从来不肯诉苦,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吞。她一阵阵心痛。她打
开一瓶酷尔丝啤酒,递给栓柱:“老公,你在想什么呢?”

    “祈祷啊,”栓柱苦笑着说,“祈祷佛爷帮我找个好工作。”

    “我那天听了个祈祷的笑话,说给你听听,”桂花走到栓柱背后,轻轻地给他
揉着肩膀。“一对夫妻去拜佛。老公说,佛爷佛爷保佑我,来年粮食打得多又多。
老婆说:佛爷佛爷保佑我,来年粮食一斗不要少,一斗不要多。老公奇怪地问为什
么一斗不要多呢?老婆说:多了你就要娶小老婆。”

    栓柱听了“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多心的老婆,我可不是那样人啊。”

    桂花也笑了,“老公啊,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可是你穷一点我更放心。”

    又是三个星期过去了。工作还是没有消息。栓柱站在窗前,天色阴沉沉的,乌
云低得好像就要落在大松树上。“大厦如倾要梁栋,万牛回首丘山重,不露文章世
已惊,未辞剪伐谁能送,”他喃喃念着杜甫的诗句,“志士仁人莫怨嗟,古来才大
难为用。”

    桂花刚从中国城办货回来,手里举着一张中文报纸,兴冲冲地叫着:“老公,
老公,快来看。”

    栓柱接过来一看,红笔圈着一个小小的中文广告:铸华研究和开发公司诚征物
理博士后一名,有超导及电子背景尤佳。

    有意者请寄简历到XXXXXX信箱。

    “也不是什么正经公司啊,老婆,”栓柱泛泛地说,“连地址都没有,光是个
信箱。”

    “你发个简历去试试啊,”桂花热情地说,“第一份工作不要太挑剔啦,怎么
也比你给咱家餐馆当小工强。”

    谁知道简历寄出去后,第三天就来电话请他去面试。面试是在个小旅馆,房间
里黑黑的。那招人的戴个牛仔帽,帽檐压得低低的,还戴了墨镜;黑红色的脸像是
上了油彩,手却又白又嫩;脸上留着八字胡,说起话来却象是捏着嗓子,女里女气
的。

    随便问了几句,那人当场就答应雇佣他。一年的合同,钱给的不多,才三万。
不过当博士后的,一般也就是这个价钱。只是工作性质很奇怪。

    “老婆啊,你说这家公司怪不怪,”栓柱满心欢喜地说,“拿了钱不用上班,
在家里干活。干的活呢,自己找课题。

    唯一的要求就是在这一年中,我发明的任何东西,归他们公司所有。“

    “人家这是给未来投资,肯定是看你人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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