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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滟飞被拖着经过萧克天身边,用力抓住他的衣角,道:“主人,求你饶恕间邪!”
萧克天脸色一寒,怒道:“若不是考虑到苇儿,我就一刀杀了你!你还想为萧然求情?”
君滟飞挣开死士的束缚,仰望萧克天道:“他与慕银铃的相识,与我也有关系。主人要惩罚他,我愿意为他承担。”
萧克天漠然扫视她一眼,拂袖道:“你难道不了解我的性情?再这样纠缠,只会让我更加反感!退下!”
君滟飞咬住下唇,慢慢松开双手,扶着长满青苔的墙壁,虚弱地站起来
,独自走向黑暗长廊的尽头。
☆、第五十一章 将身赎罪
夜深。
接受完指令的众人已经纷纷散去,萧克天一人留在了阴冷的大殿中。
两边墙壁上的琉璃灯闪烁着暗黄的光影,将大殿的青石地面勾画出无数的斑驳。他缓缓闭上双眼,倚坐在宝座之上,忽然有一种杂乱而又汹涌的真气自心口处蔓延开来,这真气游走于他的周身,与他本身的真气猛烈撞击。
他双眉一轩,自无痕堡与神秘人对掌之后,便隐隐察觉有一种炽热内力自掌心侵入体内,直至与萧然相抗之时,这如火一般灼热的内力忽又渐渐冰凉。此后那一缕寒气逐步渗透,他越是以内功抵抗,寒气却越是蔓延得迅速,如今竟已渗入了心脉。
——幻海幽冥……多年前那一战,洛靖华也是站在荒岗墓群之间,纸钱漫天,黑袍森然。那景象,令久战江湖的萧克天也不禁心生余悸……当初,洛靖华初露头角之时,还只是个轻衫长剑的斯文少年。人们甚至常常议论这个看起来病弱的年轻人,能否承担起振兴无痕堡的重任。可是不到十年,这个始终面带苍白之色的年轻人,竟使原本日趋衰败的无痕堡重回到江湖重要地位,并终于率领众路人马向萧家发动了战役。
——那一夜,已经久不露面的洛靖华现身于浓墨一般的夜色,人们心目中的文弱少年竟不知何时变成了一个眉眼带煞的妖魔。那种狂热与冷漠并存的目光,似乎要将整个人间的悲凉吞噬而尽。
——但他还是败了。连同无痕堡的数十精英,一起被“天上人间”四面击破……萧克天还记得,那个夜晚的月亮,似乎也隐约带着血红之色,红得让人恐惧。洛靖华那孤寂的黑影消失在幻海幽冥营造出的炼狱火光中,伴随着阵阵凄厉的鬼哭声,从此江湖中再也没有了他的讯息。人们说,他因为修炼幻海幽冥而走火入魔,没过几年便如尘土一般湮没无闻。
无痕堡的一切,从此由他的师兄执掌。直到后来,那个同样也自幼体弱的洛云,渐渐蜕去病痛,成长为翩翩少年,才又逐渐使无痕堡兴盛起来……
只是那石塔中的操控者,究竟是谁……萧克天微一思索,头脑便剧烈地眩晕起来。他控制着呼吸,缓缓吐纳,忽一挑眉,沉声道:“进来吧。”
大门被轻轻推开。
“父亲。”萧苇远远站在门口,月光下的他,似乎减去了几分高傲,带着少年常有的青涩之感。
萧克天靠在椅背上,道:“这么晚了,你还来找我?”
萧苇慢慢走进大殿,犹豫着道:“你是不是又把滟飞关起来了?”
萧克天皱眉道:“我早已将她放出了水牢。你现在倒好,只要与她有关的事情,样样操心!”
“可是我去了晴雨峰她住
的地方,不见她人影!她身体那么虚弱,会到哪里去?”萧苇似乎没听见他的斥责,顾自喃喃道。
“你!”萧克天一怒,脸色寒彻,“区区一个君滟飞,值得你这样魂牵梦萦?”
萧苇一凛,忽然抬头道:“滟飞有什么不好?为什么不值得?”
萧克天重重哼道:“我该让你白天去水牢看看她为萧然求情的样子!”
萧苇眉间掠过一丝阴霾,旋即低头道:“那有什么要紧,我不看也知道了。”
萧克天看这个平素高傲的孩子现在竟如此低微,心头一怒,斥道:“你还算是萧家少主吗?实在太不争气!”这一动怒,竟只觉体内真气乱窜,呼吸不稳。
他以手抚额,无力靠在座椅上。萧苇一怔,忙上前跪地扶住他手臂道:“父亲!你怎么了?!”
萧克天低声道:“苇儿,这天上人间迟早要交与你统治,只是你现在的修为与处事,实不能让我放心。”
萧苇涩声道:“父亲,你为什么不让我接近滟飞,你不是一直称赞她办事稳重吗?”
萧克天冷冷道:“我称赞她,只是将她作为一个部下看待。你将来自有自己的造化,何必年纪轻轻就为她所惑?”
萧苇争辩道:“她从来都没有迷惑我!是我自己……”
“够了!”萧克天哑声道,“我看你就是难成大器的东西。”
萧苇强忍着低下头去,眼神中却充满愤懑。
萧克天长出一口气,仰头道:“小茉到现在也不知回来,你们这两兄妹……”他按着座椅手柄,缓缓站起,身形微晃。
萧苇随他站起,站在他身后,道:“父亲可是内伤复发?”
萧克天微微回头道:“是……你不必担心。只是我必须闭关修养,而眼下小茉未归,萧然被我打入水牢,滟飞又因萧然之事必定心怀叵测,所以我对你很是担忧。”
萧苇道:“父亲身体要紧,这些事情我自己会处理。我相信等您出关后,小茉一定已经回来了。”
萧克天闭目道:“能无事自然好,如若有事发生,你一定要听取锦辰的意见,切不可独断专行。”
萧苇点头道:“是。”
萧克天轻轻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萧苇转身走出大殿,萧克天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浮现隐隐的阴影。
******
秋月玲珑。
萧苇回到居处的时候已近夜半,他心事重重上了楼,才一推开房门,就察觉到黑暗中的异样。
蓦地一道剑光亮起,他腰间软剑如闪电般直刺向幔帐后。青帘为剑气所破,无声涌起又落下,自幔帐后闪出一个人影,拧腰挪移至他身前,低声道:“是我。”
萧苇闻音一震,
惊呼道:“滟飞?”
君滟飞在黑暗中悄悄以手掩住他的唇,道:“我在这里等你很久。”
萧苇急切道:“你可知道我到处找你?你一个人在这里也不点灯,我险些误伤了你!”
君滟飞轻轻道:“我不想被人知道在你房里。”
萧苇摸黑坐在桌边,道:“怎么了?”
君滟飞道:“你知不知道,萧然被关进了水牢?”
萧苇沉默了一会,忽然笑了一声,道:“果然你一来说的就是他。”
君滟飞没有解释,只低沉道:“他受伤很重,是不是被主人以内功震乱了经脉?”
萧苇冷冷道:“是!他先对我父亲出手,便被教训了。眼下他内力全散了,恐怕是生不如死。”
君滟飞以手撑着桌子,道:“他会不会永远这样?”
萧苇道:“若是不去将那错乱的真气归一,自然会经脉尽毁,成为只能呼吸的活死人。”
“那就是他还有救?”君滟飞目光清亮,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萧苇看着她的手:“你觉得我父亲还会怜悯他?”
君滟飞顿了顿,道:“不会。”
“所以你就来找我。”萧苇道。
君滟飞低眉道:“你说的没错。”
萧苇一掌拍在桌面,君滟飞震了震,却又听他独自笑了起来,片刻后才道:“滟飞,你连一句哄我开心的话也不愿意讲?”
君滟飞咬了咬唇道:“你不是不愿意我将你看成孩子吗?我现在是与你来商谈的。”
“商谈?”萧苇扬眉,“我们之间什么时候变成需要用这样的言辞了?”
君滟飞却正色道:“你应该知道,除了你没别人可以救他,我也是走投无路才用到这样的言辞。”
萧苇愤懑道:“好!居然把我当成谈判的对手,那你到底有什么资本要我去救他?”
君滟飞静默了一会,缓缓道:“我自己。”
☆、第五十二章 初定婚讯
萧苇的手微微一颤,他在夜色中仔细看着她迷梦般的面容,良久才道:“滟飞,你觉得我会答应?”
君滟飞倔强道:“答不答应,是你的事情。但你错失这个机会后,就永远不可能得到我!”
萧苇用力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身前,控制着情绪道:“你这样是在侮辱你自己,也是在侮辱我,你明白吗?”
“我管不了那么多!”君滟飞剧烈地颤抖,“我不能看着他沦陷在地狱!”
“那我呢?”萧苇悲声道,“我就是一个被人利用的工具对不对?!请你不要把我当成没有感觉的玩偶!”
“我没有……”君滟飞压低声音,却抑制不住声音中的虚弱。
萧苇用微冷的手贴近她的脸颊,他一阵辛酸,却又一阵冲动,猛地抱紧了君滟飞,狠狠吻她。君滟飞被他如此用力地抱在怀中,感受到他的呼吸急促中带着慌乱,她那本来已经做好最坏打算的心,不由自主地猛烈跳动,可是又强行抑制住自己内心的抗争,如同灵魂出窍一般,近似麻木。
萧苇在黑暗中吻遍她的脸颊,呼吸渐渐沉重,却在亲吻至火热的时候,忽然尝到一丝眼泪的滋味,就好像从天而降一盆冰水,将炽热的火焰一下子熄灭。
他怔了半晌,睁开眼睛看着近在眼前的君滟飞,却见她泪流满面,双目紧闭,似是十分痛苦。他慢慢松开双手,君滟飞迟疑着睁开双目,借着窗外的月光看他。
他却已经背转了身子,道:“滟飞,无论我怎么对你,你都始终没在意过我的想法。就像现在这样,你明明说是要以自己为筹码,却又在我面前流泪,这一切是不是都在做给我看?”
君滟飞颤声道:“我不是有意……”
“你这样做简直跟蠢人没什么两样!”他压低声音怒道,“我不想再见到你!你也趁早断了这种念头,让萧然就这样半死不活地过一辈子!”说罢,他头也不回,用力打开房门而去。
君滟飞木然半晌,强忍着羞辱与悲伤下了楼。此时夜深人静,只听得秋虫有气无力的哀鸣声在草丛间低回,她茫然走在无人的小径上,直到听到不远处有人低声喝问“是谁”才猛地惊觉,原来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又回到了水牢门前。
她镇定了情绪,应道:“是我。”
那守卫之人警醒道:“君姑娘三更半夜还到这里做什么?”
君滟飞挺身道:“我要进去查看。”
“不行!”
“为什么?!”她愕然于对方反常的态度。
守卫冷冷道:“主人曾经专门吩咐,君姑娘是不能进水牢的。”
君滟飞如披冰雪,守卫持刀站得笔直,遥遥道:“所以还请君姑娘赶紧
离开,免得闹出事情来!”
君滟飞脸色煞白,分明感觉到连见萧然的机会都完全丧失,她一步一步远离了水牢那个阴暗的角落,也不知走了多久,来到了水榭边。水榭中的灯火已经熄灭,原本点缀着繁星似的的湖面,现在也只是沉沉的蓝。
她无力地坐下,默默看着水中央寒月的倒影,月影一分分荡漾,又一分分聚拢……可她的眼前却越加朦胧,这多日来的水牢关押与今夜的痛苦挣扎,在她平素看似镇定的身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痛。君滟飞只觉全身发冷,远望水月,虚无得无法捕捉……
她在昏昏沉沉中靠在了廊柱上,却觉肩上一暖,勉强睁开眼,原来是有人将一件白色缎袍披在了她身上。她一回头,便看见萧苇静静站在她身后。她握着长袍的系带,没有说话,他却道:“我带你去。”
君滟飞一怔,见他走向水牢的方向,不禁心中一跳,急忙追赶上去。
萧苇带着她来到门前,那守卫单膝跪倒行礼道:“少主!”
萧苇点头,沉声道:“我有事进去查看。”
守卫见他身后跟着的君滟飞,不由迟疑道:“少主当然可以,只是君姑娘她……”
萧苇冷冷道:“难道有我在一边,她还能把萧然带出来?”
“但我们看守水牢的卫士,一向只听从主人的命令!”守卫执着道,“如果少主可以让主人改变命令,我们就放她进去。”
“放肆!”萧苇厉声道,“我告诉你,父亲现在已经闭关,你若是有胆子,便自己闯进密室去找他!”
守卫还欲抗争,被萧苇一把推开,水牢中其他守卫闻声而来,见他气势迫人,也无法强行阻拦,只得尾随他而进。
君滟飞紧紧跟在萧苇身边,快步来到最深处的牢房,只见昏暗的灯影下,萧然闭着双眼倒在地上,半身为积水所淹没,呼吸已是十分微弱。君滟飞不忍细看,扭过脸去,见萧苇默然站在近边,神情寂寥。
她刚要开口,他却已经走上前去,抢过钥匙开了牢门。
“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