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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她没有花,和娘不一样啦。
呜——
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小人儿站在床边看着一身血色的娘亲。
“乖,不哭。”苍白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美人轻拭着小人儿的泪。
“缇,忍着点。”
美人微颔首,可当衣衫撕开时,她还是忍不住痛叫出来。如玉的背上一处剑伤,生生穿透了那朵缇色的花。
“娘…娘……”小脸贴着那只苍白的手,泪水在指间流淌。
若不是她任性跑下山,若不是她被那些坏人捉住,娘就不会受伤,就不会这般痛。都是,都是她的错。
泪水止不住地流,小人儿哭得不能自已,快要透不过气。
“阿归不哭,娘不疼,一点也不疼。”
“疼。”
她摇头抽泣
“阿归的心里好疼。”
直到爹带着他们移居到人迹罕至的藏云山,直到娘身体一日日好了,她的心还依旧痛着。尤其在与娘共浴时,这种痛更会加深。
小手极轻极轻地触碰上美背,昔日的那朵缇花如今已成剑痕。
“怎么了?”感觉到背上痒痒的触感,在睡与醒的边缘美人懒懒地问。
“好美呢。”
“娘的花好美好美。”
美丽地,绽放在她心底。
第九章 八段锦
要下雨了么。
深吸了一口湿润的空气,她困懒地睁开眸。
“真的假的?”
窗下有人低语,无需侧耳也能听清。她并没有在意,只是愣怔地坐着,犹在回味昨夜的梦境。
“当然是真的,我和我师姐都听到了。”
“刘姐姐?”征询的语气。
“嗯,师妹所言非虚,昨日人定时分余夫人的那位外藩丈夫确实来过。”这位很笃定地说着,完全忘了改嫁的女人不可冠前姓的规矩。
“真是番人,这儿可是女眷住所,哪儿容他随意走动。”
“笨;他既然能进西厢,自然是韦庄主准的。”
坐了些许时候,她终于起身,从行李里取出一件洗得发白的道袍,轻轻穿上。
“然后呢?他找余夫人做什么?”
玉剑山庄待客极好,每日天明便会送一壶热水来供人洗漱。
手指碰了碰壶身,冷的。
看来是她起晚了。
叽叽咕咕,叽叽咕咕,突然一声惊叫。
“什么!回西土?!”
“小声点。”
“对不起对不起,不过那番人在想什么啊,竟然要回西土。”
“你没看到前日山老证明了余夫人的身份后,有多少男子排队等着,恨不得补余大侠的缺,那番人是害怕再留下去老婆不保,这才说要回去吧。”
“哼,小家子气。”语气颇为不屑,“江湖中人只是关心罢了,哪像那番人想得那么龌龊。”
“只是关心?只是关心会靠得那么近?胡前辈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也只是关心?”
“胡说什么,我爹哪有那样!”
“有没有你肚子里清楚。”
“冯、宁、娟!”
“怎样!”
“今日午时断魂坡见。”
“好。”
一声击掌,定下生死状。
“胡妹妹!”
“师姐你追她作甚,我又不是打不过她。”
“你……”
“她爹打得什么主意明眼人一看便知,余大侠的未亡人,得到那对母女等于得到江湖秘宝。小的嫁得太强,老的嫁得太弱,该摘哪朵花傻子都知道。”
“可即便知道也要装作不知道。”
“师姐?”
“脸面,懂么。”
“哼,又要当□又要立牌坊。”
“小娟!”
“我又没说错。”
“你——”语调骤地软下,“你这是连师傅也骂进去了。”
“什么?连师傅也……”
对方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可是余夫人已经答应回西土了啊。”
“傻小娟,你以为她还回得去么。”
“我不懂。”颇迷茫。
“好了,待会儿去给胡姑娘认个错吧,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和衡山派闹僵。”
“嗯。”这人不情不愿地应道。
待她束好发,窗下已然无声。等了会,听得确实无人她才走出门。那三个姑娘哪里知道她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若是碰到岂不尴尬,她可是很体贴的。
屋外天青如水,烟云卷舒似浪一般,空气里满是沉闷的湿意,远空轰隆隆的几声雷,大雨将至。
瞟了一眼廊角铜漏上的刻度。
果然,错过了朝食,又要饿肚子了。郁闷地摸了摸干瘪的胃袋,她深吸一口气,刚要叹便闻到一股诱人的饭香。
“一起用?”
朝东的窗子不知何时打开,从鸾放下手中的笔,诚邀道。
也不矫情,余秭归从容走进厢房,微微一礼。“多谢山老。”
案几上数盘精致小点,刻有问鹤楼篆字的黑瓷缶里鲜粥还冒着热气。目光扫过早已放好的两幅碗筷,她心中含疑却不发问,只含笑看着从鸾以主人之姿为她盛食,而后双手接过。
“多谢山老。”
食不言寝不语,江湖人向来不会恪守这等礼数。只是对面坐着的是南山院的山老,武林中的礼正,大老粗中的儒生,加之这位行止间颇有正气,她原想客随主便从礼即是,却不想安静的气氛反被对方打破了。
“粥和糕点可和口味?”
“好极,问鹤楼果然不同凡响。”她弯弯眼眉,“在下真是沾了山老的光。”
拨了拨碗中的鲜粥,从鸾疏淡的眉目中透出一丝笑意。“谁沾了谁的还说不定呢。”
话中有话,若换做旁人定顺竿而上问个明白,可惜她是余秭归,眼中只有这碗香喷喷热乎乎的粥食,对这顿饭的背后却不感兴趣。
见她神态自若咬了一口韵姜糕,从鸾兀地笑开。果然,果然,怪不得送食盒的时候上官意那般说。
“她不会问。”
“若我诱之?”
“那山老注定失意。”
“哼,你这嘴脸还真是讨厌。”
她从小就不喜欢上官意成竹在胸事事知晓的臭屁模样,还是小匡好啊,永远逃不出她的手掌心,蹂躏得好爽。
“不在意的便不会去好奇,那位余姑娘真不像是江湖人。”
她只是无意说了句,不想却收到了奇效。若她没看错,方才上官意眼中闪过了一丝恼色。
恼色!
这一认知差点让她假装了好久的正道气质毁于一旦,忍住忍住,脸皮抽了又抽。好好想想,究竟是哪句话破了上官意的“不动神功”。
思来想去,终于灵感拖着孛星的尾巴,嗖地一下从她的脑中划过。
“不在意的便不会去好奇”,是…是……这句?
颤抖了,她兴奋地颤抖了。
“阿鸾。”小匡又在叹气,“舅舅的背影纵然很赏心悦目,你也不用这样看他吧。”
“哪样?”
“很…”
“嗯?”
“很色情……”
太露骨了么?藏起不能言明的诡异心思,从鸾正了正眼色,极认真地打量着正在喝粥的女子。
如果说上官意是刚刚开窍,那这位显然是不得门道。有道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看来上官意这次有的磨了。思及此,她心情不由大好,取过书簿掭起笔墨。
竟能让上官吃瘪,真是功秉千秋不世出的奇女子,一定要著书立传,大书特书!
余秭归,元宁十五年春现于岭南道廉州,后入天龙门,为王叔仁第十二弟子。少……
少时如何,原籍何地,从鸾不知道。自她十四岁接任山老后,这还是第一次承认自己无知。
笔尖停滞,她看向对面。
“余姑娘芳龄几何?”
余秭归怔了下。“十七。”
“生于元宁五年?”
“是。”
“几月几日?余姑娘莫要误会,在下是看姑娘已到婚龄,本院虽不才可人面极广,成人良缘之事颇愿为之。”
“多谢山老好意,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秭归的父母虽不在身边,可师尊犹在,婚姻大事秭归也无法做主啊。”
从鸾自认套话技巧一流,掌院以来从未失手,却不想被一招“太极八卦连环掌”推了个干净。
好,好,果然不是个容易相与的聪明人,这回上官可要吃苦了。
半掩容,她欲以衣袖遮住嘴角的邪恶笑意,不想却被一阵乱风吹翻了袖角。掩饰性地咳了两声,再抬首就见余秭归偏首看向铅云低垂的天空。
微乱的鬓发扑朔了容颜,如水墨渲染了一般,让同为女子的她也不由看楞。
远处紫电如一道狰狞的伤疤,划破重重密云,悬停了许久的春雨终于落下。
雨滴敲打着窗棱发出近似于乐音的旋律,只不过这旋律不是红牙慢板的“杨柳岸、晓风残月”,而是琵琶击玉的“大江东去”,听着惊心。
飞溅的雨滴落在脸上,余秭归也不避,任凉意渗进肌理。她微地笑开,轻问道:“这场雨会下多久呢,山老?”
“江南的雨耐性向来极好。”
“和人比呢?”
从鸾一怔,而后笑开。
余秭归站起身,冲她微微一礼。“今日有劳山老款待,改日在下一定回请。”
“客气。”抬眼看了一下窗外,从鸾自书案上取来一本书,“梅雨缠绵,不如览卷打发时间。”
余秭归接过,念出书名。“《八段锦》。”
“一本淫书。”从鸾眉色微扬,带抹挑衅。
原以为余秭归多少会有点犹豫,却不想她眼不带眨地将书收进袖里。
“多谢山老,在下定完璧归还。”
而后洒然离去。
愣了好久,直到雨滴溅入眼帘,从鸾这才回过神来。
真是……
她愉快笑开。
上官意的天劫真的到了。
屋外风雨如晦,室中一灯如豆,余秭归的目光垂在已至末页的书卷上。
文后的跋墨迹犹新:
江湖皆道此书淫,只因此书最清明。
八段锦,一段一旖旎,织就世间情。
第一段,弑妹杀亲贪破钞,同根相煎何太急;
第二段,怂子暗害多年友,与虎谋皮存侥幸;
第三段,妒美独夺艳郎心,贪色破戒成鬼蜮;
第四段,路遇佳人被药淫,春风一度好欢情;
第五段,年少贪欢又贪银,夫妻同床不同心;
第六段,嘴上念佛偏吃肉,老尼破戒无悔意;
第七段,点上朱砂扮观音,惺惺作态鬼画皮;
第八段,书不淫来人自淫,盖棺定论待君评。
八段锦,寸寸心,经纬画作真武林。
——南山老人圣德二年梅月玉剑山庄雨前题
南山院前无秘密,除了她的身世,那位山老怕是全都知道了吧。
出山的半月竟比过去的十年还要漫长,可想而知当年爹娘是怎样的艰辛。
江湖么。
这潭水本就不干净,微风一阵便起黑色的波纹。
精湛的耳力捕捉到细微的呼吸,她收起唇畔的讽笑,推开窗正对一双温水似的春眸。
“子愚。”
见他衣袍略湿站在窗下,她有些惊讶,不过须臾便已明白。
“出事了?”
若不是有事发生他又怎能毫无阻拦地走进女眷院落,而且这西厢无人,静的有些诡异。
上官意也不答,扬了扬眉。“秭归如此待客?”好似一切如常甚至还越发惬意似的。
打开门她刚要侧身迎他进来,不想被他一把捉住手腕。她刚要皱眉,就见他低头示意自己因救她而受伤的左腿。瞟过弃在门边的手杖,她叹了口气,认命地将他扶进房里。
“崖下几日秭归也是这般以身为杖呢。”
闻言她头也不抬,笑道:“子愚因我受伤,我很是内疚。”
颈侧温热的鼻息微变,她抬起头,正对他幽暗不明的目光。
“内疚么。”他眼中没了一贯的笑意。
“自然是内疚的。”斟酌了半天,她还是不清楚他为何不悦。
轻哼一声,上官意松开她的手腕,鸠占鹊巢地坐在她适才落座的木墩上。
目不转睛地,眼中犹有一丝恼恨,上官意看着她燃起木炭。橘色的火光映在她的侧脸上,一股说不出的暖意冉冉地袭上他的心头。苏苏麻麻,让他情不自禁地握住她垂下的秀发。
见状,她偏首看来,全然无知的眼神看得他又是心恼。
“小心烧到头发。”他面不改色地胡诌道,顺手将那缕发别到她耳后。
他做得很是自然,余秭归却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有劳子愚。”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