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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肖让上岸之后,少年们又以同样的恭敬来扶俞莺巧,俞莺巧不太习惯,略不自在地低着头。符云昌更是经不惯这种阵仗,直接一个腾跃,站到了栈桥上。殷怡晴见了,少不得嘲笑他几句。
众人刚站定,就见远远有人赶来。走在最前的,是一个四十开外的俊雅男子,似乎心有急切,他也等不得家仆提灯引路。还未近前,他便笑开了,唤道:“近之!”
肖让也笑了,抱拳道:“晚生何德何能,劳庄主亲迎。”
“你我之间,何必如此客气。”庄主说着,向肖让身后望了望,看到俞莺巧和符云昌的打扮,他笑了笑,道,“近之啊,带点家用东西也罢了,怎么连粗使的伙计都带了。是怕我这里服侍不到么?”
这番话让俞莺巧有些尴尬,符云昌更是动了气,但还未等他发作,肖让便道:“庄主误会了,这两位是晚生的朋友。”
庄主脸色大变,忙抱拳道歉:“得罪得罪。在下弄珏山庄雷韬,方才失言,还请二位包涵。”
俞莺巧忙回了礼,道:“庄主言重了。在下安远镖局俞莺巧,叨扰了。”
“哪里,俞姑娘客气了。近之的朋友,也是在下的朋友。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几位快快随我进屋,别淋湿了。”雷韬笑着伸手引路,道,“请。”
众人谢过,随他而行。走完栈桥,穿过一片翠柳,就见一幢牌楼,上头挂着朱漆牌匾,工整小篆,书着“云蔚山庄”四个大字。牌楼之后,花木繁盛,隐着雕梁画栋。雷韬亲自带着众人去了客房,又嘱咐婢仆好生伺候众人沐浴更衣,自己则去张罗洗尘之事。
俞莺巧走进客房时,微微讶然。不愧是崇尚风雅的云蔚山庄,连一间客房都雅致非常。虽是单人房间,却隔了三间大间,一间卧室,一间书房,另一间则做沐浴洗漱之用。一应花梨木制的家具,藕色罗纱帘帐。因她是女子,妆匣脂粉也都齐备。更有各色玩器,不在话下。
不多时,一行侍女提着热水,捧着香花鱼贯而入,片刻功夫,便备好了浴池。池水温热,雾气氤氲。满池香花,浅红深绯。甘甜香气随着水汽扩散,撩人情思。俞莺巧自幼行走江湖,却从未经过这般阵势,不由地出了神。侍女见她不举动,福身行礼道:“姑娘可是不习惯有人在旁?”
俞莺巧点了点头。
侍女笑道:“我等这就退下,姑娘若有需要,再唤便是。方才见姑娘行李单薄,不知可备足了替换的衣裳?敝庄尚有许多成衣,也有适合姑娘这般身材的,姑娘若有需要,切莫客气。”
俞莺巧婉拒,又道过谢,侍女们这才退下,她总算稍稍松了口气。说来这一路疾赶,她早已满身泥水,也是该好好清洗。她蹲下身,伸手试了试池中水温。她掬水在手,一片嫣红花瓣缀在指间,鲜艳娇嫩。心头,忽生一抹怅然,悠悠缭绕……
待她沐浴完毕,侍女们便又进来服侍她穿衣梳妆,她虽不习惯,但毕竟是客,也不好十分拒绝。待梳妆完毕,早有侍女候在屋外,执伞引路。
雷韬的洗尘宴设在花苑的亭中,一路明灯高悬,照亮夜色。银雨丝丝,分外晶莹。亭内置着一面三折水晶屏风,摆着汉白玉的灯架,桌椅齐备,香花列陈,更有歌伎乐师随侍在旁。宴席未开,已有人先到,男男女女,俱是冠带楚楚。肖让亦在其中,正寒暄说话。
俞莺巧不由站住了步子,不知为何,那亭子看来如此遥远,好似不在人间一般。她正发呆,却不防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符云昌的声音欢愉,唤她道:“妹子,我等你好久,怎么现在才来?”
不等俞莺巧应答,她身后的侍女们却轻轻笑了出来。
符云昌大不乐意,瞪着她们道:“笑什么!”
侍女中有人开口,道:“女子姑娘梳妆自然慢些,公子也太心急了。”
符云昌顿悟,尴尬笑道:“也是。我怎么没想到,呵呵……”
俞莺巧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笑了笑。
符云昌也没了话,稍想了想,道:“站这儿干嘛,我们过去。”说着,他拉起她便往亭子里去。俞莺巧大惊,忙甩开他的手。符云昌见她如此,笑着道了声抱歉。如此,俞莺巧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肖让见他二人过来,辞过身边的人,走上来道:“你们来啦。”他边说边打量那二人的装扮,继而叹道,“啧,我竟忘了去给你们选衣裳……”
“少废话!老子爱穿什么穿什么!”符云昌不满地顶了一句,又道,“对了,我来的时候遇上你那个师姐,她说身上不舒服,不过来了。她还特地让我转告你,慢慢吃,别着急,别让人打扰她休息。”
肖让一听这话,皱眉扶额,“她可千万别乱来啊……”
俞莺巧已知大概,问道:“莫非殷姑娘她……”
肖让以手点唇,示意她莫再多言。他无奈一笑,道:“拦也拦不住,随她去罢。只好期望她知道分寸,不然我以后可都来不了琴集了。”
正说话时,雷韬前来,与众人一番寒暄。离琴集尚有时日,故而客也不多,今日专为肖让洗尘,在陪的也都是相熟的朋友。众人落座,也无拘谨。
雷韬坐定,一面吩咐上菜,一面笑着对众人道:“今早捕到几条肥美鳜鱼,厨房想了几道新菜馔出来,做了大家尝尝。”
肖让一听,接话道:“正好,我这里有一坛‘素心白’,正配鳜鱼。”
客人之中,立刻有人赞道:“素心白?这酒难得,不愧是墨轩!”
“过奖了。”肖让谦了一句,请人取了酒来。
那酒坛子一摆上桌,正待开封,却有人道:“如此好酒,可惜我等手中酒器却是不配。”
雷韬一听,蹙眉道:“贤弟言之有理。此酒清冽淡泊,可这青玉酒杯,却添了几分浮华,的确不配。倒是我考虑不周,此时也不知哪里去寻相配的酒具来。”
客人之中又有人道:“这有何难?不才来时,带了一套白瓷酒杯,正衬这素心白酒。”言罢,他也唤人取来了瓷杯。
但见那一套酒杯,统共十只,釉色雪白,小巧透薄。虽无花样纹饰,却别有素净风骨。众人见之,皆赞叹不已。
雷韬笑道:“如今酒、器具备,我做主人的,也不能落人之后。我倒有一物,可添雅趣。”他叫过侍女,吩咐一句。片刻后,侍女端着一个小匣回来。雷韬打开匣子,呈给众人看。就见匣中盛着十几朵素心蜡梅,娇嫩可人。
“如此时节,还能取来这素心蜡梅,庄主名士风流,我等甘拜下风了。”
“哪里哪里。来,斟酒!”
片刻之后,一杯杯浸着蜡梅花的素心白送到了众人手中。俞莺巧对这些风雅事物也不甚明白,但手中瓷杯洁白,酒水盈盈,金黄花儿缀在其中,煞是可爱。酒香与那花香相得益彰,未等入口,已经醉人。
她正捧着酒杯出神,却听有人吟道:“金钟倒扣春江雪。”
此话一出,众人皆开始思索应对。俞莺巧知道自己文墨有限,也没打算掺合其中,只是低头啜了口酒。酒水一漾,原本花蕊向上的蜡梅翻了个身,像极了倒扣的金钟。瓷如白雪,酒比春江,她想明白那句子中的意思,也觉得有趣起来。
身旁,符云昌皱紧了眉头,嘟哝道:“搞什么,吃个饭都那么多事。”
这时,肖让开了口,笑道:“素心且向秋月白。”
众人一听,纷纷称赞。雷韬起身举杯,笑道:“好句,当浮一大白。”众人闻之,齐齐举杯,场面欢欣非常。
俞莺巧看着肖让,就见他眉眼含笑,神色比以往愈加温润可亲。不由自主地,她便想到了“如鱼得水”这四个字来。
又或者,不当说是鱼。如今的情景,就好似困于山林的凤凰,终有一日展翅高翔,得其所在,再不必与鸦雀为伍。
她低头看着杯中的酒,心中那一抹怅然复又升起,萦绕不散……
作者有话要说: 看完本章,想必大家都发现了一个忧伤的事实,那就是: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我在你面前,而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你拿着《红楼梦》的剧本,而我拿着《七侠五义》的剧本……
'啊,拿着《水浒传》剧本的符寨主请节哀……'
'符云昌:= =######## 老子neng死你!!!'
'那只:有事,先走!'
'狐狸:=口=!!!'
咳咳,下面是符合本章氛围的优雅的名词解释~~~
素心蜡梅:var。 Concolor Mak/Concord Wintersweet:花被片纯黄,内轮有接近纯色,花较大,香气浓。
《鄢陵文献志》称“鄢陵素心蜡梅”,其心洁白,浓香馥郁。因其花开时不全张开且张口向下,似“金钟吊挂”,故又名金钟梅。
因此“金钟倒扣春江雪,素心且向秋月白”,就是从这里而来的~
感谢在线对对联网的大力支持……_(:з」∠)_
我想了一整天都没对上的说……_(:з」∠)_
嗯,因此还断更了……_(:з」∠)_
写诗词是更文的最大敌人……_(:з」∠)_
比写打斗还痛苦……_(:з」∠)_
嗯,所以不要跟我强求平仄……我会咬人!!!=皿=
谢谢~
下章看点:
有礼有节能文能武才是真男主~
☆、第十五章
宴席之上虽有美酒佳肴,俞莺巧却食之无味。时间一长,她愈发觉得不自在。酒过三巡,众人依旧赏雨作诗,她寻了借口先离了席,符云昌自然跟她一路。
待到亭外,符云昌开口道:“真是的,一群秀才,酸死人了。对了,妹子你不是要找人么?咱们现在去找?”
俞莺巧摇了摇头,“终究是客,若是鲁莽行动,冲撞了主人就不好了。”
符云昌眉头一皱,道:“还那么多规矩。那娘娘腔也真是的,口口声声说要帮忙,这会儿却光顾着吟诗作对,只怕早把这事儿忘到九霄云外了。”
俞莺巧也没接他的话,只道:“劳符大哥费心,实在过意不去。”
“跟我还这么客气。”符云昌笑着。
俞莺巧只得尴尬笑笑,“一路辛苦,符大哥早些休息吧。”
符云昌道:“这么早就让我休息?我还想多跟你说会儿话呢……”他说着说着,却想到了什么,“你累了是吧?呵,果然姑娘家不该一路骑马。行,你休息吧。若有什么事,尽管来叫我。”
俞莺巧只是笑,也没直言答应。两人边聊边走到客房,各自回房,不在话下。
俞莺巧走进屋内,就见灯火明亮,熏香馨甜。床褥早已铺好,一切都安然妥帖。她无心睡眠,走到窗边坐下。窗前几树芭蕉,霖霖春雨,声声打叶。犹能听见,乐声悠悠,似从花苑而来。她不禁入了神,静静地发起呆来。
突然,一道黑影从窗前掠过,俞莺巧一惊,忙起身戒备,正要取兵器之际,殷怡晴的脑袋冒了出来。她趴上窗台,支着手肘托着腮,笑道:“别动手呀,是我。”
俞莺巧眉头一皱,道:“殷姑娘有何事?”
“还能有何事?自然是为了那贼丫头。我已找到了她的所在,要不要同我一起去救人?”殷怡晴笑着。
虽然早知道殷怡晴未赴宴席,肯定是在庄内查探,但没想到她竟有如此能耐,短短时间之内便寻得端倪。俞莺巧暗暗赞叹之余,却道:“多谢殷姑娘好意,但毕竟是客,姑娘也收敛些吧。”
“哟,倒教训起我来了。”殷怡晴的笑中略带傲然,“不是我狂妄,若没有我,只怕你永远也找不到那贼丫头。实话跟你说了,那丫头如今在东院厢房,门口好大阵势,想来院中之人并非寻常人物。琴集广邀天下名士,其中也不乏王孙官宦,若真有来头,岂是一般人能拜见问询的?倒不如弃了那些俗礼,改用江湖规矩。以你我的功夫,十几二十个人也不难对付,如何?”
俞莺巧摇头,道:“公子与弄珏山庄交好,你我又是公子带入庄内,若在此地惹事,不仅给主人添了麻烦,更牵连了公子。殷姑娘做事随性,也该有所顾忌才是。”
殷怡晴微露不屑,道:“妹子若不肯去救人,我也无法。反正我也不认识那贼丫头,那贼老爹求的人也不是我,是死是活也与我无关。”她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张地图,放在了窗台上,“这是山庄的地图,我已经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妹子,剩下的妹子自行考量吧。”说完这句,她意味深长地笑笑,身形倏忽一闪,消失在了夜雨之中。
俞莺巧见她离去,心里五味陈杂。是她答应了班主帮忙寻人,却毫无办法。殷怡晴的话也没有说错,这件事终究无关他人,当由她自己解决才是。如今既然知道清音在东院之中,倒不如先上门拜会,也好探探情况。她思定,拿起了地图,略看了看东院的位置,