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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却是来了一乘轿子,这轿子不见什么稀奇,轿子旁边站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这少女瞧着打扮像是个丫鬟。但十指若春葱一样,生的也是芙蓉为面柳如眉。丫鬟身上穿的,也是潞绸顾绣。上面绣的蝴蝶,都像能飞起来一样。
这是谁家的丫鬟,穿戴成这样。连丫鬟都这样美貌,那轿里头坐的人,又是什么样的人,是不是更为美貌?见到年轻的美人,总是会让人多看几眼的,更何况现在还有猜测。
大汉也忍不住看出去,这是哪里来的,若是来赎当的也就罢了,若是来做别样的,那就是来给自己拆台。
“春娟,把这些拿去。”众人猜测不止时候,轿子里面,传出一个声音,真是用黄莺出谷都不足以形容这声音的动听。随着说话的声音,轿帘掀起一角,一支手伸出来,手比春葱还要嫩上几分,手指上并不像别人一样染了蔻丹,而只是在小手指甲上用蔻丹画了一朵小小的牡丹。
这支手就这样美,那真人,是不是更加出色?扬州从来都不缺美人,只是很多美人,平常人不得见罢了。已有人想往轿子那边走去,但轿旁的婆子已经呵斥,众人只得在轿旁一尺开外,眼珠子都恨不得瞪出来,好能透过轿帘,看看轿中的美人,到底是什么模样?
春娟接了包袱,并不把这些人的眼当一回事,袅袅婷婷走进当铺,来到掌柜面前,就把这包袱递给他:“这是几样首饰,想来当了,还请掌柜的瞧瞧,能当多少银子。”
掌柜的心里也在想,这到底是什么人,听到春娟这样说茫然地接过包袱,打开一瞧,忍不住啊了一声。包袱里面首饰并不多,不过三样,只是这三样都不是普通货色,一是一块羊脂玉的玉佩,那玉色莹润,在阳光下有一种柔和的光。二是一个点翠的金项圈,项圈下面用珍珠缀成璎珞,那璎珞大的有莲子大,小的也比米粒大出整整一圈。三是一枚镶宝金簪,这是最不稀奇的,可那宝石也有指甲盖大小。
能拿出这几样东西的人家,那是需要来当东西的。掌柜的脑中转了半响才道:“这几样东西,加在一起,能当五百两银子。”春娟哎了一声就道:“那就请掌柜的给我开当票,还有,这银子太重,我拿不动,让你们伙计,送到下河口楚家。”
下河口楚家,这个地名一出口,众人都看向小轿之中,原来这就是那位平常人不得见的楚姑娘。虽然她在苏州做了什么,都是讳莫如深的,可谁不知道这位得了当今天子几日宠爱。虽说无缘入宫,可地方官对这位,还是小心谨慎对待,免得万一天子心血来潮,想起这位来,那时人就是飞上枝头成了凤凰,那是这些地方官能惹的起的人物。
众人看向轿子的眼神也开始变的不一样起来,这位楚姑娘,定然不是什么需要靠当东西才能过日子的破落户,她都出来撑容家当铺,那所谓容家要搬离扬州的事,不过是传言。
掌柜的听到一个楚字,更是对春娟恭恭敬敬,写了当票,又派一个伙计抱了银子,跟了楚家的轿子回去。楚家的轿子还没有走,就又来了一乘轿子,后头来的这乘轿子,见了楚家的轿子就掀起轿帘,笑嘻嘻地对楚家的轿子道:“楚姐姐来的早呢,我还以为,能见到楚姐姐。”
楚姑娘并没回答,这让期待能听到楚姑娘第二句话的人,都有些失望,只有春娟对那女子福了福:“戚十三姑娘,我们家姑娘还有事,就先回去。”说着楚家轿子就起轿,春娟也就跟了轿子回去。
那戚十三姑娘也不以为然,只让轿边的丫鬟也送了一份东西去容家当铺当了。这架势,更是让人想明白了,所谓容家当铺要关门云云,不过是流言。
接着第三乘,第四乘,都是平常人见不到的,那些下河口养在家里的女儿们,带了丫鬟来容家当铺里当东西。这下,众人都不肯走了,只在门前等着瞧美人。等最后一乘轿子离去,众人才回神过来,这美人,也是瞧不见了。
掌柜的一颗心这才放下,现在,所有的人都知道,容家当铺不会关了。容老爷长舒一口气,尽管不晓得为何这些美人们会来,但今日这个难关是过去了。容老爷轻咳一声才道:“诸位,还有要赎当的,就请往这边来。”
那准备闹事的,晓得这么一来,别人也不会听,那大汉伸手拿了那件衣衫,嘴里嘟囔两句离开。那本不愿赎当的也就散去,剩下前来赎当的并不多。容老爷吩咐掌柜的和伙计,把这些当都一一送出去,也就回家去了。
“竟是这样解了的?”嫣然听的陆婆子回来学说,忍不住皱眉。陆婆子笑的眼都没缝了:“是的,就是这样解的,谁也没想到那位楚姑娘,竟会这样做。说起来,我们家和这楚姑娘,也没有什么多好的交情。奶奶,她这样做,定要多多地酬答。”
要在嫣然记得,拢共也就两次交情,一是那块玉佩,二是容玉致第二梦时,容畦请托楚姑娘,除此,就再没有了。可这位楚姑娘,为何要这样为容家出力?而这样的大恩德,着实有些难报。
什么?周氏听到当铺的危机,轻轻松松就这样被解决,眼登时瞪大,坐在那里话都说不出来。周太太疼女儿,拍拍她的手道:“其实呢,要照我说,你们两口,分得的那些,再加上你的嫁妆,这辈子丰衣足食足够了。再说,大家有大家的难处,你当个小家,姑爷又是疼你的,到时好好地再给我生个外孙出来,岂不省事?”
“婆婆说的是,小姑,这做生意的事,我虽不懂,可我那日也算过了,姑爷手上那间绒线铺,一年就是两千银子,那五百亩好地,每年吃的粮食在外,也有三百来两进项。再加上小姑你嫁妆的出息,一年也有五六千两进项。这些银子,虽说在我们这样人家,也不算什么,可拿到别的地方,也是大富之家。小姑你又何必想这么多?”周大奶奶素来不赞成周家帮着周氏去谋算容家家产,毕竟在周大奶奶瞧来,那些拿出去的银子,可是自己家的,到时得的好处,却是周氏占了大头,不划算。
“你大嫂说的是,女儿,我晓得你是过惯了好日子,觉得一年五六千两,随便花花就没了。可是我帮你算着,这些也能够你季季做新衣,月月打首饰。那么一大家子人,一年五六千两日子都够了。更何况你们才一家三口,连上下人,也不过三十来个。等以后就算添丁进口,也足够了。”
周氏听的自己娘也这样说,忍不住有些委屈,容玉致一年一个人就要花销掉上万银子,自己在闺中,一年也能花掉五六千,现在要这么多人花,哪够啊?
“太太,容家那边遣人来,说要接姑奶奶回家。”就在周氏想要再撒娇时,一个丫鬟进来对周太太恭敬地道。
☆、161 恩断
周氏每次回来周家;必定是要吃过晚饭才走;这时天还早着呢;容家就来接人?周氏心中;生起不祥之感。求救似地瞧向周太太,周太太的眉微微一皱;反而去推自己女儿:“你家来接;你就先回去。你怕什么,横竖没有真凭实据,他敢对你怎样?横竖家已经分了,到时你就搬出去;和姑爷好好地过日子去。”
就那么些银子;怎么好好过日子?周氏忍不住去扯帕子,周大奶奶已经笑着把小姑扶起,送她到外头。来接人的是陈婶子,瞧见周大奶奶送周氏出来,陈婶子就立即上前给周大奶奶行礼:“舅奶奶好,原本二奶奶难得归宁,本不该来接,只是今儿和平常不一样。这才遣小的来接。家里还有事,原本小的该去给亲家太太磕头的,也只有请舅奶奶代了。”
周大奶奶是有巴不得周氏倒霉的心,要你贪心不足,一年五六千两银子,就算散漫些,也够花了。偏她不够,还要想着自家帮忙去帮她夺家产,输了一次又一次,还不甘心,活该。
但当着众人的面,周大奶奶也不能露出来,只把陈婶子扶起就道:“小姑是容家媳妇,这家里有事,小姑自然该回去。婆婆那会怪罪你?”说完周大奶奶吩咐打赏了陈婶子,也就瞧着周氏坐上轿离去。
周氏心里,十分忐忑不安,很想问问陈婶子,到底是为什么要急吼吼地把自己叫回去,可陈婶子闭着嘴一个字不说,周氏也只有把话都压在心里。
周容两家相隔并不算远,不一会儿容家到了。陈婶子扶周氏下轿才对周氏道:“老爷说,请二奶奶直接去前面厅上。”这话,声口明显不好。周氏心里越发紧张起来,但还是扶了丫鬟的手就往厅上去。
还没到厅上,就听到传来容二爷的哭声。这让周氏的心越发紧了,三步并做两步地往厅上去,就见厅里人不少,除了远在京城的容畦,剩下的人都来了。包括已经搬出容家的容大爷夫妇。容二爷跪在那里,伏在地上只是呜呜地哭。
周氏心疼丈夫,也就跪在他身边,对容老爷道:“叔叔,您对夫君恩重如山,若要打骂,也是该的,可是夫君犯了什么错,您要这样对待。”
“很好,你们真不愧是夫妻,真是一心一意。你们以为,我念着旧情,几次三番放过你们,你们就可以越欺越上?老二,你平日自诩聪明,今日怎能想出这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主意?若我容家真的根基断了,你有什么好处?”
容二爷仗着的,就是容老爷拿不出证据,因此虽然在哭,不过是在容老爷跟前装可怜,听到容老爷这话就抬头看着他:“叔叔,您也晓得,这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侄儿自然不会去做。谁做的,侄儿是不晓得,可是这个黑锅,侄儿不背。叔叔若要因此迁怒侄儿,侄儿也认了。毕竟当日侄儿无衣无食无依无靠,是叔叔把侄儿带在身边,教导不说,还助侄儿娶妻生子。休说只是诬陷侄儿,就算您要了侄儿这一条命,侄儿也任凭叔叔拿去,绝不敢有怨言。”
是啊,自己是没证据,可是,就算是没证据,这件事也不冤枉容二爷。容老爷看着面前熟悉而又陌生的容二爷,叹气道:“是啊,你就仗着我拿不出证据,你这样聪明,怎会露出行迹给我瞧呢?今日,你我叔侄,恩断于此,从此之后,我不过是你同族堂叔,再无抚养之恩,也无教养之责。家已经分了,你们夫妻,拿着那份家业,出去过日子吧。”
恩断于此,容老爷说出这四个字,只觉得心如刀绞,看向容二爷的眼也变的空洞。当日,这四个侄儿陆续到了自己身边时候,容老爷不是没有幻想过,四个侄儿,承欢膝下,到时兄弟众多,何愁女儿没有臂膀?
即便心里打算着家业只能有一人承受,可是给另外三个人备的,也足够他们一生丰衣足食。现在,变成这个样子,容老爷觉得,有人在一巴掌一巴掌地打着自己的脸。
“叔叔待夫君恩重如山,今日叔叔要赶我们夫妻走,我们夫妻自然不敢反对,可是叔叔,您这样偏心,难道就真的没想到我们?若非叔叔当年说过,夫君也会是家业继承人选,我爹娘怎会答应这桩婚事?”周氏听的丈夫哭声,心疼不已,抬头直指容老爷偏心。
容老爷看着周氏,叹气道:“是,我当日是说过,可是,这一切,都是被他亲手毁了。毁在他的自作聪明下面,毁在你,一定要得到容家,可却不做好事,只晓得旁门左道之下。”
厅上除了有容二爷的哭声,再没别的。容老爷看向容玉致,想到父女关系的不好,其中也有周氏出的力,心更痛了。看着周氏道:“我不愿玉致嫁出去,除了她被娇惯得十分任性之外,我还晓得,她无法做贤妻。娶妻不贤,遗祸三代,周氏,今日这样,你怪不得别人,要怪,就怪你们夫妻。”
周氏咬牙看着容老爷:“容老爷这是把所有的罪过都推到我身上了?我一个女人,晓得什么,不过竭力辅佐夫君罢了。明明是……”
“二嫂这话,难免有些亏心了。当日,是你说过,要我配合你演一场戏,这样会在父亲面前进言,让我得偿所愿。我一直不肯说出,不过为的二嫂的面子。可是到今日,二嫂还是不肯顾这个面子,那就别怪我说出。”
听到容玉致的话,周氏微微一愣就道:“大妹妹病了一场,聪明多了。可是……”
“二嫂别再说什么可是,若真把你所作所为说出,不过是撕破面皮,这最后一点面皮撕破了,你和二哥,又如何在扬州容身?”容玉致的话让周氏眼神变的有些黯淡,容二爷已经不再哭泣,只是看着容老爷:“叔叔的话,侄儿记住了。叔叔既要恩断义绝,侄儿也只有听从叔叔的。以后,侄儿若做了什么事,叔叔休要怪侄儿狼心狗肺,不顾抚养之恩。”
容老爷的话,还留着最后一点面皮,容二爷这话,就是扯破了最后一点面皮。容玉致不由叹气,到的此刻,眼前那层迷雾散去,才发现,谁是真待自己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