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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处于恐惧中的穆晓晓掀了掀嘴皮子,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眼神从太子的脸上转移到他手中的奏折上。
薄泽玉心存芥蒂将奏折藏到背后,扬起下巴,“你先出去。”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毫无招架之力的穆晓晓乖乖的走了,每一步都十分艰难,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空洞如灰。
阖上房门,所有的力气就像是被掏空了,她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嘀嗒!嘀嗒……”
泪珠顺着脸颊滑落至下巴,跌落在她的手上。
脑海中挥之不去奏折的内容。
漳州襄沪穆天恩造反一事,证据确凿。
每一个字都像毒虫蚀骨碎心,她咬着自己的手背,强迫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
尤其是奏折最后的呈递人。
戵璞!
戵璞?
戵大哥。三番四次就她玉水火中的戵大哥,是她心心念念的救命恩人,他怎么会参爹爹一本。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爹爹想要造反和安正浩的狼子野心,只是从来不敢细想。
最想遗忘的问题终于爆发了。
爹爹的养育之恩,她不得不报。太子的情真意切,她不得辜负。
最爱的两个人却水火不容。
之后她该何处何从,谋反是大罪。万一成立了,别说王妃,就是太子府上她都不能呆了。
一面知道结果,一面她又好奇太子会在奏折上写什么?杀无赦吗?
那么,他不就成了自己的杀父仇人。
放爹爹一条生路吗?将事情掩盖过去吗?
手背已经被咬出了一道口子,穆晓晓一点痛的感觉都没有,依然用力的咬,好像这样心痛就会少一分,红通通的眼睛不断涌出泪花。
穆老爷是她唯一的亲人,世间最后一位留着相同血脉的人,她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你还好吗?”隔着门薄泽玉的声音传了过来。他已经在外踱步很久了。
他听到了声音,也猜到了穆晓晓在做什么?自己却连安慰她的资格都没有。
以前她苦闷的事情,他全部都能解决。
这次,事关重大,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痛苦。他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法说。
“太子,晓晓从来没有求过你。”穆晓晓松开手,嘴边还挂着血迹,哭声无法抑制,凄惨悲天悯人。“我只有爹爹一个亲人了,你不要夺走他。”穆晓晓知道她是在为难太子。可她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爹爹送死。所以她知道他的难处还是要为难他。
薄泽玉却沉默了,隔着纸窗,穆晓晓能看到太子垂下高昂的头。
悲伤将她的理智全部占去,所有的负面感情一次爆发。她多么希望从来没有遇见过他,或许这样他们谁都不会为难。
认识薄泽玉是她这一生最痛的事情,是从小到大所有的痛苦加起来都漫长、遥不可及的痛楚。
“晓晓。”薄泽玉似乎做出了决定,长臂摸着门,终究没有勇气打开。低沉有力的声音清脆嘹亮:“我必须给天下人一个交代,给戵璞一个交代。”
“戵大哥为什么要杀我爹?!他一直对我很好。”背叛痛苦如洪水将她淹没,她眼中世间所有都变成了黑色,无边的痛苦像个漩涡,她深陷其中。
薄泽玉蹙眉听着她撕心裂肺的哭声,动容。
他也是人不是神,也有想要保护的人,有拥有权利后想要维护的感情。他做了一万件正确的事情,错一样又如何。他本想瞒着穆晓晓等一切都淡了,事情到了无法改变,她为自己生下一儿半女之后将事情告诉她。到时候,木已成舟,她也无可奈何。
不料,事情都被她知道了,杀穆天恩就作罢吧。
“别哭了。”心意已决的薄泽玉推开门,黑暗中穆晓晓双手环住膝盖无助的像个孩子,眼泪从澄清的眼眶中大颗大颗的流出,手背的肉都快被她咬下,嘴角挂着残留的血迹。
而他竟然就这样把她丢在门外,放纵她伤害自己,也放纵自己狠心去伤害她。
咬着牙,收起伤心。步伐沉稳的走到她身边,缓缓蹲下,琥珀色的眼眸里是深不见底的湖水。
他说,“我会保他性命。”一把擦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穆晓晓脸上的眼泪,承诺,“我在一天,谁也别想动他。”
“太子。”穆晓晓顺着他的手臂靠在他的肩膀上,哭得更加声嘶力竭。“对不起,对不起……”我总是让你为难,总是向你索取,鲜少为你付出,今后的人生我一定好好弥补你。
☆、232。第230章 话少的人并不说明他不会说谎
“为什么是戵大哥?”穆晓晓音色平平,双手抱膝,侧着头靠在薄泽玉宽阔的肩膀上。她哭了很久,眼睛都肿了,鼻子也红红的,狼狈不堪。
薄泽玉学着她坐在地上,挺直腰板,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听她的声音情绪已经平复了不少,薄泽玉深深吸了一口气,长长的呼出。声音好似一口回甘的苦茶,苦涩过后透着甘甜,“你可听说过东城戵家。”这是皇宫最高机密照例说,他实在不该透露给穆晓晓听,可他不说,晓晓就会怪戵璞一辈子,这并非他想看到,毕竟日后戵璞依然要在暗中保护穆晓晓,两人如果心存芥蒂,对穆晓晓的生命安全并无好处。
尤其是像她这般容易招惹祸事的人。
穆晓晓眼神空洞,说起戵璞时依然透着一股淡淡的悲伤,“听爹爹说过,二十几年前,东城戵家所有人皆因造反一事满门抄斩。戵大哥也说过他是东城戵家下人的孩子,父母因惦记着戵老爷的恩情就让自己的孩子跟着过世的戵老爷姓。”
“他说谎。”薄泽玉一语道破。
靠在他肩膀上的穆晓晓颤抖了一下,薄泽玉戛然而止,耳边听到她独自呢喃。
“戵大哥的话并不多。”
薄泽玉琢磨了一下穆晓晓话中的意思,她是不相信戵璞会说谎。长臂环住她的肩膀,用宫中的经验像个过来一样,告诉她,“话少的人并不说明他不会说谎。”
他的话说的很对,穆晓晓无言以对,只能动了动脑袋,点点头。
得到她的认可后,薄泽玉继续往下说,“这是宫里的最高机密,你一定不能泄露半句,否则到时候我也难保你。”
穆晓晓从喉咙口发出简单的音节,“恩。”音色依然带着哭腔。
薄泽玉这才放心的说,“当年戵家造反证据确凿,文武百官逼着父皇手刃戵家上下一百口人。无奈之下,父皇只能下令灭其九族。不过这都是一个幌子,父皇当然不会相信三朝元老的戵家会有谋反之心,他偷偷将戵府的人送到关外,并承诺终有一天会为他们洗刷冤情。距离事情发生后两年,戵家夫妻生了一个孩子,并把他送到宫里,希望他能为自己的家族重振雄风。”
“那个孩子是戵大哥吗?”穆晓晓终于明白了,戵璞不是东城戵家下人的孩子,他根本就是东城戵家的少东家。
戵大哥是觉得当初害的他们一家差点被灭族的人是她爹。
他做的所有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家族,难怪他要跟自己回江南,还主动透露了假的身份给爹爹,她还傻呵呵的以为戵大哥是真的想要娶她。
其实他是把自己当做接近爹爹的踏板。
一水大眼睛蒙着雾气,原来被自己信任的人背叛是这种滋味。她环着太子的腰身,把头埋进他的胸膛,你千万不要骗我。
薄泽玉拍着她的后背,不一会儿就感觉到胸前湿了一大片。
她和戵璞也算是生死之交,他不在的时候,戵璞对她诸多照顾。穆晓晓是懂得感恩的人,她现在一点很难过。
“戵大哥说得证据确凿是什么?”穆晓晓脑海中有想到奏折的内容,心痛的无法呼吸,她一想到爹爹会造反,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为什么呀!爹爹分明知道她对太子有情。就算他先前有这个念头,在看到他们相爱之后就该收手啊!又怎么会给戵大哥抓到把柄。
薄泽玉从腰间掏出一张烧了一半的信纸,“这是你被陈星蕊抓走之后,你爹修书给安正浩的信件,虽然已经烧了大半,只言片语还是有迹可循。”
穆晓晓正襟端坐,双手颤抖的接过修书。
大眼睛匆匆扫过,的确是爹爹的字迹。
——正浩,小女被擒,举兵刻不容缓。
当中有很长一段都被烧掉了。重要的信息分毫不差。爹爹的确是要造反。
但她没有资格去责怪他,短短几行字,全是为了她。
穆晓晓一遍又一遍看着上面的字迹和内容,难受的呼吸困难。
她爹是乱臣贼子,却把所有的一切毫无保留的给了她,光是这份沉甸甸的父爱,穆晓晓就无以为报。
“我爹确有造反之心,那也不能证明当年害的戵家差点被问斩的人是我爹啊1穆晓晓依然不相信爹爹早在二十年前就有了谋反之心。
“你可曾记得在漳州安正浩把你丢进了一片森林,你和戵璞逃出时经过的水洞。”薄泽玉想把一切告诉她也无妨。
“记得。”穆晓晓点头,那段回忆她永生难忘。
“戵璞在洞中拣到一根棍子,他觉得材质眼熟,之后便找人验物。是西域的圣物。当初戵家被污蔑造反就是因为由他家保护的西域宝物在造反的王爷家中被找到。”一双凌厉的眼神看着单纯无物的穆晓晓,“之后戵璞曾返回勘察,发现了一群带着面具的人在岸边打捞宝物。其中发号施令的就是穆老爷。”
“真的是我爹。”穆晓晓的眼眸开始剧烈的动荡,她相信太子说的话。事情变成这样,他没有仔细调查过是不会轻易告诉自己的。
薄泽玉没有说话,可是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是我爹对不起戵大哥,对不起东城戵家。”错了就是错了,不管理由是什么。“我是他的女儿,我愿意为他承担所有的过错,若戵大哥郁结难舒,我愿意以命相抵。”
“我劝你还是活着好。”薄泽玉浓密的眉峰呈剑型微微上扬,那双黑色的双眸像是染上了一层雾气,透着疏远、冷漠。他现在的模样是穆晓晓不曾见过的,她看的心里发麻。
耳畔传来他的声音,有点低哑的,却带着说不出魅惑,“否则不管东城戵家,江南穆家,我一个都不留。”她以为自己是为了什么为难至今,还不是她。但她丝毫不领情,还将生命视如草芥。
说他不心寒那还是假的。
穆晓晓也意识到自己自考虑到了自己并没有顾忌太子的感受,沉重的悲伤到了最变化为一声,“对不起。”
“你永远不要和我说对不起。”薄泽玉挑起她的一撮发梢拿在手中把玩,对于缓解气氛一事,他一向不在行,遵循本性:“只要你留在我身边便好。”
“恩。”穆晓晓抓着太子的衣袖将他拉到自己的身边,环住他的脖子。
她现在除了感激没有别的想法。
戵璞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兄弟,他的父母,他的仇恨,太子一直看在眼里,说不定太子一直很想帮他的家族洗刷冤情。
在情义两难全的情况下,太子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她,抛弃了和戵大哥十几年的友情。
这份恩情,她无以为报。
“这一辈子,下一辈子,生生世世。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会在你身边。”他拥有了世间所有幸运,或许陪伴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
薄泽玉伸出手臂绕过穆晓晓的两臂,紧紧的抱住她,闻着她脖颈间的香气才有活着的真实感。
他从来不知道穆晓晓那么能哭,安慰的话一句也没说。
有些事实太过残忍,她无力招架是正常的。
西郊太子府。
夏日的阳光如水般音符一样灿烂的流动,湿澈了不同的妩媚的忧伤。润红的娇阳为晴天添加了一抹色彩。今天是秋季中鲜少温暖的日子。
陈星蕊一袭白衣,发间插了一根简单的珠钗,矮小的她站在鱼池前,思绪早已不知飘到何处。
穆姐姐已经被太子接走了,诺大的太子府又剩下她一个人。
“太子妃,外面有一男子求见。”王嬷嬷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爱热闹的陈星蕊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笔直的站着,音色清脆,“告诉他太子不在。”她姿态闲雅,尚余孤瘦雪霜姿。
“他说要见您,陈星蕊。”王嬷嬷支支吾吾的说。
陈星蕊低眸一下子抬起,谁会直呼她的性命。脑海中浮现一个优雅入画的男子,他清澈的眼睛却在忠诚的微笑着。
仅一秒,眼中的神采便消散。不可能,现在他已经和桑澜远走他乡,怎么可能回来找她。
“太子妃,您说如何是好?”王嬷嬷迟迟得不到答案上前询问。
她想说不见,可是话到了嘴边就变了,“我和你走一趟。”说完,她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明明说好要忘记,怎么又想起了。
一边懊恼,一边跟着王嬷嬷走了。
老远,她就看到秋季柳树下修长的身影。他的袍服雪白,一尘不染。连日光都不好意思留下斑驳的树影。
陈星蕊不由红了眼眶,他竟然回来了。
这一生,她对谁都没有期待过。唯独他。
吴起韬也看到了向他走来的陈星蕊,兴奋的对他招手,还一度想要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