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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玲的父母不在家。在昏暗的西厢房里,玲玲双手抓住加路。加路看到玲玲的
脸上奇迹般出现了两团红云,眼睛照射出一脉月光,温柔而梦幻。答应我一件事。
玲玲喃喃地像是梦语。她抓起一条床单,拉着加路穿过厚厚的雨帘来到老屋,老屋
里散发出的霉味新鲜大粪一样浓郁呛人,加路浸泡在里面有种飘浮的感觉。玲玲把
床单铺在地上,我想做一次女人,玲玲说,最后想尝尝做女人的滋味。玲玲神色平
静如冬季阳光照耀着麦田。她缓缓巡视了一遍老屋,做最后的告别。她觉得她战胜
了老屋,老屋不再恐惧。两人对视着,闪烁着清晨露珠似的莹光的眼睛里,有一种
烟水的迷茫。心里有一种东西经过漫长的童年和少年时期,开始缓缓地生长,犹如
一粒埋在土里多年的种子突然萌发了。
玲玲仿佛从高处往一个黑暗深谷坠落,疼痛、晕眩伴随着轻松的感觉。世界似
静得不复存在了,只有一丝如歌的呻吟和水泡的清脆的碎裂声纠缠在一起,敲打着
摇摇欲坠的老屋。她又进入了梦境,梦见了去乡中学的土路,两旁是一望无际的麦
田或玉米青纱帐,在她和加路的笑声中土路向远方的黎明逃逸……突然一个无头的
男人向她扑来,张开血淋淋的双手,恶狠狠地压在她身上,她惊叫一声,奋力推开
身上的加路。
我要走了,到那无边的黑夜里去了。
玲玲是在雨后第二天黎明时分死去的,弥留之际,反复说这句令人感到神秘而
恐惧的话,仿佛她的身体已变成了一朵云团,行走在无月的黑夜,她的脸上带着满
足的微笑。那时加路正走在上学的土路上,突然被绊了一跤,扑倒在积水里。他知
道玲玲已经死了,趴在地上呜呜地痛哭起来,两边的玉米为他的悲伤落泪不止。
很快,玲玲家里就来了一班吹鼓手,嘀嘀哒哒的曲调充满了欢快和喜悦。媒婆
麻婶在玲玲家出出进进像一只饥饿难奈的狗,忙碌着这既是葬礼又是婚礼的一切事
宜。筹办丧事的人们表情平静而从容,并没有多少伤悲,仿佛玲玲的死只是一片叶
子的坠落。
下午,来了几辆披红戴花的小轿车,从车上下来一个怀抱母鸡的童子,在玲玲
家捉了一只大红公鸡后,丢下母鸡抱着公鸡回到车上。忙碌的人们看到一道黑色闪
电从人群的腿间射出,一口叼住母鸡的脖子,瞬间就把母鸡撕咬成一团血肉,然后
一路哀嚎地逃出家门。身着红色婚妆的玲玲被缓缓抬上最后一辆轿车,面容平静的
她在红色衬托下格外美丽。
车队一路吹吹打打向史庄村缓缓行进。一路围观的村人惊叹那个出车祸没了脑
袋的包工头家里的财大气粗,同时也惊叹玲玲婚礼的隆重,如此隆重的婚礼在村里
的婚史上是空前的。玲玲的母亲抹着眼泪说:玲玲这辈子有这样排场的婚礼,九泉
之下也该知足了。
人们是在整理遗物时发现那条带血床单的,那团暗红犹如一道晚霞刺疼了人们
的眼睛。消息像被雨水打落的树叶,落满了村子的角角落落。人们的猜疑很快被转
移到加路身上。加路的父母听到此事时,正在家里侍候高烧三天三夜不退的加路,
好心邻居告诉他们,不要只求医生了,快请神汉驱鬼吧。加路父母诚惶诚恐地花钱
请来神汉,家里到处贴满纸符。神汉在家里折腾了一天一夜,加路的高烧终于退了。
退了烧的加路好像一夜之间成熟了,唇下钻出了许多茸茸如鲜绿草芽的胡须。走在
街筒里,总有许多人在用惊奇而复杂的目光追踪他,随时可以伸手抓到一把,加路
知道自己也在劫难逃了。
怪事接连发生。就在加路病好的第二天黎明将来之际,史庄村有个早起拾粪的
老头,在玲玲和包工头合葬的坟上发现了鬼。当时老头看到一团鬼火在黑暗里红狐
一样跳动,朦胧里还有少年鬼站在那里。老头丢下箩头和铁锨,兔子一样仓皇逃窜
了。天亮后再去观看,晨风里飘着许多黑蝴蝶,坟上果然有些尚存余热的纸灰。这
消息在村里瘟疫一样流行,更加剧了人们对鬼神的恐惧。
也就是在这一天,加路神秘地失踪了,无声无息地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好像从
未到过这世上一样。加路的父母哭得死去活来,被宰杀的母牛般垂死挣扎地哀嚎搅
得村人恐慌不安,村里许多准备让儿女去乡中学读书的父母,纷纷打消了念头。加
路的父母把所有的纸符撕下,扔到院里。秋风乍起,将纸符吹得哗啦哗啦作响。
什么时候嫁人
浪儿
听到身体拔节的声音,少女要想什么呢?
一
九月阳光灿烂。田野里麦浪滚滚。阿香脱了上衣,仰起脸,迎着太阳站在地里。
阿香感觉浑身燥热,血液从脑部向四肢散去。阿香举起胳膊伸向空中,任阳光肆意
地淋在身上。
光着上身的阿香跑出麦田,跑到田埂上翩翩起舞。阳光像刀子刮着阿香的雪白
的双臂,留下了一道道鲜红鲜红的印记。金色的麦浪和阿香一起翻滚着。阿香越舞
越快。
空气里开始飘起一股烟味儿。阿香停止了舞动,贪婪地吸吮着,双臂裹紧肩膀,
胸口爆涨。阿香吸着吸着就憋得喘不过气来。可是阿香没法使自己停止,她只能那
样不断地吸着。
终于阿香昏昏迷迷地坐到了田埂上。田埂的土地干裂了,硌着阿香的屁股。阿
香把手垫在自己的屁股下面,弯着腰继续吸着。
空气里的烟味弥漫着。
嘿嘿嘿……阿香鼓涨的耳朵里忽然传来低低的窃窃的笑声。
阿香艰难地抬起头,继续保持着饱满的呼吸。阿香的视野里是小弟石子,正站
在不远的田埂上,像立在田里的一根木头,灰不溜秋的。他圆圆小小的眼睛正紧紧
盯着阿香的裸露的胸,嘴角漫着得意的笑。
烟味忽然消失了。阿香觉得想吐。阿香瞪视着石子,气恼地捡起地上的一块土
块奋力扔向石子,大声骂着:“滚!”石子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喊:“娘叫你回
去吃饭。”石子身后扬起一阵尘土。石子嘿嘿的笑声在空气中加着烟尘直扑到阿香
的脸上。阿香揪起一把草,使劲挥着眼前的灰尘,然后一把把草塞在自己耳朵里。
阿香听不到石子的笑声了。
阿香从田埂上站起来,走回地里,拾起地上的衣服,匆忙地穿上。地上只躺着
一只鞋。阿香胡乱地四处扒,怎么也找不到另一只。阿香将唯一的一只鞋塞在腰里。
光着脚跑起来。
二
阿香一进村子就看见了瘦老头。瘦老头在路口的石头上坐着抽烟卷,看阿香跑
过,笑着问阿香:“阿香,吃饭了吗?”阿香停下脚,喘着气轻轻地向路的另一头
走去,阿香的脚步很轻,连阿香自己都听不到。街上只有瘦老头一个人,在不停地
看着阿香,目光像雨点落在阿香的身上,让阿香觉得浑身上下湿淋淋的。瘦老头在
对面又问:“阿香什么时候嫁人呀?”阿香低着头,没听清楚,只听见“什么时候”,
阿香忽然跑起来。瘦老头的声音继续在阿香身后大声地响起来:“我是看着你阿香
长大的,有什么不好意思啊?”这一次阿香清楚地听见瘦老头的声音。瘦老头的嗓
子里像是卡了一只梨子,尖尖哑哑的。阿香加快速度,飞快地奔跑。
一冲进院门,阿香就听见女人的叫声和孩子的哭声。阿香一头扎进屋里,从篮
子里把孩子抱起来。阿香双手托着光光的小东西,在空气中使劲地来回悠着,像撞
鼓似的。孩子停止了哭声,一张小脸红扑扑得像刚落地的果子。阿香把孩子放回篮
子。刚一放下,孩子又开始大哭起来。女人在院里叫着:“哭,哭,就知道哭,人
没死也得被哭死。阿香,准备碗筷,吃饭了。石子,石子,要死啊。还不快去叫你
那要死的爹。”阿香再次抱起孩子,来回悠着。不知悠了多久,孩子睡着了。阿香
觉得手臂酸痛。于是阿香轻轻把孩子再次放回篮子里。看着那张要涨破的透明的小
脸,阿香忽然在孩子脸上咬了一口。孩子没醒,只发出细细的急促的呼吸声。孩子
的两只小手紧紧攥在一起。阿香抓起孩子的小手,费劲地掰着。掰了很久,阿香觉
得后背上开始冒汗。终于阿香把孩子的手掰开了。孩子的手在空气里张开,微微颤
抖,圆圆短短的小臂在努力地支撑着。阿香满意地转身出门。
院里男人、女人和石子坐在小矮桌边。阿香安静地盛了饭,坐下来。女人头也
没抬,对着阿香说:“明天开始,阿香去村口的豆腐店帮忙,我和店家说好了。一
定要去,不然就别回来吃饭。”阿香把一口饭堆在嘴里,支吾了一句。女人狠狠地
往石子碗里扔了一块什么东西,大声地咒骂着:“孩子你别管。该死的不死,不该
死的要死。”男人和石子都停下筷子,看看女人,再看看阿香。阿香一口饭含在嘴
里,抬头望着院门口。阿香什么也看不见。阿香在空气里拼命地找着什么东西。阿
香在想那只丢了的鞋子。
三
天很快黑了。阿香在灶边不停地添柴。灶塘里的火拼命地向外涌。阿香把脸凑
近,火苗蹿出来,燎了阿香的头发。阿香快乐地继续添着柴,一根接一根。阿香开
始哼起一个什么调,阿香不知道这个调是怎么跑到自己脑袋里的,阿香喜欢这个调。
大锅里的水开始沸腾起来,发出呲呲的喧闹的声音。阿香听不到自己的小调了。
于是阿香站起来,开始一瓢一瓢地往一个大木盆里舀沸腾的水。水落进大木盆的一
刹那,发出巨大的声音。阿香笑了,又开始哼起了那个同样的调。
孩子坐在木盆的另一头专心地试图抓起水里的一只塑料杯。阿香坐在木盆的这
一头,一边用手把水往身上撩,一边用腿紧紧夹着孩子。
屋里静静的,只有撩水的声音和孩子的喘息细细地钻进阿香的耳朵。阿香慢慢
退进木盆,勾起双腿。胸部浮在水面。阿香叠起双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胸口,两手
摊开,滑向两侧。阿香的两只手慢慢罩在了两堆软软湿湿的东西上。阿香觉得自己
抓住了两个刚熟透的柿子。阿香轻轻一攥,清楚地感到手里攥着什么硬的东西,于
是阿香张开指缝,两只红红的樱桃从阿香手指间冒出来。阿香用手托着这两个鲜红
的樱桃,在水面上拍打两下。水面上溅起两朵水花。孩子抬起头,看着阿香的手。
阿香又在水面上拍打两下,红樱桃散开两朵新的水花。孩子笑了,小嘴咧着,小脚
在水里蹬着。阿香把头放在自己的肩膀上,侧头看着孩子。
水花消失了。孩子又回去抓那只塑料杯。阿香觉得有点累了。于是阿香躺在自
己肩膀上慢慢睡去。阿香两手依旧握着那两个柿子。
忽然一阵风吹过,阿香打了个冷战。阿香睁开眼睛,觉到风是从身后吹来的。
孩子终于抓到了塑料杯,正不停地用塑料杯打着水。水在木盆四周溅开。阿香慢慢
仰头向后看着,通往外屋的门漏了一条缝,风正是从那里吹过来的。阿香又看了一
会,没有动静。于是阿香从地上捡了一只拖鞋朝门口扔去。鞋重重地打在门上,然
后落到地上,躺在那里不动了。阿香转过头,看着孩子的小手抓着塑料杯,奋力地
打在水上,水花溅到阿香的脸上。孩子呵呵笑了。阿香忽然听到门外板凳倒了的声
音。阿香一把从水里举起孩子,大声地和孩子一起笑。笑声传到四壁又折回来。于
是整个屋子里充满了响亮的笑声。
四
早上,太阳的光从窗子的上方直直打在阿香的脸上。阿香用手挡着。孩子趴在
阿香的脚上,正用力地一下一下顺着阿香的身体爬过来。阿香觉得太阳照得自己好
痒啊。于是阿香在床上滚了一下。孩子从自己的身上咕噜就滚到一边。孩子开始哭
起来。阿香笑啊笑啊。孩子哭啊哭啊。终于阿香笑得喘不上气来。孩子也哭得喘不
上气来。于是阿香把孩子抱到自己身上,两手架着孩子的双臂。孩子大胆地站在阿
香软软的肚子上,使劲蹬起来,像踩泥一样。
女人的声音从院子里传进来,冲破屋门,尖锐地刺进阿香的头:“要死啊,该
去豆腐店了。都几点钟了。作孽啊……”阿香一下把孩子撂在床上,头伸进太阳里,
声音消失了。一片一片的羽毛落在阿香的脸上,颈上。阿香轻轻地用手抓着那些飘
着的羽毛。羽毛还没落下来就又飞了,阿香抓不到。
从院门口一出来,阿香就看到了远远的那块大石头,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