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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全皆一愣,愕然望向发声出,一个相貌俊朗的青年正尴尬地摸了摸鼻头,正是烤制羊肉的那布衣大厨,只见他讪讪笑道:“骚蕊,一不小心便情不自禁了,哈哈,你们接着聊,当我空气便可。”
长乐公主圆瞪秀眉,满脸不可思议之色,朱唇轻启动了动,惊怒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此乃天下第一厨余长宁,今日微臣特地将他请来掌厨烹制菜式。”房玄龄笑着解释了一句,转头正色道:“余大厨,天子驾前,还不快快行礼!”
余长宁轻轻颔首,上前拱手作揖道:“草民余长宁,参加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世民眉头一挑,显然已认出了他,正欲开口,不料旁边的魏王李泰俊脸一沉,高声喝斥道:“大胆,觐见天子竟不行叩拜大礼,庖厨可知礼数?”
余长宁洒然一笑,不慌不忙地开口道:“在下即为庖厨,自然不识四书五经不通礼数,有什么冒犯的地方还请多多海涵。”
李泰想不到这个厨师竟有胆量顶撞自己,心中顿时腾升起了一股怒火。李世民却哈哈笑问:“少年郎,朕送给你的那幅字画可曾收好啊?”
余长宁又是恭敬地一拱:“多谢陛下赐字,草民已将那幅御字置于宾满楼三楼,供食客们瞻仰观赏。”
李世民点头一笑,余光一瞥长乐公主,突然发问道:“少年郎,刚才长乐公主与高阳公主的争辩,你可听见?”
“草民早已洗耳恭听。”
“好,那朕问你,曹操英雄乎?国贼乎?”
众人见天子竟对一个厨子如此和颜悦色,不由有些吃惊,一时间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余长宁拱手答道:“草民认可长乐公主的看法,曹操,英雄也!”
李世民显然有些吃惊,捻须笑问道:“理由是甚?说来听听。”
“遵命!”余长宁缓缓颔首,侃侃高声道:“东汉末年群雄割据,曹操挟天子以令天下,北败袁绍,南平袁术,否非周郎赤壁之战逆转乾坤,说不定曹操已经统一了整个中原,岂有后面的三分天下之势?光从此点看来,英雄之名曹操当之无愧。”
话到此处,李泰冷笑插言道:“照你如此说来,似乎对三分天下不屑一顾?”
余长宁冷然一笑,昂昂回答道:“三分天下兵戈数十年,征战杀戮连绵不绝,三国君主为了消灭敌手,赋税、兵役、徭役宛如大山压顶,最后受苦的是谁?还不是那些默默无名的贫苦百姓!宁为太平犬,莫作乱离人,与其三分之势,我倒宁愿是曹操早早统一天下结束乱世,还百姓安宁。”
“大胆!竟口出如此妖邪之言。”李泰高声一句喝斥,“汉德虽丧,然天命未改,天下向汉者不知几多,他们持忠君之节,行忠君之事,怎堪忍受奸臣坐拥天下?”
余长宁摇着头叹息一句,淡淡道:“你所说的不过是对前朝念念不忘的一些读书人而已,并不能代表天下黎民百姓的心声,相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忠君思想,百姓更关心的是谁能带给他们丰衣足食与安居乐业,这是他们对朝廷最根本的期盼。”
“反观东汉末年,朝局**,君臣昏庸,宦官当道,百姓早已苦不堪言,所以才有黄巾揭竿从者云集之事。。得民心者得天下,所以先汉为之兴隆;失民心者失天下,所以后汉为之倾覆。阁下可知?”
李泰在这一通言论之下竟找不到话来反驳,顿感大跌颜面,身躯不由气得微微颤抖了起来。
李世民微笑点头道:“得民心者得天下,少年郎说得不错,当年高祖晋阳起兵,也是为了吊民伐罪反抗隋朝暴政,若没有黎民百姓的倾力支持,哪有我大唐现在的天下。”
太子李承乾见魏王吃瘪,心头不由暗喜,脸上却故作一副深思的神色道:“父皇常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汉朝灭亡的原因的确值得我们深思借鉴,皇弟,看来你还得多多学习才是。”
李泰闻言差点气得吐血,愤愤然地转过头去不做声了。
房玄龄被余长宁的言论早已惊出了一身冷汗,此刻急忙干笑插言道:“请陛下入座歇息,微臣即刻安排酒菜。”
李世民轻轻颔首,在他的殷情引领下步入北面大案落座,坐北朝南,正是王者尊位。
乘所有人未注意,长乐公主走到余长宁身旁狠狠地踢他一脚,压低嗓音怒道:“不准多言,好好烤你的羊肉便可!”
余长宁揉揉被她偷袭的膝盖,故作一脸委屈道:“好歹我也是在帮你说话,你竟如此不识好人心?”
“谁要你帮忙!”长乐公主柳眉一竖,低声道:“若你胡乱说话惹得父皇不喜,坏了我的大事,看我不杀了你。”说罢冷哼一声,轻步离开了。
第105章 厨子落座
房玄龄细心替太宗斟上美酒,又安排太子、魏王、长乐公主等人入住,待到全部安置妥当后,这才回身座入了东厢首案,拱手笑道:“微臣贱辰,竟有劳陛下与诸位皇子公主亲临,实在愧不敢当啊!”
“爱卿言重了。”李世民浑不在意地摇了摇手,目光巡睃帐内一圈,捋须笑道:“大寿之日,为何爱卿府内竟丝毫未布置喜庆吉祥之物,反倒犹如平常啊?”
“启禀陛下,今日虽是贱辰,然老臣素来不喜奢华张扬,但求简洁朴素便可,所以一不张灯结彩,二不红烛煌煌,三不接受贺拜,四不收受贺礼。”
闻言,李世民缓缓点头,叹息出声道:“如此一来,爱卿是否有点太过苛求简朴了?”
“非是老臣苛求自身。”房玄龄幽幽一叹,却又慨然拱手道:“华灯高烛,钟鸣鼎食谁人不喜?然而现在还有五万大唐将士远征高昌在外,他们每天日晒雨淋,风餐露宿,艰苦卓绝,老臣只要想到了这些,便是寝食难安,何有脸面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呢?”
李世民听得肃然动容,拍案感叹道:“爱卿之言大是,西域黄沙漫漫路途坎坷,将士们何时才能看见家乡明月,父母妻儿?”
轻轻一叹,他端起酒杯肃然道:“将士们恢拓境宇,振大唐之天声,朕谨此水酒一杯遥敬三军,但求一切安好,早日凯旋。”说完霍然起身,将满满一杯酒如银线般地缓缓撒在了地上,又斟一杯,自己汩汩饮干。
众人纷纷起身效仿,一时间唯闻酒水溅地之声,浓郁的香气四处弥漫。
之后,太宗又与房玄龄举杯对饮,酒过三巡之后,侍女们将早已准备好的菜肴端入了大帐,又轻捷地飘然离去。
李世民一瞄案上的菜式,不禁饶有兴趣地品尝起来,片刻后方才放下筷子赞叹道:“宾满楼果然名不虚传,菜肴既有心意又有特色,妙也!”
长乐公主见余长宁正笑吟吟地站在帐角,似乎对太宗的赞扬充耳不闻,不由恼怒他的后知后觉,只得轻笑帮腔道:“想必是余公子得知父皇亲来,所以尽心尽力精心烹饪,才做得如此好菜供父皇品尝。”
除了太宗之外,众人皆不明历来眼高于顶的长乐公主为何竟要帮一个厨子说话,一时间不由有些疑惑。
李世民似笑非笑地点点头,眼中的精光突然一闪而过,问道:“余长宁何在?”
“我好好一个人站在这里,你丫不是明知故问吗?”余长宁心头暗道了一句,快步走至帐中拱手道:“草民在此,聆听陛下圣谕。”
李世民右手轻轻一叩桌案,突然加重语气道:“你可知厨艺大赛时,朕吃了你的菜是什么感受?”
余长宁琢磨了半天,轻笑道:“陛下当时一定是虎躯一震,唇齿留香,拍案叫绝道:是哪位厨师做的这一手好菜?当真凤髓龙肝,珍馐美味,绝世佳肴!”
听他用如此轻佻地回答圣言,帐内诸人不由愣愣怔怔地看着他,全都吓呆了。
李世民脸上倏忽出现了几丝怒意,突然拍案高声:“混账,真是大言不惭!来人啊,给朕将这刁民轰出去。”
雷霆之怒如秋风过林大见肃杀,众人心头皆是微微一震,长乐公主更是脸色大变。
李泰早已看这个跋扈的厨师不顺眼,闻言而起大步走了过来便要动手。
“等等。”余长宁摇了摇手,看也不看气势汹汹的李泰一眼,对着太宗正色道:“敢问陛下,草民何错之有?”
李世民目光凌厉,冷峻异常:“那日你做的大杂烩让朕味同嚼蜡,难以下咽,若不是你那些大道理讲得还不错,诗也吟得好,否则朕怎会给你加分?然而没想到你依然没认识到自己的缺点,大放厥词不知谦虚,朕岂能轻易饶恕!”
寻常大臣在天子如此震怒之下,早已吓得瑟瑟发抖跪拜在地,然而余长宁却如没事人般愣怔片刻,从容笑道:“若是如此,草民有言启奏。”
“说!”李世民冷冷一个字,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
“启禀陛下,那道大杂烩比起你平常品尝的那些美味佳肴来说,的确微不足道,甚至可以说是难吃,但那就是天下庶民吃的饭菜味道,粗茶淡饭,青菜萝卜,他们并不追求菜肴色香味俱全,而只简单的求得果腹温饱。所以当时草民并非用手做菜,而是用心做菜,将天下百姓的酸甜苦辣赋予菜中,不管陛下你觉得菜肴味道如何,那就是百姓的真切生活。”
李世民面无表情地思忖片刻,突然问向左右诸人:“你们觉得他说得如何?”
“一派胡言!”李泰冷冷一哼,率先出口。
“余大厨的话本宫也不敢苟同。”高阳公主正色摇头。
“不知所云。”李承乾亦是摇头。
“长乐,你呢?”李世民遥望着脸色不停变幻的长乐公主,不由出言相问。
李丽质与余长宁已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虽万般不情愿,但还是咬牙开口道:“父皇,儿臣倒认为余公子此言有那么几分道理。皇室从来都是锦衣玉食高不可攀,不知民间疾苦为何物,譬如儿臣,从小出身宫闱哪能体验到老百姓盘中餐是何等滋味?然而那日品尝了余公子的大杂烩,儿臣顿时对庶民的生活有所感悟,更懂得了要勤俭节约,杜绝奢侈,珍惜每一颗粮食的道理。”
话音落点,李泰等人不由愕然望着长乐公主,不知她为何要冒着被父皇责备的危险帮这厨师说话。
李世民捋须点头,沉声道:“余长宁,既然长乐公主开口帮你求情,那么朕就饶你一次,然而你这样站在帐中始终碍眼,自己看看可有空位落座?”
“谢陛下。。”余长宁喜滋滋地一躬,回身一望末尾还有两个空案,便大袖飘飘地走了过去肃然端坐。
区区一个厨子居然能和王公大臣们同坐而食,帐内诸人顿时面面相觑不明所以,猜不透天子打的什么主意。
长乐公主知道父皇已看破了他的心思,俏脸不由飞起了两朵红云,只得垂首不语。
房玄龄早已替余长宁捏了一把冷汗,此刻不由松了口气,正欲开口,突然听见李泰拱手问道:“房大人,本王听说令小姐文采出众,诗画双绝,早已倾慕久矣,不知房小姐现在何处?可否请来相见。”
房玄龄笑着摇手道:“小女区区薄名,竟传到了魏王耳中,惭愧惭愧,天子驾前,就不要让她来献丑了。”
李泰听房玄龄毫不留情地拒绝了自己,不由心生不忿,正色开口道:“房小姐虽是女子,然而双十年华已是天渊诗社的社长,近年来更屡次代表关内道出战全国诗词比赛,盛名累累巾帼奇葩,岂有献丑之说?”
房玄龄正在兀自沉吟,李世民却笑着开口道:“原来爱卿竟有一个如此出众的女儿,真是意想不到,不如就请她前来一见如何?”
既然天子开口了,房玄龄自然不能拒绝,只得点头笑道:“那好,微臣这就将小女请来。”说罢他起身走到帐口轻声吩咐了门口侍立的仆役几句,那仆役点头如捣,疾步去了。
第106章 行酒令
不消片刻帐帘一动,一身白衣似雪的房玉珠已是款款入内,摇曳着莲步走至帐中,恭敬施礼道:“房玉珠参加陛下,吾皇万岁。”
“平身吧!”李世民右手一抬,语气和蔼又不失亲切:“父亲是大学士,没想到女儿也是如此出类拔萃,小小年纪竟能代表一道参加全国诗词大会,后生可畏也!”
房玉珠又是微微屈身,淡淡笑道:“陛下奖掖玉珠愧不敢当,大唐文治鼎盛,民间诗词风华繁荣,玉珠也不过是耳濡目染,听得多见得多,所以有所体会罢了,远远谈不上出类拔萃。”
太宗朗声笑道:“虚怀若谷,名士风采,看来我大唐要不了多久便会出一女学士,哈哈,房卿,你也该退位让贤了。”
房玄龄拱手点头,老脸却是得意笑开了。
余长宁也不禁高看了房玉珠一眼,这女子温文尔雅,气度不凡,浑身上下流露出一股知性美,与那野蛮跋扈的长乐公主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唉,为什么都是女人,差别却如此大呢?
心念及此,他不由无奈摇头,余光一瞥长乐公主,却见她正愤愤然地望着自己,显然因他刚才的唐突之言气得不轻。
李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