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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刚至,响亮的铜锣震耳欲聋,三名头戴幞头的官员从后堂从容步入,落座长案之前。
今日会审法官分别是大理寺卿杜楚客、刑部尚书刘德威、御史中丞宇文节,因今日会审之地乃大理寺,所以杜楚客落坐于首案,首案右边为刑部尚书刘德威,左边为御史中丞宇文节,三人默默地打量着余长宁都未说话交谈,场面一片肃静。
望着台上御史中丞宇文节暗带快意的神色,余长宁暗道一声不妙,上次自己与宇文节在朝堂上大起争执,还用御史吃~屎,中丞下贱的话语来辱骂他,大唐官场早将此事引为了笑谈,不少官吏们还背地里暗呼宇文节为“吃~屎中丞”,今日这吃~屎中丞担任法官,会给自己一个公道么?
再看刑部尚书刘德威,自己与他也只是相交泛泛而已,唯一的接触是自己担任鸿胪寺卿的时候,在刘德威母亲丧事上给与了他一定方便,但在官场之上,这种方便也只是很普通的人情世故而已,断不会让对方生出感恩戴德之感。
至于大理寺卿杜楚客,余长宁完全与他没有交情,即便是朝参碰面,最多也只是相互点头示意而已。
如此说来,三个法官一个与自己有仇,两个关系不熟,看来只能求得他们公允办案便可,偏袒这些一定是不用想了。
唯一让余长宁觉得欣慰的是,李世民派来观审的大臣分别是尚书左仆射房玄龄、中书舍人马周、以及黄门侍郎褚遂良,房玄龄与自己的关系不用说了,马周和诸遂良亦是不差,但愿老房待会能够在陛下面前替自己仗义执言。
辰时一刻,高坐台阶上的杜楚客对着刘德威和宇文节点头示意,拍下惊堂木高喝一句“升堂”,台下十六名衙役立即用手中水火棍猛烈敲击地面,“威武”之声从口中高声而出。
余长宁身为律师通晓古代公堂审案流程,衙役们之所以要口喊“威武”,是因为“威武”声音有一种震慑力,那些做了亏心事的人会产生一种压抑感,同样也是一种心理战术,再则它示意让人“威武不能屈”,也就是让好人不能向权势武力所屈服,而做出违背道德、法律的事。
“威武”之声落点,杜楚客重重一拍惊堂木,肃然高声道:“堂下之人所告何事?”
张大象与余长宁都是官身,所以公堂之上并未下跪,张大象抱拳愤然道:“启禀大人,在下状告驸马都尉余长宁目无王法,草菅人命,在八月初三夜晚将在下之子张少晨杀害于平康坊坊墙之外,请大人为我做主。”
杜楚客点点头,正色询问道:“余长宁,对于张大象指控你杀害张少晨一事,你可认罪?”
余长宁不是傻子,自然昂昂高声道:“启禀大人,在下绝对没有杀害张少晨。”
杜楚客料定也是这样的结果,颔首道:“既然如此,现在传唤涉及本案的所有人证,先请平康坊武侯段小二上堂。”
话音落点,衙役立即带上一人,正是发现张少晨尸体的武侯段小二,他走上跪地抱拳,亢声道:“卑职段小二,见过各位大人。”
杜楚客微微颔首,问道:“段小二,将你那晚所见张少晨尸体一事在公堂上详细道来,记住,不得有丝毫的隐瞒改变。”
段小二点点头,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开口,且还有数名朝廷重臣望着自己,语调不由有些微颤:“启禀各位大人,八月初三晚卑职奉命巡视坊内治安,走着走着突然发现一个黑影正蜷缩在坊墙之下,走进一看却是一个年轻公子,开始卑职以为此人在坊内醉酒不慎倒在此地,故此前去细细察看,谁料发现他胸口插着一把锋利的匕首,身下全是鲜血,早就已经断气,而在坊墙之上,有三个血淋淋的大字,写的乃是余长宁,卑职一见牵涉到了命案,急忙上报武侯铺,武侯铺又上报京兆尹衙门,最后才知道这年轻公子名为张少晨,乃是京兆尹大人的公子。”
张大象越听越是悲愤,及至听完,两行浑浊老泪已是无可遏制地流了下来。
杜楚客沉声问道:“余长宁,对于段小二之话,你有什么解释?”
余长宁沉吟片刻回答道:“大人,在下当时并不在场,其后也没有前去看过现场,对于段小二所说没有发言权,但是有一点,段小二说坊墙上写着我的名字,不知能否证明是死者亲自所写?”
段小二想了一下,却是摇了摇头。
余长宁淡淡道:“如此说来,也就无法确定是死者亲笔所写我的名字呢?好,此乃本案的第一个疑点,请大人接着审案。”
霎那间,杜楚客有一种被余长宁喧宾夺主的感觉,他咳嗽一声也不好发作,继续说道:“现在传唤八月初三与张少晨在一起的友人。”
那夜张少晨三名朋友分别叫做严清、白明、聂政,跪地参拜之后,严清哭丧着脸说道:“启禀各位大人,那晚上少晨和我们好端端在平康坊喝酒,没想到突然闯进来五个凶神恶煞的男子,少晨不过与他们争执了几句,便被他们痛打,其中就有这位余长宁驸马,后来我们不敌离开,在坊口我们就和少晨分别,谁料这一别就是阴阳之隔,大人,杀害少晨的凶手一定是这余长宁无疑。”
杜楚客沉着脸道:“余长宁,这一切你又何话可说?”
余长宁摊了摊手道:“这位兄台前面说的话我很赞同,但是最后一句却不甚正确,敢问阁下,你亲眼看见我杀了张少晨么?”
严清愣了愣,只得摇了摇头。
余长宁叹道:“说话做事都要讲究真凭实据,不能光靠臆测便推断凶手,物证人证一样都不能缺少,这样才能做到公正严明。”
听余长宁仿佛是授课一般,御史中丞宇文节再也忍不住了,一拍惊堂木怒斥道:“大胆余长宁,主审官问你什么你答什么,哪里需要你在这里多言多语?”
第967章 三司会审(下)
余长宁噗哧一声冷笑,望着宇文节说道:“这位大人,在下今日站在这里,并非囚徒,也应该有自己申述的权利,难道我就不能让主审官了解我的一些想法和建议?或许你觉得在下刚才说的话对案情没用,或者不准确?”
宇文节没想到余长宁还敢反驳,神情一噎正欲怒斥,一直默默无语的房玄龄突然捋须笑道:“刚才余驸马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各位,些许争执容后再议,现在还是审案要紧。。 ”
房玄龄乃是当朝宰相,宇文节虽然知道他的话是在偏袒余长宁,然而却还是要给他几分面子,只得压下心头的怒气点了点头。
其后,杜楚客又传召了萧锐、王敬直、房遗爱、柴令武四位驸马。
那夜王敬直做东吃酒,没想到却惹出了这么一个祸事,他对余长宁愧疚之余本就有些愤愤然,此际在公堂之上立即昂昂然地开口道:“各位大人,那张少晨品行恶劣作恶多端,仗着其父京兆尹张大人的权威欺行霸市作威作福,早就被人誉为了长安一霸,那夜他强抢歌妓陪他饮酒,我们几位嫉恶如仇急公好义的驸马自然看不下去,走上前来与他辩驳理论,没想到张少晨竟辱骂我等为猪狗奴,是可忍孰不可忍,所以我们才当场大打出手,但却是他们一方先动手。( 棉花糖”
眼见这王敬直驸马将自己喝花酒争风吃醋之行径,说成了是代表正义教训恶徒的英雄之举,杜楚客顿感一个头两个大,他这种证人身份尊贵,打也不是骂也不行,所以杜楚客只得故意当作没听见,问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既然你们是聚在一起喝酒,不知余长宁是多久离开的?”
王敬直看了余长宁一眼,有些犹豫地沉吟了半天,含含糊糊地回答道:“那夜我们喝多了酒,我也记得不甚清楚,好像是快到三更了吧,萧驸马,你说是吗?”
萧锐也是一脸正色说道:“的确是三更,嗯,就是三更。”
柴令武和房遗爱也是不约而同地点头,证明余长宁是快到三更离开。
眼见四位驸马替自己遮挡隐瞒,余长宁暗生感动之色,然而主审官岂会听信几人的一面之词?又找来群芳楼老鸨子询问,那老鸨子眼见如此阵仗早就吓坏了,如实说道:“这位公子是快要亥时离开的群芳楼。”
杜楚客点点头,绷着脸问道:“余长宁,张少晨被杀害的时间正是辰时,你离开平康坊这段时间到何处去了?”
余长宁淡淡道:“启禀大人,我前往东市放生池畔欣赏月色,其后三更才返回公主府,根本没有见过张少晨。”
张大象再也忍不住了,怒斥一声道:“放屁,好端端的一个人夜晚怎会跑那么远前去欣赏月色?你一定是在撒谎。”
“公堂之上不得污言秽语!”杜楚客一拍惊堂木,问道,“余长宁,你说你前去放生池畔欣赏月色,有何人可以作证?”
余长宁摇头道:“没有,当时就我一个人。”
“那就是没有人能给你证明了?”
闻言,余长宁点点头。
杜楚客沉声道:“张少晨与被告余长宁发生冲突之后离开,而余长宁则在亥时之前离开群芳楼不知所踪,张少晨被害于亥时,并在坊墙之上写了余长宁的名字,本官有理由相信余长宁有重大的作案动机……”
杜楚客一言未了,余长宁高声打断了他的话道:“大人,虽然我有作案动机,但是没有人证物证,你也不能认定我为凶手,请你明察秋毫。”
杜楚客点点头,正色道:“虽是如此,但你却讲不出无罪的证据,根据历朝历代审案规定,涉嫌犯人若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就可以当作有罪论处。”
余长宁知道古代提取各项证物的手段落后,如指纹、毛发提取通通没有,官员们更是喜欢简单断案,有罪推论,只要有人证口供,一样可以判刑,抓住嫌疑犯,犯人若是讲不出无罪的证据,就做有罪处理,这也是当时社会条件下所存在的必然弊端。
余长宁虽然通晓现代法律且巧言善辩,但对于古代的律法,却是无能为力,他沉着脸拱手道:“不管如何,没杀人就是没杀人,大人若要凭推测之心断案,那在下只有上奏天子请他做主。”
杜楚客深知余长宁乃是当朝红人,一双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张大象见状不服,怒声道:“杜大人,为官者重在秉公办理,岂能被人犯所威胁?根据《贞观律》《斗讼》的规定:诸斗殴杀人者,绞。以刃及故杀者,斩。按律余长宁当行斩刑。”
罗凝一直心惊胆战地观看着公堂上的一切,当闻言余长宁要被处斩时候,双腿发软陡然眼前一黑,若非余长致眼疾手快地扶住,非一头晕过去不可。
杜楚客望向另外的主审官宇文节和刘德威,问道:“刘尚书和宇文中丞意思如何?”
话音刚落,宇文节立即黑着老脸从口中冷冰冰地吐出了九个字:“按律执行,余长宁当斩!”
刘德威捋须沉吟了良久,有些不胜惋惜地长叹一声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余长宁按照律例的确该施以斩形,我们三人身为三司,自然须得秉持律法,将最终结果上报陛下,至于陛下是否会法外开恩,那也就不管我们的事了。”
这件案子牵涉甚大,一个京兆尹,一个国子监祭酒,都不能等闲视之,将最后的烫手山芋交给李世民,的确是官场奉行的中庸之道。
杜楚客一拍惊堂木高声道:“根据三法司会审,余长宁杀害张少晨属于事实,根据律令判处余长宁斩立决,请房大人将审判结果禀告陛下。”
话音落点,公堂内外尽皆哗然,罗凝悲声唤得一句长宁,眼前一黑已是晕了过去,余家人立即乱成了一团,薛仁贵罗瑜李谨行更是急得虎目含泪,却是茫然无计。
第968章 转机
房玄龄心头无比的沉重,站起来望了怔怔立在原地尚未回神的余长宁一眼,正色道:“余驸马放心,本官现在就进宫将此案的经过禀告陛下,但愿陛下能够法外开恩。 。告辞。”说罢,他不忍地别过了脸,转身欲走。
便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之声,似乎有人正在门外吵闹不止。
闻声,杜楚客颇为不悦地责问道:“何人敢在堂外高声喧哗?”
把守府门的衙役立即入内禀告道:“启禀大人,门外有两位年轻男子想要闯入公堂,说是手中有关于案件的有力证据。”
“什么,竟有此事?”
杜楚客惊异地瞪了瞪眼睛,正在犹豫是否宣召来人入内,一旁的宇文节立即不耐烦地说道:“此案现在已经定案审结,根本不用再审再问,将捣乱之人轰走便可。”
房玄龄一见事情竟有转机,立即重新落座微笑道:“中丞大人觉得不用再审,本官以为不然,此案牵涉甚大,我们有义务还原事情真相,现在既然有人说持有证据,不妨请上公堂一问。”
刘德威点头道:“房大人说的不错,反正也不在乎多耽搁一会儿,本官赞同继续再审。”
杜楚客拍了拍惊堂木道:“既然如此,将门外喧哗之人带上公堂。”
话音落点,众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