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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家门都不沾,他妈的他根本不顾我的死活呦……
杨丽说小山你给我倒杯水吧,我的喉咙像着了火!小山我给你说,你是从山里
来的,还是你们山里人好呀!啥他妈的也不用想的……可我呢!我活着一点意思也
没有!我真他妈的不想活了……我给你说要不是看在孩子的分上,我早就离开这个
破家了。小山你知不知道一贯女人活着图个啥——你不会知道的!我那个男人是个
混蛋,他什么不操心就知道吃喝嫖赌,连他爹快要死了他也不回这个家。
杨丽说小山你给我倒的水呢?我快要渴死了!你怎么老笨手笨脚的,倒水要用
这么长时间吗?……要说还是你们山里人好,你们不用担心开不出工资,一拖好几
个月……这也不能全怪厂里,谁让我们生产的毛巾销不出去呢!毛巾卖不掉就没有
钱发工资……可不怪厂子又能怪谁呢?我们去找领导,可小山你猜那帮狗东西是怎
么打发我们的……让大家到仓库每人领两箱积压下来的毛巾来顶工资。你说说,他
妈的哪有这种道理!……小山你听我说,我不骗你我们厂真的就要完蛋了……哈哈
……破产了好呀!我们都去喝西北风算了。
小山把茶杯递给杨丽。杨丽稀稀拉拉灌下几口,肚子就跟着叽里咕噜响了一通,
随即她便又虾米般弓着腰呕起来,浑身都是秽物,惨不忍睹。
小山只好拿来毛巾皱着鼻子一下一下地给杨丽擦着。
小山刚擦了这边杨丽又吐到那边。
小山觉得女人喝醉了酒的样子很滑稽。
小山想不通一个女人为什么会喝酒,而且会醉成这个样子。
小山由生以来还是头一次这样近距离地独自面对一个女人,一个醉了酒的女人。
那些秽浊的东西多半都秽黏在女人的脖项和胸脯上,这使小山的每一个擦拭动作都
变得极其笨拙僵硬。小山的手指好几次都无意间碰到了女人胸前的那个软软的地方。
小山的脸皮红透了。小山的心前所未有地狂跳着。小山忽然感到鼻子一酸,他觉得
眼眶里热热的。
小山急忙转身钻进卫生间里,他在水池里一遍又一遍地刷洗着那块沾染了秽物
的毛巾。就在那一刻,他看到毛巾有一行斑驳红色印字:国营××毛巾厂。小山发
觉很刺眼。
那次杨丽足足折腾了大半天。最后,小山已经筋疲力尽。还是小山把杨丽搬回
床上的。在搬送杨丽的过程中,小山几乎是用尽了平生的力气,他觉得这个女人像
一具死牛的尸体一样沉重。后来,杨丽终于停止了混乱无序醉话,取而代之的是倒
头昏睡。在那一瞬间,小山猛然萌生了一走了之的念头。可只那么短暂的一下,小
山就放弃了这个有些险恶的念头。当小山扭头看到另一间小屋的床上那个仰面而卧
的老人和老人苍白憔悴的面容时,小山的喘息就变得强烈起来。小山觉得这个老人
是需要他的,至少现在是。虽然老人一句话也不曾对小山说过,甚至他们之间连最
起码眼神交流也没有过,但小山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一种令他欲罢不能的责任。
那天小山很想找个人说说自己的心里话,可他知道没有人愿意听他的。店里没
有人的时候,小山就跟自己说。小山说小山你在家从来没有干过这些活的!你以为
来城里就能享上福了,可你要给人家端屎端尿,你伺候了人家的老的还要接送人家
的小的!小山越说越难受。小山说这都不算啥,可你今天都干了些什么呀?小山。
小山越说越委屈。
说着说着,小山蓦地发现屋里有些不对劲,他急忙跑进老人的屋里,掀开被子,
一股剧烈的湿臭味直刺眼鼻。
等把老人的床单和裤子收拾干净,小山感到自己的肠胃里竟一阵翻江倒海。小
山慌忙跑到店外面的马路边透气。
小山并没有吐。
小山只是站在那里发着呆。
小山就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六六。想起了六六小山的身体就有一丝微小而奇妙的
颤栗。
小山站在路旁的公共电话亭里给六六打电话。
六六听出了小山的声音。
六六抱怨小山怎么一直不打个电话来呢!我以为你回家去了。
小山沉默。事实上,小山还没有想好该对六六说些什么。
六六问小山你的工作还好吧!当保安是不是很危险,不过也很神气吧!小山你
是不是也穿那种很威风的工作服?
六六说小山你不说我也知道,电视里的保安都穿那样的衣服……对了,小山你
经常看不看电视?给你说小山我这家的电视机可大呢像一扇窗户那么大!他们不在
家的时候我就拼命看,节目多得数也数不过来……还有,小山你信不信我都学会用
他们家的VCD 了,我的那个男主人经常从外面带回来一大摞影碟让我做完活看,什
么样的片子都有……小山你在听我说话吗?给你说我这两天正在看最新的一个片子
好像叫《花样年华》,可好看了……那个女主角穿过的旗袍都多得数不过来。
小山无言。
六六问小山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
小山也许想自己该对六六说点什么的。
最终,小山只说了句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是放下电话以后,小山觉得自己
真的有一肚子想说却没说的话。
三
小山在出门前必须做完一件事情。
小山一只手拿着尿壶,他轻轻地揭开老人的被子,然后另一只手就去掏老人的
下面。小山把老人的下面小心地塞进尿壶嘴里。小山说你快尿吧,尿完了我还得出
去。老人尿的时间一般很长,沥沥啦啦地,像从石缝一点一滴渗出来似的。
小山就屏着气。有时,小山也轻松地吹着口哨。小山发现这实在是一个好办法,
一吹就灵。有时吹着吹着,连小山自己也有点憋不住的架势。
今天小山没有吹。
小山像喝醉了酒似的同老人说话。
小山说老叔叔你就快尿吧!你看时间快来不及了,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呢!万
一我去晚了你孙子从学校被人领走该怎么办?
小山说尿出一点了,再加把劲。要不,你弄到裤子和床单上又得要我给你洗了,
我每天都要给你洗一大堆的东西。洗东西我不怕就怕你儿媳那张脸,好像要把我生
吃了似的。老叔你能听懂我说的话吗!哎,给你说也是白说,你什么也不会明白…
…要说你也够可怜的,摊上那么个不是东西的儿子,你儿媳倒是不坏,就是那张脸
怪吓人的。所以,我是看着你可怜才留下的,要不我可能早就跑了……你就再多尿
一点吧……人活成你这个样子还不如早早走了呢,省得活受罪!老叔我这可不是咒
你,你看看连你儿子都不想管你,他们成天就知道忙自己的事情,我要是你就不把
这个房子留给他们,留给他们你啥也得不到!不过,话又说回来,你病成这样也不
能怪旁人,要怪只能怪你自己不小心,给人添了多少麻烦。谁让你不好好呆在家里
享福,偏偏要跑出去接你的孙子呢?你要不接孙子你也不会摔倒,你要不摔倒也就
不会病成这个样子!
小山说我不跟你多说了,现在你该老老实实睡觉,我得帮你去把你的孙子接回
来。
说话的时候,小山突然发现老人的脸上有一道亮闪闪的东西正慢慢逶迤着,像
一道曲曲折折的小溪。小山有些激动起来,他仔仔细细地盯着老人那只流出清亮液
体的眼睛。那只眼睛是老人两只眼睛中最大的一只,另一只几乎萎缩不见。此刻,
那只大些的显得明亮起来,也许因为泪水的滋润,泛着一丝慈蔼的光芒。
小山半晌没有出声,他静静地注视着老人。看着那道溪流渐渐地在老人的瘦削
的脸颊上涌泄、分流、断裂和消失,最后老人的脸完全像一片干涸的河床,老人的
眼皮又耷下来,一切归复原样。这时,小山还看见老人的一只手上的指骨在床沿边
微微颤动着,手背上蒙着一层斑斑驳驳的皱皮,皮下的血管像土地上的一道道埂一
样凸显出来,那些血管也是弯弯曲曲的,扎过的针眼依旧明晰可辨,仿佛有一粒粒
黄豆钻在里面,泛着青黄的光晕。
老人的手试图摸向什么地方,却只是在床沿上颤巍了几下,再就不动了。
小山看了看墙上的表,差一刻十二点。
接下来小山准备将店门从里面反锁。这是杨丽叫他这么做的。这个楼的楼梯道
在后面。杨丽说你从前面锁了门出去别人就会猜到这个家里没有人。万一是小偷,
他就会乘机破门而入然后将屋子里的东西全部偷走。
去锁门的功夫,小山透过玻璃看见一男一女正朝他的眼前走来。小山本来想迎
出去告诉他们现在要下班了,可那两个人已经推门进来。小山只好用焦急的目光打
量对方。
那一男一女进来后就在墙上的那些图片上看来看去,看得很专心。女的边看边
对男的说要这盘这盘还有那盘……我都没看过。男的一副不屑的样子,说那些全是
港台片一点也不刺激!男的样子坏兮兮地对小山说,喂!有没有进新一点的片子呀!
墙上那些都没有意思,你给我找找看有没有好的!我最爱看那些带点颜色的片子。
小山看着男的。男的表情怪怪的,很不正经。
小山就猜出他的心思。
小山说就外面这些,再没有了。
这时女的也从一旁走过来答腔。她的双手紧紧地搂在胸前。小山看到两只半圆
形的东西被那双手臂搂得很高,像随时要从很低的领口里挤出来。小山就不敢再看。
女的说就是嘛,哪有给钱不赚的!再说我们是两口子,看看那种片子又不犯法!
小山说你们到底租不租?我还要急着出去呢!
男的狠狠剜了小山一眼,怎么?想撵我们走是不是!他妈的又不是不给你钱!
说着,从西装兜里掏出100 元钱奋力摔在柜台上。
小山一怔。
小山心里着实着急。
小山犹豫着。
小山想若放在老家那边100 块足够他读完中学了。
小山欣喜地捡起柜台上的100 块钱。
小山说你们稍等一等,就转身跑进里面的屋子。那些东西果然放在那只抽屉里,
有三四十盘呢。小山就连同抽屉盒一起搬了出来。说你们快点挑,我还要赶着去学
校接小孩呢!
男的就反手给了小山脑袋上一巴掌,说我就知道你狗日的不说实话!
小山的脑子嗡隆一声。
那一男一女就径直闯进屋去了,翻箱倒柜折腾了一通,临了要回了小山手里的
100 块钱,便将抽屉里的那些碟连同挂在墙上的营业执照一并拿走了。只给小山留
下一句话,明天上午带够2000块钱到稽查大队缴罚款去!
小山这回全懵了。
到那所学校有两条路。一条穿过一片菜市场可以到达学校的后门,另一条是走
大路,过了红绿灯往左拐,再走十分钟便是那所小学的正门。学校门前的马路斜对
过去是市委大院,有一幢高高的大楼气派地矗立在那里。
小山赶到学校,那里已经看不见几个学生。
太阳光直射在小山的身体上。小山觉得脑袋快要爆炸了,嗡嗡直响。小山看见
自己的一圈影子萎缩瑟缩在脚下,马路火辣辣地,好像要把小山从地上蒸发起来。
小山颓废地又在门口徘徊了一阵。小山没有看见他要接的人。
小山沮丧地离开。小山往前作两步就猛地回过身一次,身后的自行车流鱼一般
涌过来,然后与小山擦肩而过。
小山的脸上水水的,厚厚的嘴唇被他反反复复地咬紧、松开、又咬紧。那些水
咸咸地滑过小山的嘴唇,小山用舌头无味地舔着它们。添着舔着,小山就原地站立,
一动不动地朝着远方望着。这样毫无目标的停留了一会,小山更加沮丧地在路旁的
道牙砖上坐下来。小山用手背轮番摸弄着脸上的那些咸涩的水。小山发觉那些水也
是滚烫的。
小山想起六六那回在电话里给他说过的话。
六六说城里的孩子太娇惯了,又不听大人的话,和我们对门那家又是做生意的,
专门雇个保姆照看孩子。有一天保姆去接孩子,孩子非要保姆给他买蛋卷冰激凌,
保姆不同意说身上没带钱,孩子生气了掉头就跑,保姆紧跟在后面撵,眼看着就没
撵着,后来小山你猜怎么了……就丢了,家里又是报案又是登电视,结果真是被人
绑架了,硬要这家拿出10万块来赎!
……想着,小山就放声大哭起来。
小山想自己这回可闯下大祸了。
小山越哭越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